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6)

微紅,她的手攥着掃帚,不敢看冷屠袖:“冷公子,我爹從前給我講過一個一飯之恩的故事,說陳國以前有個很窮的讀書人上京趕考,肚子太餓暈倒在路上,後來有個貌美的貴族姑娘救了他,給了他一碗飯吃,後來那書生金榜題名,要求娶那個姑娘,可姑娘并不喜歡書生,斷然拒絕了他,跟他說:她不過是看他可憐才給了書生一碗飯,并沒有別的意思,書生自作多情罷了。”

冷屠袖太陽穴突突地跳,段水遙這腦袋裏到底在想什麽?

“我想,冷公子不過也是可憐我,我卻貪得無厭,像那個書生一樣。我想那個書生一定是看貴族姑娘貌美心善,心裏喜歡,于是把報恩當做幌子想要占有這麽美好的人,卻被人家姑娘一下就拆穿了。水遙對公子也存着那樣的心思,倒是污了冷公子對我的憐憫之心,所以我還是不要再受冷公子恩惠比較好。”

“……”

不要以為笨笨傻傻的小姑娘就好騙,她認真地鑽牛角起來,那思路都不是正常人能鑽出來的。

昨晚上,段水遙在床上輾轉反側許久,滿腦子都是冷記面館門前那一溜花枝招展的女子,個個比她好看,個個比她聰明。她覺得這麽多比她強的姑娘都喜歡冷公子,冷公子是人中龍鳳,自應該有一個同樣嬌貴別致的姑娘配他,她爹爹教過她,這叫門當戶對。

她卻對冷公子生出非分之想,還有些妒忌那些姑娘,實在是不應該。

好在冷大公子也不屬于正常人的範疇一列,他思忖片刻,方答:“你都吃了我那麽多碗面了,那姑娘只給了書生一碗,如何能一樣?我爹從前也給我講過一個從量變到質變的道理,就像水滴石穿,鐵杵成針。你聽過嗎?”

嗯?

這些成語她倒是都懂,放在冷大公子的話裏,她忽然又都不太懂了。

“我允許你對我存那樣的心思。”

江湖人士大都有晨練的習慣,京城寸土寸金,他們只能在大街小巷随便練練,冷大公子說完這話,忽然覺得周圍有許多目光盯着他,掃視一圈才發現許多小巷子裏都探出好幾個腦袋,正在偷看他追姑娘。

冷大公子輕咳一聲,許多腦袋縮了回去,還有不知從何處冒出幾個青崖宮的打手,心領神會了少宮主的意思,準備收拾一下這些八卦無聊的人。

段水遙才想起正事:“冷公子,昨日我掃街時聽到有人在說,他們要找聖武令,他們的掌門接到消息,聖武令在京城,他們覺得可能在你手裏……冷公子,你要當心一些。”

冷屠袖已然知道這些人的意圖,昨夜裏冷記面館被不要命的小賊人光顧了不下二十次,全被冷大公子扔了出去。只是還沒有查到是哪個王八羔子傳出這個謠言,若是被他查到,非打死他。冷大公子從來不怕高手來找他決鬥,打一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事兒,十分簡單。但最讨厭今次這種人海戰術,就好像夏天裏的蒼蠅和蚊子,打不死趕不完,煩人又勞神。

“嗯。”冷大公子答應了段水遙。

段水遙該說的都說完了,正想要走,恰看見一個飛來飛去的手下,指着他驚訝:“這人!”她昨天受到相思門打樹姑娘的啓發,聯想到這些天開樂街總是幹淨地有些不可思議。豆芽說京城老百姓素質提高了,可京城的樹總不會都不掉葉子吧……

