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畫

衛初宴別開眼,看着一株紫珍珠,沉默了下來。趙寂知道她在和自己置氣,然而這女人發起脾氣來也好像沒脾氣一樣,除了不說話,其實是看不出來其他的,偏偏趙寂最煩的就是她不看自己、也不說話的樣子,在那裏憋悶片刻,壓抑地吐出一句:“你傷還沒好……說什麽自由不自由。”

衛初宴這才有了反應:“我的傷已經愈合了。”

趙寂給她氣笑了:“你懂什麽!你以為愈合便成了嗎?你知不知道——罷了,總之孤說沒好就沒好,太醫也讓你多養養不是嗎?你最好早将這可笑的想法從你腦子裏移開。”

衛初宴不知其中隐情,她只覺得可笑,陛下既然拿她的傷做文章,那她的傷恐怕不會有“好”的那一天了。她諷刺道:“莫說傷勢是好是壞了,即便陛下對着哪個大活人說一句‘這是個’死人,那太醫也會面不改色地點頭附和,而後伸手将其藥死。”

“衛卿,你!”趙寂氣的全身微顫,将拳頭捏的咔咔作響。衛初宴毫不畏懼地與她對視,那雙水潤的眼睛裏,裝滿了倔強:“難道臣說的不對嗎?”

趙寂不去看那雙眼睛,閉了閉眼,有些疲憊地道:“今日就到這裏罷……你不喜歡菊花……孤知道了。”

她轉身便走,走了幾步,回頭去看衛初宴,見這混賬女人還呆在原地,拿一種氣憤的眼神将她瞧着,她又轉過了頭,只冷聲說了句:“跟上。”

随着趙寂這句話出口,不遠處守候着的兩個侍衛朝衛初宴走了一步,衛初宴知道,自己不跟上也必定會回到甘露殿,于是深深嘆了口氣,擡腳走出了園子。

受惡劣心情的影響,那些争奇鬥豔的花卉,在她眼前,皆如塵埃一般了。

那之後,有許久,衛初宴都沒有與趙寂說話。她就是這樣,生氣了也不會和潑婦一樣大喊大叫,她做不來那樣,她生氣起來就不理人。一般看她究竟生不生氣、又生多大的氣,就看她不理人多久就知道了。

趙寂捏熟了她的脾性,一看她這樣就知道還是那日園子的事情,其實那件事上,趙寂也生氣,然而對衛初宴她打不得也罵不得,還不是只能自己生悶氣?後來就幹脆不氣了,可衛初宴仍然在與她置氣,趙寂見了,真是又氣又想笑。她有心做些什麽來緩和兩人的關系,然而她的确事忙,忙起來,又忘了,于是,她們竟真的有許久沒有好好地說過話。

她們兩人之間的暗流,瞞不過高沐恩的眼睛,後來有一天,高沐恩尋了個空隙來找衛初宴,與她說了幾句話,高沐恩自然是向着趙寂的,所說的那些,入了衛初宴的耳朵,非但不能起到勸說的作用,反而引發了衛初宴的不快,但是,唯獨有一件事,是令衛初宴也怔愣了片刻的。

高沐恩問她,她知道前幾日陛下的花期又來了的事情嗎。

衛初宴……衛初宴怎麽會知道!趙寂又沒有找過她!她以為高沐恩在騙她,畢竟帝王将她拘在宮中,不正是為了……怎麽會時間到了也不來找她呢!

她不相信這個,但是高沐恩走後,她又想到,是有那麽兩日,趙寂沒有回這裏睡。趙寂沒有解釋什麽,先前趙寂偶爾也會為了國事挑燈夜戰,她以為那兩日也是那樣……然而現在想來,好像又不是那麽簡單。

心中隐約有些動搖,衛初宴找機會又問了高沐恩一次,高沐恩那時看着她,憤憤道:“陛下為何會這樣,難道衛大人不知道嗎?還不是顧着您的身體!她顧着您的身體,她就不要自己的身體,您以為陛下壓下這些容易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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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沐恩話沒說完,趙寂進來了,他立刻閉嘴,然而衛初宴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這天晚上,她們獨處的時候,衛初宴沒忍住,問了趙寂這件事情,趙寂當時有些意外:“你怎麽知道?”然後她又自言自語道:“是了,時間是固定的,你掐算了時間?”

