第12章 脫險

推推嚷嚷。

時至傍晚,沒了日光的照射,寒氣愈發重了,江上起了薄霧。浮動的霧氣中,幾艘畫舫停留在江面上,其中一艘屬于攬華樓的畫舫旁,圍了幾艘渡船。船上除了船夫,就是些兇神惡煞的男女,這些人有幾個上了畫舫,和船工交涉無果,漸漸顯出不耐來。

推推嚷嚷。

“還與他們說這些做什麽,上船搜啊。”上船的還在與船工交談,立在渡船上等着的人,握着刀,一臉不耐煩地等在那裏。

“不太好。攬華樓雖是新樓,但卻接連捧出好幾位厲害花魁,如今風頭正盛,我們若是強來,還真有些不好做。況且,聽說正有一位花魁在船上,船工們怕她名聲毀了,這才如此頑固的。”

“這還不好說,不過是出來賣的而已,給足銀錢,我們登堂入室又何妨?”

“船工倒也是這個意思,但要價很高,可謂是獅子大開口了,吃準了我們不搜不罷休。真是小人嘴臉!”

霧氣重重,有憤懑的話語自小船上傳來,這些零散的話語旁人聽不清,但是卻也表明了,這些人還未起疑心。

“趕緊的,文的不成就來武的了!我們此行是來殺人的,多殺幾個又有何妨!”

“是啊!”

“胡來!你當這是郁南嗎!”

說話的這幾個,都有南方口音,話中夾帶着髒話,透着一股江湖人士的粗莽。這些人本就是混江湖的,身上多少都背過人命,後來被衛家二房暗地裏招做了打手,這次來都城,便是為了殺衛初宴的。

早幾年,初宴進了長安,長安乃國都重地,雖然不至于什麽官司也沒有,但是在此殺人還是很嚴重的。要不要繼續追殺衛初宴,衛家二、三兩房就有些猶豫,再加上衛平南隐晦敲打過他們,讓他們不要趕盡殺絕,衛初宴還是過了幾年安穩日子的。後來幾年,又陸續有刺客來,但是被衛初宴處理了,再後來趙寂認識了衛初宴,高沐恩揣測聖心,派了人保護衛初宴,刺客就再沒出現過。衛初宴還以為是衛家終于消停了,卻不知道那是因為有人保護她,為她處理掉了危險。

但是到了今年,因為陛下已有許久沒有出宮,也再沒有問過衛初宴的消息,高沐恩便把人手撤了,這時衛初宴又入了官場,接連化解了衛家使的絆子,那些人便有些急了,又派了人手上京,想要斬草除根。

衛初宴一日不死,她便是郁南衛家的正統繼承人,這是受到大齊律法保護的,縱然是衛平南,也不能改變。其他幾房觊觎這位置已久,又和衛初宴有逼死母親之仇,衛初宴一旦有了冒頭的可能,衛家人便如坐針氈,煎熬之下,更不可能放過她。

刺客們正等的不耐煩,打算亮刀劍時,自畫舫裏走出一個丫鬟打扮的姑娘,拉着船工去一旁說了幾句話。船工回來以後,爽快地收下了他們的銀票,又是賠禮又是道歉:“是小的們不懂事情,惹大爺們心煩了。我家姑娘說了,既然大爺們有誠意,她也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很願意給大爺們行個方便,還請大爺們自便,就是請別驚擾了姑娘。”

“放心,我們就是四處搜一搜,絕不碰你家姑娘一根汗毛。”

“這便好了,我家姑娘本來正與樓裏琴師請教,為了半月以後的賞花盛會苦練新曲。船上除了這二位,就我們這些船工和一些奴才,大爺們是要找人還是找物?有需要的,吩咐小的們一聲,咱們也幫着找!”

船工油滑,除了貪財了點,并不叫人讨厭。首領嗤笑一聲:“不必了,我們自己人是足夠的。”

他打了個手勢,立時跳上來好些人,四處搜去了。

甲板一目了然,沒有。

船艙裏是些雜物和躲懶的船工,沒有。

船體四周更不可能有了,他們沒有上船前,便圍着四周搜過一遍的。

……

四處搜尋未果,刺客首領将目光投到了船上那幾間房裏,要進去搜時,一直陪在一旁的船工猶豫道:“我家花魁娘子便在裏邊,大爺們可進去搜,只是請勿——”

“行了,不會動她的。”

不耐煩地打斷他,刺客們踢開門進去,見裏邊果真是女子閨房的擺設,外邊那間坐了兩個戴面紗的女子,面前皆有古琴,先前聽到的琴聲,便是自這裏邊傳來的。

只是掃了一眼,見那兩個女子跪坐在榻幾後朝他們禮貌地點了點頭,眼神中皆有些害怕,刺客們未将她們放在心上,徑直往房間裏可能藏人的地方查過,就連箱櫃都翻了,房梁也找了,都沒有,這才出來跟首領禀告。

“看來也不在這裏。難道還在下游?”

