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chapter 19

徐佳荷安置好母親躺下,自己坐在床邊陪了會兒她,等她漸漸沉睡了,才帶上房門出來。

她四處轉悠,發現堂屋後院都沒季暮的身影,剛出大門望見一人正坐在臺階上在打電話。

“張老師?”徐佳荷喊道。

張柔擡頭看見她,匆匆挂了電話,走過來握着她手道:“我一聽你養父去世,猜想你會回來,就從市裏趕過來,這幾天辛苦你了。”

徐佳荷很久沒和她見面,自從她搬離沅村,而自己去了海市讀書,兩人聯系很少,這次回來見到她,心裏特別高興:“葬禮都結束了,我沒事,主要有點擔心我母親。”

“你養父的死于她而言,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只是今後你倆要相依為命,你要多陪陪她。”

“嗯,我明白。”

兩人随地而坐,張柔一直握着她沒撒手,輕輕拍了拍手背:“佳荷,你以後會越來越好的。”

徐佳荷聽見這句話,眼眶濕潤,開心地點頭:“嗯,謝謝張老師。”

從小到大,她受過張柔太多照顧了,在家裏挨打後跑出去,總會被張老師領回家,給她做好吃的面食,發現她喜歡音樂,就經常私下裏教她彈電子琴。很多時候,是張柔教會她如何愛惜自己,如何讓自己變得更優秀。

徐佳荷同她聊了這幾天的瑣事,略過了小姑和雜貨店老板,甚至聊及在海市的大學生活,免不了地提及季暮。

“這次回來,我是和季老師一起回來的,他幫了我很多。”徐佳荷道。

張柔點頭:“是啊,這麽多年都是他一直默默支持你讀書,太難得了。”

徐佳荷聽了心裏一跳,猛然擡頭,睜大眼睛望着張柔:“老師,你說什麽?”

“季暮啊,我剛剛碰見他差點沒認出來,畢竟時隔這麽多年……”張柔感到莫名,再瞧她一臉震驚,突然反應過來,“不會吧,你還不知道他是援助你讀書的人?”

“不是方懷星嗎?”徐佳荷乍然聽到這個事實,內心近乎瘋狂。張老師的話就像一塊巨石,在她心湖掀起萬丈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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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柔得到她的反饋,這才恍然:“原來他一直沒告訴過你。”

徐佳荷追問:“您是說他一直都知道?”

“這個我不确定。”張柔猶豫道,“只是三月份的時候他給我發過郵件,我才知道當年援助你的是他,而非方懷星。剛才遇見他,還以為你倆早已認出對方,我明明給他發過你的照片,沒道理他不認識你啊?可如果不認識又為何陪你來沅村?”

張柔的聲音在她腦海裏環繞,她心裏頓時生出太多為什麽,可找不到答案的出口,以至于到現在她還無法消化絲毫關于他的真相。

“老師,你還知道什麽嗎?”徐佳荷心不在焉地問。

張柔回憶道:“我記得十二年前,你只有八歲。季暮和方懷星來陽光小學公益援助,大晚上在山裏撞見你,是季暮一路背着你走回來,安置在他的房間。他那時還是個少年,但懂得承擔很多,我第一次看見他時,他正笨手笨腳地給你擦拭雙腿,我當時還取笑他那麽輕輕擦壓根弄不幹淨,他說怕你疼,我就覺得這孩子心地真善良。”

“後來,你被姜慧領回去,他們也都走了。可沒過多久,我便接到方懷星的電話,說是要贊助你讀書。再後來漫長的時間我都是和他保持聯系,所以一直無從知曉原來季暮才是背後那個人。”張柔将過去的一切娓娓道來,那段歲月撕開了一個個真相,也讓徐佳荷仿佛看到過去還是男孩的季暮。

她靜靜地聽完所有,內心只有一個念頭,想要奔赴向他,無論他在哪兒。

張柔沒有久待,臨走前塞給她一筆錢,被徐佳荷連聲拒絕,答應了下次回來會去市區看望她。

徐佳荷目送她離開,迫不及待地拿了母親的手機飛奔出去,她一邊尋人,一邊不斷打他的電話,但一直被告知占線。她在村子裏像只盲頭蒼蠅似的到處亂轉,沿着斜坡剛想沖下去時,餘光瞥見一個身着黑色襯衫的年輕男人,遠遠站在山路的一處高地,正背對着她在打電話。

她猛地收回腳步,氣喘籲籲地看着他,随後轉身朝他走去,步伐越來越快,最後提速奔跑,離那人越近時她內心的情感越發難以抑制,連日來遭受的委屈、難過、憤怒、和痛苦一股腦湧向她,眼淚迎風奪眶而出,她不顧一切、肆意縱情地沖向他,狠狠抱住他的後背,放聲大哭。

季暮被突襲的力量砸得往前一傾,還沒反應過來,聽見佳荷哭泣的聲音,腰腹被她緊緊纏住,他驚訝地握着手機回頭,瞧見她滿臉淚水。

“佳荷?”季暮問,“你怎麽了?”

