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因為路上這一耽擱,秦雪衣回到翠濃宮時,已是很晚了,把小魚擔心得不行,站在院子門口翹首以盼,見了她回來,二話不說,立即拿了個手爐塞過來,埋怨道:“郡主不是說快去快回麽?怎去了這樣久,奴婢擔心死了。”

秦雪衣抱着那暖暖的手爐,舒了一口氣,又被小魚按着喝了一碗熱姜湯,身上的寒氣去了大半,她笑眯眯道:“我路上遇見了一點事兒,耽擱了,這不是沒事麽?”

小魚還是不放心,再三道:“郡主下次若這麽晚出去,還是帶上奴婢吧。”

秦雪衣嗯嗯啊啊地答應了,态度甚是敷衍,單純的小魚為她的主子操碎了心,還半點都沒看出來。

次日一早,翠濃宮便迎來了一行宮人,三公主燕懷幽正欲出去,見了那群人,搬的搬,擡的擡,不由面露疑惑地問道:“這些人是誰?”

一名翠濃宮的太監正在與他們說話,見燕懷幽來了,連忙答道:“殿下,這些都是坤寧宮派來的人。”

打頭的那個坤寧宮宮人對燕懷幽躬身行禮,道:“奴才見過三公主殿下,殿下萬福金安。”

燕懷幽打量他們道:“皇後娘娘派人來,有何事情?”

那個宮人恭敬答道:“娘娘要賞長樂郡主,奴才們這不就把賞賜之物送過來了。”

燕懷幽一臉莫名道:“好端端的,皇後娘娘怎麽想起了要賞她?”

那宮人道:“昨日夜裏小公主走迷了路,是長樂郡主幫着送回來的。”

聞言,燕懷幽真是既妒又恨,心說這樣的事情竟給秦雪衣碰上了,面上不免帶出來幾分酸氣,道:“娘娘心善,既然如此,這些東西都送去敬事處吧。”

她一發話,便有幾名翠濃宮的宮人作勢來接,那坤寧宮的宮人頓了一下,沒讓,反而不卑不亢地開口道:“三公主殿下,皇後娘娘吩咐了,要咱們把東西交到長樂郡主手中,就不勞煩幾位公公忙了。”

顯然,皇後也是知道翠濃宮裏的貓膩了。

燕懷幽臉色一僵,好似被人劈臉打了一個巴掌似的,她咬緊下唇,怒從心頭起,喝道:“放肆!”

坤寧宮的宮人們俱是紛紛垂下頭去,燕懷幽氣道:“你們是什麽意思?翠濃宮還會貪圖她這一點賞賜之物?以往父皇逢年過節有厚賞,也都是由敬事處先接手,再送去聽雨苑的,各宮都有各宮的規矩,豈是能由爾等下人任意置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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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寧宮宮人垂頭不語,等她惱羞成怒罵完了一通,才恭恭敬敬地答道:“誠然殿下說得不錯,各宮是有各宮的規矩,但坤寧宮亦有規矩,這都是娘娘的吩咐,奴才們也不敢擅自做主,還請殿下不要為難奴才們了。”

但凡是別的哪個宮的宮人,說話都不敢如此硬氣,早被燕懷幽罵走了,只有坤寧宮,各個腰杆子筆挺,嘴裏畢恭畢敬,态度卻全不帶怕的。

燕懷幽手裏的帕子幾乎都要給攪爛了,她冷笑道:“說得好,來人!去把秦雪衣給本宮叫出來,讓她來領皇後娘娘的賞。”

她一時生氣,甚至直呼秦雪衣的大名了,惹得那幾個坤寧宮的宮人暗暗皺眉。

彼時秦雪衣正盤腿坐在榻上,手裏拿着小刀在雕木頭,木屑簌簌落下,小魚進來道:“郡主,三公主殿下叫您去領賞。”

秦雪衣頭也不擡,專注地雕着手裏的木塊兒,道:“領什麽賞?”

