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回見她這樣的表情,亦是有些慌亂,不知所措
,大人如果不信,可以去白雲城問老仵作,他一定還記得。”
如果這事兒在公堂上全說了,不光指證了杜天瑞作僞證,作為原告的孫廣志肯定也會被牽連說是誣告孟太師。小黑妞不想看到孫廣志和他唯一的血親反目成仇,也不想看到事實被蒙蔽。
杜天瑞明顯虛了。扭頭向孫廣志求助。
他倆本串通好,但谪仙公子臨時變了卦,“杜天瑞,你竟然騙我?你說,我娘到底是如何死的?真是被他殺死的嗎?”
“你……你……”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突然松了口氣,也不等杜天瑞辯解,不約而同覺得這樣的結局挺好,尚書拍了驚堂木,“來人,将杜天瑞壓入大牢,擇日再審。”
“你們這群王八蛋——”杜天瑞被衙役拖下去,遠遠的還在罵。
孟太師立于堂內,眼神清明。他對段水遙的态度依然不甚好,冷哼一聲:“真是一報還一報!”懶得多看孫廣志一眼,徑自離去。
冷屠袖輕松一個跨欄進來,同孟太師擦身而過。
“水遙。”吓死你相公了!
小黑妞見冷大公子氣勢洶洶,立即搓手告饒:“啊,一刀哥,我心裏着急忍不住就喊了,下回再也不亂來,你放心,我發誓。”
冷大公子摸摸她的頭,“沒事,幹的漂亮。”媳婦想亂來就亂來好了,反正他在後頭護着呢。Z
☆、078、角逐
冷大公子陪在段水遙身側,對面站着孫廣志。
“跟屁蟲,孟太師真的是你爺爺?”
孫大人點頭,谪仙神情索然。
小黑妞有點搞不懂孫廣志,“這多好啊,跟屁蟲你以後就有家可歸了。而且孟太師那麽厲害……”
“小姐,白雲城段府才是我家,你才是我家人。就算段府沒了,我從前答應過你,也要一直陪着你。”
十年前段老爺被抓的時候,小水遙和孫廣志二人躲在白雲城裏不知如何是好,那時候小水遙一直哭,孫廣志安慰她:“小姐,你別怕,我會一直陪着你,我會保護你的。”
可惜當時太過弱小,他出去幫小水遙找些吃的,回來已經沒了她的身影,再想救她,孫廣志等了十年。
段水遙聽他這話,也想起從前那些過往,但她先是看了冷大公子一眼,才說:“爺爺是爺爺,我是我,我又不會因為你認了爺爺就跟你絕交,跟屁蟲,你可以貪心一點呀,以後既有爺爺,我也還是你的家人。”
冷大公子挑眉,微蹙眉頭。這尊親戚他可不太想認。不過,男人嘛,沉默是金。他什麽也沒說,心裏轉了好幾道彎彎。
之前在京兆尹府的屋頂上蹲守多夜,冷屠袖私以為孫廣志是個氣質看似脫俗,才華看似橫溢,但是心機極度重重,而且特別自以為是的人。孫廣志說過,上官丞相欠了段家的,孟太師也欠了段家的,他現在是要讓孟太師把當年欠的債,給段家水遙還上。六親不認的還上。
太可怕了。孫廣志可能入了魔障。
“我爹搶了我娘,我娘殺了我爹,我爺爺還間接害死了我娘,小姐,那樣的家,我該如何面對?”
小黑妞被問呆,咽了口唾沫。眨了下眼睛。心裏面的想法與冷大公子将将的想法有些不約而同——聽跟屁蟲這麽一說,怎麽他家裏人都如此極端?愛人用槍的,恨人用殺的。追人用砍的。
思及此,小黑妞又扭頭看了眼冷大公子。如此一比較,她家一刀哥還算是很溫柔的……
那頭,江湖紅名大幫青崖宮冷少宮主。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他怎麽了?
