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蘇盛頒完旨一路頂着寒風落雪回到了邵陽宮內,臉上笑意不減,樂呵呵的看着坐在主位上的男人,喊道:“皇上,老奴宣完旨回來了。”

男人穿着明黃色的龍袍坐在龍椅上,眉目清冷,修長的手指似漫不經心的敲打着寬大的桌案,過了半晌,淡淡的嗯了聲。

如此淡漠的态度,蘇盛看着卻有些想笑,只覺得皇上今日的态度變化,可謂是一個天一個地。

昨天晚上,皇上在林小主那聽說了炭火的事,聽完後就便叫林小主回去,座也沒賜,茶也沒給。

今個兒一早就叫人取了聖旨來,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直到午時過半才開始拟旨。

原本以為是賜給林小主的,未曾想,竟是賜給了那素未謀面的桑小主。

如此一來,蘇盛便高看了桑小主一眼。

因為他跟在皇上身邊已有多年,從未見過他對後宮裏的任何一個女子心腸軟過,而如今那桑小主,要是以皇上如今的态度,怕是過不久就要高飛了。

這頭的邵陽宮裏主仆二人無言以對,那頭還未搬去廣懿宮的桑莘拿着聖旨在秀阖宮的東殿內傻呆呆的坐着,半晌才喃喃的問:“燕......燕兒......”

“小姐...不!小主,奴婢在。”燕兒站在桑莘旁側應道,先前改不過口喊不出小主,如今小姐成了常在了,自然是尊稱她叫小主的。

“你說皇上這是什麽意思?”桑莘眨巴着眼睛,周圍沒人,她幹脆把手裏那燙手的很的聖旨丢在了桌案上,落針可聞的殿內響起了啪的一聲。

吓得燕兒一個激靈,立刻就回了神,将聖旨寶貝的抓在手裏,對着桑莘急道:“娘娘,如今你可是常在了,這些個話可不能随便的說出口。”

桑莘有些郁悶,燕兒見狀,勸道:“小姐常說的一句話,既來之則安之,如今你雖然不想争寵,但最簡單的,就那日,我們什麽也沒做,麗嫔娘娘卻還是刁難我們,所以說,皇上給了這個位份,莫不是對我們更好?”

如此一說,倒也是這麽回事。

“話是這麽說。”桑莘手撐在桌沿邊,撇撇嘴道:“但,如今我無緣無故的升了位份,後宮裏指不定多少人看我不順眼了。”

這句話也沒說錯,她還沒得寵,麗嫔就将她刁難了一番,現在無緣無故的升了位份,估計她以後的安閑日子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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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莘小腦袋裏都是胡亂的想法,亂糟糟的,身邊的燕兒問道:“娘娘,小樓子和蘭雲想要求見。”

小樓子和蘭雲乃是伺候桑莘的那位太監和宮女。

想到剛剛太監那一臉的尖酸刻薄相,桑莘本無精打采的眼眸裏劃過了一抹戲谑,她道:“讓他們進來。”

以為桑莘是想不不計前嫌原諒他們,燕兒立刻制止道。

“小主,還是別......”燕兒想到剛剛他們偷偷走掉的時候,心中就不舒服極了。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沒事。”桑莘莞爾笑了下,道:“你去和他們說,叫他們進來吧。”

小樓子和蘭雲走進來,規規矩矩的行禮。

“奴婢,奴才,參見小主,小主萬福。”

南殿裏此刻安靜無聲,二人的聲音似乎還萦繞在殿內,姿态恭敬的讓人挑不出差錯。

桑莘一雙杏眼微垂,視線在他們身上掃了掃,末了收回,粉唇輕抿了下,良久,在他們二人心慌之際,只聽見一聲輕笑。

桑莘心中有所感觸,但更多的卻是不屑,這是他們第一次對桑莘如此的恭敬,也是第一次對桑莘行禮。

二人一臉的賣乖相,桑莘輕輕的抿了口茶水,杏眼微垂,眼睫輕顫,一雙眸子裏是純粹和無知,讓人一眼看去,就覺得此人毫無心計,乖巧懂事。

桑莘看着跪在地上的二人,問道:“你們來找我有何事嗎?”

