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西去
兩人聊了許久,有宮人來請陛下用午膳,趙寂這才發現已到了中午。她吩咐人傳膳,不由分說地,留衛初宴在宮中吃午飯。
“陛下,臣惶恐,恐不能消受陛下的恩德。”
對于陛下的心思,衛初宴捉摸不透。她原本以為陛下惱她、氣她,不會再給她好臉色,但是這一次的早朝之後,陛下似乎對她改觀了,而且經過方才的談話,她也猜測陛下認同她。但是認同歸認同,直接留她下來用膳,還是太過厚愛了。
衛初宴确然想要推拒。
趙寂卻不把她的話放在眼裏,或是說直接忽視了。她自榻後起身,一陣風似的走過來,親昵地拉起衛初宴的手,強勢地帶初宴往那邊的長桌走去。
衛初宴被陛下熾熱的手抓住,不敢掙脫,只得跟在陛下身後往桌邊走,兩人一下子離的很近,走動間,她能看到陛下柔順的黑發、掩藏于整齊朝服下的單薄脊背,她低下頭,又看到那人并不很寬卻很堅定的腳步,像是流星一般,她偏過頭去,本欲躲開這一切,卻又不小心聞到了一股極清新的桃花香氣。
是來自于另一個人的,考慮到幾步之內只有她和陛下兩個人,應當是屬于陛下的。衛初宴被其中暗含的攻擊性撩撥的一下子起了争強的心思,溢出了點信息素,但很快又控制住了,那是陛下!而且當冷靜了以後,衛初宴反而在這桃花香中嗅出一絲甜美來,這令她又恍惚了一瞬。
也正是因為這一走神,衛初宴并未發現,随着她的信息素溢出,前邊拉着她一只手走着的陛下忽然地頓了頓腳步,而後放開了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往餐桌走去。
長桌滿滿,宮人已上好了菜肴。衛初宴坐在離陛下稍遠的位置,拘謹的兩只手都不知該往哪放。
趙寂一看,不由皺眉:“愣着幹嘛,吃呀,又不是沒有在一個桌子上吃過飯。你吃了,下午便不要走了,我還有些事情要與你商議。”
衛初宴忽然站起來:“臣不餓,臣還是候在一旁,等陛下吃完吧。”
趙寂放下碗筷,罵了聲:“迂腐!先前還誇你,怎的現在又這樣煩人了?”
陛下一生氣便罵人,衛初宴忽地想起了那日陛下在她家中罵她的場景,她低頭不語,還是不肯坐下來。
趙寂也想起了那日,想到這個人有時候太倔強了,不想讓自己和她又鬧僵了,便按住脾氣,柔聲與她道:“你不肯吃,傳出去還是孤苛待臣子。坐下,宮中并不缺養你這一張嘴的飯食。”
衛初宴本來做好了挨罵的準備,怎料陛下軟了态度,她不太能應付這樣的陛下,三言兩語的,又被陛下說的坐下了。
趙寂這才又高興起來,吩咐宮人去給她布菜。衛初宴阻止無果,只得眼睜睜地看着盤子裏的食物越裝越多,硬着頭皮吃了,天子禦膳自然是極好的,衛初宴吃了幾口,放下沉重專心吃起來,她年輕的很,又要維持半絕品體質的消耗,因此飯量稍微大一些,但是在宮中,她吃了一碗便不再添了,無論那飯菜有多麽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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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寂的飯量也不小。她由坤陰君僞裝成乾陽君,不僅僅依靠藥物,自己也時常鍛煉。消耗大了,吃的自然多,是以衛初宴放下碗筷了,她還在喝湯,見衛初宴不吃了,她回憶了下那日衛初宴的飯量,暗暗搖了搖頭。
倒也沒說什麽。
等趙寂也吃好了,兩人又開始議事,只是換到了湖心亭,趙寂原先吩咐過了,因此,她們去的時候,湖心亭的桌子上已擺上了果盤茶水,趙寂喜歡甜食,一邊聽衛初宴說話,一邊吃掉了半個果盤。
衛初宴是不可能伸手去拿的,趙寂也不勉強,只是讓人給她倒了杯水,免得她口幹舌燥。
兩人說了一會兒,其實主要還是衛初宴在說,趙寂就只是聽。她喜歡衛初宴說話時認真的模樣、喜歡她的婉轉細語,喜歡她站在自己一邊。
衛初宴卻在帝王的目光中,漸漸地敗下陣來,她開始不斷地拿茶來喝,小口地抿了一口又一口,趙寂看不下去,于是同她說起了正事。
“依你看,西疆之行,誰最合适?”