“你明明早就認出我,為什麽不告訴我!你明明……知道是我啊,我是佳荷啊,你為什麽可以不告訴我呢?”她根本無法思考任何問題,只是任憑沖動斷斷續續反反複複質問他這一句話,為什麽明明知道是她,卻遲遲不肯告訴她真相。

季暮想起方才碰見的張老師,瞬間了然,原來她都知道了。

“對不起,佳荷。”他垂着雙手,任由她靠在背上發洩情緒,這段時間以來堵在心口的陰霾終于散開,盡管以他不曾預料的方式坦白,但終于可以松一口氣,自此面對她,可以再無隐瞞。

山上的風勁兒很大,掠過耳旁會呼呼作響,徐佳荷悶頭哭着、發洩着,從一開始念念叨叨地控訴到最後安靜地貼着他的背,小聲抽泣。

徐佳荷終于察覺到自己的失态,緩過勁後整個人又變得格外敏感,瞥見他的襯衫已濕了一大片,懲罰似的又在他幹淨的地方蹭了下臉頰,這才漸漸松開他,低着頭卻不敢看他。

季暮轉過身,見她一直不說話,無奈嘆一口氣,推着她在旁邊的岩石上坐下。

他摸了摸褲子口袋,什麽也沒有,沒辦法,只得将一直拎在手裏的外套遞過去:“沒有紙巾,先用這個擦擦。”

徐佳荷見他把那件昂貴的西服外套随手遞給她擦臉,實在太丢人了,又忍不住破涕而笑,将衣服攥在手裏,但沒真擦。

季暮瞧她已經慢慢平複,這才開口解釋:“佳荷,抱歉,一直沒有告訴你真相。”

“你什麽時候知道的?”徐佳荷紅着眼睛問他。

“兩個月前,一開始只是懷疑,但後來發郵件給張老師才确定你是小佳荷。”

“那你為什麽一直不說?”

季暮偏頭看她,沉默片刻反問:“那你希望我說嗎?”

徐佳荷愣住,想起徐澍出事時,清晰記得在他家裏的那段談話,似乎找到他沒能說出口的原因,大抵是因為她。

他怕她對自己失望。

“我不是刻意隐瞞,當年在沅村意外遇見你,而我又要出國留學,只好委托方懷星代替我資助你。直到前不久我們再次見面,才慢慢注意到你,一開始我想過告訴你我是誰,但錯過了時機。”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徐佳荷心裏已無遺憾。她的內心逐漸變得平和,目光轉向他緩道:“季老師,你知道嘛,我高考填志願的時候,從第一欄到最後一欄都是海市的學校。”

季暮聞言怔住。

“因為張老師說,資助我的人就在海市,就在現在的大學,我想着即使我們不用刻意相逢,也可以離他更近一點,這樣能在我變得更好的時候,可以坦然地出現在他眼前,謝謝他這些年的照顧。”徐佳荷終于可以吐露內心的秘密,開心又覺得滿足。

季暮見她含淚笑着,內心萬分澎湃,伸手替她抹掉臉上的眼淚,忍不住笑道:“真傻。”

徐佳荷聽了,反而笑得更開心。是啊,她真傻,到現在才認出他,直到現在才将他和記憶裏雙手溫暖的男孩重疊,似乎毫無違和,甚至完美無瑕。

她感謝季暮能出現在她生命裏,帶給她至今最耀眼的一抹色彩。

“季老師。”

“嗯?”季暮回應。

徐佳荷沖他笑道:“很高興遇見你。”

季暮笑了:“我也是。”

他們坐在岩石上,遠處金色的陽光散發出一道道光束從灰藍的雲層中傾射下來,灑向山谷裏郁郁蔥蔥的墨色山林,灑向波光粼粼的青河,一寸寸照耀向山河表裏,他們身處于這片壯麗景色,互看了眼彼此,情不自禁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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