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景況
元朔四年,仲夏,朝中接連發生了兩件大事。
首先是唐老将軍的孫女唐棠當街打死了她妹妹的妻主劉渺渺,劉家告了禦狀,然而劉渺渺又有致使她的妻子、也即唐棠四妹流産的劣跡在前,因此趙寂并未判唐棠死罪,而是将唐棠發配到了邊疆的死囚營。
劉、唐兩家皆是根系深厚的家族,原本還結了親的,如今卻鬧了這麽一出到朝堂上,給朝臣看足了笑話,也令趙寂感到不喜。她倒也沒有在當時多說什麽,只是在私下裏當着幾雙耳朵的面就這件事情道了句“荒唐”。風聲傳出宮外,劉、唐二府終于完全地沉寂了下來,不再鬧得不可開交了。
這件事情之後不久,萬昭華入都城述職,他如今下轄兩州,勢力日盛,甚至能夠比肩一些小藩王,猶如窩在西南的一只猛虎。然而趙寂并不怕養虎為患,因萬昭華是萬太後的親兄,也是她的親舅舅,外戚興盛而又不可能舍棄她這個皇帝去換個倚仗,自然是與她站在同一條船上的。而她又不是懦弱到會讓外戚專權的皇帝,因此萬昭華在她心中,更像是她所飼養的一只猛虎,猛虎雖強,鎖鏈卻是牢牢掌握在她手中的,她日後還要驅這只老虎去吞食其他的豺狼虎豹,在她和老虎都未完全占領這一片山頭的現在,自然不會苛刻老虎的肉食。
她特意為萬昭華舉辦了晚宴,又調給了他一批能吏,因他已暫時升無可升,所以并未再拔擢他,只在暗地裏又交給了他一道密诏,讓他去查為何西南地區會有未經官府批文的鐵器傳出。萬昭華自然鄭重收下了,這賣妹妹的老狐貍也知道,這件事情辦好了,他又能吃一筆。
因着肩負重任,萬昭華述職以後,未再多留,很快回了南方。不過,他雖然是走了,但他的女兒萬清鳶卻留下來了,這位萬家小姐的的年歲比趙寂大,也即趙寂的表姐。
這一次留在長安,明眼人都看的出來,這是刻意讓這對表姐妹多多來往,好為日後大選作準備的。
日後帝王的後宮裏,定是有萬家人的一個席位的,如今看來,應當便是這位大了陛下好幾歲的萬清鳶萬小姐了。
趙寂原先就在長安城裏賜了宅邸給萬昭華的,萬清鳶便是住在這個宅子裏,平日裏,隔個一兩天趙寂便會宣她入宮陪着自己說會兒話,倒不是因為真的對這位表姐有意思,只是為了體現對萬家的看重而已。
正為陛下的發情期遲遲不到來而發愁的衆臣見此,雖然覺得成婚之前表姐妹之間也不必多見,然而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如果這位萬小姐的到來能夠使得陛下早些開竅的話,那也算是幫了大忙了。
至于陛下現在看起來很喜歡萬清鳶,這又如何?先帝當年不夠喜歡他的太子妃嗎?後來還不是癡迷于萬氏姐妹。
少年人的喜歡,從來都維持不了多久的,尤其是坐擁天下的帝王。
到時候,陛下後宮尊位究竟該如何排、又是誰笑到最後,還未可知。
萬家小姐入長安的消息衛初宴自然也是聽說過的,她又換了職位,終于如吳翩所願被調到了禦史臺了。在這裏,她是一個新進的監察禦史,職責往大了說是監察百官、肅整朝儀,然而實際上其實只是最等的禦史,從品級上來說,甚至比不上籍田令。雖能入朝,卻只能從側門進,平時常做的,便是在朝臣入朝時檢查他們的儀表、或是在平日裏去到各個官署去檢查官員儀态有無醜處。
算是一個做的事情不重要、然而卻又忙的要命的職位。
但吳翩既然處心積慮将衛初宴調到這一職位上,自然是有着他的苦心的。
吳翩已做了侍禦史,也即禦史臺排名第三的長官,衛初宴平時在禦史臺任職,可以作為他的副手跟他出入各地、不斷地學習,同時也能擴展人脈。
再者,監察禦史雖然官微,但其言不輕。百官皆有些忌憚這職位,這便方便了衛初宴做事,也使得衛初宴不會再受到之前常受到的怠慢。
“在禦史臺所學到的東西比之原先,又有不同。初宴最近獨處的時候,時常想到,我朝機構之繁多、分責之精細,現在來看,确有其道理。有時候我們看那些官署裏的官員,好像做的都是同樣的事情,然而當真正從一個地方調到了另一個地方,才知道其中變化。”
徐府,衛初宴又來拜訪徐治了,她雖然已不在籍田司工作了,然而徐治原先幫了她許多,又總讓她去陪自己說說話,衛初宴便還是經常去徐府,徐治也有才學,最早是因文章做的好而被引薦入仕的,為官多年,卻也沒有丢掉,衛初宴和他總有話聊,不然就是聊些官場上的事情。這位在籍田司做了一輩子的大人,眼光卻也并沒有僅僅局限于籍田司,對于衛初宴所說的許多事情,都有自己的見解,偶爾也給些建議,對于衛初宴而言,确實是難得的良師益友了。
“這倒也是一定的,術業有專攻嘛。咱們有三公、有九卿,又由他們總領各司,每一司分工明确、合作無間,才能保證不出亂子。你別看他們好似日複一日年複一年地做着同樣的事情,然而真正進入其中,才知道其中的辛苦,才知道要做好一件事情所需要下的努力。然而這些都是可以通過補救的,關鍵在于找對要學習的東西,你現在在禦史臺學習,學的不正是如何應對百官、如如何令陛下修身律己而又不讓陛下讨厭嗎?”
說到禦史,徐治先笑了起來,他慈愛看着這個他喜愛并且看好的後輩,帶着點回憶道:“老夫也有句牢騷話要說,你們禦史啊,有時候也真是可惡。禦史,言官嘛,一窩的嚴官,耍嘴皮子那是沒人能說的過他們,想當年……”
老人家到了一定的年紀,就總愛追憶往昔,衛初宴習慣了,見此也并沒有不耐煩,只是給徐老換了杯熱茶,含笑聽他說話。
她實在是生了一副極美好的眉眼,美麗而不媚俗、清雅而不寡淡,即使只是坐在那裏微笑,也将這滿園的鮮花壓的沒了秀色。
一旁的廊柱下,縮着腦袋往這邊看的人慢慢也看癡了,好似變成了個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