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回見她這樣的表情,亦是有些慌亂,不知所措

張老伯一面是小黃書,一面是高雅藝術,他極富文采的肚子裏冒出來八個字,這是下裏巴人陽春白雪,雅俗同賞啊!

“遙啊遙?”

“表哥?”

另外二人顯然沒有張老伯那般淡定,段水遙跟只被踩了尾巴的小貓咪,內心尖叫一聲,整個人都不好了,而晏珏也未料段水遙會有功夫出現在這種字畫攤前,本淘寶淘得十分惬意,猛地巧遇她,暗暗道了聲“不妙”。

果不其然,段水遙飛快丢了書,就要和晏珏扯淡,企圖瞞過晏珏的眼睛。她湊過去端詳白馬圖,說:“表哥在這裏淘畫啊,這馬畫的跟真的一樣,怪好看的呢……(呵呵呵……)”

晏珏也就跟着打哈哈:“妙筆仙子真跡至今非常罕見,他的畫可貴在每幅之中必蘊含些哲理,技法卓然之外還叫人要費心參透。”

“那這幅畫?”

“此畫之中白馬,有白馬非馬之意。況,你表哥我最喜歡的就是馬兒。活的死的都往家裏搬。”晏珏嘴快,說到最後一句時差點咬到自己舌頭,提什麽不好,怎麽能提回家呢!要是段水遙問起他家在哪裏來,他還沒想好要如何回答。

不過段小黑妞好像沒有她表哥那麽思維活躍,她問,“表哥。白馬非馬是什麽意思?”

晏珏暗暗吐了口氣。“馬者命形,白者命色。命色者,非命形。故曰白馬非馬。”

小黑妞眨巴眨巴眼睛,似懂非懂,她将晏珏這句話放在肚子裏消化了一下,大約是覺得一時半會兒消化不下去。便決定放下,不去鑽那牛角尖。晏珏好心想再給段水遙解釋解釋此深奧的邏輯問題。未開口卻被段水遙搶了先,開口道:“表哥,你家在哪兒?”

……

晏珏舌頭一滑,仍舊逃不過咬舌的命運。他嘗到口腔裏有股淡淡的血腥味。眉頭不由自主皺起來,他怎麽忘了自己這個表妹就是個慢吞吞的性子,事情要一樣一樣來。講究先後順序。比如段水遙小時候紮羊角辮,一定是先紮左邊的。再紮右邊的;她抄書一定先抄最上面那本,絕不會去抽最後一本;她要跟廚娘學番茄炒蛋,廚娘教她先放雞蛋再放番茄,從此她就一直按照這個順序。你要說她死板木吶吧,倒也不是,該聰明的時候從來沒笨過。

大約她是有點外人不容易發現的強迫症。

“遙啊遙,我家住在很遠的地方。等你重獲自由,我帶你去了便知道。”

“比白雲城還遠嗎?”段水遙覺得白雲城已經是遠在天邊的地方了,她想知道外公家到底有多遠。

晏珏點點頭。

段水遙略微思忖,實在想象不出那樣遙遠的距離,段老爺當年就沒怎麽教過她地理。小黑妞果斷放棄,又問:“表哥來京城是為了找我嗎?”

一大半不是,一小半是吧。晏珏腹诽,然,講出口的話變成了:“自然是想來找你,聽說你爹犯了法,可憐你小小年紀便要連坐,在這偌大的京城裏舉目無親,若你願意,我可以帶你回你母親娘家。”

“那晏尋舅舅可曾提起過我娘?”段水遙問得小心翼翼。

晏珏從那雙烏溜溜的眼睛裏讀懂了段水遙的心思,自然也知道晏尋和晏靈白的一段往事,那段往事遠比段水遙所能想象的複雜許多。不過他不願多說,多說與他無益。

只說些避重就輕的話:“我爹是個沉默寡言的人,盡管不曾提起你娘,但你娘未出閣前居住的小院子,他一直命人清掃,裏頭的東西都不讓人随便亂動。想來兩人兄妹之情極深。遙啊遙,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姑姑她早就不在人世,關于上一輩的事兒,我們做小輩的也不能多說什麽,你說是不是?你若能跟我回去,我爹想必十分高興。他近些年身子越來越差,大夫說他或許熬不過今年冬天。”

