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道破
“二位叔叔,我……”
“對了,初宴你還未見過瑾兒吧?看我,都糊塗了,總該先讓你們見上一面的。”眼見衛初宴似乎要開口拒絕,吳翩打斷了他,又轉向海浩:“瑾兒可在府內?”
“一早便出去了,說是刑部柳大人府上設了賞花宴,邀了好些人前去,瑾兒那個性子你也知道,其他的便罷了,扯到了花草,這孩子是一定要去看一看的。不過我已告訴了她,今日府中有貴客到,讓她中午回家來一起用飯的。”
“吳叔……”
“那還要勞初宴你等上一等了。”
世叔都把話說到這份上了,衛初宴也不好再直接拒絕,便只能點點頭,三人說了會兒話,漸漸的,只是吳翩拉着衛初宴在說了,海浩插不上嘴,便先行離開,又對下人吩咐道:“若是小姐回來了,讓她先來見我。”
雖然先前已同瑾兒說了一下。不過,瑾兒與初宴第一次見面,關系到瑾兒的人生大事,他做爹爹的,自然是希望能做到最好的,還是再說說罷。
不同于衛初宴的抗拒,吳家不知道內情,反倒覺得這是一門絕好的婚事。除了衛初宴現在确實不太順的這件事外,她的一切都叫吳家人滿意。
正如翩哥所言,落難的鳳凰不常有,縱然沒了家族的支持,衛初宴也定會闖出一片天地來。若是此番錯過了這樁姻緣,日後,他們定會扼腕。而且,即便初宴這一次是真的惹了陛下不喜,便是沖着這份不喜,他們也該拉扯這孩子一把,衛初宴的處境已經很艱難了,衛家于吳翩有恩,即便只是為了報恩,他們也應該幫忙的。
因此,無論是于己有利也好、于己無利也好,吳翩與海浩都是想促成這樁婚事的。
他們想,可是衛初宴卻不想。
衛初宴在吳翩府上呆到下午,期間,與吳瑾見了面、一起用過了午飯,對方确如吳、海二位叔叔所言,是個很不錯的女孩子,然而不錯不代表合适,衛初宴知道自己不可能與吳府結親,是以不想用含糊的态度耽擱吳瑾,遂尋了個海叔與瑾兒姑娘都不在的時機,同吳翩說了,她恐怕不能娶吳瑾。
吳翩喝了點酒,聞言臉色陰了下來,按捺着怒火問她為什麽,衛初宴自然不能把真實的原因告訴他,只能假托鬼神之說,言道這次她在外面得了一卦,需得尋一門戶低的妻子,才能避開一個大禍。吳翩将信将疑,但是鬼神的确是很令人敬畏的,因此他便沒有再逼問衛初宴,只是讓她再好生考慮一下。
衛初宴應下了,打算多少等上幾日再去吳府明确拒絕,這樣才不會壞了情誼。
在吳府喝了太多的酒,回府之後,醉意上頭,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又拿了一壺酒出來,坐在院中那石桌旁,慢慢地喝掉了。
她才受過傷,海棠自是不贊成她喝酒的,在一旁氣鼓鼓地盯了許久,但終究沒有說什麽。後來,扶着半醉的衛初宴回房時,海棠聽見她低低說了一句:“成個親……怎麽就這般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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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想成親了?海棠停了下腳步,然後又吃力地扶着她往屋裏走,嘴上安慰着:“小姐這麽好,想嫁你的人數都數不清呢,光是咱們這一條街,都有四五個姑娘公子總愛往你眼前撞,你不理人家也便罷了,還在這裏說這樣的話。”
她說着說着,想到平日裏小姐那個生人勿近的無辜樣子,忍不住笑了一下。小姐自己,大約是不知道她有多招人的,那些姑娘公子,只怕即便把腿都走了,小姐都不會知道,他們是為她而來的。
宿醉使人頭疼,偏巧便是衛初宴醉酒的第二日,宮裏傳了旨來,說是陛下要見她,這是推不掉的,也不能推,衛初宴接了旨,揉了揉似乎要炸裂的腦袋,拿涼水醒了醒神,強撐着,換好官服往宮裏去了。