遂,段水遙今兒特地提早了一個時辰出來,偷偷查看開樂街。果見好幾個人在開樂街上掃地,掃地十分認真起勁。

小時候水遙她爹講過一個田螺姑娘的故事,說一個書生從田裏撿回了個田螺養着,想養幾天養幹淨了再吃。結果那以後每天出門再回來,家裏都打掃幹淨還燒好飯做好菜,書生驚奇不已,有一天他故意假裝出門,等了一會兒沖回去看見有個漂亮的姑娘,才知道是田螺裏的小精靈。田螺姑娘求他不要吃掉自己,田螺姑娘願意給他當媳婦。書生就有了一個漂亮又能幹的小媳婦。

眼前,她見這麽多田螺公子,激動地沖出去欲問他們作甚幫她掃這開樂街,可惜這些田螺公子都會武功,一見她出現,吓得一道道影子嗖嗖嗖地拔地而起,眨眼就沒了蹤影。

“這人打架還拿着掃把。”跟我晨間見到的田螺公子好像。

段水遙狐疑,又打量冷屠袖。

冷大公子牢記着那個狼來了的故事,打定了主意不能對段水遙說謊。可是段水遙現在又沒問他,他就假裝不知道她在說什麽。

“冷公子不光每天請我吃面,是不是還派人幫我掃地了?”

“……”冷大公子擡頭望天。

“真的是你啊……”段水遙驚訝。

冷大公子留心了一下她的反應,豆芽說要是看到段姑娘高興再承認,現在段姑娘除了驚訝好像沒有驚喜,可他又不敢否認,要怎麽辦?

青崖宮冷大魔頭教過兒子,兒子啊,打不過的敵人,別死撐,記得逃跑啊。

冷屠袖忽然想起他爹的話,轉身就走。

他一路走去了京城大牢,把牢頭一掌劈暈。

大牢裏的囚犯見大王來,十分雀躍。

他記得那刀疤男的牢房位置,徑直走過去,問他:“如果一個姑娘天天都跟你打招呼,還吃你給她做的早點,很高興的樣子。可是突然有一天,她沒跟你打招呼,也不肯吃你做的早點,是為什麽?”

刀疤男沒想到大王劈頭蓋臉就問這麽深度的問題,**了一會兒,“應當是生氣了。”

“昨兒還好好的,我沒做什麽惹她生氣的事情。”

“那可不一定。”刀疤男高深莫測的一笑。

大牢裏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少宮主,有回我家那母老虎問我隔壁老王家的新娶的小媳婦好看不好看,她覺得好看,我順着她意思也說好看,她一個月沒理我。”

“是啊是啊,從前老子給楚楚樓的花魁送了一個月胭脂水粉,眼見人家快點頭同意了臨時卻又不肯,問她她不說,還是人家**跟我說,她嫌棄我最後一天送去的木頭簪子一點不值錢,卧槽,那是老子親手做的!”

“女人不是善妒就是愛你的財,少宮主你想想是不是沒說花言巧語誇她,或者昨兒其實是她生日之類,你忘了送她禮物?”

……

“她不是那樣的人。”冷大公子飛刀似的小眼神,刷地掃射過去,衆人緘口。一談女人這群臭老爺們就興奮過頭,把大王惹惱了,小命不保。

還是刀疤男膽子大些,又問:“少宮主啊,你在江湖上那是一朵花,多少姑娘想摘了去插在胸前顯擺,你是不是和別的姑娘處一塊兒時,被那小姑娘瞧見了?”

冷大公子想起豆芽說的話,點頭:“昨天來了好幾十個。”

刀疤男扶額,高富帥怎麽這麽叫人讨厭!真讨厭!

“那小姑娘肯定是因為這事兒吃醋了!少宮主,這是好事啊,說明人家十分在意少宮主!”