段水遙點點頭,盡管從來沒見過這個舅舅,忽然聽聞他快要死了,還是覺得很難過。她想着如果自己是自由之身,就能說走就走,去見見晏尋,或許便可以知曉她娘當年執意自盡的原因。

“表哥,跟屁蟲現在是京兆尹大人了,你知道嗎?”

“……前幾天在官府門口瞧見過。”他又撒謊!明明幾乎天天晚上都要去找孫廣志談心,在段水遙面前卻要裝得很不熟的樣子,明顯有問題。“你想讓孫廣志幫你翻案?”

這幾天丞相的事情傳得沸沸揚揚,小黑妞掃街的時候,形形色色的消息就跟地上的灰塵一樣的多,有人說丞相已經畏罪自殺了,有人說丞相是假的,真的早就亡命天涯去了,還有人說丞相要準備造反了……她又不是很笨,就腦子裏回路走起來可能慢了一些,但還算想得明白。

孫廣志之前穿着緊身服奇怪的出現在城北還受了傷,空降變成京兆尹幾天就碰上彈劾丞相大人那麽大的事兒,段澄又是孫廣志的老師,當年上官泓為欽差,殺了段澄,抓走了段水遙。孫廣志現在要趁此機會幫自己老師翻案,合情合理。

“我只是在想,可不可以請他幫我開張假條給清道司,好讓我現在就能跟你回去見見舅舅。”

“……”表妹,我跟不上你的思路啊!

晏珏其實無所謂段水遙回去或者不回去,他家裏養一百個段水遙也就是揮揮衣袖的事情。但京城今次這渾水,他不蹚并不代表不想站在岸上看。段水遙的請假條,恐怕還得讓孫廣志慢點批出來。

冷大公子接到線報說小黑妞和大表哥在一起,匆匆趕來字畫攤,遠遠就看見自己的準媳婦和個男人站得極近,不知在說什麽。他臉盲,要不是手下提前告訴他情況,他恐怕三下子都認不出那個是晏珏。冷大公子心裏不由一緊,他倒不擔心這莫名其妙跑出來的表哥會搶媳婦,他只懷疑此表哥來京城找段水遙的目的不單純。誰叫這人的爹曾有極其惡劣的前科。

待走近一看,冷屠袖有片刻的失神,見段水遙身邊的男子,頭戴黑玉冠,身穿绫羅綢緞,貴氣襲人。

他怎麽覺得這身衣服竟有幾分眼熟?Z

☆、061、守得雲開見月明

冷大公子記不住人臉,那是病。

但他記性不差,武功招式過目不忘,看寶物的時候眼睛也十分毒。他明明記得那人腦袋上的黑玉冠,不久之前出現在京兆尹大人的房間裏,戴在一個神秘男人的頭上。

這麽稀罕的東西,出現兩件一模一樣的可能性,就跟孫廣志那厮會當街放響屁一樣小。(京兆尹大人:你*放一個給本官聞聞!)

顯然是段水遙這個表哥很壕,準備的行頭比較多,穿了好多天都能不重樣,冷屠袖上回碰見他的時候,他并未穿今日這身衣服,故爾冷屠袖一時沒有認出此人。有時候冷大公子也挺恨自己這個怪毛病,耽誤了許多事情。

那時候孫廣志和大表哥在房間說啥來着?冷屠袖迅速做了一遍回憶,他們有提到倉州旱災,又說到要給丞相捏造把柄讓他倒臺,哦,好像孫廣志還提到一句從前晏珏救過他的命,現在孫廣志就給晏珏賣命。

如果孫廣志真正聽命的人是晏珏,那皇上算啥?晏珏和宮裏那位是個什麽關系?

