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雙簧
出了花青期,趙寂才明白究竟堆積了多少的事務。她拖着疲憊的身體趕了一整日,才将那些處理完,第二日又恢複了早朝。
陀螺一樣轉個不停。
陛下瘦了。
許多大臣都發現了。有一些人以為是縱欲太過,暗暗搖了搖頭,有一些人則不以為然,陛下年輕,身體康健能夠放縱,況且宮中多絕色,陛下又是第一次,克制不住也是應當。
衛初宴自然也發現了,她站在後邊,除了一開始不小心瞥向陛下的那一眼,一直是眼觀鼻鼻觀心的。然而這不妨礙她看出陛下的消瘦,陛下精神雖好,但身體上的變化騙不了人,她這幾日,約摸過的很是荒銀。
想想陛下的縱情肆意,衛初宴更加明白了,為何她那一日會對自己如此排斥。是了,陛下富有四海、坐擁後宮,本來有衆多的妃嫔為她紅袖添香,又怎麽會看上衛初宴呢?
被絕情的現實逼得完全地心死了,衛初宴這會兒也不感到酸澀了,不,酸還是有點的。
她忽而有些羨慕陛下。
同是剛剛來了花青期,陛下在內有人陪伴,在外有許多人關心。而她衛初宴,卻只能一個人苦苦地撐過去。
真是……你真沒用呀,衛初宴。
安靜地站在下方,聽着帝王簡短而有力的話語,衛初宴扯出一個苦笑來。
朝堂上在議論西北邊境的事情。
自陛下登基,西北邊境便不太平起來,匈奴騷動不止,原先還好,他們只是在邊境處徘徊,但是去年冬天缺糧的時候,就對大齊邊民進行了數次劫掠,搶走了許多的錢糧、害死了不少人。
匈奴約摸也是看着小皇帝登基沒幾年,沒工夫去管西北邊的事情,在幾次試探以後愈發變本加厲起來,趙寂自然不會忍氣吞聲,她已在準備出兵的事情了。
“陛下,臣以為不妥。匈奴野蠻,往年本也小動作不斷,左右沒有大舉進犯,每次都是在秋冬打草谷,如同跳蚤一般,實在興不起風浪。既是如此,實在不必急着與之開戰。”
一百多年了,大齊已太平了一百年,在匈奴一事上,朝中多的是主和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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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寂掀了掀眼皮,道了聲:“哦?”
這時左相陳起出列,也是主和:“陛下,匈奴彪悍,尤善馬戰,西北又多草原,真打起來,我朝軍隊恐有損傷,再算上開戰所需糧草,比之現今匈奴得的,實在是數倍不止,實在不值。”
主和,主和,又是主和!什麽時候大齊的臣子裏連個硬骨頭都沒有了!趙寂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俯視着底下的這些大臣,像是從來沒有将他們看清楚一般,要一次性看個清楚明白!
陛下的意思很明顯,大臣們的心思也都很明顯,兩方互相較勁,莊嚴肅穆的大殿之中,似有風雨将來。
陛下好似孤軍奮戰,衛初宴心下不忍,擡眼看了看陛下,便是這個眼神,被趙寂捕捉到了,她先是一怔,而後壓下了先前安排好的計劃,沒有給自己安排的臣子使眼色,而是直接喊了衛初宴上前。
“衛卿,你似乎有話要說。”
此言一出,衆人皆都注意到衛初宴。無他,只因衛(魏)姓的大臣很少,有資格入朝的就更少,就只有那麽幾個而已,而陛下的眼睛所望的方向,姓是這個音的就只有一個衛初宴而已。
衛初宴也知道陛下在喚她,想了想,還是從容出列,先是施了一禮,然後開口道:“陛下,關于匈奴之事,臣有些拙劣的見解。”
趙寂來了精神,坐直道:“說說看。”
衛初宴清了清嗓子,朗聲道:“匈奴彪悍,此言不假,開戰損耗大,這也不假。若是單純做個物資與士兵上的加減法,似乎不開戰才是正途。”
此言一出,四周的大臣紛紛點頭,趙寂也不急,只是淡然地坐在那裏,等待她的下一句話。
畢竟有個“似乎”不是嗎?