“跟屁蟲。你從小聰明懂事,爹爹逢人就誇你是他的得意門生,現如今你當了京官,出人頭地。爹爹若泉下有知必定十分欣慰。我只是擔心你沒有靠山,被其他官大人欺壓了去。”
冷大公子默默聽着段水遙的話,面色淡然。無甚存在感,然其實這厮心聲不曾停過。此時他暗笑。欺壓他?!只有孫大官人欺負同僚的份兒,別人傷不了他一根汗毛。
可嘆那谪仙似的大人還真的露出了一副——我的确被人欺負着但我一直很堅強小姐你不用擔心我的傲然獨立。
恬不吃屎!啊呸,恬不知恥!
冷屠袖便忍不住了,他牽起段水遙的小手,冷冷道:“不說孟太師護着孫大人,榮華公主看上的人,百官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斷不敢得罪他。何況,他背後還有你那表哥撐着,咱走吧,收拾收拾該回青崖宮了。”
小黑妞恍然大悟,她原來是瞎擔心呢。莞爾一笑,十分厚道的小姑娘,叫人看着無由歡喜。
“诶喲,瞧我這記性。跟屁蟲,這個給你,麻煩你轉交給皇上吧。”
懷裏掏出一封信,偌大二字:辭呈。
她還說,“本來想當面交給皇上的,不過皇上似乎不太想見到我,雖然有點沒禮貌,皇上應當不會怪罪吧?”
“怎麽不會!”孫廣志難得激動無措,像個正常人起來,他沒有接過信封,眼珠子一轉,已經有了主意,加重語氣,“你是朝堂命官,辭官須得将申請呈交吏部,吏部再啓禀皇上,皇上批複以後,拿到卸任文書方可離京,否則算是擅離職守,得抓回來打板子。”
“……”小黑妞那實誠的性子很容易就被孫廣志給唬住,這麽嚴重啊,她拿着辭呈的雙手不覺縮回來。可憐巴巴望向冷屠袖又看看孫廣志。
冷屠袖:“你身份特殊,特事可以特辦。”
“小姐又沒認齊國公主的身份,何來特殊一說!”孫廣志不假思索,接口極快。
“你果然什麽都知道,連水遙也算計。”冷大公子眼睛一眯,忽然發難。
孫廣志暗罵了聲娘,所謂馬失前蹄,居然栽在那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睜眼瞎手裏。
正想該如何給自己解圍,小黑妞開口:“沒關系的,跟屁蟲,反正我知道你不會害我,我就是笨了點,從前跟其他小朋友玩游戲,老是拖你後腿,你也從沒怪過我。要不然下次你直接跟我明說,無論是用齊國公主的身份還是其他,能幫你的話我一定幫忙。”
這都什麽跟什麽!
谪仙大人忽然沒了解釋的心情,來日方長,何必急于一時,待他實現所有的計劃,他家小姐自然一眼看明白他到底在做什麽。
遂匆匆送走了段水遙和冷屠袖,獨自回屋特意栓上了門,一個人靜靜。
與此同時,皇宮內,尚書大人和大理寺卿正在向皇上彙報孫廣志與孟太師對薄公堂的過程。小皇帝坐在龍椅上一言不發,把兩位大人吓得直冒冷汗,尚書大人哆嗦着問:“皇上,因為段水遙出來作證,我們才放了孟太師,是不是要派人去白雲城查證?”
陳國皇帝皺眉,怎麽又是段水遙。
今日所有的事情,都繞不開這個老實巴交的姑娘。
先前,孟太師來禦書房,沒頭沒腦地先說了段水遙的身世,又說了陳國皇宮賬上這些年不翼而飛的銀子的去向,還說了一段連他都不知道的皇室秘辛。爆料太多,他一時震驚不已。
“皇上,先皇曾想讓這些過往随風消逝,所以這些秘密老臣原本打算帶進棺材,可皇上太看得起老臣那孫兒,使老臣十分惶恐。況,昨夜裏齊國太子竟敢夜闖陳國皇宮,陳齊兩國積怨已久,皇上切莫掉以輕心。至于太師的位子,老臣可以讓賢,只求皇上将來,饒孫廣志一命。”
孟太師一句句抛過來,思維跳躍奇快,小皇帝傻愣片刻,只問得出一句:“你要拿太師之位,換孫廣志一命?孫廣志做了什麽?”
