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純情與風情
泠柔沒有說話,只是抿了抿唇。
阮清羽輕輕嘆息了聲,道:“以後,你不需要再把心思花在我身上了。”
泠柔微微張大了眼睛,愕然道:“為什麽、公子?”
阮清羽道:“我說過,日後會為你尋個好去處,說過的話一定會算數。”
泠柔心往下沉,澀聲道:“公子,是要讓柔兒、離開麽?……”
阮清羽默然垂首。
泠柔眼圈似已紅了,咬着唇,凄然道:
“是柔兒哪裏做得不夠好麽?”
阮清羽道:“你很好,只是像你這樣年輕美麗的姑娘,不應該把時間浪費在不值得的事情上。”
泠柔卻道:“什麽是值得?難道只有蝶姑娘陪伴在公子身邊才是一件值得的事情麽?”
阮清羽嘆了口氣,他本不願将自己和程蝶的關系張揚,但泠柔終究還是看出了什麽,也許她知道的事情比自己想象的更多。
阮清羽沉臉道:“我和她的事情,還是越少的人知道為妙。”
泠柔低下了頭,沒有人能看清她此刻的神情。
阮清羽對于程蝶的維護,已經到了可以讓任何人去嫉妒、生恨的地步,但她沒有任何的立場去嫉妒、怨恨。
泠柔深深呼吸,過了許久,低聲道:“我明白了,天亮以後、我便自行離開。”
她說的沉靜,說的泰然,沒有哭哭啼啼,沒有無理取鬧,仿佛很早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Advertisement
她不是那種死纏爛打的女人,當你要她走的時候,她就一定會讓你毫不操心地離開。
所以天亮之後,她已經離開,悄無聲息,不驚不擾。
只是廚房裏,依然如往常般留有一碗熱騰騰的早飯,還有一張字跡清秀的紙條:公子,珍重。
阮清羽的心忽然一陣抽痛,一種不該有但已在不知不覺中産生的感覺,他好像并未意識到。
程蝶來到小竹園的時候,遠遠就望見阮清羽坐在屋頂上,也不知在看着什麽怔怔出神。
“清羽!……”
阮清羽心念一動,驀然擡首,映入眼底的卻是一名身着白衣的清豔女子。
她本該驚喜,卻成了驚訝:“小蝶?”
她縱身躍下了屋頂,藍衣輕展,臨風灑然,落地的那一刻,程蝶已沖入了她的懷抱,嘤咛道:“清羽,我好想你!……”
阮清羽身子一顫,情潮蕩漾,好一陣欲罷不能。
一陣溫存後,程蝶自阮清羽懷中站起,将藏在背後一包厚厚的油紙往阮清羽眼前一晾,眨眼道:“你猜,我給你帶了什麽?”
阮清羽将油紙拿到面前嗅了嗅,忽然兩眼放光的道:“好香!”
程蝶嫣然道:“是荷葉排骨!”
說着,拉起阮清羽的手一起進了屋子。
阮清羽有些疑惑道:“小蝶,你怎知我愛吃排骨?”
程蝶一邊拆開了包裝,一邊得意笑道:“因為你在茶樓說過呀!……”
阮清羽一呆,滿面茫然,程蝶已道:“你以為集市上是我們第一次見面,其實早在茶樓的時候,我就已經見過你,只不過你不知道而已。”
阮清羽回想起當日在會賓樓的情景,當時她的确說過想吃排骨,卻并非對程蝶說的,而程蝶是在隔着一段距離的包廂。
阮清羽有些吃驚,道:“小蝶,你為什麽會注意到我?”
程蝶頓了頓,美麗的明眸微微閃動,細長的睫毛就像是蝴蝶的翅膀,輕輕道:“因為,我有點羨慕你們……”
程蝶說的是“你們”而不是“你”,言語暧昧,仿佛當時的“他”跟泠柔,正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而她作為一個旁觀者,充滿了羨慕。
阮清羽面色變了變,程蝶卻已轉移話題,道:“若不是當時環境嘈雜了些,說不定我就已經認出你的聲音了呢!……”
阮清羽看得出程蝶笑的有些澀,有些苦,一雙秋眸也暗藏着一線不易察覺的陰影,心頭一酸,動情的從後環摟住程蝶的纖腰。
程蝶身軀一頓,只覺她溫熱的鼻息噴上自己的脖頸,肌膚立時起了一粒粒寒栗,仿佛整個人,整顆心,都已融化在了阮清羽纏綿如海的溫柔中。
“小蝶……”
阮清羽在程蝶發着燙的耳根前呢喃,程蝶沉溺着,幸福着,再次肯定以前經歷過的一切都不算苦,都是在為今天的幸福而鋪墊。
只要結局是好的,過程再如何艱苦難熬,都是值得的。
當她們沉浸在每日的幸福中時,有一個人,卻仿佛生活在一種截然相反的陰影裏。
華麗的梳妝臺,華麗的首飾盒,華麗的銅鏡,映照出一張豔美之極的容顏。
她美得就像開在春日裏的幽蘭,詭豔如夜色中悄然而至的妖姬。她的美令人心醉,令人驚心動魄,天下間若有男人不被她的這份姿色迷倒,那麽這個人一定有眼無珠。
她忽然覺得有些可笑,又覺得有些可悲,這個世上居然真的會有人無視這份絕世容姿,棄她如棄敝履一般。
雅室的門被人輕輕推開,一個低沉厚重的聲音道:“這麽快就回來了?”
