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深明情意

古老的樹林裏,忽然間寂靜一片,仿佛連深處的蟲鳴聲,也突然消失不見。

風聲凄凄,似在訴說着一段哀怨的往事。

阮清羽木然地站在那裏,整個人似已被完完全全的抽空,再也沒有了任何的知覺。

當內心的最後一道防線被徹底擊潰時,暴露在人前的軀體,只剩無數的破綻與弱點。

再沒有人能夠拯救得了她,因為她的心,已死。

而此刻,充斥在心間的仇恨仿若世上最猛烈銷魂的毒藥,侵蝕了程蝶的整個大腦。

程蝶咬緊牙關,長劍一指,寒光如電,已向阮清羽的心髒直刺而去。

這一劍,雖然沒有一個殺手的快,狠,準,卻傾盡了一個女人一生的愛與恨,悲與痛。劍未至,劍意已如綿密巨網将阮清羽密不透風的緊緊籠罩,悲傷之意蓋天卷地,迫得網中的阮清羽幾近痛苦窒息。

一陷情網,孰可安然抽身?

阮清羽完全沒有掙紮,沒有躲避,她甚至在想,她終于得到了解脫。

所以,她閉上了雙眼,沒有任何反抗地閉上了雙眼。

程蝶的心一沉,短短一瞬間她愠紅的臉頰就起了急劇的變化。

她本以為阮清羽會出手阻止,至少也會閃身退避,可她什麽都沒有做,就那樣站在原地等死!

誰的心,在這死寂的密林中怦然跳動?在這令人窒息的危急時刻激烈跳動?

程蝶的手已在發抖,她的心已在後悔,眼看劍刃就要穿透了阮清羽的心髒,她已來不及撤步!

“阿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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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一線,一聲陡然的倉惶,戛止了呼嘯而來的劍光。

時光似于這一瞬間停滞,嗚咽的寒風中,一道粉影,擋在了阮清羽的身前。

劍端沒入她的胸口,鮮血像妖異的毒花般散開。

程蝶瞪大了雙眼,目定口呆地望着面前這場突變,望着那道被鮮血染紅了的柔弱身軀,整個人已呆住,仿佛陷入了最深的噩夢裏。

阮清羽已不敢睜開眼,當那道熟悉的聲音響起時,他的心就已經沉了下去。

但他還是睜開了眼,眼睜睜看着泠柔倒進了他的胸膛,鮮血染透了她的衣裳。

“柔、柔兒?……”

阮清羽的嘴唇在顫抖,他的魂魄似乎都已碎裂。

“阿羽……”

泠柔在阮清羽的懷中虛弱□□着,白皙的面頰浮上一點點病态反常的嫣紅,她強忍着劇烈的痛苦,看着阮清羽的臉,迷蒙的眼波似有千言萬語,卻已無力說出。

阮清羽渾身發抖,心如刀絞,視線從泠柔浸滿汗水與痛苦的面龐移向了她的胸前,那裏鮮血淋漓,剜目灼心。

一種無以言表的憤怒,從足底燃燒到大腦!阮清羽眼眶通紅,擡起布滿血絲的雙眼,冷冷地瞪着那個将劍刺入泠柔胸膛的女人,那神情,仿佛就是一個憤怒中的魔鬼。

程蝶在阮清羽的目光下,渾身戰栗,血色全無,腦海完全空白的這一刻,三尺劍鋒忽從劍端“叮”的一聲,一折兩段,程蝶難忍劍刃上猛烈傳來的內勁,劍柄脫手飛向高空,飛旋的劍光在一片銀芒中摧落了枝頭的綠葉,那斷劍,便在蕭蕭落葉中直墜而下,“噌”的一聲插入地底,入地三寸。

樹葉分離,恩斷義絕。

漫天飄零的殘葉似也在悲風中嗚咽。

阮清羽抱起泠柔,頭也不回地轉身飛奔而去。

程蝶木然地望着那道背影,直到她們的身影消失,足底一軟,整個人像一團柔軟的棉絮癱坐在地。

這,就是她想要的結局麽?

