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覆水難收
感覺到掌心的顫抖跟冰涼,阮清羽回眸看住了泠柔,她明明害怕的像只驚惶的小獸,卻依然握緊了拳頭強壓着內心的恐懼,阮清羽的目光一瞬間由冷酷化為溫柔,還有絲絲不得已的抱歉,他抱歉讓她親歷這樣血腥的厮殺,不得已在她面前暴露最兇殘的一面。
他沿着袖口撕下一片衣角,蒙住了泠柔的雙眼。
視線在這一刻變得黑暗,泠柔心頭繃緊,縱然畏懼卻也未發一言,這樣的勇氣已然超出了尋常的女子。
是什麽,給了她這樣的勇氣?
阮清羽這時牽住了泠柔的手,在她耳畔低聲道:“別怕,我在。”
泠柔的心微微一顫,從光明一瞬間跌入黑暗,不知身處何處卻能感覺到死亡的逼近,這種可令任何人發瘋的未知時刻,卻因為一句“別怕,我在”,給了泠柔內心無限的安慰,讓她不再那樣畏懼。
黑漆漆的大門,在一聲沉悶的“吱呀”聲中打開,陰寒已從縫隙裏鑽透而出,迎面撲來。
久違的陽光照進這封存已久的藏兵室內,似給死亡添上了一絲生機。
這是秦家的藏兵室,秦家五代都是生意人,唯獨到了第四代出了一個武舉人,後因仕途不利,這位武舉人便命後人不得再入京做官,但習武的傳統卻一直有所保留,直到秦川遇見程蝶之後,再沒有動過刀,舞過劍,原因只有一個,程蝶不喜歡這些戾氣過重的兵器。
可是這一日,藏兵室卻再一次被開啓,而開啓的人,卻是程蝶。
隐藏在最深處的寒意,饑餓貪婪地吸收着那一絲微弱的光能與熱源,一股邪惡的力量,正召喚着它的主人靠近。
一只白皙的手,在陰暗中握住了劍柄,透過其上的鋒锷,她甚至已看到寒刃抹在脖子上的情景。
一想到鮮血在喉嚨間噴灑,她就會止不住的顫抖。
她的雙目已紅,淚已滾落,“嘀嗒”一聲墜上冰冷的劍鋒,碎成兩節。
“少爺,夫人早上從我這裏拿走了藏兵室的鑰匙,還囑咐我,不要告訴少爺……”
前來彙報的,是秦家的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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負手而立的秦川望着園中簌簌而落的飄絮,目光深邃,片刻後,沉聲道:“你就當沒有找過我。”
“是。”
泠柔扶抱着阮清羽回到了小竹院,一路上阮清羽的血就沒有一刻停止過,泠柔的腦海一片空白,空白到沒有足夠的理智去想其他任何事,她已不知所措。
拿上必備的藥品後,她就被安排在門外等候。
她沒有聽錯阮清羽的安排,更沒有看錯阮清羽的舉動,但她的确被關在了外面,在他重傷之下迫切需要一個人來照應的時候,她卻只能站在門外,并且門被鎖的死死的,像防賊一樣鎖的很死。
這究竟是為什麽?
她想不透的不止是這一點,更想不明白阮清羽會遭何人暗殺,這個人殺的竟然還是昔日錦衣衛指揮司手下愛将,煉獄扶桑的一流殺手!
這次的行動分明是有組織有預謀,可這背後的指派人會是誰?
泠柔第一個想到的人就是陸右亭,可是很快她又否定了這個想法。
陸右亭一心只想獲得“飛羽令”,很明顯,在獲得飛羽令以前,陸右亭又怎敢這麽着急要了阮清羽的命?
她很快又想到一個人,一個青臉大漢,一個在酒樓裏受了阮清羽教訓的惡棍。
當時她也在酒樓,只是在一個阮清羽看不見的地方,這些刺殺阮清羽的蒙面客,會不會是那個人為了報複才找來的殺手?
那個惡棍又是何許人也?背後又會有一層怎樣的勢力,能為他這樣肆無忌憚的報複做後盾?
泠柔發覺,事情的發展走向,越來越趨于複雜,但她同時也發現,阮清羽時時刻刻對自己都留有提防,否則又怎會在這麽緊要的關頭,留她一人在門外,連碰都不讓她多碰一下?
是不是自己做錯了什麽,所以他至今都不肯接受自己相信自己?