關于去西疆聯合諸國,趙寂原先也暗地裏同謀臣們商議過的,只是一直苦于沒有合适的人選,現在衛初宴出現了,正巧又有聯合西疆諸國的提議,這樣看來,其實她是很合适的。
趙寂有些意動,只是又不太舍得把她放出去,畢竟西疆遙遠、一路上會發生什麽都未可知,雖然知道衛初宴不是個特別文弱的女人,然而她仍然止不住地擔憂。
可是,如果衛初宴這次能順利完成使命的話,她便可以名正言順地為她加官進爵,她可以讓她一躍成為天子近臣,這樣的機會,也許錯過了便沒有了。
衛初宴擠破了頭要往朝堂上跑,想來也無法拒絕這樣的機會吧?只是不知道為什麽她一方面安貧樂道,另一方面又這般熱衷權勢,明明從前住在那樣的小房子裏時也沒見半點抑郁、後來進了官場也沒有怎麽享受,卻又什麽事情都往身上攬、急切地積攢資歷想往上爬,真是個矛盾的人。
對于陛下的問話,衛初宴其實沒有想太多。
她并不覺得這般重要的差事能落到她身上,因此她也就順着陛下的發問,認真的思考起可能的人選來,倒也被她找到幾個,她一一跟陛下提了,陛下卻都不滿意,一個個地駁回了。想來陛下也考慮過的,不适合的理由脫口而出,衛初宴很快沒了人選,正自傷神,卻聽陛下道:“衛卿,你覺得你可不可以?”
衛初宴倏然擡起頭:“微臣?”
趙寂看着她,認真地點了點頭。衛初宴一下子不能消化這樣的消息,她吶吶地道:“微臣、微臣恐怕……”
她其實也不想拒絕,但是又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行,更不清楚這是不是只是陛下的一時興起,因此她沒有辦法回答。
趙寂看她許久,看到她眼中暗含的希冀時,心中便有底了:“你只說你能不能做。”
衛初宴掙紮半晌,還是有些猶豫,趙寂見了,向後靠到了欄杆上,幽幽道:“你是不是很意外?”
衛初宴被說中了心事,輕聲道:“微臣人微言輕,擔心不能勝任。”
趙寂搖頭:“你知道孤為何想選你嗎?”
“微臣不知。”
“因今晨在朝堂上,只有你一人站出來,站到了孤的身邊。”盛夏,湖中幾乎被荷葉覆蓋,有些荷花也開了,淡淡的清香傳入湖心亭中,趙寂忽然想到,其實她本來以為衛初宴的信息素是荷花香,因為這女人實在太像是青蓮了,後來才發現是梅香,但奇怪的是,那時她又覺得寒梅也很配衛初宴。
現在想一想,大約是因為,衛初宴有風骨吧。有風骨的人,有時候雖然難免頑固惹人“厭”,但是大多數時候,卻很吸引人的。
有過一次教訓,趙寂也發覺了,對付這樣的人,必要時,應當示之以弱。
抓住了衛初宴的軟肋,狡猾的帝王便不客氣地用起來,不就是示弱嗎?早晨時,這女人能因為她一個眼神而心軟出來與朝臣辯論,現在,她也躲不掉。
趙寂完全軟下眼神,濕漉漉地看向衛初宴,眼中浸滿了無助與難過。
衛初宴的心幾乎是立時便被揪緊了,她立時道:“陛下莫要為此傷懷。”
朝臣們的心思,衛初宴也明白,無非是欺陛下年輕,又擔心陛下氣盛要弄權,想借此敲打陛下,也是因為不想起戰火。
她都明白,也明白陛下急于收束權力的心思,夾在其中,兩相比較,只剩嘆息。
趙寂又悵然道:“孤十四歲即位,那時要聽太後的,孤聽了,這一聽便是好幾年。後來太後仙去,孤本以為可以大展拳腳,卻又被朝臣給緊緊束縛住,衛卿,四年了,孤甚至已成人了,然而這帝王之路,仿佛我還沒有踏上去。”
衛初宴聽着,心又被緊緊抓了一下。
趙寂偷眼看她神色,見她眼中流露出不忍和不忿來,暗暗扯了下嘴角,很快又嚴肅道:“孤正需要能為孤做事、且只聽命于孤的得力臂膀,今日看,你很好,你若是敢去,孤就敢把這個差事交給你。”
衛初宴起身施禮,堅定道:“臣定不負陛下厚望。”
“好!孤會派些人給你,該準備的東西也會給你準備好,你記得,此行遙遠艱辛,你要時刻注意自身,因着聯合西疆諸國是大事,不好讓匈奴察覺,你此行需得是秘密的,一路上,僞裝成商人也好、牧者也罷,切記,不到目的地,不要暴露身份。”
“臣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