原來是這樣!冷大公子豁然開朗,轉身欲走,忽然想起來另外一個問題,又問:“你們誰知道聖武令的下落,誰說得有用我幫誰越獄。”

無人接話。

只一道有力的目光,從牢房的小角落裏射來,冷大公子察覺了後回望過去,那人又将目光移向別處。冷屠袖雖然不認得這人的臉,但記得這人所處牢房的位置,因為之前段水遙關在他旁邊,臨走還叫段水遙幫他埋顆種子,也不知道段水遙埋沒埋。

但這人不說話,冷屠袖也便沒多問,揚長而去。

☆、020、我追姑娘而已

段水遙到底是擔心冷大公子的安危。這麽多江湖人就沖着一個冷屠袖,若是群起而攻之,冷大公子縱使三頭六臂也不可能全身而退。

可她除了掃街,又能幫他什麽?

段水遙七歲失去唯一的父親,充入奴籍失去自由,會的只是揮舞掃帚清理這一地的塵灰。她生性敦厚,堅韌到有些逆來順受,這性子太軟,像她父親。可自從她遇見冷公子,似乎有些變了。

是不是血液裏流淌着的卻沉寂着的繼承自母親的那一半血液,覺醒了?亦或是說,當一個姑娘,遇到一個喜歡的人之時,都會朝着她所喜歡的那人身上,那些所深深吸引她的閃光點,潛移默化的轉變。

反正她就盡她之力,悄悄留意起開樂街上的風吹草動,細心聽每個人在講些什麽。不過她這幾日聽下來,沒聽到重要的消息,講冷大公子八卦的倒是不少。

“你不是說青崖宮少宮主拽霸狂冷黑,從來不正眼瞧人的嘛,我怎麽見他對一掃大街的小黑妞都是和顏悅色的?這江湖傳言真是太不靠譜了!”

“呵呵……那你湊上去看看人家對你和顏悅色不,昨天又有十幾個不怕死的摸到冷一刀屋頂上,連瓦片都沒掀呢,已經被他手下的人抓住一頓暴打,現在臉還腫成豬頭三。”

“青崖宮向來是只吃不吐的主兒,他們去太歲頭上動土,實在自讨苦吃嘛。”

“呵呵……那前幾天,冷少宮主把一竿子追到京城想爬他床的娘們拿他那把冷月刀吓走了。冷月刀一出,必見血光,那群娘們吓得花容失色好不好。”

“要我是冷少宮主,肯定都收了這些磨人的小妖精,一個一個蹂|躏,哎!可我真的看見那少宮主對一掃地的妞……诶,你看,就是這妞。”

段水遙偷聽被發現,提着掃把一溜小跑沒了蹤影。

冷大公子有時上街刻意溜達,關注段水遙拙劣的探聽手法,心情特別好。他越看這姑娘就越順眼。

直到五大門派的掌門坐不住,紛紛來到京城,商量一下之後,像如來佛的五指山似的鎮在冷記面館門口,要堵青崖宮的冷小猴子。當今江湖五大門派,分別是江南寒影樓、漠北長河山莊、孤蒼山驚雁劍閣、千雪湖十九塢和海州梅家派。

其實段水遙擔心的事兒,根本不會發生,中原整個武林的正義俠士都跟青崖宮對立,你瞧冷少宮主還不好端端地在京城開樂街上開起了面館,你又見哪個不要命的敢來砸他的場子?

有人感嘆如今的中原武林,連個小小的青崖宮都治不了,老淚縱橫。

許都是大多數人太平日子過久了,有地位的那些只想保住江湖地位,沒地位的也沒有什麽機會嶄露頭角,被壓得死死,許多改行做了別的。所以武林這一潭死水,是該砸點石頭下去激出幾朵水花來了。而這石頭,便是聖武令的下落。

“五位,這是要吃面?”豆芽把五位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攔在面館外頭,一點沒有懼怕的意思。

五大門派也非江湖草莽,有話都會好好說。

寒影樓樓主是個三十歲上下的美男子,朝豆芽和氣道,“我們來找冷少宮主,有事相商。”

“青崖宮向來與江湖名門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家公子必沒有什麽事想與你們相商,幾位還是請回吧。”豆芽不是個恃寵而驕的無知奴才,說這話時收起對冷屠袖的狗腿,倒有幾分少年英傑的氣派。