他腦袋裏飛快打轉,人也飛快走過去果斷把段水遙和晏珏隔開,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個招呼:“表哥原來還沒離開京城啊?”晏珏這人身上都是謎,他真怕段水遙被人坑了。

不過他這聲表哥叫的極其順溜。

晏珏察覺出冷屠袖的眼神裏透着一股意味深長,還隐隐帶着絲殺氣,默默向後退開半步,客氣道:“你和遙啊遙還未成親,不必急着叫我表哥。”

“哦。那不知表哥家在何處,改日水遙與我成親時候,也好送張請柬,恭候大駕。”

表哥打太極,“到時候再說吧。”一副“其實我不看好你們能成”的樣子。

冷屠袖額角青筋跳了跳,不想和這人廢話,只道:“我和水遙還有點事情。告辭。”拉着段水遙就往冷記面館回去。

小黑妞似乎也察覺出冷大公子渾身上下透着股敵意。乖乖被他牽着走,一聲不吭。

冷大公子想想還是得和小黑妞說,“你這表哥。神秘兮兮的,別和他走太近。”

段水遙點點頭。

“你可知他家到底是做什麽的?”

段水遙又搖搖頭,晏家所有的一切,她都一無所知。

冷屠袖皺眉。“我有一天晚上去找孫廣志,碰巧看見你表哥也在孫廣志屋子裏。他們說的都是陳國朝堂裏的事兒,想來你表哥到京城來,是有些事情要做。孫廣志對他唯命是從。”

旁邊的姑娘沉默了會兒,然後她先問。“一刀哥。你晚上去找跟屁蟲,沒有欺負他吧?”

“……”冷屠袖冷若冰霜的俊臉抽了抽,做賊心虛地看向前方。目不斜視,“沒有。就想找他商量點事情。”

“哦。表哥很聰明,小時候我們都聽他的。”段水遙對冷屠袖的後半段話做了一個總結,她心裏有些失望,剛才問表哥有沒有見過跟屁蟲,晏珏只說在官府看到過,可明明都去跟屁蟲屋子裏了啊。

然後她小聲吐槽了一句:“跟屁蟲一個單身男子獨居之處,你們幾個大男人總是夜裏去找他,若是被人瞧見,恐對跟屁蟲的名聲不好……”絕壁是被張老伯借給她的那些小黃書荼毒的,什麽都懂了!

冷屠袖眼皮直跳,還想辯解,後面有人在吼:“喂!前面那一男一女給我站住!京兆尹大人明令禁止男女當街拉小手,你們兩個目無法紀啊!還不松開!”是個官差。

開樂街上因這官差的一聲怒吼,所有人都看向冷屠袖和段水遙。段小妞的臉噌地紅丹丹,掙開冷大公子的手,抱着掃帚往他身後躲。許多街上的人都認得這個清道奴,吹口哨的起哄的此起彼伏。

冷屠袖正欲威震四方,憤怒值還沒滿槽,不成想又有人跑過來打斷他。

這次來的人是胡勒,行色匆匆,無視掉偌大的人肉強冷屠袖,将他後面的段水遙拽出來,說:“水遙,快跟我去府衙,京兆尹大人叫來了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要當堂審理你爹的案子。”

段水遙懵着,任由胡勒拉她去官府。

後面那個官差跳腳,“都說了男女不能當街拉小手,你們怎麽這麽目無法紀!”

京兆尹大人開堂審理段澄的案子,是因為有人來官府擊鼓鳴冤。

鳴冤之人,乃是前幾個月已經“死掉”的前京兆尹趙成德。

官府衙役見到來人,以為自己見鬼了,光天化日之下吓得差點尿褲子,連滾帶爬跑去跟孫廣志通報,孫廣志卻是淡定如常,接了趙成德的訴狀,又去命人請來了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

“啪——!”孫廣志一聲驚堂木拍案。

“堂下何人?”

