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新王
糖糕?
是街邊賣的那種糖糕嗎?
那有什麽好吃的?表情一瞬間疑惑起來,袁柳兒在門外停了一會兒,沒有再聽到裏邊傳來什麽動靜,這時有個客人上前來,看樣子想要與她說話,然而她也不是什麽人都能靠近的,果然,一會兒的功夫,便冒出來了幾個龜奴,好言勸着,将那客人請走了。
袁柳兒看看那個被龜奴們簇擁着的商人打扮模樣的人,又轉頭看看那扇已關上了的房門,一下子失去了再進去的勇氣,她搖搖頭,自嘲似的笑了笑,往一旁的樓梯下去了。
房間裏,衛初宴靠坐到半夜,她在想那個又突然地跑到她腦子裏來的年輕姑娘。思念真是奇妙,一旦開了個頭就很難止住,直到很晚了,她才收神去洗漱了,換好藥後吹燈睡了。
這天晚上,大約是因為傷口在睡夢裏疼了的緣故,衛初宴又一次地夢見了她被刺殺的那天。這個夢做了很久,她在夢裏過了好幾年,她夢見袁姑娘最終同她開口要她娶自己,她彼時也沒有心上人,也沒有和人有婚約,也不怎麽在乎袁姑娘的身份,因此她就答應了,給袁姑娘贖了身,兩人拜了天地,掀開蓋頭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另一張臉,精致的小臉,因為總是板着而容易讓人忽視她的美麗,只感覺到壓迫和冷漠,就連眼神也是冰冷的,冰冷而寂靜。
那是趙姑娘。
分明那小姑娘平日裏也不怎麽笑的,可是夢裏衛初宴卻看到她笑了,臉色有些紅,紅紅的小臉映照着洞房夜的燭光,顯得可愛極了。衛初宴着魔似的,和那個趙姑娘喝了交杯酒,然後,她們一同倒在紅浪裏……
第二日從夢中醒來,裏衣已濕透了,衛初宴揉了揉太陽穴,夢裏的某些場景一閃而過,也不知是震驚還是頭疼,她驀然捂住額頭,低低呻.吟起來。
衛初宴,你死了。你居然在夢裏肖想人家。
無法接受這樣不知禮的自己,衛初宴急匆匆換好衣服,逃也似地,離開了這個讓她第一次夢見趙姑娘的房間。
她不知道,昨日袁柳兒帶她來的這個房間,是熏過催情香的,昨日喝的茶水也有助興的成分。袁柳兒的目的很明朗,她本想和衛初宴發展下去,然而衛初宴這人好似有些遲鈍,房間也進了,茶水也喝了,卻一直沒點表示。袁柳兒本來也只是耍個小手段,然而衛大人身正神清,并不上套,她失落之餘,又覺心喜。
她所喜愛的人,就是這樣的,要是一個心思幹淨的人,她後來離開,便是因為放棄了那種小手段。罷了,既然衛大人要經常來探望她,那麽她總有一天會得到衛大人的心的。
人是經不起念的,就在衛初宴夢見趙寂的這天晚上,枯等在太後寝宮的小皇帝,其實也有點想她。
母後去了,父皇更早一些的時候,便離開了。這意味着,無論齊朝有多大,皇族有多少人,真心會在乎趙寂的親人,已經沒有了。
趙寂感到有些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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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地坐在這至高無上的位置上,一開始的時候,高興是有的,興奮也是有的,驕傲之類的情緒也是有的,然而沒等她享受身為皇帝的樂趣,權柄就被母後拿了過去,她還不能親政,其實生活和身為皇女時也沒有太多的不同,漸漸的,頭腦也就降溫了。現在想來,其實要感謝母後當時的強勢。
現在母後也去了,沒有人再壓着她,可是同樣的,也沒有人會護着她了。沒有人會伏案處理堆積如山的奏章,沒有人會挑揀出重要的教她該如何處理,也沒有再會摸着她的頭,輕喚一聲“寂兒”了。
她真的感到寒冷。都說高處不勝寒,她現在已經站在了世間的最高處,是不是便意味着,她所感受到的寒冷也是這世間的極致了?
靠在太後常用的那方軟塌上,時年十八的帝王有些脆弱地抱住了膝蓋,她的臉上猶有淚痕,眼睛也腫的不像話,好在這半個月都休朝,否則這副模樣上朝,是要給群臣看清的。趙寂也是個要強的,旁邊擱了冰塊,她哭夠了,便拿絲帕裹了冰塊敷眼,白日裏,她無論如何要做到完美。
“陛下,夜深了,是否要去床上睡一覺?”
趙寂不睡,高沐恩也不敢睡,一直在一旁小心伺候着。他是太後為女兒挑選的內侍太監,比趙寂長了十幾歲,自小看着趙寂長大的,這座皇宮裏,除了萬太後,趙寂便最信任他,這種信任便是先皇也及不上的,因為趙寂本來便背負着一個天大的謊言——她不是乾陽君。她是個坤陰君,而她瞞過了天下人,登上了那九五之尊之位。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
這是趙寂這些年的寫照,做了皇帝後,她的處境比從前要好上很多,然而齊朝大行分封制,各地都有諸侯王做大,這些人都是宗室子弟,都有繼承王位的資格,而也不乏有人起這樣的心思。群虎環伺下,她無一日能真正放心,而萬太後在彌留之際也告誡她,要謹慎、警惕,也是提醒這個,真是到死都擔心着。
她遲早要削了諸侯國!她遲早要将一國的軍政大權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讓全天下都敬服她、都畏懼她,讓她确保即便身份暴露也不會被罷黜。古有女子不能為王,如今女子亦能當王了,那麽她一個坤陰君,又為何不能開這個先河呢?
她如今肩上所承擔的壓力,不過也是第一任女帝承擔的那樣,前人可以,後人便也可以,她要母後在天之靈看着,她不僅坐在這個母後拼盡心血為她争來的位置上、還坐的穩穩當當!
“今日便在這裏睡吧,過了頭七再回寝宮。不是說人死後,魂靈會在熟悉處徘徊嗎?我在這裏陪着母後。”
在高沐恩等人的等待時間裏,趙寂終于出聲了。這些天悲傷過重,趙寂的聲音裏還帶着點鼻音,卻已恢複了平時那面無表情的樣子,因為身負重孝、心情沉重的緣故,她顯得比以前更威嚴了。她示意宮人上前給她脫了素色孝服,就在殿內沐浴了,之後睡在了太後寝宮內。
如今應該叫先太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