青崖宮冷少宮主身邊有一小厮,當年在青崖宮下單挑了百來個江湖二流高手。個個被他挑斷手腳筋,給家裏人擡着回去。這就是何故五大門派當家人對豆芽禮讓三分。

海州梅家來的是位老者,年近花甲但身子骨挺硬朗,他氣沉丹田,聲音铿锵有力,一聽就是個內功深厚的高手,他說:“那我們便進去吃碗面就走。”

豆芽不聲不響讓開,人家要吃面,公子是開門做生意,有錢當然要賺。

五個人進去,見裏頭收拾得幹幹淨淨,幾張八仙桌,每桌一桶竹筷,抹布挂在掌櫃的旁邊,掌櫃上一牌菜單和酒水,還有個算盤與賬本,後屋的門上做了半截門簾子,印了個冷字,有袅袅的蒸汽溢出,還有些沸水和面粉的氣味,倒真是一家做生意的面館。

冷屠袖從廚房出來,俊臉十分淡定,“幾位要吃什麽面?”

五人中當屬梅家老翁最長,全聽他的。他問:“掌櫃有何推薦?”

“陽春面,一兩銀子一碗。”

他們都不是缺錢的人,可難免心裏腹诽,陽春面吃一年一天吃三頓也不用一兩銀子!冷少宮主分明就是在訛詐!

偏偏冷大公子訛得理直氣壯,嫌貴?那你們去別家呗。

“就來五碗陽春面。”梅老掏出五兩銀子,放在桌子上。

冷大公子長袖一甩,回廚房忙活去了。

那五人幹坐着,長河山莊莊主問梅老:“這小子跟他爹一樣狂傲,可如何是好?”

梅老答:“既來之,則安之。”

他們為聖武令而來,當年之事各自心中都清楚,聖武令丢了的事原是想瞞着武林,可惜紙總是包不住火,沒幾年消息走漏,至今都快二十年也沒找到,聖武令雖然只是個武林地位的象征,要真靠一個令牌就能使喚全武林的人,未免太異想天開,然這一丢,現在中原武林都在看五大門派的笑話。除了梅老還是當年的當事人,其餘四人都是承了長輩遺願,長輩抓着他們的手含淚留下遺言:顏面盡失,一定,一定要找到,聖武令啊!

也是挺心酸的一段黑歷史。

在沉痛的回憶中,冷大公子悄無聲息地端着托盤過來,放下五碗熱氣騰騰的面條。

轉身要走,梅老開口:“冷少宮主,老朽想跟你打聽個事兒。”

“你是誰?”冷大公子的臉盲症犯了。

梅老并不生氣,活到他這年紀,倒也豁達了。

“老朽梅覺。”

冷大公子得知他是海州梅家人,并沒有拒絕,等他問。他對梅家的人留着三分餘地,不過那又是一段不搭嘎的往事,暫且不提。

“最近江湖盛傳,青崖宮少宮主潛伏京城數月,是因尋得聖武令的下落,可是真的?”

“若我說是假的,你們信不信?”冷大公子對外人,都是一張面無表情的臉,顯得格外一本正經。

梅老猶豫。

冷屠袖又說,“不過我倒也想知道,這傳言出自誰人之口?梅老先生若是曉得,可否告訴在下?”

千雪湖十九塢這次來的是個好看的姑娘,乃塢主的寶貝女兒,二十好幾的還沒成親,他爹特意丢她出來看看有沒有合眼的男子,這姑娘天資不錯,眼光甚高。從前就對青崖宮少宮主有所耳聞,但她是名門正派,自不能對個邪道動不該有的心思,今日一見,覺得江湖上那些對冷少宮主趨之若鹜的小妖精倒也不是沒有眼光。

千雪湖常年冰封,倒也養得這美人一股清冷高潔的氣質:“敢問冷少宮主,既然不是為聖武令,又為何要蟄伏京城小小面館,折價自身?”