“小人趙普,原為白雲城捕快。”趙成德比前幾個月瘦了一些,整個人看上去都沒什麽精神,大病初愈的樣子。他這番說辭,讓外堂看熱鬧的老百姓議論紛紛,這不是趙京兆嗎,怎麽改名換姓了。

孫廣志又一拍驚堂木,“肅靜。”

接着問,“所告何人?”

“小人要告當今丞相上官泓,陷害忠良,圖謀不軌。”

“可有人證物證?”

“小人就是人證……”趙成德将自己當年在白雲城中如何受欽差大人上官泓指示誣陷段澄的經過仔細說了一遍,又說到後來上官泓讓他改名換姓,一路做上京兆尹的位置,實際就是他的傀儡,上官泓還讓他每年出一次京城,到其他州的錢莊分批兌換現銀,裝在箱子裏運送到某處。“小人有次将銀子運到那無人的山谷,偷偷躲在山上想看看到底是什麽人拿這些錢財,後等來幾個男子,陳國人的打扮,但說的是齊國話。”

堂外又是一片議論聲。這是擺明了說丞相大人勾結他國,投敵叛國咯?

孫廣志則道:“傳被告上官泓。”

丞相大人從後堂走出來,穿着一身常服,繃着臉,嚴肅極了。

他身上官職還在,不必下跪,往堂上一站,茕茕孑立,踽踽獨行。

趙成德見丞相,冷笑:“丞相大人,我還沒死,你很失望吧。”

上官泓俯視他,瞟了一眼,抿嘴不語。Z

☆、062、丞相大人的秘密

段水遙站在堂外,看到丞相走出來,雙手緊握在胸前,小心髒直跳。

丞相大人是不怒自威類型中的标杆,人長得其實挺好看,放在二十年前,定能迷倒一片大家閨秀。可他這麽多年始終不曾娶親,叫京城的老百姓有些看不懂,傳出些丞相不喜歡女人或者丞相那方面不行的流言蜚語,那也是情理之中。

衆人見丞相出來,後面的人死命往前面擠,想要看得清楚些,段水遙處在人群之中,被擠得有點喘不過氣。這時,默默有人伸出手臂,把段水遙圈在自己身前,不叫看熱鬧的人群把小黑妞給擠壞了。段水遙側目發現是冷大公子,冷大公子給了一個剛毅的下巴,一副一切盡在不言中的高冷模樣,讓天真單純的小黑妞臉上泛起一層紅暈。

別說,堂堂青崖宮小魔頭冷大公子往那兒一站,功夫好,下盤紮得穩,紋絲不動,且,他那渾身的氣場擺在那兒,嘭地爆發出一浪一浪的殺氣,周圍的人打了個寒顫,都有些怕這面容冷峻殺氣騰騰的爺們。

若是牢裏的刀疤男見到此情此景,一定匍匐在地,高喊一聲:大王威武。

然,冷大公子內心戲是這樣的:擠擠擠,又擠不過本公子,哈哈哈。咦,水遙昨天晚上用了什麽洗頭洗澡,好香!

“趙普,你可清楚,若是污蔑朝廷官員,按照陳國律法,以極刑處置。”孫廣志往堂外瞄了一眼,一眼就看到人群中高大威猛的冷屠袖和他身前一臉緊張的段水遙。

趙成德冷笑連連,“小人以前便是坐在大人這位置上審理案件,對律法再清楚不過。若小人怕死。今朝也不會出現在此地。”

孫廣志轉向丞相:“上官大人可有辯詞?”

丞相道:“本相不知你是如何死而複生,但你所說的這些話,本相一句也聽不懂。”

趙成德一副“我早知道你會這樣說”的得意神情,對堂上的孫廣志道:“啓禀大人,小人還有證人可以證明丞相與小人關系匪淺。”

“何人?”

