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恩斷情絕

大夫在房中治療,程蝶則在可可的陪同下于廳中靜候。

“小姐,你不要太擔心了,大夫一定能很快治好姑爺的……”

程蝶卻搖頭,蒼白的面色更似染上了一層霜寒,對守在廳中的家丁道:“送少爺回來的是什麽人?可留下了什麽,說了些什麽?”

其中一名家丁道:“來的是兩個年輕人,說自己是一位姓阮的公子手下……”

程蝶在聽到“阮”公子的時候,微微睜大了雙眼,美麗的明眸充滿震驚與不解,顫聲道:“還有呢?”

那下人被程蝶從未有過的淩厲眼神盯得發毛,戰戰兢兢的道:“還說、還說……說少爺枉為正人君子,竟然欺負他們阮公子的女人……”

阮公子的女人。

這六個字在程蝶的腦海中回蕩了一遍又一遍,然後就如一竄焰火燃進了程蝶的髒腑裏。

“少爺怎麽會認識阮公子的女人?”程蝶已将目光投向了秦川的心腹秦靖。

秦靖垂下了頭,暗聲道:“因為……因為那個女人、曾兩次來過莊內……”

程蝶愕然,以為自己聽錯了話,失聲道:“兩次?”

秦靖道:“她第一次來的時候見的人正是少爺,當時她和少爺談了很久,也很順利,可是今日早晨,少爺不知怎的忽然單獨去找了那女子,而且頗有情緒,等小人意識到事情有些不對勁,一切都已太遲,少爺回來的時候就已經成這樣了……”

程蝶怔怔地站在原地,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去,這消息無疑對她是一種更深的打擊,她的身子也開始顫抖起來,眼淚一滴一滴的往下墜。

終于明白了什麽,留存在心底那一絲微弱的柔軟,在此刻徹底土崩瓦解。

秦川早已知道了一切,卻一直裝作一無所知的樣子,只因為他不想失去程蝶,他想憑自己的努力挽回程蝶的心,全心全意地守護這個他熱愛着的家,而她,卻一步步将秦川送入了地獄。

可笑自己每日掙紮在恨與愛的兩端,進退狼狽,念着對阮清羽的那一絲餘情,把自己折磨得心力交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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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她呢?

心如此之狠,手段如此之烈,真不愧殺手之名啊!

她的淚決堤,滾滾都是心痛絕望的淚,可她卻哭不出聲。

可可望着程蝶眼裏的絕望,忽又轉為了從未有過的冷酷,心中湧上一種強烈的不安,倏爾拉起程蝶冰涼如玉的手,緊緊握在掌心中,忐忑不安的道:“小姐你怎麽了……如果難過就哭出聲來,不要這樣憋着……”

程蝶卻擦幹了淚,深深地呼吸了幾次,啞聲道:“可可,你在這裏照顧好姑爺和風兒。”

可可心頭一緊,急忙道:“小姐你要去哪裏?讓可可陪你去好不好……”

程蝶卻沉下了臉,沒有瞧住任何人卻分明命令着任何人,道:“誰都不允許跟過來!”

她說完轉身就走,滿廳下人不知所措。

就在這時,秦靖朝可可使了個眼色,仿佛在說:

“我去悄悄跟着夫人,你們放心。”

可可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他深深點了點頭。

泠柔回到小竹園的時候,阮清羽正坐在園中低頭用茶。聽到動靜,他回眸,泠柔提着一籃蔬果,在自己目光投來的那一刻,有意無意的将一只手藏到了身後。

阮清羽站起了身,緩緩走到她面前,道:“以後,莫要再一個人出門,你要知道我們現在的處境。”

泠柔卻有些神思恍惚的道:“嗯……我知道……”

她微微垂下了頭,像是故意躲開阮清羽的視線。

阮清羽不禁道:“你怎麽了?”

泠柔頭垂得更低,只是微微搖頭。

阮清羽視線已落上了她藏在身後的手,泠柔察覺,抿緊了唇,面色微白,依然沒有回答的意思。

阮清羽也不再等,直接将泠柔那只軟綿綿的手撥到了自己面前,定睛一看,面色立時變了。

“這傷痕是怎麽回事?”阮清羽瞧着那道鮮明的紫色勒痕,聲音帶着震驚也帶着惱怒,仿佛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混賬侵犯了他的疆土,“是誰下的手?”

這是阮清羽第一次因她而表現出如此緊張焦灼的情緒,泠柔心裏的滋味,有些甜,也有些苦,她甚至在想,是不是只有通過這樣的辦法,自己才能看到、感受到阮清羽內心對待她最真實的情感?

泠柔遲疑着,最終垂下了臉,咬着唇道:“是我、自己不小心弄傷的……”

阮清羽的眼睛卻仿佛有種看穿人心的銳利,沉聲道:“你是不是認識那個人?”