“暫時并未。只是他入仕途,不為忠君,不為報國,無此良心,将來必會犯下大錯。”
……
“皇上……?”尚書大人還在找死擾他。
“去拟道聖旨,讓孫廣志認祖歸宗。”
“那公主的婚事……”尚書大人操的心真多。皇上讓孫廣志姓孟,要還是賜婚,等于把孟太師貶為庶民了啊。
“君無戲言。”
“可是皇上……”
“滾!”小皇帝終于忍不住怒罵——尚書你神煩!Z
☆、079、憤怒的新郎
“一刀哥,辭官信怎麽辦?”小黑妞烏黑的大眼睛瞧向冷屠袖,還在糾結孫廣志之前吓唬她的話。
冷屠袖接過信封,“我讓豆芽送去吏部侍郎那兒,你別擔心,他們爬不上青崖宮的懸崖峭壁,就算爬上來,我再把他們踢下去。”公子心裏再清楚不過,孫廣志就是個小人,不想小黑妞跟他回去成親而已,要皇上真派人來抓段水遙回去打板子,孫廣志肯定第一個攔着。
段水遙最是相信冷屠袖,點點頭,開始想別的事情,“一刀哥,那我們何時啓程回青崖宮成親?”
冷大公子聽到“成親”二字,瞬間飄飄然。
可面上非要裝得一本正經,不驕不躁的樣子,說着正經話:“我爹信上那意思,想趁着這趟喜事,将我娘和弟弟接回去,今晚你陪我一起,先去找我娘說說,她最喜歡你,看在你面子上她說不定肯回去。”
“好!”小黑妞答應得很幹脆,她也希望梅姨和冷大叔和好,一家人團圓。“一刀哥,還有!還有我義父!”
莫茶臣這幾個月一直老實待在大牢裏,不聲不響,段水遙想找孫廣志給他通關系把人放出來,誰料這不愛說話的面癱大叔壓根不想出來,莫茶臣說牢裏反倒清淨。害得冷大公子這些日子都不敢去大牢裏找刀疤男等獄友讨論怎麽進一步發展他和水遙之間的關系。
恩?怎麽進一步?
你懂的啊。還不就是水到渠成,洞房花燭之類。
私以為莫茶臣乃故意為之,因着前面幾次冷大公子私闖京城大牢,獄友給他出謀劃策追姑娘,莫茶臣窩在角落裏。次次都聽得清楚明白。他肯定是覺得冷屠袖心懷不軌,故爾守在大牢裏防狼。
“莫前輩要是願意,一道接回去同我爹冰釋前嫌那也挺好。”
冷大公子不敢打擊段水遙,說了句違心的話。他想,莫茶臣這輩子都不會和冷琤琤和好了,因為他兩人之間的牽連是晏靈白,晏靈白死了。莫茶臣和冷琤琤根本說不到一塊兒去。
結果這天夜裏冷屠袖帶着段水遙潛入京城大牢。發現莫茶臣那間牢房內,空無一人。
“人呢?”
“被人請走了。”刀疤男再見偶像,腦袋卡在欄杆之間。恨不能鑽出來抱住冷屠袖大腿。
“什麽人?”居然請得動這尊大佛。
刀疤男仔細想想,方答:“不知,面生的很。”
能從牢裏把莫茶臣請走,一來這人定然說了叫莫茶臣感興趣的話。二來這人肯定背後有官家的人撐着。冷大公子嘴角一邪,有些牙疼。心裏罵了句娘,八成又是某個自以為是的龜孫子搗鼓出的好事。
冷屠袖對水遙說:“你義父随心所欲,就随他去吧。”
水遙也沒辦法,回清道司收拾東西去了。
冷大公子送完段水遙。還特意囑咐了豆芽,這兩天增派人手保護小黑妞,莫要讓某孫子找到下手的機會。之後——又折回京城大牢。
刀疤男激動:“少宮主!你來啦!”跟宮裏頭的妃子巴巴兒等皇上臨幸似的,你好久沒來了。我好想你!