小樓子和蘭雲本跪在地上的,聞言,立刻咳了幾個響頭,聲音悶悶的,在這不大的殿內,顯得有些詭異。

桑莘也未說話制止,只是喝着茶,眼眸望着他們,直到二人堅持不住了,自己主動停了下來,桑莘才一臉“恍然大悟”的道:“這是有何事求我嗎?”

見她一臉無辜,二人竟然分辨不出這位不聲不響就能當上常在的小主到底是真不懂呢,還是假不懂。

“桑小主,今日是我二人有錯——”

話音未完,桑莘眨了眨眼,道:“有錯?你們何錯之有?”

見她笑的一臉溫柔,二人此刻知曉了,這常在面上倒是乖巧得很,裏子裏也不是什麽好欺負的,于是規規矩矩的道:“我二人不應該私自決定不伺候主子這件事,現在就是來請罰的,還望小主能夠網開一面。”

“哦...”桑莘懶洋洋的拖着長音道:“這件事啊....”

殿內的門緊緊的關着,風在外頭敲打着窗,呼嘯而過,讓人覺得有點不寒而栗。

過了許久,那坐在主位上的桑常在還未說話,二人不自覺的擡眸看向了她,只見她彎着眉眼一笑,嗓音糯糯的,道:“那你們想要我怎麽網開一面呢?”

二人:“自然是想要留在秀阖宮的,繼續伺候着小主的。”

桑莘仿若聽見了笑話,但笑不語,粉嫩的唇輕抿,狐毛圍脖裹在脖子一圈,顯得人愈發的嬌俏,她笑着道:“想留下來了?”

二人點頭又磕了幾個響頭。

桑莘将原本挂在臉上的溫婉笑意斂起,一雙眉眼冷的像是冬月的雪,瘆人的很,粉嫩的唇輕啓,吐出的話也淡薄的很:“我這裏廟小,恐怕是留不住二位的。”

燕兒跟在桑莘身邊十幾年,因為從未見她如此過,不免也有些呆愣。

小樓子和蘭雲聽見這話,吓得連連在地上又磕了好幾個響頭,嘴裏求饒着:“小主,千錯萬錯都是我們的錯,還望小主能夠網開一面......”

沒了逗弄他們的心思,桑莘眉眼一橫,軟糯的嗓音不在,冷如冰的嗓音響起,道:“我這人最不喜的就是背叛,既然你們先離開,先背叛我,那就別怪我不念舊情,燕兒。”

燕兒回神:“奴婢在!”

桑莘手撚着茶杯,聲音不怒自威:“讓他們二人去浣衣局,屆時有人問起來,就說是他們二人以下犯上!”

小樓子和蘭雲哭哭鬧鬧喊着知錯,卻被燕兒無情的趕出去。

宮門合上,殿內又恢複了安靜,桑莘跌坐在凳子上,整個人垂頭喪氣的,上身趴在桌子上,一聲一聲,輕而又輕的嘆息。

桌子上不遠處有今日林芸送來的糕點,桑莘驀然想起了林芸,不知她心中作何感想,她接完旨後,轉身就看見她站在回廊處,一雙眼似乎有些通紅,而後見她望着她,林芸轉身便走了。

是不想承認,林芸肯定是有些惱她的,但桑莘卻無所謂,愛惱便惱吧,反正這後宮裏,沒有永遠的友人,只有永遠的敵人。

後宮早已将這件事傳開,最先知曉的是瑜貴人,她當時伸手撚着花,聞言,只是淡淡的笑道:“我跟在皇上身邊已經有幾年時間,還從未見過他主動封位份給別人。”

瑜貴妃面上倒是笑的一如既往的春風拂面,似乎一丁點兒都不在乎這件事。

見狀,老嬷嬷笑着道:“還是瑜貴妃看得開些,哪裏像宜恬宮裏的那位麗嫔娘娘,現在知道了這件事,氣的摔了好幾件東西呢。”

瑜貴妃輕笑了聲,淡聲道:“她這人就是如此,毛毛躁躁的,見不得別人好,別理她便是了。”