小魚答道:“說是坤寧宮派人來了,奴婢也不清楚怎麽回事兒。”

“坤寧宮?”秦雪衣愣了一下,才把手裏的東西放下,起身下榻,道:“走,去瞧瞧去。”

等她到了地方,一眼就看見了幾名陌生的宮人,想來就是小魚口中坤寧宮的人了,燕懷幽站在一側,扯起唇角譏諷地笑了笑,道:“你們要見的長樂郡主來了。”

陰陽怪氣的,秦雪衣壓根懶得理她,那幾名宮人立即向她行禮:“奴才見過長樂郡主,郡主萬福。”

秦雪衣擺了擺手,道:“不必多禮。”

打頭的宮人這才直起身來,面上帶了笑,道:“郡主昨夜送了小公主回來,娘娘心裏甚是感謝,今日特意派了奴才們來送謝禮。”

他說完,便從袖子裏取出一份禮單來,恭敬遞上,道:“請郡主過目。”

秦雪衣看了一眼,也沒接,只是道:“還請公公轉告皇後娘娘,昨夜之事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娘娘好意我已心領,賞賜就不必了。”

一旁的燕懷幽聽了這話,睜大眼睛看着她,一臉匪夷所思,仿佛她是個傻子一樣。

那坤寧宮的宮人們好說歹說,秦雪衣就是不受,他們便只能又帶着那些賞賜打道回府了。

等人走後,燕懷幽冷笑道:“本宮長這麽大,還是頭一回見到這種事,白送來的好處都不要,你當你不肯受賞,皇後娘娘便會高看你一眼?”

秦雪衣嘆了一口氣,道:“怎麽會呢?只是我好似聞到了一股味兒。”

燕懷幽一臉莫名:“什麽味兒?”

秦雪衣抽了抽鼻子,道:“味道還挺重,不知是誰一早起來喝了醋。”

她說完,便帶着小魚徑自走了,過了好一會,燕懷幽才反應過來,她是在罵自己酸,頓時惱羞成怒,大發雷霆,只可惜秦雪衣早已經走遠了。

燕懷幽一早起來碰見這麽一遭事,心裏堵得慌,又跑去找德妃訴苦,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德妃柳眉輕皺,不贊同道:“這事你做得錯了。”

燕懷幽立時瞪大眼,委屈道:“母妃,怎麽是兒臣的錯?”

德妃略微坐直了身子,點了點她,道:“你當皇後是什麽脾氣?坤寧宮出來的人,素來硬氣,從沒有怕的,你還敢對着皇後叫板?”

德妃恨鐵不成鋼地道:“你這是什麽腦子?”

燕懷幽撇嘴道:“可……可往常父皇給她的賞賜,也是入翠濃宮的庫,憑什麽坤寧宮就不同?”

德妃閉了一下眼,才道:“不要再說了。”

她的語氣有些差,臉色沉沉,很是難看,像是想起了什麽不好的事情,燕懷幽有些怕她這樣,讪讪噤了聲。

德妃睜開雙目,捏緊絲帕,一伸手,旁邊立時有宮婢恭敬地扶她站起身來,她低頭看着面色忐忑的燕懷幽,吩咐道:“過幾日就是萬壽節,你安心練琴,其他的事情都不用你管,明白了嗎?”

燕懷幽鮮少見她這般,只能惴惴道:“是,兒臣知道了。”

等德妃離開了,她才問旁邊的宮婢道:“胭脂,母妃為何突然就不高興了?”

胭脂欲言又止,最後悄聲道:“殿下,您日後在娘娘面前,萬不要将皇上與聽雨苑那位一并提起,會惹起娘娘的傷心事。”

燕懷幽瞬間了悟,她絞着帕子,恨恨道:“秦雪衣……我早晚要把她掃地出門!”

最好這輩子也沒法出現在她們母女面前!

……

宿寒宮。

老太醫坐在燕明卿身旁為她診脈,片刻之後,問道:“殿下近來夜裏還有噩夢?”

