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相思不相見

碧綠的蓮池在夕陽的暈輝中,閃爍着迷人的光彩。

一只素手輕點水面,惹得四周的錦鯉争相游來。

她斜倚欄杆,耳鬓一縷烏黑長發随着微俯的身姿輕撩水面,波動了一張蓮花般清豔出塵的玉容。

她叫程蝶,是這片莊園的女主人,也是茶商秦川的夫人。

她為人妻時是雙十年華,而今已二十三歲。

這些年裏,幾乎每到斜陽映山之時,她都會來這一片蓮池,看晚霞中自由徜徉的魚兒,仿佛自己便化身成了它們。

她喜歡在蓮池看夕陽的美景,也喜歡在蓮池看夜晚的星辰。

每當那時,天邊的星光倒映在靜谧的池水裏,隐約而朦胧,深沉而寧靜,縱然迷失黑暗裏的人,也會對這樣的光,生出向往。

與往常不同的是,今夜的她,并非獨自一人觀看這月色,懷中還抱着一個嬰兒,一邊輕拍着襁褓,一邊喃喃道:

“寶寶,你看,今晚的月光多美呀。”

聲音清悅婉轉,宛若那廊角懸挂的風鈴。

“寶寶,你知道麽,娘親每次來到這裏,感覺就像是回到了以前的家。”

她将目光移向了遠方,清澈的明眸仿佛籠上了月影的朦胧,嘆息了一聲,緩緩道:

“娘親以前是個很孤獨的人,深居庭院,不能出門,也不能結交朋友,爹爹和哥哥都說,除了家裏,任何地方都充滿了危險。直到有一天晚上,娘親發現園子裏的小池塘邊,有一陣若有若無的香味,奇特的是,它幾乎每晚都會在一個固定的時辰裏出現。娘親以為這香味的主人,一定是一個不願露面的漂亮姐姐,于是保守了這個秘密,每晚都會去那片小池塘尋她。

寶寶,你是不是覺得這很不可思議?可是有時候人與人之間的緣分,真的就會那麽奇妙,娘親不僅同她說話,還把她當做唯一一個不曾見面,卻能吐露心聲的朋友。”

她的眼中帶着甜蜜,又包含着酸楚,随後籠上了一線陰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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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有一天,她突然不在了,什麽也沒有留下,就像從來都不曾來過。”

她将視線收回,落入了懷中一雙充滿新奇的烏黑眼瞳,輕輕一笑,神情充滿愛與慰藉:

“寶寶,有了你,娘親以後再也不會覺得孤單,寶寶就是娘親在這世上唯一的寄托……”

她本是一個幸福的母親,但笑容裏總是藏着一縷不易察覺的凄迷,因為在她心底的某個角落,依然留有一處難以填補的空缺。

她想念曾經的一段過往,即使它像蝴蝶的生命般短暫。

“小蝶……”

身後傳來一聲輕喚,那是她溫柔體貼的丈夫,一個能幹而又英俊的年輕男人。

秦川在小蝶的身後披上了一件披風,柔聲道:“該回屋了,你剛生下風兒不久,身子還很弱,小心着涼。”

“嗯,好。”

她在他的攙扶下轉身,不知是否習慣使然,微微回眸,望了眼高牆之外,古樹參天的茂密樹林,那裏,漆黑一片。

月朗星疏,夜風微涼。

阮清羽回到小竹屋的時候,剛入院,便瞧見一道孤單的身影,正在檐角懸挂的燈籠下,發呆。

她仿佛已經站在那裏很久,等了很久,看到阮清羽回來時,整個人忽然隐隐顫抖起來。

阮清羽走到泠柔面前,剛想說些什麽,衣袖就已被她拉住。

她咬了咬嘴唇,兩彎新月眸看來已有些泛紅,好像盡力阻止自己哭出來,道:

“公子,你去了哪裏……柔兒還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

阮清羽怔了怔,随即反應過來,道:

“我下午出去辦了點事,所以才回來晚了些,怪我,出去也沒有跟你招呼一聲,讓你一個人在這山腳下,受驚了。”

泠柔微微搖頭,神色凄然的道:“柔兒不求公子事事相告,只希望公子不要輕易丢下柔兒,就算哪一天公子真的倦煩了,也請跟柔兒說一聲,好麽……”

阮清羽心尖一顫,竟是不由自主湧上一波愧意,他從未輕易對人産生過這種情感,這感覺讓他有些不自在,臉上卻無過多表情,淡淡道:

“時候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說罷,徑直走進了房間。

泠柔望着阮清羽的背影,直至被房門阻擋,眼中的淚意、膽怯,忽然間全部消失,轉而露出一種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雖然年輕,可見過的男人不算少。

