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癡守

忙到深夜,衛初宴才救回來,能救回來,除了高沐恩那關鍵的一擊之外,還得益于她那遠高于一般人的愈合速度。

雖然達不到肉眼可見的程度,而且因為這段時日總是受傷、損傷了底子而減緩了愈合,但也比一般的上品要好些,被叫來的兩位太醫見到這麽重的傷,原本很擔心自己的腦袋真要丢在這裏、與這位大人一同下黃泉,然而見識過衛初宴的體質之後,他們心中都松了口大氣,命不該絕,命不該絕啊,無論是這位大人還是他們。

至于這位大人是誰、又為何會使得陛下如此失态,兩位太醫現下還不清楚,在宮裏當值,他們深知裝聾作啞的重要,這次若能保住脖頸上這個圓球,他們也決定對今日的一切守口如瓶。

“陛下,這位……大人是救回來了。”

“可她為何還沒有醒?”

“這……她畢竟失血過多,又有萬念俱灰之感,一時醒不來,實屬正常,但臣等已将她的傷口處理好,傷勢控制住後,她的氣息已逐漸變強,脈搏也有力起來,想來,喝幾天藥便會醒來的。”

“是這樣嗎……”趙寂仍然守在龍床前,不敢把目光從衛初宴身上移開,生怕一移開就錯過了她的動靜。太醫們留了一個在這裏,另一個下去看着藥童熬藥了,這是今日的第五服藥,聽太醫說,接下來,每隔兩個時辰,就要再灌一次。

是的,“灌”。衛初宴這時是重度昏迷的狀态,根本喂不進多少藥,現下還好,之前搶救的時候喂不進去藥,當着太醫的面,天子毫不避諱地以口哺藥,太醫只當沒看到,面不改色地救治着衛初宴,眼皮都沒有掀一下。

這事情說嚴重也嚴重,說輕也輕,不過是與乾陽君……而已,先皇在位時,也沒少跟乾陽君……先皇甚至還讓乾陽君為他生過孩子的,不過那位小殿下早早便夭折了。

這樣的事情,太醫院的人見得多了,若是每個都要驚訝一番的話,也不可能平安到現在了。

這一日,趙寂沒有再離開寝宮。她癡守在衛初宴身邊,一會兒探探她鼻息、一會兒摸摸她脈搏,即便太醫已保證了衛初宴輕易死不掉,然而她的一顆心仍然半吊在空中,仿佛還有一把刀,不斷地在心上割着絞着,令她疼痛不已。

第二日的早朝,趙寂缺席了。

她即位以來,除了固定的假以及特殊的那幾天,從未歇過早朝。今次為衛初宴破了例,到了該上朝的時候,她也沒有動作,高沐恩硬着頭皮提醒過她,只換來她的搖頭。

同樣在帝寝宮中守着衛初宴的方太醫見了,心中大驚。看來這位傷者在陛下心中的分量還要加重許多,陛下竟為了她連早朝都……

然後很快又到了這一日的夜晚。

惶然、茫然,深深的疲憊感與高速運轉的大腦形成對立,令趙寂一方面感到很累,另一方面,卻又殊無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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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沐恩期間曾幾次求過她去休息,她都像是沒有聽到一般,高沐恩端了禦膳來,她也一口都吃不下,只勉強喝了點湯水,一只手仍然緊緊抓着衛初宴的手。

女人的手已不是那麽冰冷,也不知道是被她捂的還是自己回暖的,然而她更願意相信是衛初宴身體好轉的跡象,不這樣告訴自己,她幾乎要暴躁的殺人。

殺人是不對的,不對的。她應該為衛初宴積德,不行的,不能。

周身缭繞着駭人的戾氣,趙寂極力壓制着沾染血腥的沖動,高沐恩有一次不小心瞥見她陰沉的臉色,以他血雨裏走過的經歷,都被駭的退後了一步,好在太醫一直不敢直視天顏,否則又要吓軟一個。

趙寂對此渾然不覺,她只一心一意地守着衛初宴,連眼睛都很少眨,一夜、一日、又一夜,太醫換了兩班,第三日的時候,趙寂見衛初宴的狀态實在平穩,只是一直不醒來,這才肯放太醫去寝宮外,自己則仍然守在那裏,不停同衛初宴說着話。

“我不懂……你為什麽會自殺呢?難道與我親近,就這麽令你不能忍受嗎?可是那幾天你分明不是這樣的,你也會情不自禁、也會沖動,若抛開我們彼此的身份,難道我們之間,吃虧的不是我嗎?”

幾日未睡,趙寂的雙眼裏布滿了血絲,衛初宴自殺的時候她沒哭,搶救衛初宴的時候她也沒哭,有旁人在,她帝王的尊嚴不允許她示弱,在這個時候,終于有眼淚自她眼睛裏滑落,她對此毫無所覺,仍然怔怔地看着衛初宴,好似看着自己的全世界。

“即便不抛開我們彼此的身份,難道不是你占了大便宜嗎?我一個皇帝,被你……你那些大逆不道的話語、那些洩憤的舉動我俱都忍下來了,你卻還要這般、還要這般折磨我。衛初宴,你當真是個木頭人,你沒有心的嗎?”

不知道衛初宴聽不聽得到,然而趙寂很擔心她一睡不醒,就算是在她耳邊不停吵鬧罷,她一刻也不歇地與衛初宴說話,聲音從靡軟到沙啞,很快回到了她前幾日和衛初宴分開時的狀态。那時候她剛從海潮中醒過來,其實很不舒服,不止是嗓子,為了不吵到衛初宴,她去了偏殿整理好了一身,一身清爽地回來時,本來以為會見到一個安靜睡覺的衛初宴、本以為會有機會和她好好說一說原本該說的、可是那幾日沒有時間和理智說的事情,卻沒想到,入目便是她舉刀自殺的情形。

那一刻的感覺,用天崩地裂來形容也不為過。

但是天沒有真的崩塌、地也沒有真的裂開,該繼續的還是要繼續,她已将衛初宴救了回來,可這死女人一直都不醒,太醫不敢說,可是高沐恩卻提醒過她一件事。

“高沐恩說,你一直不醒來,恐怕是不願意見我。衛初宴,你最好永遠能因為這種可笑的理由不醒過來,你不願見我,我就要天天守在這裏,看着你、與你說話,讓你在夢裏也躲不開我。”

不停歇地說了一夜,嗓子已啞得說不出話來,眼前也一陣陣地發黑,趙寂不知道自己的這種狀态持續了多久,她只強行撐着一口氣,不願意倒下。

高沐恩已在外面跪了半晚上了,為的是求皇帝去吃點東西、睡上一覺,趙寂此刻無法分散心神去管這些,等的久了,她的心漸漸麻木起來,只有衛初宴醒來才可能重新恢複知覺。

終于,第三日的正午,衛初宴睜開了眼睛。趙寂沒有錯過,她看到衛初宴醒了,心裏一松,直接跌落到了床下,昏迷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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