嬷嬷點頭說了句是,便退了下去,待嬷嬷走後,雲薔宮驀然響起一聲東西掉地上碎裂的聲音,而瑜貴妃的腳下,有好幾個花盆子的碎片。

桑莘用完晚膳後,門口來了一個小宮女,看見她福了福身,便急着道:“桑常在,燕兒姐姐快被打死了,你還是快些和奴婢一道來吧。”

桑莘聞言眉一蹙,目光微滞,剛剛燕兒說要去內務府拿點炭,她叫她天寒地凍的別出去。

可是如今怎麽會和麗嫔扯上了關系。

未多想,桑莘立刻跑了出去,外頭風大雪大,跌跌撞撞的終于跑到了內務府的屋裏頭,人都被麗嫔清了出去,留下了幾個宮女,而燕兒正跪在地上,麗嫔正趾高氣揚的看向了自己這邊。

桑莘心中有氣,走到了燕兒面前,将她擋在身後,自己福了福身,道:“臣妾見過麗嫔娘娘。”

麗嫔輕哼一聲,揚着頭道:“我瞧着你這宮女不識趣兒,便打了她幾巴掌,桑常在不會介意吧。”

桑莘哪能不介意,自幼便與燕兒一道長大,雖是主仆,卻也情同姐妹。

只是這後宮多紛争,就算再介意,再氣,也不能因小失大,她倒是很想打回去,但是燕兒以後的日子,恐怕是更難了。

桑莘眼眶微紅,垂着腦袋道:“不介意。”

麗嫔哼了聲,走出了內務府,而桑莘則立刻轉身,纖細的指尖溫柔的撫摸着她紅腫的臉,越看桑莘的眼越紅,最後竟哭出了聲,弱弱的說:“是我對不起你,燕兒......”

“小姐別說這話。”燕兒輕聲道:“燕兒是與小姐一道長大的,其中的情分,你還不知道嗎?”

地上涼,她将燕兒攙扶起來,之後抱着她便道:“你放心吧,以後不會受這委屈了。”

她只是個小主麗嫔都看她不順眼,如今她是個常在了她還是欺負到她的頭上,那麽只有位份與她平等,亦或許位份比她還要高些,才能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思及此,桑莘收起了那放入宮時不争不搶的心思,這短短的幾日內,無權無勢的她們都被欺負了兩次,要再沒人幫她們做主,日後的日子誰能想到多難過。

再說了,給了個常在,麗嫔肯定欺負的比她是小主的時候還要厲害。

既如此,那便要在這後宮找個靠山,不!要在這皇宮裏找個靠山,能說一不二的。

桑莘眼睫輕顫,能說一不二的,也就只有一個皇上罷了。

思及此,桑莘咬了咬唇,道:“燕兒,我記得我進宮時爹爹給了我一副畫,你幫我取了來。”

燕兒:“是有的,只是那副畫是拖清玄道長所提筆畫,貴重的很,你要拿出來送人嗎?”

桑莘嗯了聲,“對,送皇上。”

燕兒眼驀然瞪大,旋即明白了小姐的意思,登時笑了下,終于小姐明白了在這後宮裏,要麽有名分,要麽有寵愛。

燕兒歡喜了下,轉身拿着畫出來,主仆二人由剛剛過來禀告桑莘燕兒被打的那個小宮女帶路,一路上越靠近邵陽宮就愈發覺得周圍的積雪都被清理的幹幹淨淨的,絲毫未見落雪的跡象。

待來到了邵陽宮,桑莘站在門口,拖當差的公公進去捎話,說桑常在求見皇上,公公聽見桑常在三字時。還偷偷的瞥了一眼。

只一眼便嘆道,真是美人如畫。

未有耽擱,公公進去禀告後,原以為會等上一會子,甚至燕兒手裏都拿了一件厚厚的大衣,就等着等久了怕凍着桑莘,卻未想到,公公進去半刻鐘都沒有,竟帶着那日宣旨的太監總管一道前來。

蘇盛彎腰,想到剛剛皇上聽見桑小主求見時,那唇角處饒有興趣的笑容,和唯有絲毫的猶豫便準她進來,他便就開心,看來皇上真的要在那方面開竅了。

蘇盛未敢耽擱,立刻走了出來,見了桑莘便道:“桑常在,皇上宣您觐見!”.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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