背負一身絕世好劍,頂着無數威名行走江湖的俠客她見過;文質彬彬、才高八鬥卻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她見過;腰纏萬貫的富商她見過;風流倜傥的公子少爺她也見過,唯獨像阮清羽這樣,眼底總是流露出一絲冷郁的人,她卻是第一次遇見。

一晃眼,十多天過去了。

這些天裏,泠柔除了像尋常婢女那樣為阮清羽安排好吃用,其餘時間都只是默默的待在園子裏,或弄花修竹,或做些針線活,有時也會遠遠的在一邊觀望阮清羽寫字、練劍。

他的字就像是他揮出的劍一般潇灑利落,剛中有柔,柔中帶狠,見狠即收,這也曾令她一度難以移的開眼。

他們相處的時間雖多,但話卻十分少,簡直就沒有話語可言。

泠柔知道阮清羽幾乎每到落日時分,便會出去一段時間,直到繁星挂滿枝頭才會回來。

她雖然好奇,卻沒有多問,可是今天她卻已按耐不住。

太陽還沒下山的時候,泠柔便來到了客廳。

此刻,他正坐于案幾邊,出神地瞧住手中的一枚玉佩。

她等了許久,仍不見阮清羽回神,遂輕聲喚道:“公子!……”

阮清羽醒神,随即收起了玉佩,道:“有事麽?”

泠柔抿唇道:“今天我上集市的時候,聽擺攤的大娘說晚上會有一場燈會,所以鬥膽請示公子……”

她的聲音雖然越來越小,但不用說完,旁人就已能猜到她的心思,阮清羽道:“我準你去。”

泠柔沒再說話了,只靜靜地站在原地瞧他。

阮清羽反應過來,道:“要不,我讓阿福陪你去?”

泠柔明眸卻流露一絲幽怨,低低道:“公子雖已答應讓奴家留下,這些日子卻鮮少同奴家說話,公子是不是、心裏對奴家存有芥蒂,卻不願言明……”

阮清羽這下明白了,暗中嘆息了一聲,道:“好吧,我陪你去。”

泠柔喜笑顏開。

華燈初上,星月高照。

東海縣最集中的集市鬧區籠罩在一片璀璨燈火中,高樓望來,宛如一條蜿蜒絢麗的長龍。

集市上挂滿了款式不一的燈籠,觸目所見,華如琳琅,行人摩肩接踵。

泠柔随意到了家首飾攤邊,挑起一枚雕工精細的簪子,機敏的攤主已道:

“何以結相于?金薄畫搔頭。姑娘,你可真是好眼光,一眼便相中了這木簪子,這可是時下最流行的款式呢!”

泠柔尚未答話,那攤主忽然又道:

“這位相公,令夫人生的極是貌美淑麗,若配上這枚簪子,便是錦上添花啦!”

阮清羽面無表情,也看不出是喜是怒,這讓攤主一張白臉有些尴尬。

泠柔秀臉火紅,嬌羞的将那簪子放了回去,阮清羽忽又不動聲色地拾了回來,面無表情的道:

“這簪子怎麽賣?”

那攤主嘴一龇,喜道:“五百文錢。”

接過包裝好的簪子,二人便繼續沿長街游逛,只是一路上泠柔時常低着頭,也不知是在想着什麽,臉紅紅的。

夜色下的燈花本已足夠驚豔,更別說美娟在側,玉頰生緋,這一幕,就連一向無動于衷的阮清羽,不免也有些心旌蕩漾。

前面不知有什麽熱鬧,吸引了一群人圍觀,泠柔仰首張望,忽然間歡喜地拉過阮清羽的手,擠到了簇擁的人群裏。

原來這裏搭了個紅布高臺,臺上挂滿了燈籠和對聯,一位老先生正站在高臺正中,揚聲道:

“各位看官,為了響應今晚的燈會,老生不才,在此擺了幾副對聯,以增風雅意趣,若有人能對上老生所出的三副對子,并且對的最好,明日便可去會賓樓免費喝上一天的茶,聽上一天的戲文,可好?”

這彩頭令圍觀的群衆連連叫好,已有人忍不住道:“老先生,您快出題吧,就沖那會賓樓,咱們可已等不及啦!……”

又有人道:“老先生,您可別出太難的題呀,咱東海縣雖說是人才濟濟,可我到現在連個鄉試都還沒通過呢!……”

這聲音惹得底下一陣哄笑,已有人笑嗔道:“你就巴不得不用對對子便能進那會賓樓!你也不想想會賓樓那種高端地方,豈會輕易讓你占了便宜去!……”

泠柔聽着他們的笑鬧,不禁也生了些興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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