“我有一個問題,你們誰能回答好,我就幫誰越獄。”冷大公子依舊是威風凜凜的樣子,堅守簡單粗暴的原則,一放話出來,監獄立馬沸騰。所有犯人都将腦袋卡在欄杆之間,恨不能鑽出去抱住他的大腿。
……
這夜大牢裏讨論的話題十分香豔。
……
翌日,破曉。
刀疤男跟在冷屠袖身後踏出大牢,猛吸一口外面的新鮮口氣。
剛要感嘆重獲新生的喜悅,不曾想這時候天下掉下來個人,還帶落了屋頂上陳年的灰塵,灰落了刀疤男一臉,嗆了他一個嘴巴子。
只聽來人慌慌張張說:“公子,大事不好了!段姑娘不見了!”
是青崖宮少宮主身邊的小厮豆芽。
“豆,豆芽大俠。”刀疤男想再靠近一點,伸手摸摸看。可惜一個眨眼的功夫,豆芽和冷大公子已經絕塵而去。
冷屠袖寒霜滿臉:“怎麽回事?”
“今早段姑娘起來要換衣服,我就讓其他兄弟走遠了一點,只留了兩個女的盯着,誰想一盞茶的功夫人就不見了。”
冷大公子此刻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成親這種節骨眼上,給他整出搶新娘子的戲,太過分了!
他殺去了京兆尹府,準備找孫廣志算賬。
但京城裏又傳出了一個驚天的八卦。
這八卦的前戲是這樣的:昨天皇上接連頒了兩道聖旨給孫京兆,一道讓他娶公主,一道讓他認祖歸宗,當時孫京兆一句話沒說,大家都等着看下面的好戲。
結果今天早上*來了:京兆尹府上的衙役揣着孫京兆的留書一封,匆匆跑去禀報皇上。
皇上——孫大人逃婚啦!
于是,陳國皇帝此刻的內心,幾乎也是崩潰的。
京兆尹府前圍了好多人,可哪裏還有孫廣志的影子。
冷大公子的拳頭握緊,骨節泛白,他懊惱不已。他對着京兆尹府前面兩只石獅子發誓,不要讓他抓到孫廣志,抓到他非打得他斷子絕孫不可!之前冷大公子是看在段水遙的份上,都對此人手下留情,可這人不識好歹,次次作梗還壞他好事,這次更離譜,居然直接把他媳婦給搶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豆芽,叫上兄弟們,随我去将少夫人搶回來!”
“公子,要去哪兒搶?”
冷大公子思索片刻,篤定道:“齊國。”
另一邊,段水遙衣衫不整地被塞進一輛馬車裏。她被人擄走的時候衣服都還沒穿好。
“義父?”她驚呼,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跟屁蟲?你們兩個人這是做什麽?你們要帶我去哪裏?”
孫廣志讓莫茶臣也坐上馬車,随後抽起馬鞭子,“駕!”
車轱辘轉動,三人已然出了京城,馬車行駛在京郊的小山坡上。
“義父?”小黑妞發現孫廣志不理睬她,只好揪住莫茶臣的衣服。莫茶臣此時換了幹淨的衣服,剃了胡子梳了頭,人模人樣。
莫茶臣:“你要嫁給冷家那臭小子,我不同意。”
段水遙急得眼淚汪汪,她又不善言辭,就覺得這義父不可理喻,滿肚子的怨氣和委屈到了嘴巴也就只會拔高了嗓子又叫了一聲——“義父!”尾音拖得很長,轉了十八個彎。
莫茶臣不為所動。
小黑妞松手,欲跳車逃跑,但哪裏是莫老前輩的對手。她一動,莫茶臣就抓住她,将人按回原位。這大叔也是個不善言辭的人,一言不發,但極度固執,像夯不動的一座大山。
“孫廣志!你們要帶我去哪裏?”