可是她明明能感覺的到阮清羽的親近,在他堅不可摧的冷酷外表下,已然悄悄從內心為她打開了一道縫隙,她的感覺從來都不會錯。
可這些猜測只在她腦海中停留了一瞬,洶湧而來的另一種壓抑感就占據了整個腦海,再多的驚疑也覆蓋不了她對阮清羽生命的憂慮,這一刻她只想阮清羽能夠平平安安。
“吱呀”一聲清響,門已被推開,泠柔從混亂中回神,見阮清羽從屋裏走來,腳步輕緩,身上已換了一件幹淨整潔的新衣,除了面容少了些血色,多了一些蒼白,再也看不出其他異常。
“阿羽、你的傷勢?……”
泠柔微微睜大了一雙眼睛。
阮清羽微微一笑,雖然笑得有些蒼白,卻依然道:“我只是受了點小傷,過不了幾天傷口就會愈合……”
一個“合”字剛剛出口,他身子一顫,溫香入懷,泠柔已挺身抱緊了他,在他懷裏不住啜泣:
“阿羽、你終于沒事了!……你知不知道方才我有多擔心你……你若是有了什麽三長兩短,我該怎麽辦?……你真的吓死我了!……”
她抱得是那樣的緊,緊到他已有些無法透氣,肩頭的傷又在隐隐刺痛,冷汗又開始從額頭往下流,但他的心卻是一片柔軟,甚至不忍心、不舍得她從自己的懷中離開。
“……柔兒……我的傷……”
“啊!……”
最終阮清羽還是沒耐得住,泠柔一聲驚異,臉色煞白的從阮清羽懷中離開,美麗的臉龐立刻又從煞白漲為通紅,內疚而焦灼的道:
“阿羽、你怎麽樣!我弄疼你了……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眼中又泛起了淚花,卻咬着唇不讓淚落下,楚楚可憐的倔強,最是一份教人心疼的凄楚。
阮清羽微微搖頭,情不自禁伸手拭去了她眼角滑落的淚珠。
指尖從臉頰輕輕滑過,那細致柔膩的觸感,仿佛一道奇異的電流,讓人心頭悸動。
泠柔擡眸,癡癡地凝注着阮清羽的雙眼。
四目交接,她秋波盈盈,含情脈脈。
那一刻,阮清羽再也無法移的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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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開雙刃,身直頭尖,橫豎可傷人,擊刺可透甲,兇險異常,生而為殺。
殺人的劍,在白衣素手間輾轉騰挪,生澀的劍法随着劍光,催落一片飄絮。
明明是開在枝頭純白無暇的花兒,為何零落成泥沾上世俗的塵埃,染上仇恨的血色?
“小蝶,哥哥教你舞劍好不好?……”
“不要,小蝶才不要學劍,劍冷冰冰的,只會傷人!……”
“傻妹妹,哥哥教你舞劍不是用來傷人,而是用來自保,倘若有一天哥哥和爹爹都不在你的身邊,那時候身邊沒人保護你,你就只有靠你自己啦!……”
“小蝶不明白,哥哥和爹爹為什麽要離開小蝶,為什麽不能一直陪在小蝶的身邊?……”
“誰讓小蝶不聽話,聽話哥哥和爹爹就不離開小蝶!……”
“小蝶聽話!小蝶聽話!……小蝶是世上最聽話的乖孩子!……”
“那小蝶要不要乖乖學劍法?”
“……小蝶要學!小蝶最乖!……”
“小蝶,爹已經不在了,我只希望你能和秦川好好的生活下去……”
“秦川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男人,不要辜負了他對你的一片深情,将來哥哥或許還會回來看望你們,你們可一定要給哥哥生個白白胖胖的小外甥吶!……”
劍越舞越疾,心越跳越亂,程蝶終于再難忍受身與心的煎熬,失足跪跌在地,指尖劃破,滾落一串血珠。
看着手上腥紅的血跡,程蝶的目光卻是那麽空洞,麻木,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絲毫的痛感。
“爹……女兒不孝,沒能為您報仇,反将一片癡心錯付,愛上一個永遠都不該愛的人……我對不起您,對不起哥哥,也對不起秦川……”
程蝶的淚終于落下,那樣麻木地滾落着,單薄的身影好似瑟瑟秋雨中的一朵芙蓉花。
她忽然将淚收起,面冷如霜,目光寒如冰雪,咬着唇道:“若您在天有靈,一定要保佑女兒……保佑女兒終有一日、手刃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