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場意外

折返的途中,泠柔想着順帶買些面餅,于是離開了片刻。

阮清羽沒等一會兒,忽聞前方人聲嘈雜,有人疾喝道:“快讓開!快讓開!……”

這呼聲又驚又急,伴着車輪滾動的粗重聲,阮清羽凝目一望,只見一輛載滿果蔬的推車在人群中橫沖直撞,車夫失了平衡,推車便似脫了缰繩的野馬,路人紛紛避讓,卻有一白衣女子走在前頭,全然未覺,眼看失了方向的推車就要撞過來,阮清羽失色,那女子竟是程蝶!

阮清羽箭步飛身,獵鷹般縱入場中,推車這時已到了程蝶身後,程蝶回眸一望,玉容失色,已是躲避不及!

危機關頭,程蝶忽覺肩頭一緊,人已疾退了四尺,阮清羽攬過程蝶的同時,右腳踢中了推車的扶手,內勁強猛,一匹脫缰野馬立時直線前沖,“轟隆”一聲撞上了路邊的梁柱,推車側翻,蔬果掉落一地,路人的危險卻因此而消除。

那車夫狂捏了把汗,也不知是該感激還是埋怨。

程蝶驚魂甫定,随即從阮清羽懷中掙紮開,甚至都沒有仔細去看他的臉,玉容蒼白的道:

“多謝公子相救。”

她說完,匆匆便欲離開,哪知剛走一步,腳踝猛然傳來一陣刺痛,人已“啊”的一聲彎了下去。

阮清羽扶住了她,瞥見她瑩潤白皙的額角,已溢出了冷汗。

“姑娘,你需要去看一看大夫。”

這聲音!

阮清羽說完話的時候,程蝶整個人都似已變了,驀然擡眸,瞬也不瞬地看住了阮清羽的臉,美麗的眼眸裏充滿了驚訝和懷疑,也充滿了思念與悲傷。

萦繞在腦海中千遍萬遍的熟悉聲音……

她真的,沒有聽錯麽?……

阮清羽雖不知程蝶為何那般瞧住了他,只是在她的凝注下,臉一陣滾燙,心也随之隐隐抽痛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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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這張容顏,他夢中已不知夢了多少回,每一次距離都是那麽遙遠,不可企及的遙遠,可這一次,卻近在眼前。

阮清羽暗壓內心的激蕩,讓自己看起來波瀾不驚,面無表情的淡淡道:“讓我背你。”

這是他對她說出的第二句話,平靜淡漠,卻撥亂了她的心跳。

程蝶失着神,沒有出聲,也沒有動作,阮清羽也不再等,拿過她的雙腕搭在自己的肩頭,将她從後背過。

程蝶伏在阮清羽的背上,心裏的感覺竟是莫名的溫暖,甚至,還有着親切。

她将臉貼上他的後背,這樣的一刻讓她不禁回想起多年前如此熟悉的一幕,目中漸漸泛起一陣潮濕。

你,到底是誰……

泠柔回來的時候,阮清羽早已不見了身影。

她走到臨近的攤子前,詢一老漢道:“老伯,你可知方才那名藍衣公子去了何處?”

那老伯瞧了瞧泠柔,忽而笑道:

“姑娘,你家公子剛才抱了一個很漂亮的穿白衣服的姑娘,應當是去看大夫啦!……”

泠柔柳眉輕蹙,目光投進來往的人群中,卻很快被人影淹沒。

弘仁醫館,大夫已經給程蝶扭傷的腳踝做了複位并敷上了膏藥,囑咐其每日以中藥熬水熏洗,不出半個月就會痊愈。

阮清羽謝過大夫後,欲送程蝶離開,那大夫卻殷勤笑道:“公子有所不知,這位姑娘,乃是青岩山秦家莊秦少爺的夫人,與我熟識,稍後我便派人遣送秦夫人回莊,就不勞駕公子了。”

阮清羽回眸看了看程蝶,随後對那大夫道:“既然如此,那就有勞大夫了,晚輩告辭。”

程蝶見他要走,有意開口,卻因顧忌到什麽,根本不知該如何開口。

那大夫已看穿了程蝶的心思,道:“不知這位公子可否留下姓名,日後秦家也好上門答謝公子。”

阮清羽卻道:“區區小事,何足挂齒。”

說完這句話,他人已離開。

程蝶失落極了,仿佛遺失了一件極為重要的信物。

她黯然低眸,卻在無意間瞥見地上一樣物什,拾起一看,是一個紫色的荷囊。

她黯淡的目光,這時已變得明亮。

阮清羽趕回集市的時候,遠遠的,就從人群中望見了泠柔的身影,巧合的是,泠柔剛好也從人叢中,一眼望見了他。

本擔心将她一人留在混亂的集市,會引起她的不安,只因阮清羽深知泠柔不喜歡被人丢棄的感覺。

只是這一次,泠柔沒有不安,眼波中笑意吟吟,滿是歡喜,仿佛她便知道,等的人一定會來。

阮清羽走到泠柔身邊,剛想開口說些什麽,身旁擺攤的老漢已道:“小相公,你家的丫頭可等了你好久了,恐怕你不來,她也不會走的哦!……”

阮清羽心尖一蕩,凝視着泠柔緋紅的臉頰,柔聲道:“怎麽不回去等我?”