“李家二小姐,李九香。”

段水遙乍一聽到這個名字,只覺得十分耳熟。略一回想才恍然大悟。這不是當初鬧過失蹤的哪個大人家的親戚嘛。她還掃到過這姑娘的小肚兜,還被這姑娘間接害的坐了一天牢。趙成德“死”的時候,李九香被發現關在趙成德的屋子裏。小姐吓得花容失色,李家人請了許多大夫,聽說這李家小姐一直渾渾噩噩。

“傳李九香。”

李九香被人護送而來,她娘親也陪着。那李家夫人進門第一眼看到人群中的冷大公子。臉刷白,怕極了冷屠袖的樣子。她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心有餘悸。這事兒她沒敢說出去,冷大公子也懶得說起。

到底什麽事兒?

冷屠袖:哦,沒什麽事兒。上次這老太婆拿她的爪子抓傷了小黑妞,我就把她爪子都剪了,再抓了兩條菜青蟲擱在她臉上趴了會兒。又不真的毀她容。她差點吓死。

冷大公子你能不能再幼稚點?

李九香進來一看到丞相,立馬躲到她娘後面。顯然是怕極了丞相。

丞相皺眉。

“小女李九香叩見大人。”

孫廣志指指跪着的趙成德和站着的丞相,問她:“你可認得此二人。”

李九香看也不敢再看,只一味的點頭。

“當日綁架你的可是跪着之人?”

她又點頭。

“他可曾對你做過什麽?”

按理這些事兒,當時找到李九香的時候,都問過了。還是丞相大人親自問的,現在孫廣志再問,等于在用李九香的小手打丞相的臉。

李九香道:“他把我抓起來,關在屋子裏,并未做什麽。”

外面看熱鬧的老百姓顯然不相信,沒對你做什麽,又幹嘛要抓你,莫非是你怕毀了自己姑娘的清譽,故爾隐瞞不報?

不等京兆尹大人問,李九香自答:“他把我抓起來的第二天晚上,來了個人,便是丞相大人。我認得丞相大人,因為四月我與娘親上木須山靜修時,丞相就住在我們隔壁院子,見過幾面。丞相大人看了我一眼,說要殺我。”

“他為何要殺你?”孫廣志問。

“因為……”李九香猶豫,又怯怯望向丞相,丞相回了她一個肅殺的眼神,把人家小姑娘吓得面容慘白,不再猶豫。“木須山有一處溫泉,我那日獨自找過去想泡一泡,不料碰到了正在沐浴的丞相大人。”

看熱鬧的老百姓驚呆了,莫非是丞相大人趁着四下無人時,把大閨女給那個什麽了?!

孫廣志順應民心,問她:“丞相可是對你做了什麽?”

李九香卻搖頭,又遲遲不語,能将人急死。隔了半響,她才說:“我當時一看有人,便沒有再走過去,遠遠看了一眼,正想走,丞相大人那時正好洗完澡起身,整個人側面對着我。我吓了一跳,轉身就跑了。”

所以是因為李家小姐看到了丞相赤果果的身體,所以丞相覺得人家小姑娘從視覺上強暴了他,便要殺人滅口?

再看丞相本人,此時臉色差到了極點。

“丞相大人要殺我,是因為我看到了丞相大人的身體,其實丞相大人……是個女子。”

堂上堂下,堂內堂外,陷入一片死寂。

片刻之後,又轟地炸開鍋,堂外的人群再度陷入嘈雜和混亂,簡直比得知自己不是親娘養的還要激動和不可置信。丞相盡管長得是挺好看,可不至于男女莫辯,像冷屠袖這樣瞎的不算,朝堂上那麽多眼睛天天盯着,竟然沒有一個人看出丞相是個女人?