首領點點頭,本欲帶人離開,想起什麽,又折返,大步走到袁柳兒面前盯着她看,袁柳兒渾身僵硬地與他對視,片刻,首領皺着眉,大力扯下了她的面紗。

“你要幹什麽!”随着他的這個動作,袁柳兒受驚地往後仰了下,而船工們則掏出了加貨,緊張地跑進來想要保護姑娘,卻很快被刺客們制住,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那首領掐着袁柳兒的下巴端詳。

仔細看去,這花魁的面上上了妝,花的很,以前逛青樓時倒也見過的,是青樓女子最愛的一種花妝,只是在跳舞時用的多,模樣倒是能辨清的,不是衛初宴。

刺客們見過衛初宴的畫像,又蹲守過她幾次,其實方才第一眼看這兩個人,從眼睛和神态來看,都不像那衛初宴,之所以又查看一番,自然是因為謹慎。

這時候查過一個人,首領的懷疑更淡了,正想吩咐手下去掀開另外一名女子的面紗看看,卻聽到對面傳來一道嬌媚入骨的女聲:“請放手,您弄疼她了。”

是坐在對面的那個琴師,看起來也是青樓裏的人。這一聲真的很媚,嬌嬌的,透着青樓裏一擲千金才能得見的風情,光是聽她溫溫柔柔說了這麽一句,首領的手居然真的松了下。

衛初宴的聲音他聽過,不是這樣的。心中沒有了懷疑,首領縮回手,想了想,到底沒有再去掀人面紗,只是看着那琴師道:“你不是琴師嗎?怎的看起來,比這花魁娘子還要像一個花魁。”

琴師彎眉淺笑,那細長的柳葉眉,也不似衛初宴的煙眉,更因為她這聲騷人心肝的嬌笑,而透着一股難言的風情:“大人,您有所不知,樓裏的教習若是不比姑娘厲害,又如何做教習呢?”

實際上,大的青樓裏,很多教習,都是以前的姑娘轉行的。

她的聲音嬌媚的令人沉醉,房中又滿是脂粉清香,一時有些熏人。刺客裏有些沒有首領這樣好的定力的,皆都不由自主地往她那裏走了幾步,又被首領呵斥住了。

說話間,衛初宴低着頭,手指在琴弦上随意拂了拂,便跳出一段靈動活潑的歌曲來,一瞬間,仿佛看到有美人在跳舞,可見其功力深厚。她的琴聲很美,态度也好,可惜遇上的是鐵石心腸的刺客們,從特征和肢體表現上,他們确定了這個談笑自若的女子不是受傷的衛初宴,便對她失去了興趣,連帶着也沒有再管已經回過神來的袁柳兒,又在船上找了一會兒,期間衛初宴一直強忍着疼痛撫琴,正要撐不下去的時候,岸邊卻忽然來了一隊官兵,遠遠地搖了船過來,命令畫舫返航。

船上的刺客們在官兵到來時便四散隐匿了,船工們不欲招惹麻煩,沒有跟官兵提及此事,只在官兵要求他們返航的時候,點頭應了,待到官兵離開,跟守在一旁的刺客說明了情況:“大爺,宮裏太後仙去了。城裏如今禁游玩、禁樂舞,我們這畫舫不能停留了,得回樓裏去了。”

太後仙逝,長安封城三月,天下禁喜事、禁歌舞、禁玩賞……官兵到處都是,很多地方都被勒令挂了白皤,這些畫舫,也必須要返航了。

同時,城中的警戒會達到一個可怕的程度,這樣的情形之下,刺客們隐匿自身都是個問題,莫提再搜查衛初宴了。

“可惡!怎麽會發生這種事!”

聽到這個消息,首領也驚了一下,而後聚集了手下,馬不停蹄地離開了。

畫舫也立時返航,不得已地,和那些渡船同行了一段路。只是畫舫遠沒有渡船靈活,很快地,那些渡船率先消失在霧中,再也看不到了,畫舫裏,袁柳兒才将窗關了,然後便癱倒在了地上。

衛初宴也是一身冷汗,她捂着傷口站起來,走了兩步,袁柳兒清醒過來,急忙把她攙回了床上。方才撫琴時不免牽動了傷口,傷口裂開了,又有血滲出來,好在衛初宴早令袁柳兒點了熏香、又撲了更多脂粉,這才完全藏住了血腥氣,瞞過了那些刺客。

這時,光是處理傷口,又花了好一陣子,等到處理好了,畫舫也靠岸了,衛初宴防着那些刺客留了人在岸邊,無奈之下,還是裝作樓裏的人,跟着袁柳兒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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