“然,陛下統禦四方,護佑萬民。臣鬥膽問一句,這裏面的萬民,是否也包括邊境臣民?”
趙寂頓時懂了,心情舒暢地點一點頭:“自然是包括的。這大齊境內的,都是孤的子民,都是孤的疆土。”
衛初宴極具風華地一笑:“那麽邊境的臣民被劫掠,劫的便是陛下的臉!劫的是我大齊的臉!他們被殺害,受損的不止是他們,也是陛下的天威、是大齊的尊嚴,陛下仁德,要護佑每一個子民,如今有子民身處地獄,陛下自是無法坐視不理,此為其一。”
趙寂眼睛發亮地看着她,第一次意識到衛初宴可能不僅僅是個招人喜歡的女人而已。
她真的也是個不錯的大臣。
因着衛初宴的這段話,大臣們有些騷動,有幾人露出不忿的神情,想要跳出來反駁,然而一時又找不到理由,趙寂适時穩住了局勢,溫和道:“那麽其二呢?衛卿,你繼續說。”
“這其二,便又回到先前那個加減法。臣以為,這道題不應當這樣算。是,開戰看似不劃算,然而,大齊已太平了太久,獅子睡久了,便容易讓人以為是貓,什麽動物都想來咬上一口。匈奴便是吃準了我們不會開戰才敢如此嚣張,臣以為,我們不僅要打,而且要狠狠地打!”
“衛大人,您說的容易,做起來可不簡單,別的不說,您想狠狠地打便能打嗎?別忘了,匈奴馬上民族,彪悍善戰。”
“那麽大人認為,我大齊會輸嗎?我大齊的将士們便不如匈奴?未戰何必先言敗呢?”
“你……伶牙俐齒!”
“大人過獎了。”
趙寂适時輕咳一聲:“朝堂之上争來争去像什麽樣?且先讓衛卿說完。”
她這偏幫的姿态落在衛初宴眼中,實在令衛初宴高興,好似被注入了力量,衛初宴迅速道:“莫說不會輸,即使會輸也要打!戰争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也不是單單一場戰役便能定奪的。大齊的兒郎們已安逸了太久,正該拉去西北磨煉一番,都道匈奴彪悍,然而這麽多年了,匈奴為何還龜縮在草原的一角,只敢偷偷摸摸地開騷擾,卻不敢光明正大地開戰呢?諸位,匈奴也忌憚我們。我們正可利用他們的忌憚,去拿他們練手、去拿他們磨刀、也拿他們的下場去震懾其他心懷不軌的宵小。”
這裏的宵小,指的當然是那些藩王了,朝中只有幾個人聽出來了,看衛初宴的眼神頓時不對了。
多了些審視和忌憚。
這麽年輕,便有這樣的長遠目光,雖然現在的想法還理想了一些,然而再給她幾年,讓她磨砺出來,恐怕是個連他們這些老家夥都要感到棘手的後起之秀。
衛初宴?是衛家人嗎?倒有幾分平南王當年的風采。
趙寂聽的不住點頭,但也沒有再急着出聲,而是等又幾個大臣出聲,與衛初宴争辯了一番,又沒有辯贏後,才順着這個結果将開戰之事提上日程,命各司做好準備,又點了将領負責。
這一次的争論中,朝上出聲反對衛初宴的将領少,無他,因着武将都想建功立業,他們反而是支持開戰的,只是因為朝中文強武弱而苦于沒有發言權罷了。現在陛下将錘子落下了,他們是竊喜的,到了點将時,便有數人站了出來,躍躍欲試,趙寂點了幾個早就物色好的人選,又商定了細節,才在疲乏中下了朝。
走之前,她下旨召衛初宴入內殿。明眼人見了都知道,陛下是要賞賜衛大人了,但他們卻不知道,賞賜事小,陛下想借此親近衛大人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