“陛下還沒回答我,為何不來……找我呢?”衛初宴靠在床頭,有些難以啓齒道。

趙寂不甚在意地擺擺手:“孤說了,你身體還沒好。”

衛初宴心中一時五味雜陳。雖然她也不見得就應了陛下,然而,她不應,和陛下一開始就不來找是不一樣的。而且,聽這話,陛下是擔心她的身體,陛下還真是覺得她的身體并沒有好。

她想起和陛下在菊園的那次争吵,忽然覺得,那沒必要。

趙寂看她在那裏咬着嘴唇,眼神略微柔軟,趙寂心中一動:“你是願意了?”

衛初宴立時搖頭,眉宇之間都是抗拒。

“好罷,你不願意。”趙寂失望極了,然後她不知道怎麽想的,忽然刺道:“你不願意,可卻有大把的人願意。衛卿呵,你猜,孤不在的那兩日,是和誰一起度過的?”

衛初宴猛然轉頭看向她,眼中充滿了不可置信,高沐恩明明說陛下是喝藥……可是高沐恩是陛下的人,他真的會與自己說實話嗎?衛初宴又立刻頹靡下來。

是了,她本來也不可能是帝王的唯一,陛下那幾日和誰在一起……幹她何事!

然後她又馬上想到,是了,陛下當然會在意她的身體,畢竟陛下是什麽都要最好的人,她不恢複到最好,陛下怎麽會親近她?

是了,原來是這樣。

衛初宴縮進被子裏,重新拿一個清瘦的脊背對着趙寂,趙寂其實話一出口便後悔了,然而她放不下身段去向衛初宴解釋,見她已睡下了,就更加不會開口了。她卻不知道,衛初宴又怎麽睡得着呢?

……

後來,關于衛初宴是如何重新得到自由的這件事,其實和一幅畫有關。

八月十五,宮中設了賞月宴,廣邀各大臣攜家眷來宮中飲宴。這樣的盛宴,自然少不了史官與畫師,畫師為帝王做了一副月宴圖,于八月底呈了上來。趙寂見畫她畫的不錯,便拿來給衛初宴看了,見女人看着畫中的熱鬧景象出神,知道她是在想什麽,終于心軟,遂與她道:“癡癡地拿着看這麽久,你會作畫嗎?”

衛初宴怔怔地點了點頭。

“那你給孤畫幾幅畫罷。”

衛初宴不理她了,将畫放在一旁。給趙寂畫畫?誰愛畫誰去。

趙寂便轉了個話頭:“若你答應日後每月入宮一次,孤便在明年正月放你出宮,好讓你祭祀祖先、拜訪同僚。”

每月入宮一次?要做什麽,衛初宴清楚的很。她沉默許久,點頭答應了,不答應又如何呢,不答應她連出宮的機會都沒有。而且……不會只有最初那一次的,她早就知道了。

趙寂又道:“如果你為孤作畫,讓孤滿意的話,一幅畫,孤給你出宮的日子提早一個月。”

衛初宴疑心自己聽錯了,然而又不能放過這絕好的機會,只猶豫地問了趙寂,她是不是在消遣自己。

趙寂正色道:“孤可是金口玉言,絕非消遣。”

衛初宴于是放下心來:“我畫。”

趙寂倚在椅上,睨她一眼:“說的這般幹脆,你可不要敷衍孤。孤若不滿意,便給你再多加幾月。”

衛初宴自信道:“到時候還請陛下公平決斷。”

趙寂于是又看着她出了神。

短短一月,衛初宴為趙寂作了兩幅圖,她原本還想再繼續畫下去,被趙寂叫停了。倒不是衛初宴畫的不好,相反,她的畫比之宮中畫師也不遑多讓,而且因為是她親手所畫,而更令趙寂喜歡。

趙寂叫停的原因是,若她再多畫一幅,按照她們的約定,趙寂便要立刻放她出宮了。這怎麽行?至少……至少再多呆幾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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