外面也沒有人回應段水遙。
最後,段水遙被氣哭了,哭了一路。
馬車繼續往前馬不停蹄,離京城越來越遠。段水遙一邊哭一邊擔心,一刀哥發現她不見了肯定很焦急,要叫人把京城翻過來,可她都出了京城現在不知在哪裏呢!還有梅姨和胡勒,今天都跟他們說好了要一起啓程回青崖宮的,現在可怎麽辦?
“嗚嗚嗚,一刀哥……”
也不知是不是心靈感應,冷屠袖忽然好像聽見了段水遙的嗚咽聲,還在喚着他呢。冷屠袖急瘋了,正帶着一撥人要出城門,後面來了個人,追着喊着:“冷公子,冷公子,等一等。”
敢情方才幻聽了呀?
是這人在遠處呼喚。
冷屠袖騎在馬上,冷臉冷眼,皺眉俯視來人,不說話。他認不得人。
豆芽提醒:“是蘇宋。”
“有事?”冷屠袖對蘇宋沒甚好感。
“我看見,水遙被莫茶臣帶着,去了郊外,那個方向。”
蘇宋指向某個方向。
冷屠袖眯眼打量蘇宋,爾後抽了一鞭子,只當蘇宋是空氣,“駕!”朝着另一個方向而去。Z
☆、080、京城夜語
蘇宋看着冷屠袖絕塵而去的背影,嘆了口氣。
他早就跟孫廣志說了,冷屠袖防他還來不及,怎麽可能會相信他的話。你看吧,人家壓根不相信。他指的是朝東的路,冷屠袖直接往西走。
“少宮主!水遙真的被他們帶着往東去了啊。”
蘇宋還在後面喊。
冷大公子頭也不回。
這是一場鬥智鬥勇的争奪,他若輸了,就只能打一輩子光棍了。
“豆芽。”冷屠袖策馬奔騰半日,忽然停下來。
“公子?”
“你帶人兵分兩路,此路明着繼續向前,方才蘇宋指的那個方向,暗中行動,連夜追。孫廣志必然四處都下了套,不必硬上,我們齊國彙合。”
豆芽太聰明所以絕了頂,他一聽自家公子這話,便反應過來,公子是想要聲東擊西,将計就計,最後來個出其不意啊。豆芽給冷大公子默默豎了個大拇指,看不出來自家公子平日裏簡單粗暴慣了,但還是粗中有細哦。
冷屠袖吩咐完,折身居然往回去。
“公子,您去哪兒?”
“我回趟京城。”
“京城再跑個來回,恐怕就追不上了。”
冷大公子并不在意,揚長而去。
孫廣志,你要玩,爺就陪你玩大的。
是夜,冷屠袖潛回京城,翻進了太師府。孟太師正在看書,只覺得眼前燈光晃了晃,太師擡頭,明明關着窗,哪裏來的風?再低頭。發現脖子上多了把寒光四射的寶劍。誠然孟太師心理素質極好,也還是稍稍吓了一跳。
“誰?”
“青崖宮冷屠袖。”
孟太師一眼就認出了冷大公子,“你是與段水遙在一起的那個男子。”
冷屠袖挑眉,默認。話說他找孟太師可沒像孟太師認出他這麽容易,冷屠袖是摸了好久才摸準這間書房,外面還躺着被他打暈的管家。聽到孟太師這聲言語,冷大公子才放下心。終于找對人了。
持劍公子殺氣重重:“你可知道。孫廣志擄走了水遙,正在趕往齊國。”
“與老夫何幹?”孟太師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雙方對峙之間,一個示弱的眼神。就決定一場成敗。孟先老謀深算,自然深蘊其道。
“孫廣志違抗聖命,便是犯下殺滿門的大罪,你巴巴兒跳出來認了這個孫子想護他。誰料人家根本不賣你的帳,皇上既然下了讓他認祖歸宗的聖旨。他不娶公主,抗旨逃去了齊國,留孟太師在京城,位滿門斬首之列。要怎麽自保?”