陸右亭嘴角是挂着笑容進來的,只是這笑容并不純粹,還帶着幾分譏诮。
他當然知道她是怎麽回來的,故意有此一問。
泠柔沒有理他,一雙新月眸浮現出一道幽冷。
陸右亭彎唇笑道:“如你這般世間僅此一見的尤物,他卻全然不動心,難道是嫌棄你的出身?”
泠柔慵懶的理了理雲鬓,曼妙身姿盡顯無限風韻,漫不經心道:“若果真如此,他當時就不該将我留下。”
陸右亭已走到泠柔的身後,雙手輕輕搭上她單薄柔軟的玉肩,道:
“說不定他只是過于寂寞,你要知道,一個人非常寂寞的時候,就算送上門的是一條母狗,他也會毫不客氣的收下。”
泠柔卻笑了,笑得那般妩媚,笑得那般迷人,玉手覆上陸右亭的手背,回眸嫣然道:“我若是條母狗,那你豈不成了公狗?”
陸右亭臉上的笑意更深了,眼角堆起的皺紋看來那般深邃,道:“你當然不是。”
泠柔眨了眨眼,輕笑着轉回了身,一臉滿意地欣賞着銅鏡裏卓然天成的容顏,陸右亭似乎也看得賞心悅目,道:
“那你認為,他為何要讓你離開?”
泠柔溫媚的眼波這時浮上一絲不屑,微哂道:“還不是因為那個程玉蝶,在你們男人眼中,純情與風情的女人,最好的永遠不都是前者麽?”
陸右亭暗中冷笑,面上卻依然那麽溫柔,道:“你只說對了一半,男人喜歡純情的女人做妻子,喜歡風情的女人做情人,更喜歡白日純情,晚上風情的妻子。”
泠柔毫不掩飾眸中的一縷嘲哂,幽幽嘆息道:“你們男人呀,可真貪心的很,永遠都不知道滿足。”
陸右亭卻俯身在泠柔耳邊吹氣,道:“可是我不貪心,因為我只想要你。”
泠柔不禁打了個顫栗,一雙皓腕如蛇一般纏上了陸右亭的脖子,眨眼道:“為什麽?”
陸右亭道:“通常選擇純情女人做妻子的男人,本身就是個沒用的種,他們害怕自己滿足不了風情的妻子,無法憑自己的能力去征服她們,所以寧可找這樣的女人做情人,只因為,他們并不需要為情人承擔任何的風險。”
泠柔看住陸右亭的臉,臉上笑意更加甜美,挑眉道:“陸莊主對自己,似乎頗有信心?”
陸右亭道:“你想不想要驗證?”
此刻,經窗而入的斜陽下,泠柔雙唇微微開合,閃爍着益發鮮美誘人的光澤,陸右亭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唇香,喉結上下移動,情不自禁就往她唇上覆下,卻在中途,被一只手輕輕止住。
陸右亭頓住了身形,泠柔卻吃吃的笑道:
“可你、不是已經另有新歡了麽,怎麽不去找她?”
泠柔從他懷裏輕巧躲開,陸右亭悵然若失,嘆道:“她不過是一時聊以慰藉的替代品,能有什麽資格同你比較?”
随後轉移話題道:“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泠柔眼波流轉,幽幽道:“好戲才剛剛開始呢,你只要耐心觀看,一定不會教你失望就是了。”
陸右亭眼中已射出一道光,道:“看來,你已經有下一步計劃了?”
泠柔唇角輕勾,以一份悠然來表示自己的把握。
陸右亭柔聲道:“你需要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才有更多的精力。”
房門輕阖,陸右亭已離開。
靜谧的屋子,靜的已有些冷清。
泠柔臉上的笑意此時一點點轉冷,呼吸也在加重,猝然間,但聞“哐當”一聲巨響,妝臺上精致華美的首飾盒拂落一地,一片狼藉中,泠柔的眼波全然已被恨意取代,白皙的面頰因愠怒染上一片潮紅,一字一句道:
“阮清羽,你好啊,你很好,原來你也跟那些男人一樣,并沒有多大的分別,但是,你就不會後悔麽?……”
她說着說着就笑了出來,笑容中竟已多了一分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