燕明卿道:“時有噩夢,夜裏常醒。”

老太醫撫了撫灰白的胡須,思索道:“肝虛則膽虛,肝不藏魂,故不能寐,血不歸脾,卧亦不安,最近的藥,殿下還在服用嗎?”

“服了,”燕明卿面不改色地道:“只是覺得用處不大。”

桂嬷嬷也守在一旁,憂心忡忡道:“太醫,殿下這病,較從前可有好轉?”

老太醫道:“我觀殿下脈象遲滞,寒熱邪氣不散,恐易生驚悸,心神不安,再者殿下的病情時常反複,心急也是無用。”

他說了一大串,桂嬷嬷聽了一顆心登時就涼了大半,這意思是沒有起色。

老太醫見她臉色不好,心裏嘆了一口氣,道:“原先的藥殿下不必吃了,下官再另寫個方子吧。”

燕明卿卻道:“我覺得不是藥的問題。”

聞言,老太醫便住了筆,問道:“那殿下以為……”

燕明卿眉頭微微皺起,道:“我有兩次夜裏沒有喝藥,卻睡得比喝了藥安穩。”

老太醫驚異道:“還有此事?殿下夜裏就寝前,可做了什麽事,吃了什麽東西?”

燕明卿頓了頓,才答道:“只是與人說了說話。”

老太醫撫了撫胡須,面露沉思之色,片刻後他收了筆,道:“若是如此,殿下不妨先試試此法,若真能緩解殿下的不眠之症,自然是最好不過了。”

桂嬷嬷有些急了,道:“太醫,那不給殿下開藥了麽?”

老太醫耐着性子解釋道:“嬷嬷有所不知,在我等醫者看來,不論什麽藥皆有三分毒性,若能不吃,還是不吃為好,免得傷了根底。”

聽他這麽解釋,桂嬷嬷雖然有些不放心,但是到底沒說什麽,親自送了老太醫出去。

燕明卿問林白鹿道:“翠濃宮近日有什麽動靜?”

林白鹿知道她的意思,便答道:“聽說皇後娘娘派了賞給長樂郡主,只是郡主未受,又打發人回去了。”

燕明卿疑惑擡眼,道:“皇後?無緣無故,她為何要賞秦雪衣?”

林白鹿道:“昨日夜裏,四公主走迷了路,叫長樂郡主碰見了,将她送了回去。”

“燕薄秋,”燕明卿眉頭微皺,她按了按眉心,眼中浮現思索之色,還有夾雜的幾分疲累。

這些年以來,她夜裏總是睡得不好,容易頭痛,若是沒有服藥,恐怕要到三更時刻才會入眠,所以大部分時候,燕明卿都是睜着眼睛到天亮的。

而最近,就連服藥也不甚管用了,燕明卿已有幾夜沒有睡過一個好覺了,實在熬不住了,才請了太醫來看診,她的精神甚是不好。

林白鹿見狀,試探道:“殿下若是困乏,不如先去休憩片刻?”

“無事,”燕明卿擺了擺手,漫不經心道:“便是躺下了也睡不着的,罷了。”

門外,桂嬷嬷送老太醫出宮,兩人一邊走着,老太醫低聲問道:“近來日子,殿下去抱雪閣的時間多嗎?”

桂嬷嬷臉色一白,答道:“這幾日睡得不好,去的次數比從前頻繁了,從前我還能進去,昨日她發病時,便是我也不能靠近了。”

老太醫把灰白的眉毛擰成了一個死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難解啊。”

桂嬷嬷停下腳步,對他求道:“這樣下去恐怕不行,陳院判,您再想想法子,定要替殿下醫好這病啊。”

老太醫道:“我自當全力以赴,殿下近日發病頻繁,恐怕與他少眠有關,既然殿下說有法子,那就先試一試,嬷嬷也別太着急了,心急則生亂。”

桂嬷嬷點點頭,答應下來,然而眉目之間依舊是憂心忡忡,滿是愁慮。

作者有話要說:  燕明卿:我得想個辦法,再讓她跟我睡一覺,不然我恐怕要猝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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