這些是擺明了的問題,孟太師早就想到,可被冷屠袖用陰測測的口氣一提。老人家滿臉的皺紋像是春日和煦的微風吹過池水,有了微微的波動。說實話。他得知孫廣志逃婚至今,已經罵了不下百次龜孫子。
冷屠袖見孟太師有些動容,繼續說:“當日你去找孫廣志,他說過,要讓你還上欠段家的債。如若你只是将段澄谪出京城,他不必六親不認這般逼你上絕路,想來段老爺的案子,還有更大的秘密吧?”
“你一直監視他!”
太師有些吃驚。
冷大公子順勢露出了一副“其實我什麽都知道”的神情,他之前或許對這種智鬥不甚在行,現如今在孫廣志的熏陶下,居然也是得心應手,渾然天成。
“大家都說太師狠辣,可水遙覺得你是個好人,不然當日在公堂上也不會挺身而出替你解圍。你對她說什麽來着?要她離開京城,走得越遠越好。你也知道水遙的身份特殊,稍不留神便有殺身之禍,所以你想保護她,對吧?”
為了說動孟太師,冷屠袖軟硬兼施坑蒙拐騙都輪番上陣。
扣了個大帽子下去,終于使得孟太師松口:“你想作甚?”
“我只想找回水遙,兩個人清清靜靜過日子。”
孟太師莫名一笑,有些自嘲,有點傷感。他年輕時雄心壯志,為争得朝堂一席之地,寧願犧牲妻子,因懷愧疚,寵溺兒子,終釀今日這後果。佛說因果報應,說得極對。倘若他不這般看重功名,或許如今子孫滿堂阖家幸福。
“那你何故要先來找老夫,老夫可幫不了你。”
“我把這事兒告訴太師,太師也好去提醒皇上,你孫子把人擄去齊國,你猜會不會挑起兩國矛盾?之前我監視孫廣志,齊國太子獨孤玦可是經常出入他的房間,兩人還一塊兒商量如何扳倒上官丞相來着。除此之外,順便也想問你幾個問題。”
太師面色沉重,不知在謀算什麽。
坦白說,冷大公子心中并無完整的計劃,因為他現在還猜不着孫廣志擄走段水遙去了齊國之後,下一步準備做什麽。不過冷屠袖能把握大方向:其一是孫廣志不想段水遙嫁給他,姓孫的臭小子自己心裏喜歡着小黑妞;其二是孫廣志要給段水遙讨回公道,這公道不僅僅是還了段老爺清白,似乎還有更大的秘密。
是故,冷屠袖今次來找孟太師,最想知道的便是段家一事。
“當年太師把段老爺谪出京城,現在又要水遙離開京城,是何緣故?”
孟太師緘默。
“段老爺妻子曾冒死從宮中盜取《锱铢禦集》,查得宮中多年來有巨款不知去向,還有黃儉大人貪污的案子、丞相貪污的案子,這些錢都去了哪裏?是不是段老爺查到了什麽,才惹來殺生之禍?”
孟太師老當益壯的身軀一震,他擡眼看冷屠袖,眼神裏意味深長。冷屠袖裝起高冷來,十分之高冷,面無表情,任由太師盯着,一派坦坦蕩蕩,朗朗乾坤。太師開口:“非也。”
冷大公子眉頭微皺,不是這個原因?