“我愛做什麽,還不用旁人指點。”冷大公子瞥了美人一眼,一點沒憐香惜玉的意思,連你是誰都懶得問。

“……”

正在氣氛尴尬之時,段姑娘提着掃帚喊着“冷公子”急急走進來。

她是方才出來做晚活兒,見冷記面館外面圍着一圈江湖人士,個個伸長了脖子想往裏瞅,好像裏面出了什麽事兒。段水遙擔心有人找冷公子麻煩,拼命擠進來看個究竟。

坐着的五人視線投向段水遙,皆是一愣。

冷大公子淡定自若:“你過來,坐這。”

段水遙被人瞧得有些拘謹,繞過遠的兩張桌子才走到冷大公子邊,問他:“我看到面館外面站了許多人,怕你出事就進來看看。你沒事就好。”

冷大公子笑了,“剛好水還沸着,你等等。”

說完跑去廚房,不再理會堂內其餘五人。

其餘五人此刻具是不同程度的震驚,方才笑容燦爛舉止随和的人,真的是那個“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的冷一刀?

不多時冷屠袖出來,拿布頭包了兩個雞蛋,送到段水遙手邊,“一直吃面怕你膩得慌,這雞蛋是豆芽早上問農家賣的草雞蛋,你拿着,餓的時候吃。”

“冷公子。”段水遙眼睛亮了,伸手接過,仰着臉對他笑。

冷屠袖就喜歡看她這模樣。

“你讓豆芽幫你挑兩個人一起去幹活,我這兒還有些事。”

“活兒我自己做得完,那你自己,當心些。”段水遙也不是拖泥帶水的人,把布頭包住的雞蛋塞進懷裏,繞過那幾張桌子,徑自出去了。

冷大公子目送段水遙離開後,複看向那五人,淡淡道:“幾位也看見了,我來京城,就是想追個姑娘讨回去當媳婦,聖武令之類根本沒有的事兒,真是你們太看得起在下。”頓了頓,“不過你們既然來了,勞煩回去給門下弟子都帶句話,誰要是敢在京城開樂街亂丢垃圾,左手扔的砍左手,右腳踢的跺右腳,用嘴吐得打光牙。不信的可以試試看。”

冷大公子說完瞟了眼外頭,看熱鬧的衆人以為是在警告他們,鬧得人心惶惶,卻其實他就是看看段水遙真的走沒。這麽肉麻的話,他實在不好意思當着段水遙的面說出來。

☆、021、那些配角

五大門派的大佬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傷殘,将青崖宮冷少宮主的話都帶了回去。

卻說來京城看熱鬧的江湖人不減反增,似是都想看看冷少宮主是如何追姑娘的。

梅老坐在一處開樂街北富貴人才喝得起茶樓裏,對面坐着長河山莊莊主,這莊主的年紀也有五十開外,對江湖的往事比其餘幾位了解一些。梅老今天把他約在這裏,定是有些話要說。

“梅老,聖武令的事……”

“青崖宮雖非名門正派,做事歷來敢作敢當,冷琤琤愛錢如命,但對武林地位名聲從來不放在眼裏,老朽以為聖武令應當确實不在冷屠袖手中。”

你說青崖宮十惡不赦倒是冤枉了青崖宮,江湖上都知道,青崖宮是收人錢財**,他們要是來找你,肯定是有你的仇家要你的命,這樣的組織江湖上并不少,只不過青崖宮最為厲害,你要不想死,也行啊,出更高的價買自己的命便可。所以青崖宮屹立不倒,這些年愈發生意興隆,是因為江湖有需要。

“那梅老今日請在下過來是為何事?”

“老朽覺得冷少宮主看上的那個姑娘有些眼熟,不知莊主有沒有這個感覺?”