只能說丞相真的一點都不像個女人。

“上官大人,雖然有些荒謬,但為證明大人清白,還請去後堂驗明正身。”孫廣志起身,親自下來請上官泓。

丞相未動。

“不必。她說的不錯,本相确是女子之身。”

承認的十分幹脆。

她來的路上有些不好的預感,所有的事情都是一環扣一環,她都猜不出這孫廣志是何時在她身邊埋下的這些伏筆。

孫廣志微不可查的露出個笑容,谪仙似的人,仿佛一切都在他的預料中,“那丞相大人對趙普那些指控,還有什麽話說?”

“無話可說。”

孫廣志終于想起還有兩個傀儡,看向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二位大人,丞相以女子之身入仕,已是欺君之罪。白雲城縣令段澄通敵叛國一案,當時證人趙普亦翻供,丞相現在為嫌犯。下官現在要将丞相暫時收監,二位大人可有什麽還要問的麽?”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的魂兒,剛才被丞相是女子這一真相,震得還在外面飄兒。當下被孫廣志一問,紛紛搖頭,一點聲音沒有。

“啪——!”

驚堂木一聲響。

“來人,将上官泓、趙普押下去收監。”

孫廣志說完,望向堂外。

段水遙傻傻站在人群裏,視線始終落在丞相身上,估計也是被丞相是女子的真相震驚到。

他收回目光的時候,瞥了一眼冷大公子。冷大公子也在看他,孫廣志嘴角一勾,遞給冷大公子一個挑釁的眼神:這一戰,本官完勝。(v)Z

☆、063、農奴翻身

這朝堂上知道丞相大人是女子的,恐怕只有先帝。

先帝駕崩前曾單獨召見過上官丞相,無人知曉他們兩人說了什麽。

就連孟太師,也一直被蒙在鼓裏。孟太師自以為知道的皇室秘密已經很多,卻原來還不夠多。于是丞相被收監的那天夜裏,他一副老骨頭,步履生風地連夜進宮面聖。

孟太師和小皇帝兩人說了什麽,也沒有知道。

大家最後知道的,是丞相大人不久之後因欺君之罪,被賜白绫。想來小皇帝也顧念上官丞相身為女子又孑然一身,給了她比較體面的死法。那些與丞相有關的案子,絕大部分都秘密處理,誰也不知道丞相到底貪了多少銀子,那些銀子又去了哪裏。

不過案子的事情也沒多少人關心,現在狀元湖邊的茶樓裏,說書先生講起這個女扮男裝一輩子的傳奇丞相,大家最要聽的還是她和先帝的愛情故事。

傳說上官丞相與先帝早年有些淵源,後女扮男裝進京趕考,連中三元,先帝憐才便将她留在身邊,二人之間的确有過一段愛恨癡纏。但上官丞相不願入宮為妃,寧可吃了藥,越長越像男人,先帝對她失望,就只拿她當臣子相待。說書先生說:“上官丞相性子剛烈決絕,曾對先帝說過,既然皇上心裏最愛的是天下,我便也将對你的情分給你的天下,這才是最好的歸處。若只看上官丞相是女子的一面,她這一輩子十分不容易。”說得衆人紛紛為上官丞相難過,一點不把她當罪臣看待。但這些故事是真是假,已然不得而知。

唯獨白雲城縣令段澄一案,因京兆尹大人堅持。翻案重審。

說是重審,亦不過是出了個結果,中間的過程全都不為人知。

那天段水遙剛起床,張監官匆匆趕來,翹着他的蘭花指對段水遙說,“真是麻雀窩裏飛出只鳳凰來了,段水遙你快去外面接旨啊。”

“……”

段水遙傻乎乎跑到外面。見孫廣志一身朱紅官府。立于門外,襯着晨間的微光,有種說不出的美感。他精致的面孔帶着一絲暖人的笑意。段水遙以為他會忽然伸開雙臂,對她說,小姐,我們可以回家了。

但實際上人家孫大人伸開雙臂。展開了一張黃燦燦的聖旨。

“段澄之女段水遙接旨。”