轉念想想也對,可能官員貪污銀兩去向不明一案跟段老爺的死沒多大關系,不然段老爺在白雲城的時候,怎麽會亂丢《锱铢禦集》呢。
“那段老爺是因何而死?”他才不信真的是因為段老爺不小心撞破了上官丞相是女兒身的秘密。
桌案邊坐着的老頭脖子上還卡着鋒利的寶劍,他輕輕松了松腰肌,上年紀的人久坐也累啊。但沒有說話,并不想回答冷屠袖的這個問題。
青崖宮少宮主火眼金睛,默默瞧見太師的小動作,冷冰冰說:“太師,你腰酸,我這手裏舉着十斤重的玄鐵劍,胳膊也有點酸了,你這般不配合,萬一劃傷了你,明日大約京城說書先生會講,太師為保住晚節自刎而死吧?”
說完,劍又貼近太師的脖頸一分。
孟太師看出來了,這哥們今夜來,絕壁是不達目的不會善罷甘休。
他暗暗揣度兩人之間的實力,一把老骨頭大約是打不過小年輕。
又衡量一番整件事情的利弊,心道是自己一輩子守着的秘密,固然重要,可九成九已經被孫廣志知曉,以他那孫子的手段,必要鬧得滿城風雨人盡皆知,只是時間早晚問題。到那時候,他守着秘密也是白守,倒不如現在告訴眼前這個癡兒,說不定能有個意想不到的效果。
如此想罷,孟太師伸出兩根手指頭,夾住那把卡在他脖子上的劍,小心移開一寸,“此事關系到段水遙的性命,料你也不敢亂說出去,老夫告訴你便是。”
段老爺因何而死,要從五十年前說起。
五十年前,先皇還未登基,也不是太子。太子是先皇的哥哥叫慶夜,後來病故,才把江山讓給了弟弟。這段往事,陳國人基本都知道。但皇室之中,皇親國戚之間都覺得先皇是用了見不得人的手段,搶來的皇位。
“慶夜太子當年知道自己身中劇毒無藥可醫,請當時來陳國作客的齊國皇子帶走自己的兒子夕承。但中途被陳國發現,向齊國皇子施壓讓其交出夕承小皇子。”
京城茶樓裏有一段時間,經常說夕承小皇子被齊國小公主拐走的段子,卻原來真相并不是這樣歡喜和單純。
“夕承被送歸的路上,先皇派下殺手,欲斬草除根。但并未成功,齊國皇子舍身救了夕承,把他不知藏去了何處。先皇找不到那個孩子,只好作罷。直到多年以後,小皇子改名換姓回了京城,還敢當京官,不怕死地查起案子來。”
傳說慶夜太子的兒子生在七月初七,出生之時整個京城淩霄花紅似火燒。
故爾取名,夕承。Z
☆、081、一路相随
孟太師這個料爆得有點過猛。
讓冷大公子好一陣子頭暈目眩。
“段老爺是當年的夕承小皇子?”
孟太師點頭。
若是這般緣故,冷屠袖震驚之外,有了些頭緒。
“太師将段老爺谪出京城,本是想替他瞞天過海?”
孟太師不答,算是默認。
冷屠袖忽然覺得,小黑妞看人的眼光還是蠻準的,她說孟太師其實是個好人,還真是個好人。有些人是刀子嘴豆腐心,這孟太師沉浮官場多年,修煉得出神入化,已然變成鐵鏽嘴臭豆腐心,不耐心磨一磨,不捏着鼻子嘗一嘗,根本受不了。
外面打更的人經過,duang~duang~兩下,二更天了。
某人焦急,急着去搶回媳婦。
“孫廣志也知道這個秘密。”冷屠袖幾乎是用肯定的語氣陳述,孫廣志怎麽可能不知道,他現在不正因為當年之事才實施打擊報複。盡管當年孟太師有意隐瞞,可終究被先皇發現,派了上官丞相堂而皇之将人給殺了。
說實話,冷屠袖想到這裏,為小黑妞心疼不已,十分憤慨那個坐擁天下卻随意斬殺他人性命的皇帝。甚至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要不然臨陣倒戈吧,去跟臭屁的孫廣志一起打擊報複這些害水遙和段老爺的人。
但馬上冷屠袖又恢複清醒,他要真那麽做了,段水遙估計得跟他悔婚。那姑娘見不得打打殺殺,最不會冤冤相報,看上去傻兮兮好欺負,可眼睛雪亮着呢。她啊。就是心寬。
想來水遙這厚道勁,遺傳自段老爺。
“你外放段老爺去白雲城,他收了你孫子當學生悉心教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冷屠袖這話裏帶了些許嘲諷,孟太師也聽出來了,目光瞥向別處,懶得和小年輕計較。反正也打不過這人。
既然曉得了這樁秘密。冷大公子心裏有了底,也能大概猜出孫廣志接下去要做什麽。而冷大公子可以篤定這貨最後成不了事,因為他算得盡天下。卻控制不了水遙的心。
忽然之間,冷大公子整個人暗爽不已,好似漆黑的屋子裏點亮一盞豆燈,咻地一下。他冷不丁才恍然大悟:哎喲喂,他将要迎娶這世上最最尊貴的公主為妻。令青崖宮蓬荜生輝,他爹的小金庫簡直弱爆了,根本沒法跟他媳婦的一根手指頭比!