莊主皺眉,細細回憶了一下那日提着掃帚跑進來找冷屠袖的姑娘,印象裏那姑娘眼睛大而明亮,鵝蛋臉,樣子談不上多好看,有些黑裏俏,言行舉止都沒啥不妥之處,總體來說是個讨人喜歡的姑娘。

“嘶……”長河莊主搖頭,不知梅老怎麽會在意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姑娘。

“老朽年紀大了,眼睛倒還好使,那天她接過冷屠袖給的雞蛋時,我瞧見她手上有三顆痣。”

三顆痣?

那兩人對視一眼,想起一個人,二十年前名動江湖的人。

“梅老這樣一提,倒是有幾分相似之處。”

梅老點頭。

但那莊主震驚過後,又疑惑:“不過她都失蹤那麽多年了,是死是活尚未可知,梅老可是與她有些瓜葛,想要找她?”江湖最是腥風血雨的地方,二十年前再有名的人,放在今天來看也不過一個傳奇,沒甚太大感覺。

梅老有些尴尬,喝了口茶,搖頭嘆氣:“人老了,不知不覺管的寬了。”

剩下那人一臉莫名,老頭子請他喝茶,就是這樣?

京兆尹府裏,孫廣志也在喝茶。

師爺同他說:“大人,公主邀您明日進宮,說是禦花園裏第一朵荷花要開了。”

孫廣志把茶杯端在手裏,沉默不語。他這人不說話,就往那兒一坐,什麽造型都不拗,也當得起“風華絕代”四個字。師爺是個男人,如此看着自家大人,亦有些入迷。

這麽好看的人,卻總不見真心的笑。

許久,他說:“我想去瞧瞧小姐。”

師爺想接,那您去吧。

可孫廣志又說:“還是算了,我在這京城與她越走的近,她可能就越危險。”

“大人,青崖宮的人正在查是誰散播的有關那聖武令的謠言。”師爺趁孫大人提起段姑娘,順便給他提了個醒。

不過顯然孫廣志并沒有把青崖宮和冷屠袖放在心上,“他查得到我,又能怎樣。”

“大人,我瞧前幾日段姑娘看到那許多花枝招展的女子去找冷公子,挺難過,還要和冷公子絕交的樣子。大人怎麽不去安慰她兩句?”這不是趁虛而入嘛!

孫廣志起身,站到了院子裏,夏天真的來了,風吹在身上都是熱乎乎濕噠噠的,并不太舒服。他為何不去安慰她兩句?孫廣志笑笑,切,當我傻的麽,做這麽不打自招的事兒。小姐性子單純,卻也執着,沒那麽容易死心,而她看不出來的事兒,冷屠袖眼睛可雪亮着。他給冷大公子揪小辮子,揪出這熱鬧,也還沒看夠。

“我要把他們欠她的,統統讨回來。”

谪仙似的公子,擡頭仰望天空,落日熔金,暮雲合璧,人在何處。

而此時,段水遙作為一名勤勞認真的清道娘子,趕走了冷屠袖給她派來幹活的一群田螺公子,自己埋頭掃街。她覺得最近街上的人都挺奇怪的,看她的眼神奇怪,走路都跟貓兒似的。

有人不小心掉了一枚銅板,她不過“哎”他一聲想告訴他,撿起來發現那人臉都吓白了。

“你錢掉了。”段水遙遞給他。

“不,不是我的錢,一定是姑娘的錢。”那人沒敢接過去,滿腦子都是冷大公子的警告,這銅板是從他褲腰帶裏掉出來的,冷大公子會不會割了他的小弟弟?

“我看見了,真是你掉的。”段水遙較真,非塞給他。

那人都哭了,“姑奶奶,你看在錢的份上,就饒了我下半輩子吧,我沒亂丢垃圾,我還沒娶媳婦。”

段水遙莫名其妙,又不知如何是好,正好胡勒和他娘經過,胡勒将那發了蛇精病的路人打發走,段水遙手裏還攥着那枚銅板。

“胡勒,梅姨!”