泠柔只是沉默,但她單薄的肩膀卻在隐隐地顫抖。

阮清羽問的更緊,更急了,道:“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泠柔眼中的淚忽如珍珠般滴落,整個身子開始輕顫,那麽怯懦、凄楚、柔弱、委屈的模樣,任誰都能猜出她一定受到了惡人的威脅,這才有了顧慮,不肯也不敢将真相坦白,但她又迫于阮清羽的逼問,知道再也隐瞞不住,只得紅着眼招供道:

“是秦莊主、秦川……早上他跟蹤我到巷口,對我說、若以後再敢招惹夫人,他一定不會放過我們!……”

阮清羽瞳孔驟然收縮,瞬間僵住了。

無數個疑問在他的腦海中劃過,最後剩下的就只有無盡的憤怒。

就算秦川知道了他跟小蝶的事情,懷恨在心,想要打擊報複的對象,應當只是他而不是泠柔!

他竟然會對泠柔下手?

一個男人竟然會把所有的怨恨、嫉妒都撒在一個毫無相幹的女人身上?

簡直是豬狗不如!

阮清羽怒不可遏,簡直已是七竅生煙,泠柔敢保證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阮清羽如此失控的模樣,即便他同程蝶分手的時候也能壓抑住內心那樣強烈的情緒,此刻看着他轉身沖門而出,那架勢恐怕就算有九頭牛都拉不回!

一個平時看起來再理智再沉穩的人,也總有怒到極致的時候。

往往那樣的怒點,必定是他最後的底線。

阮清羽的底線是什麽?

泠柔自己心裏十分清楚,自己并非是他的底線。

“阿羽你不要去……我不想你們之間再有任何的矛盾……阿羽你回來!……”

泠柔的緊追攔截,顯然無濟于事,任何人都已攔他不住。

一條往返不知多少回的林間小道,阮清羽又一次走在其中,這次的心境竟和往日迥乎不同。

她還記得曾幾何時,每個夕陽西下的傍晚,她總是懷揣着一份最深的溫柔和期待走在這條路上,走向她心能栖息的地方。

從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如現在這般充滿怨憤,充滿悲哀,心灰意冷的來到這裏。

原來時光荏苒,轉眼間就已改變了一切。

忽然間,她頓住了腳步。

就連心跳,也于這一刻停止。

不遠的前方,是一道婉約熟悉的白色身影,那不染纖塵的白,那如雪一般純淨無瑕的白,像一道月光照進了她的心底。

阮清羽怔怔地站在原地,望着那個單薄又凄惶的身影,風吹過她耳鬓的青絲,貼在她日漸消瘦的美麗面頰上,阮清羽心尖一疼,同時湧上一股熱血,萬語千言鲠在喉間,連一句簡單的問候,都再也沒有勇氣說出口。

程蝶遠遠地望住阮清羽,臉上的表情如霧一般迷蒙,卻又似霜一般冰冷。

所有的愛與恨仿佛都于此刻凝結在了這張凄美的容顏上,是否在看到她的那一刻,心中冰凍千尺的雪峰,也有那麽一絲的融化?

亦或是,她的心,早已灰暗如死。

沒有人知道,也沒有人能看得明白。

所以阮清羽的視線不得不從程蝶的面龐上離開,緩緩移向了她的手。

此刻,她那如冰雪雕刻的五指間,緊緊握着一柄劍,握得那樣緊那樣用力,隐隐可見手背上凸起的青筋。

這一幕,似錐子一般刺痛了阮清羽的雙眼。

阮清羽深深吸了一口氣,仍舊移動腳步,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程蝶身子一震,似乎完全沒有料到阮清羽還會在這種情況下,若無其事的向她走來。

程蝶的手指掐得更緊,面色更加蒼白,望着步步臨近的阮清羽,她一咬牙,忽聞“倉啷”一聲龍吟,手中的劍已出鞘,森寒的劍尖冷冷地逼停了面前的阮清羽。

她用劍冷冷地指着她,冷冷。

阮清羽嘴角的肌肉在微微抽搐,呆呆地頓在那裏,心一點一絲的涼透,過了許久,艱澀開口道:“你要、殺我?……”

程蝶瞪着阮清羽,就像是在瞪着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然後,她的目光中就漸漸露出了一種怨恨之意,一字字道:“是你,是你殺了我爹?……”

阮清羽閉上了眼睛,緩緩垂下了頭,眼中的陰影與痛苦也随之深埋下去。

這樣的一刻,終究還是來臨了。

她沉默着,沒有為自己做出一絲的辯解,居然就這樣在程蝶的面前默認、承認了。

程蝶瞪着她,蒼白的臉頰随即泛起一陣憤怒的紅暈,聲音嘶啞的道:“我曾經那麽的在乎你,信任你,甚至把自己的一切都交付給了你,卻不知這麽多年我一直幻想着能一輩子在一起的人,居然會是我的仇人,我是不是一個笑話?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淚水在眼眶中打轉,程蝶貝齒緊咬下唇,努力不讓自己的淚滾落,顫聲道:“你知不知道,現在只要一想起過去,我心裏就有多反胃?你知不知道,一想起當初我有多愛你,現在就覺得有多惡心!”

阮清羽靜靜地站在那裏聽着,程蝶的話像一記毒鞭一鞭鞭抽打在她的心口上。

沒有人知道是什麽力量支撐着她,給她勇氣承受如此深的痛苦。

“我早就知道你不會讓我快快樂樂的活着,你連我最後剩下的一點幸福都要剝奪!”程蝶的身子在發顫,指向阮清羽的劍也在顫抖,咬着發白的嘴唇,道,“好,很好,你我從此,恩斷義絕。此仇此恨,不共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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