泠柔輕抿雙唇,喃喃道:“我怕公子回來找不到奴家,會着急……”

阮清羽微微一笑,陽光下更顯俊逸爽朗,道:“我們走吧。”

“嗯。”

月已升上枝頭,秦家莊。

程蝶穿着一身單薄素白的亵衣,斜倚床頭,怔怔地瞧着手中的一枚荷囊。

她記得剛進醫館的時候,并沒有看到地上有這荷囊,那麽這荷囊,必定是屬于白天送她來醫館看大夫的藍衣青年。

貼身婢女可可正在為她鋪着床褥,忽聞小姐嬌柔的聲音道:

“可可,你幫我查查這枚荷包的主人。”

可可接過了荷包,細細瞧來,雙目一亮,道:“小姐,這枚荷包質地柔軟,光滑牢固,在東海縣這樣的地方,恐怕也只有梅花莊才有了!”

程蝶點了點頭,道:“對,所以你第一個要去的地方就是梅花莊,如果梅花莊沒有,即便找遍東海縣大大小小的飾品店鋪,也要幫我找到這枚荷包的出處。”

可可心知小姐已經很少會對一樣事情那麽上心,這五年來,小姐從一個天真爛漫青春熱情的姑娘,轉變成一個清清淡淡,對一切似乎不再抱有熱情的人婦,這期間經歷過的滄桑,她都看在眼裏。

“小姐,你放心,可可一定會替你辦妥這件事!”

程蝶微微點了點頭,除了孩子和丈夫,可可就是她最親近的人,即便以前,她也曾堤防過她,将她當做自己的敵人。

“可可,姑爺呢?”

“姑爺剛剛哄完小少爺,現在正忙着為小姐熬中藥呢!”

程蝶有絲疑惑:“這件事情交給下人不就可以了……”

可可笑了笑,道:“還不是姑爺怕下人做不好,不放心嘛!”

程蝶微微垂首,陷入一陣沉默,片刻後,房門已被推開。

一股濃烈的中藥味随之鑽入屋內,程蝶捏住了鼻子,秦川已端了盆熱水進來。

可可沖程蝶嫣然一笑,輕聲道:“小姐,你好生歇息,可可先告退了。”

“嗯,你去吧。”

秦川将熱水端到了程蝶跟前,輕輕拿過她的一雙藕嫩纖足,退去錦襪,浸于中藥熬成的熱水中熏洗按摩,動作輕緩而有節奏。

“今日本想帶你出門散心,誰承想發生了意外,都是我疏忽了。”

秦川的聲音低沉而厚重,聽來讓人覺得十分踏實。

程蝶抿了抿唇,帶着一絲歉疚,低低道:“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怎能怪你……”

秦川擡眸看了看程蝶,漆黑的眼眸包含一片溫柔情意,道:“我知道你以前被家裏束縛得緊,不想走到哪裏身邊都跟着一個人,可是集市這種人多混雜的地方,畢竟不夠安全,總要帶個婢女才好。”

他連責備的樣子都帶着一種寵溺,讓人心中愧意更深。

程蝶道:“那以後,我帶上可可,不讓你擔心。”

秦川微微搖頭道:“我并非一定要讓人看着你,只想你能平平安安,你是風兒的母親,更是我的妻子,我不想你會有任何的危險。”

程蝶沒有答話,目光在燭火裏微微閃爍。

秦川是個好男人,也是個很好的丈夫,這樣的男人本應該有一個很好的妻子才算登對,可是程蝶卻始終覺得,自己并非一個好的女人,好的妻子。

“秦川,熬中藥的事情,其實交給下人來做就好了,你平日事務繁多,晚上更應該好好休息。”

秦川動作卻不停,輕輕一笑,笑容似包含了整個星辰,道:“如果連家裏的妻子都照顧不好,外面再忙碌,又有什麽意義?”

程蝶低下了頭。

秦川似乎感覺到了什麽,凝視着程蝶的雙眼,深深道:

“小蝶,我這麽說,并非想給你增添什麽負擔,一開始我便明白,你答應嫁給我,更多是因為報恩。這麽多年,我始終記得程大哥将你帶來我面前的那一日,那天正下着雨,你被雨水淋濕,凍的瑟瑟發抖,也是從那一刻開始,我就産生了保護你的念頭,為你做任何事情我都可以。”

程蝶心中一陣抽動,秦川的确是個信守承諾的人,答應過哥哥的事,他不僅做到了,而且一直做的很好,哪怕這麽多年他深知自己的心一直沒能完完全全的安定下來。

這樣深沉的愛意,她不知該如何報答,亦不知該如何承受,或許只有真的忘記深藏在心裏的那個人,才能不負他了吧。

可是,她該怎麽忘記呢?

“小蝶,再過十日,我要出一趟遠門,少則半月,多則一月,要留你一個人在家裏了。”

他說時,面帶歉意。

程蝶卻搖頭道:“我沒關系的。”

“你若在家裏閑得無趣,可以四處走走。”

“有風兒在,怎會覺得無趣……”

“若是想出門,盡量帶一個人陪在身邊。”

“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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