“水遙,你沒事吧?”胡勒幫他娘提着菜籃子,正準備回家吃晚飯。

水遙笑笑,不當回事。她收起那枚銅板,準備回去放到她藏在後院桃花樹底下的小金庫裏去。

“聽胡勒說,你最近黴運連連,還受了牢獄之災。這是梅姨早上去木須山給你求的驅邪靈符,本來想讓胡勒明天帶給你的,正巧碰見就快拿去吧,随身帶着啊。”

胡勒娘親是個活波随和的性子,十幾年前死了丈夫,獨自帶大的胡勒,也不似其他寡婦那般刻薄幽怨。她知道水遙的身世,待水遙跟半個親閨女一樣。

“謝謝梅姨。”段水遙喜滋滋收下,将靈符和一枚銅板放在一起,轉頭又問胡勒,“胡勒,你瞧見蘇公子了麽,醉人酒坊好幾日沒開業了。”

自從江湖人湧入京城,醉人酒坊就沒開過門。

胡勒說:“哦,蘇宋說他釀酒缺了幾樣要緊的材料,得離開京城一陣子。我以為他對你說了呢。”

段水遙點點頭,“大概走得急,蘇公子沒碰見我。”

胡勒知段水遙與蘇宋關系親厚,他一走,段水遙每天掃街路過大門緊閉的醉人酒坊,難免失望。遂安慰她:“蘇公子沒幾天就回來了,倒是最近江湖三教九流的人都來京城,也不知湊什麽熱鬧,水遙你掃街的時候當心點,若有什麽事兒記得來找我。”

“嗯。”

“哎喲,梅姨約了人晚上打麻将,水遙,我們回頭再聊啊。”胡勒娘親一輩子就打麻将一樁嗜好,一天不摸麻将牌心裏發慌,一輩子就這麽一個兒子,都取了個名諧音“胡了”,足見多麽走火入魔。她看天色漸晚,拖着胡勒走了。

段水遙目送他們離開,還能聽見他們的說話聲。

“娘,我今天巡街的時候碰到梅三公了,他從城北一處茶樓裏出來,好像在辦什麽事情,他還同我問起你來着。”

“只管說我沒死,旁的別理。”

“我看梅三公挺擔心你的,要不然你去瞧瞧他?”

“我與他們家早斷了關系,你這臭小子姓胡,記着了?”

“好好好,記着了。”

……

段水遙特別羨慕胡勒,有個愛唠叨發發小脾氣總是很心善的娘。可以伸手就能挽住她胳膊的,還可以讓她揪耳朵的觸手可及的娘。(小說《掃晴娘》将在官方微信平臺上有更多新鮮內容哦,同時還有100%抽獎大禮送給大家!現在就開啓微信,點擊右上方“+”號“添加朋友”,搜索公衆號“qdread”并關注,速度抓緊啦!)

☆、022、回憶殺之不是童養夫

話說冷大公子一時裏還真沒想到,捏造聖武令在青崖宮手上之事,會是京城新來的京兆尹所為。說的更直接一點,就算新來的京兆尹大人活生生站在他面前,他也一時裏不知道此人就是男配。他們倆的接觸暫時太少,冷大公子聲名在外,孫大人容易抓住他的把柄,冷大公子對孫廣志卻是毫無所知。

不過冷大公子雖然在追求姑娘的事兒上面不太熟練,正經事兒上具是處理的十分仔細。他把段水遙喊進冷記面館,“街慢些再掃不要緊,我先問你,前幾天你在小巷子救的那個人,你可是認識的?”