小黑妞立即跪下去。

“奉天承運,吾皇诏曰:白雲城縣令段澄遭人誣陷至死。今已查明真相,追封段澄為一品大學士,谥號文忠。段澄之女段水遙即日起脫離奴籍,欽點為三品女官。掌管清道司,賜黃金百兩。欽此。”

陳國設有女官職位,比如官媒都是女官。宮裏二十四司裏都是女官,最高設為三品。女官與官并不相同。品級上也不一樣,但怎麽所也是鐵飯碗,能混口飯吃。

孫廣志把聖旨交到段水遙手中,後面的小太監又将百兩黃金還有一身清道司長的衣服交給段水遙。段水遙拿不下,張小賤人咻地冒出來,絲毫不害臊的給小黑妞當起狗腿。

段水遙跟做夢似的,感覺一點不真切。

“小姐。”孫廣志終于正大光明的認了她。

“跟屁蟲,我現在不是罪奴了?”她要再确認一遍。

京兆尹大人點點頭,擺出官威來,“本官豈會拿聖旨開玩笑?”

水遙在自己胳膊上掐了一下,疼的!

她轉身看向清道司內,這個地方她待了十年。

“跟屁蟲,丞相她為何要害我爹?”

“她說段老爺不當心撞破了她的秘密,故爾殺人滅口。”

段水遙沉默,愁容滿面。

孫廣志想安慰她兩句。

然,段小黑妞的思路永遠不在正常範圍內。她抱着一身清道司長的衣服,皺起眉頭,“皇上能還我爹清白,我十分滿足了,這女官要怎麽做?我可做不來。”她原來愁的是這個。

“小姐若不想做,向皇上請辭便是,我的俸祿養兩個人綽綽有餘。皇上也是料到你現在無親無故,難以安身,便給你一份官職,好讓你不至于飄泊無依。”

段水遙瞬間感動!

皇上真是個好人!

她這樣一感動,完全忽略了孫廣志的前半句話。當孫廣志巴巴兒看着她,希望她說辭官讓他養的時候,段水遙小拳頭一握,雄心壯志的不得了,“那我一定要讓京城的大街每天都幹幹淨淨的,不負皇上一片好心!”

“……”孫大人心和蛋都碎了。

絲毫不知情的冷大公子系着圍兜,正在廚房裏給段水遙煮面,眼角忽見一片青色衣角一晃而過,連忙探出腦袋。

“客官,本店不……”接客。

“一刀哥!”

脆生生的一聲呼喚,冷屠袖渾身舒爽。

“水遙!你怎麽……”他略驚訝,見段水遙的打扮不同以往。

段水遙在冷屠袖面前轉了個圈,快樂的心情溢于言表,她從衣兜裏掏出皇上的聖旨,端給冷屠袖看:“一刀哥,皇上還我爹清白啦,我現在不但是自由之身,還當了女官。跟屁蟲說以後我每個月有五兩俸祿,皇上還給我賞賜了許多錢,可以說是衣食無憂。一刀哥,給我來一大碗面,要兩個荷包蛋!”小黑妞說完,豪邁地從衣袖裏掏出一錠黃金放在桌子上,俨然一副我是女土豪,今日這小店本土豪全包了的架勢。

冷屠袖嘴角噙着笑,當真收了她的黃金,“好叻,女大人稍等片刻,小的這就給您下面條去。”

小黑妞一朝農奴翻身把歌唱,縮着脖子偷笑。她是想得開的人,既然人死不能複生,她便連她爹娘那份一起,開開心心的活下去。爹爹說得果然沒有錯,只要活下去就有希望。

冷大公子聽見外面的小姑娘哼着歡快的小曲,想象着水遙搖頭晃腦的樣子,對着一大鍋熱氣騰騰的開水,笑得跟朵白蓮花似的。你以為他在想什麽?他在想:太棒了,水遙既然恢複自由之身,明天我就讓豆芽去準備聘禮,擇個良成吉日,先把媳婦娶進門才好,不叫外面那些豺狼虎豹惦記。

想的太投入,細節太豐富,面在水裏都煮爛了。Z

☆、064、雜亂的新開始

段水遙第一天坐上司長位置,有些不知所措。

京兆尹大人對段小司長說,“做官就要有做官的樣子,你掃街的時候,司長親自看着麽?”

