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養傷

将将入夜,攬華樓所在的這條街道上,各座青樓陸續地開張了,這本就是長安最熱鬧的街巷之一,這時已有些擁擠了,但還遠沒到高峰。勉強地穿過了人流,進了攬華樓,袁柳兒領着衛初宴躲開了幾名想來找衛初宴搭讪的妓子,将初宴帶到了自己的房間,見她站在門口猶豫了,誤會了衛初宴的意思,遂跟她道:“樓裏擁擠,我這房間也不大,這幾日要委屈大人了。”

“姑娘誤會了,我是想……這樣是否叨擾了?會不會對姑娘不好?”

袁柳兒畢竟是個坤陰君,衛初宴自己身為乾陽君,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草率地在人家房間住下。

袁柳兒沒想到她會這樣說,她在樓裏呆了很多年了,算是見了各種各樣的客人,但是這些客人無論有多少差異,總還有個共同點:他們是來嫖的。無論是普通人還是乾陽君,甚至于少數的坤陰君,對于樓裏的姑娘公子們,都是極感興趣的,何況是對她這樣的花魁娘子呢?從來只見到有人眼巴巴地貼上來,一擲千金也在所不惜,卻很少見到像這位大人一樣,不僅對她的房間不感興趣,甚至還要為此內疚一番的。

當然,這位大人本來也不是為那事來的,或許便是因此才顯得如此清澈吧。

“大人勿要多慮。柳兒本也不是什麽清倌,去歲開始就接客了,偶爾也有人在這裏過夜,倒也算不上有什麽不好。我的房間裏住進來一人,實則也不是特別奇怪的事情。”

衛初宴一怔,她聞到過這位姑娘身上的信息素,這代表此人并未被标記。因此她以為袁姑娘是清倌,沒想到……

她自然不知道,像袁柳兒這樣的樓柱子,雖然也會接些客人,但是都會做些預防被标記的措施,要等到一個出得起價格的客人,才會被标記了,帶離青樓。

說白了,就是物盡其用。

“抱歉,是初宴唐突了。”覺得這樣的話題對袁姑娘不好,衛初宴及時止住了話頭,壓下心頭的那點猶豫,走進了房中,在袁柳兒的招呼下,拘謹地坐在桌旁,倒是一點兒也沒有先前在畫舫上那妩媚從容的樣子了。

她本人的氣質是很溫和的,聲音也澄澈溫潤,正常的時候,她說話是如清泉流水一般的,也許溫柔,但絕不嬌媚,也不知道先前是怎麽變聲的。

袁柳兒在另一旁坐下,端詳她片刻,見她渾身上下都冒着一股拘束的氣息,好似下一刻就要坐不住而離開一般,忽然掩唇一笑。

“你這樣子看起來,可真不像剛才那個妩媚入骨的教習。尤其是先前那個聲音,比之我們樓裏那位以聲音著稱的娘子也不差什麽了,你怎麽變的呀?”

衛初宴詫異地看向她,蒼白的臉蛋忽然湧上一點紅暈。

方才,為了瞞過那些刺客,她不得已用了那樣的聲音,真是……有辱斯文。

“大人,大人?”

見女人臉紅紅地在那裏發呆,袁柳兒深覺可愛,這樣的衛初宴真是沒什麽威脅性,以至于袁柳兒一時忘了她還是個官員,大着膽子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繼續逗她:“說說嘛,大人,你好厲害呀,柳兒也想學呢。”

衛初宴把臉別過去:“只是以前在旅途中學到的小手段而已,那些善口技者才厲害呢,一個人便是一座城,我只是同他們學了點變聲的皮毛。”

“哦——那大人,您是招惹了什麽人呀?他們為何一定要至你于死地呢?”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衛初宴蹙眉看了她一眼,正要說話,袁柳兒又打斷了,苦惱地道:“還是算了,知道的太多對我可沒好處,我還是不問了。大人且在這裏養傷,養好了再離開吧。”