冷屠袖記得那人管她叫小姐。

這個稱呼,十分玄妙。

段水遙點點頭,她對冷屠袖向來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能跟他多說兩句話,段水遙心裏還偷樂。

“他從前是段府一個老仆收養的孩子,我記事起他就總跟着我,我就給他取了個綽號叫跟屁蟲。我爹有時候縣衙事情多,就他陪着我玩。他小時候可不似現在這麽好看,也不太愛說話,安靜乖巧,爹爹倒是十分喜歡他。爹爹死後,我被押到京城,與白雲城裏的人便都斷了聯系。我再見到他第一眼沒認出來。不曾想跟屁蟲現在出息了,都當上京兆尹了。”

……

大約十七年前。

那個時候段水遙剛出生沒多久,娘親就已經不在,段老爺來白雲城做縣令,他讓府裏最老實的仆人孫大幫段水遙找個奶娘。很快,孫大領着一個奶娘,還牽着兩三歲的兒子來到段老爺面前。

“小寶,快叫老爺。”孫大示意兒子。

那孩子估計從小沒吃好,身子骨顯得單薄孱弱,五官倒是生的不差,怯怯叫了一聲,段老爺看這孩子惹人疼愛,問:“多大了?”

“啓禀老爺,小寶是老奴兩年前在白雲城郊外樹林裏撿到的孩子,不知具體年歲。”

段老爺吃驚,想這孫大倒是個心善的人,自己生活困頓,卻對一個無人要的孩子于心不忍,抱回來自己養。又看看自己懷裏的女兒,笑道:“既然如此,以後便讓小寶陪着我們水遙吧,都是可憐沒娘的孩子,在一塊兒也不孤單。”

從此小寶天天蹲在奶娘旁邊,看段水遙從一個襁褓裏的小不點,長到牙牙學語、蹒跚學步的小奶娃。

水遙開口說出的第一個字眼是:“奶。”(第一聲)那是說她餓了要吃奶糊,第二個字眼是:“寶。”(第一聲)起初奶娘和段老爺都以為她是要抱,結果抱起來她又揮舞小胳膊不要抱,直往小寶那兒撲騰,段老爺才想明白,閨女說的不是抱,是寶。至于段水遙會說的第三個字眼,反正也不是“爹”,可把段老爺愁死了。

段老爺不忙的時候,會教小寶認字寫字,小寶十分聰明,學得像模像樣,段老爺瞧小寶有些潛質,便對孫大說:“這孩子以後說不定有出息,你瞧他長得就是個聰明人的樣子。你若有餘力,将他送去私塾讀書,若沒有錢,我便收他做門下弟子,跟着我學。你覺得如何?”

白雲城的人都說段縣令是個好官,并非冠冕堂皇的馬屁話。

孫大趕忙拉着小寶一起跪下去朝段老爺磕了三個頭。

“老爺,老奴還有個請求。老爺是有大學問的人,能不能幫小寶取一個讀書人似的像樣一些的名字?”孫大是一個白丁,小寶就是他随口念出來的,白雲城裏滿大街都是小寶。

段老爺沉思少頃,對小寶道:“民生禀命,各有所錯,定心廣志,吾何畏怕兮。你就叫孫廣志吧,盼你今後頂天立地,志向遠大,不畏困難。”

從此,小寶改名叫了孫廣志。

有一次,段老爺幾個朋友到府裏品茗閑談,屋內小廣志正在小案幾上練字,小水遙則坐在他旁邊很認真地玩自己的手指頭,那個時候水遙其實已經會走路了,但她懶,不好動。小廣志寫好一個字,看水遙一眼,看她還在玩,就再低頭寫一個字,如此往複。

“這就是你收的小門生?”一個朋友指着小廣志,“字倒寫得有些模樣了,只不太專心。”

“不怪他,你看我閨女不粘我,專黏這小子。”段老爺明白小廣志的心思,他好學,不愛說話,不太說話的孩子要麽自閉要麽早熟,顯然小廣志是後者。他現在不是不專心,而已不得專心。在小廣志心裏認定好了,永遠是小姐第一,寫字第二。廣志廣志,孫廣志的志向不過是一個小姐。

那朋友好笑起來,“我見過別人家有童養媳的。今次來段兄家裏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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