段小司長搖頭,“都是張監官看着的!”

京兆尹大人點頭,“所以你……”

段小司長一點就通:“我盯着張監官!”

孺子可教。

之前的某天晚上,晏珏曾問過孫廣志,張小賤人這麽賤,留着做什麽?現在晏珏曉得了,孫大人留着他是為了将來好給段水遙蹂躏,叫張小賤人欺負人的那些都還回去。孫廣志這人,确實料事如神,這般久遠以後的事情,都能算進去。

晏珏獨自坐在那兒,眯眼想着孫廣志這個人。

冷大公子那邊,也不盡想些男婚女嫁之後不純潔的事兒。

豆芽送了封信進來,是冷琤琤的親筆信。

冷大公子打開一看,信中提到那本《锱铢禦集》。據冷琤琤多年算錢的經驗,那本《锱铢禦集》記載陳國皇宮過去三十年至二十年間的流水賬,十年裏每年都有一筆數目巨大的資金流出,去向不明。冷琤琤還吹了幾下自己算錢的本事,“吾兒,不是爹吹牛,這做假賬之人手段極其高明,非你爹我這等火眼金睛,旁人看一輩子也看不出蹊跷。”

經他爹提醒,冷屠袖覺得他爹口中所說的“旁人看一輩子也看不出蹊跷”之人,極有可能便是他冷大公子死去的未來老丈人、冷琤琤未來的親家——段澄段老爺。試想一下,老人家都說男孩像娘、女孩像爹,晏靈白前輩聰明伶俐淘氣是江湖裏出了名的,段水遙一點都不像晏靈白。全像到她爹身上去了。那段老爺看不出《锱铢禦集》中的蹊跷,十分合乎情理。

話說冷琤琤這封信送來的有點晚,人家孫廣志翻雲覆手之間已經幫段老爺翻案,目的已經達到。皇室裏頭如此多的秘密,冷大公子沒興趣知道,既然段水遙脫離奴籍,此事應當就此畫上個句號。

可冷屠袖總覺得不安。總覺得這事兒沒這麽簡單。

“公子。”豆芽打斷冷大公子的思路。“段姑娘那個表哥,屬下查過了,陳國內姓晏的高門大戶。都沒有晏珏這號人物。當年晏靈白前輩,也是忽然之間冒出來的人物,無人知曉她的來歷。”

冷屠袖皺眉,這結果也在他預料之中。你們別老嫌棄他逗比。人家認真起來也是很帥的好麽。冷大公子又認真的琢磨了一會兒,同豆芽說:“你再回青崖宮去問問我爹。可知道晏靈白前輩的底細,恩,不過他只認得錢,大約也不會關心這個。”江湖人說了。英雄不問出處,最是魚龍混雜。

“……”

“我猜晏家是齊國人。”

豆芽一驚,“公子你怎麽猜出來的?”

冷大公子默默做了個推理。

你想啊。青崖宮宮主當初接了樁買賣,讓冷少宮主來京城找一個叫段水遙的姑娘。為了什麽?冷屠袖自己可記得清楚,是為了找齊國的傳國玉玺。此事乃冷琤琤一故友所托,黃金十萬兩的友情價換一國之寶,如此虧本的買賣,只能說守財奴冷琤琤對這個故友相當看重。

那個時候冷屠袖雖然并未見着來人,即便見到了也記不住那人的臉,但他數得出跟冷琤琤關系好的朋友——幾乎沒有。早年的青山三魔之中,晏靈白死了,不語公子莫茶臣在牢裏蹲了十幾年,剩下可能性最大的,就是那個跟冷琤琤挺要

掃晴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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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一回見她這樣的表情,亦是有些慌亂,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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