其實離家的時候已不早了,天色卻還很暗,許多的烏雲懸挂在天上,像是沉甸甸地墜着幾大塊灰布,像極了要下雨的樣子。在路上,衛初宴就有些後悔沒有帶傘,等到進了宮門,果真就下起雨來,雨來的急、下的也急,轉瞬便從毛毛細雨變為了黃豆大雨,等到衛初宴終于找到了躲雨的地方,她的官袍已被淋成了深紅色,臉上也有許多的水珠,極不舒服,她很快掏出巾帕擦掉了。
宮裏大的很,又因下着大雨而少有人活動,衛初宴濕漉漉地在檐下等了許久,才終于有宮人路過,衛初宴喊住那人,表明了身份,請他為自己送一把傘,其實她不說也沒關系,有這身官袍在,這樣的小要求宮人都會答應的。很快,她拿到傘,撐傘走入了雨簾中,大雨傾盆,她走在雨中,一旁是長長的宮牆,而她紅衣皂靴,步伐沉穩,踩在地上,踩出一朵朵水花,倒成了這一片灰蒙蒙的天地中,唯一的一抹亮色。
又艱難的走了兩刻鐘,衛初宴到了甘露殿,彼時全身都已濕透,高沐恩見她一身濕地過來了,也是一驚,急忙拉她去換衣服,因為上一次陛下提過“怎麽不把她帶來這裏洗”,高沐恩這一次便沒有讓她避嫌,而是直接帶她去了這裏的一處偏殿,這一次倒是不必沐浴了,就吩咐宮人給她去拿一套官袍來,高沐恩自己則先去禀告了趙寂。
趙寂正忙着,聽說人到了,但因澆了個濕透,所以換衣裳去了,她點了點頭,仍然專心致志地看着手中的那封來自邊關的密信。
高沐恩在一旁等了一會兒,估摸着衛大人快換好衣裳了,便打算前去接引,這時趙寂卻叫住了他:“高沐恩,依你看,一個下品乾陽君,縱然經過許多的訓練,與一個在戰場上磨煉過的上品乾陽君對上,下品的勝算有多大?”
高沐恩脫口道:“應當是沒有勝算的。”
趙寂目光還在紙上,喃喃地重複了一句:“沒有勝算嗎?”
“應該是吧。分化與不分化,是一道最基本的區分優劣的門檻,邁過這一道門檻後,前方又有數道臺階給分化之人分級,每一道臺階都是難以跨越的,所以,分化者從一開始,就是以品級論輸贏的。當然,這也不是說品級就決定了一切,臣也見過許多依靠自身的努力而擁有越級實力的人,然而跨越一級已是艱難萬分,從下品到上品,其中差的可不是一星半點,況且這還是個在戰場上磨煉過的上品,所以臣說下品毫無勝算。”
雷聲陣陣,趙寂走到窗邊,有些沉默地看着外邊的暴雨,身上的黑色袍服,被時不時刮進來的大風吹的獵獵作響。
衛初宴換好衣裳出來時,門外已沒了高沐恩的蹤影,只留下了兩個小太監,她想到今日已在路上花費了太多的時間,不敢耽擱,便請這二位帶她去見陛下。到了殿外,還沒有走完長廊,她便聽到了裏邊傳來陛下的聲音,她以為陛下在召見大臣,便頓住了腳步,在原地等。
“孤也覺得沒有勝算。”
是陛下在說話,饒是下着暴雨,這句話仍然清晰地傳入了衛初宴耳中。因為資質好的緣故,她的五感要強于常人,尤其是這次從西疆回來以後,她因禍得福,又有提升,這也導致了,有時候會聽到一些她本來不想聽見的聲音。
這不,又聽到不該聽的了,衛初宴無奈地笑了笑,在宮人疑惑的注視下,往後邊退了退,還沒退上幾步,陛下的聲音又傳了出來:“衛初宴去大理寺的那天,距今日有多久了?”
衛初宴腳步一頓,然後聽見高沐恩說:“回陛下,恰好是半個月。”
“半個月……她倒是恢複的快。”趙寂輕輕地說了一句,雖然語氣很平淡,但是衛初宴卻從中聽出了不喜。
這是什麽意思?陛下不願她恢複的快些嗎?是還生她的氣?可是那夜,陛下不是還去偷偷看了她嗎?
嘶,難道陛下還真的希望她在床上躺上一兩個月,就因為不喜歡她在外邊“拈花惹草”?可她分明也沒有這樣過呀,從來沒有過。
不過……她确實是有盡快成親的打算的。思及此處,衛初宴又沒了委屈感。
她揉了揉腦袋,還是覺得頭疼欲裂。宿醉本就頭疼,又淋了一場雨,那疼痛便加劇了,妨礙了思考,她腦子混沌的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安靜站在殿外,等人來傳喚。
即便先前已退過幾步,奈何衛初宴的聽力太好,依稀還是能聽見裏邊的聲音,某一刻,她聽見陛下自言自語了一句:“她不是個下品。”
衛初宴的心髒一下子揪緊了,雖然陛下沒有點名道姓,然而她卻覺得,陛下十有八九是在說她!
陛下知道她不是下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