她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阮清羽奔回屋裏的時候,泠柔已在他的懷中沉沉欲睡,只是不知是一種什麽樣的精神在給她力量,她始終在苦撐着。

“阿羽……我好累……好想就這樣睡了……”

床頭,泠柔躺在阮清羽的懷中,身軀嬌弱柔軟,呼吸急促:“我好怕、就這麽、一睡不醒……也好怕、一些話不說、就再也沒了機會……”

她虛弱地看住阮清羽的面龐,視線已模糊,低低道:“阿羽……從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已經、無法、忘記你……我喜歡你……從未如此深的、喜歡過一個人……”

阮清羽靜靜地聽着,心中是從未有過的悲哀,凄涼。

泠柔卻掙紮着握住了阮清羽的手,啞聲道:“……你有沒有……喜歡過我?……哪怕、只有一點點……”

阮清羽凝注着泠柔近在咫尺的雙眼,那一雙泛着淚光的通紅的眼,終于再也無法逃避自己的內心,深深道:

“……我喜歡你,柔兒,不只是一點點的喜歡……你要相信我,你不會有事的!……”

“阿羽……”

泠柔的心在顫抖,淚也順着顫抖的臉頰滑落。

無論下一刻會發生什麽,變得怎樣,此刻,現在,她是幸福的,她已得到滿足。

“真的嗎……我好、幸福……”

斜陽依山,轉眼已入黃昏。

叢林掩映的小竹園,在夕陽的背景中,一片沉默。

阮清羽站在園內,對面是一身青衣的阿福。

“公子,泠姑娘傷勢如何了?”

阮清羽道:“傷口偏離心髒一寸有餘,總算保住了性命。”

阿福道:“還好有驚無險。”像是突然間想起了什麽,他道,“公子,你說秦夫人,是如何知曉當年事情的?明明知道真相的人已不多……”

阮清羽蹙起了眉,一陣沉默。

阿福忽然嘆道:“我聽聞秦家的少爺,今晨被人打致重傷,直至現在昏迷不醒。”

阮清羽面色一變,震驚道:“竟有此事?”

阿福深深點頭,不忿道:“據說下手之人還将事情栽贓給了公子你,所以秦夫人才會一時情緒失控……”

阮清羽面露深沉,神情飄忽不定,阿福已接着道:“這一切是不是有人存心算計,想陷公子于不義?”

阮清羽沉默了許久,方道:“那你覺得設計這一切的人,是誰?”

阿福道:“操縱這一切的人,必然對公子的事情十分熟知。其人巧妙利用公子與秦家的矛盾,使秦夫人誤以為公子對秦莊主存心報複,從而激化秦夫人對公子的仇恨之心,致其與公子兵戈相見。而公子身邊最為親近的人,莫過于屬下同那位泠柔姑娘。”

阮清羽已明白了他的意思,道:“你覺得,柔兒是這一切的主謀,為達目的,她甚至不惜性命,上演了這場苦肉計?”

阿福不語,阮清羽顯然正确無誤的道出了他心中的想法。

阮清羽的眼中随之浮上一線迷惘,淡淡道:“她這麽做的目的,又是為了什麽呢?”

阿福道:“目的有很多種,或許是為了獲得公子的真心,或許是為了博取公子的信任以謀取更大的利益。”

阮清羽深深嘆了口氣,神情複雜,讓人一時看不透是怎樣的情緒。

“公子,還有一事……”阿福忽然沉聲道,“京城那邊,出事了,解指揮使因犯欺君之罪,被關進了诏獄……”

阮清羽聞言,身軀大震,怔愕道:“這是怎麽一回事?”

阿福道:“據說西域使者在拜訪當今聖上之時,曾進貢一副價值連城的字畫,而這幅字畫被解指揮使私藏,為東廠安插在錦衣衛中的耳目所告發!”

阮清羽難以置信的道:“勢态竟已發展到如斯地步了?……”

阿福嘆道:“人贓并獲,恐怕即便是栽贓也洗不清了……”

阮清羽攥緊了雙拳,手背上的青筋都已凸起。

阿福面露遲疑,随即道:“公子,要不要召集‘煉獄扶桑’的弟兄們,救出解指揮使?”

煉獄扶桑是阮清羽以前所在的殺手團的名稱,也是錦衣衛陰養的殺手組織。組織裏的人受雇主指使,殺指定的人,以獲取數量不小的財富,這些財富分成兩筆,一筆上交到錦衣衛,所以煉獄扶桑曾為錦衣衛的斂財工具。

此刻,阮清羽眼中卻浮上痛苦之色,沉吟了許久,方道:“煉獄扶桑早在五年前就已解散,這個世上再也沒有煉獄扶桑這樣的組織。”

阿福心知,煉獄扶桑的成員不是無法召回,只是阮清羽不願,因為這是他心中的一個痛楚,他道:“那公子接下來,如何打算?”

阮清羽凝眸望向遠方,目光在蕭索的斜陽中籠上了一層霧色,低低道:“他對我有恩,欠他的恩情,終究是要用命來償還的……”

他忽然神色一變,目中現出厲芒,道:“眼下,需要即刻找張坤加派人手,看護好這片園子,若有一絲風吹草動,都要及時向我彙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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