傷口又疼了,衛初宴捂住嘴唇輕咳幾聲,道了聲謝,想起先前的事情,又誠懇地道:“姑娘大恩,初宴定當還報。”

袁柳兒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大人一看便是正直的人,我相信大人。若是柳兒日後有什麽事,絕不會跟大人客氣的。”

“如此甚好。”衛初宴再次謝過,而後又想起一件事情來,臉上便有些窘迫:“在姑娘這裏住,是要花錢的吧?我身上如今沒帶錢,若是姑娘肯信我,便等我日後送錢來吧。”

衛初宴如今是籍田令,俸祿不算少,先前她任太倉令時,還存下了一筆不小的錢財,倒不是貪污來的,她做不來那種事情。這時候顯然是要用錢的,她也不會吝啬,想着之後派人送來就是了。

衛初宴的這句話,又惹得袁柳兒笑了一陣。

“大人難道忘了嗎?先前船工可是從那些人手裏得了許多銀錢呢。那錢我留了一半,其他的都分與船工了,縱然只是一半,也是個大數目呢,足以包柳兒一個月了。柳兒等下拿了足夠的銀錢與媽媽,媽媽便會懂了,不會趕客的。”

衛初宴一怔,随即笑了起來:“倒也用不着一個月,不過,一碼歸一碼,那是姑娘和船工憑本事騙來的,初宴還是要給錢的。”

袁柳兒嬌嗔一聲,看着她清隽美麗的面容,心中忽的一動,面上卻是不正經的:“大人非要給錢,您可知道,來這樓裏花錢的人都是些什麽目的?您若是真要給錢也行,那柳兒只能将你看做客人了。大人也想……嗎?可是即便大人想,我也是不能的,您如今受了這般重的傷,多走幾步都要暈倒了,難道還能想壞事?”

衛初宴這時也還沒修煉得特別厚臉皮,一下子就受不了這調侃了,急急地道:“并非是這樣的。我,我并不想唐突姑娘。”

“那就別學那些恩客,姑娘我既救了大人,便要送佛送到西的。您請放心。”

袁柳兒說的初宴只有答應,這時門外丫鬟敲門:“姑娘,媽媽聽說您今兒遇險了,特來看你。”

“哦,好的,勞煩媽媽了,我這就來。”袁柳兒跟初宴使了個眼色,高聲應了,整理了衣衫,出門去了。

衛初宴這時才完全放松下來。她給自己倒了杯熱水,喝掉了,便一直坐在那裏等着,免得亂換姿勢扯着傷口。

在樓裏養了幾日傷,傷口不再那麽容易裂開了,衛初宴才悄悄地離開了,卻沒有先回宅子,而是先去了衙門,又借了些兵丁,才在他們的保護中回家的。

入仕以後,衛初宴便從以前的那間小房子裏搬出來了,在稍微繁華些的地方置辦了新宅。雖然也不大,但比以前要好些了,而且也有了幾名仆人,否則平時在家時,有客人上門的話,連個通報、上茶水的人都沒有。

她幾日沒回,又連個音信都沒有,仆人們都急壞了,還去了籍田司找人,籍田司也因大人無故曠工而很是亂了幾天。直到前日,因衛初宴一直沒出現,他們還去報了案。因此衛初宴這一次去衙門時,還被拉着問了許久,關系到自己的性命,衛初宴沒有像以前那樣隐瞞,雖然也沒說可能是衛家人,但她一個朝廷官員被人刺殺,自然是很受重視的,不僅帶回了兵丁,還有官員負責此案。嚴查之下,那些人無論多想殺她,也應該暫時避走了。

如今又是國喪,長安城中是嚴禁械鬥的,平日裏的那些小罪,若是犯到這當口,那便要往幾倍重去罰的。而且城裏也戒嚴了,四處都有官兵巡視,過幾日天子還要出宮送太後入陵,那時,更要調來南、北軍的重兵四處把守。無論如何看,衛初宴都暫時安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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