孟太師就看到眼前的小年輕原本緊繃的俊臉突然微微有些扭曲,像是在刻意隐忍什麽。眉峰挑了垂,垂下又挑起,眼神四處漂移。沒有焦點,還有緊抿成一條線的嘴唇。彎起落下,落下又彎起。
“你……”太師略擔憂,聽說練武之人時常碰到走火入魔,難不成是這小年輕現在這樣?
某人瞬間恢複冷峻模樣,若無其事。
“你那孫子最喜歡用說書的和寫戲本子的去造謠。明日說不定就會傳出夕承皇子流落民間的各種故事,再過幾天慶夜太子的舊部說不定就要來聲讨當今皇上,孫廣志已經成功廢了皇上的左臂右膀,看皇上憑一己之力如何招架。”
然後邊碎碎念邊往外走。
念叨得太師的一把老骨頭哆嗦了兩下,是沒料到他那孫子居然真敢存着那樣大的野心。
……
再說段小黑妞,被孫廣志和莫茶臣帶着一路往齊國而去,道道關卡都順利過去,想必是孫廣志早就安排好了。路上他們換了三輛馬車,六匹馬,十幾件衣裳,還用了輕功,莫茶臣扛着小黑妞三個時辰翻了三個山頭,愣是沒喘一聲粗氣,兜兜轉轉,彎彎曲曲,最後他們上了一艘小船,走水路到了齊國。
齊國比陳國秀麗,妹子長得比陳國的水靈,漢子就沒有陳國的魁梧,小黑妞仔細瞧了幾個路上的公子,個個比她皮膚白皙。倒也不是說齊國這滿大街的男人都是娘娘腔,人家那是附庸風雅。
“齊國京都這大街,可沒我掃的開樂街開闊大氣。”小黑妞此時心情不錯,掀起馬車簾子四處張望,烏溜溜的大眼睛炯炯有神。
谪仙公子也坐在馬車內,他心裏有點不安,如他這般神機妙算的人,鮮少會感到不安,因為事情本應在他掌控之中。眼下所有的事情也的确看似全都按着他的計劃在走,可段水遙忽有一日開始不哭不鬧,至今都安分聽話,反倒使孫廣志不踏實。
馬車路過一個小攤,小黑妞眼尖,瞧見玲琅滿目的小玩意之中挂着一個布偶,雪白的布頭紮成球做了個腦袋,畫着笑臉,布頭下擺也畫了畫,持着掃帚的樣子,是個掃晴娘。
小黑妞看見以後,眼睛彎成了月牙。她猜那掃晴娘的腦袋裏裹着的是顆夜明珠,這麽土豪版的掃晴娘,江湖上不多見。估計跟她在陳國皇宮裏時,某人從懷裏掏出來的那個濕噠噠的糊了一臉墨汁的掃晴娘,同出一窩。
最重要的是,這掃晴娘在陳國某個他們途徑的小鎮上突然出現以後,段水遙發現她只要留心找,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