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回頭,就見舒瑤的臉上濕漉漉的,仿佛剛下了一場雷陣雨
“你怎麽來了?”他開門問。
萌萌手裏拎着便當盒,踏着高跟鞋進來,對他微微一笑。
“我就知道你沒吃飯,給你送吃的啦。”
鞠逸文看着她将便當放在沙發茶幾上,只是微微一颔首,又走回了辦公桌前坐下。
萌萌坐在沙發上端詳着他的神色,試探地問:“心情不好?”
“沒有。”他兀自低着頭梳理文件。
“那先吃飯吧,餓着肚子加班很傷身體呢。”
“不餓。”他的聲音冷冷的。
萌萌不禁愣住。
——她是頭一次見他對自己這麽冷漠啊。
不禁靜下心來思忖。纜車事件發生後,她記得舒瑤說過,那天鞠逸文本打算将一切都告訴她的。那麽現在,他真的要将一切攤牌了嗎?念及此,淚水猛然湧出眼眶,險些滑落下來。
“逸文……”她的聲音似在哭泣。
鞠逸文這才擡起頭來看向她。
“你……真的要和舒瑤攤牌了嗎?”
他的神色有些意外,默了一會兒,還是點頭:“有這個打算。”
她的眼淚倏地掉下來:“你不怕媽媽生氣嗎?還有我爸爸,你不怕他們生氣?逸文,三思啊……”
鞠逸文站起來,冷峻的臉容和挺拔的身形,宛若一棵傲然不屈的樹。
“你知道,我們的婚姻徒有虛名,從一開始就是為了保全,但事到如今,我真的力不從心。”
“不會的,逸文,你……”萌萌竟已泣不成聲。
鞠逸文望着她,終究心生不忍,緩緩踱步上前,輕拍她的肩膀。
沒想到她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哭着說:“對不起,我知道我沒資格,從結婚那天起,我就對自己說,一定不能愛上你,一定不能。逸文,我現在只是想告訴你,我真的很感激!”
他輕輕拿開了她的手,唇畔發出輕不可聞的嘆息。
“關于你爸爸的一些事,我現在必須查,如果你真的心存感激,能回答我一個問題嗎?”
萌萌抹了抹眼淚,咬唇說:“好,你問。”
他漆黑清亮的眼眸盯着她,擲地有聲地問:“七爺在哪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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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會所的後門,舒瑤摔倒在地,驚惶地望着這群彪悍的男人。他們都是那位七爺身邊的馬仔,個個身上龍飛鳳舞,都是混黑道的人。
“不要過來!!!”她尖叫道。
可那些馬仔只是笑得更加邪淫。一只大手捆住了她的雙臂,另一只大手縛住了她的雙腳。他們要将她擡到七爺的車上去。
她如驚弓之鳥瘋狂地掙紮,卻換來一記響亮利落的掌掴。
“臭娘們,一會兒就把你辦踏實了!”那馬仔将自己的印花頭巾摘下來,揉成一團塞進她口中。
舒瑤一陣惡心反胃,卻不能發出任何聲音。
七座的商務車,車門拉上的那一瞬,她的心也徹底涼了。馬仔用車後備箱找出的繩索,縛住了她的手腿,将她挾持在最後排的座位。七爺和另外幾人坐在前面,似乎在緊急商談下一步的打算。
旁邊的男人不懷好意地看着她,雙手也不老實,想要摸上來。她極力反抗掙紮,動靜極大,惹得七爺轉頭怒喝。
“混賬東西,什麽時候了還有這心思!”
這麽一挨罵,那人頓時垂下頭,不敢再造次。這時,車身突然颠了一下,司機聲音緊張地說:“七爺,後面有人追我們!”
衆人回頭望去,果然有輛黑色的瑪莎拉蒂緊追不舍,且跑車的轟鳴聲振聾發聩。
有人說:“條子怎麽可能開跑車,你別瞎想了!”
又有人附和:“是啊,你變個道給他讓路就完了。”
司機的臉色便緩和下來,當真變了一個道。然而,後面那輛跑車也跟着變了一個道。
這時,所有人都有些愣住了。七爺久久地凝望着那輛跑車的號牌,嘴唇動了動:“江A9999……”
他認得這輛車。
話音剛落,瑪莎拉蒂已如飛箭射出,漂亮地越過商務車,一個急轉彎,橫在了路中央。
司機不得不緊急剎住車,所有人向前一傾,惶恐地看着前方。
皎潔的月光下,跑車裏走出了一個修長的人影,一身挺括的深色大衣,面容俊朗如玉,眸色烏黑清亮,臉色冰冷地走了過來。
他擡手叩了叩商務車的車窗。
七爺吩咐司機:“開門。”
自動車門徐徐打開,後排座位上,舒瑤直直地望着他。在這之前,盡管恐懼,但她沒有流眼淚,她保持着自己的倔強。但看見鞠逸文的一瞬間,她忽然不受控制地淚水洶湧而出。
鞠逸文也目不轉睛地盯着她,眼色中似有心痛閃過。他沒有說話,徑直伸手替她解開繩索,将她抱了下來。
車上一幹人等默不作聲地看着,誰也不敢插手。
與此同時,警笛聲此起彼伏,迅速将他們包圍。
“鞠少爺,您會救我的吧。”七爺沙啞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鞠逸文橫抱着舒瑤,沒有作聲。
後方,林嘉順帶着一幫警察沖上來。警察帶着手铐,将車上的人逐一押下。
“瑤瑤,你沒事吧??”嘉順擔心地看着她。
舒瑤被鞠逸文抱在懷裏,原本雙手摟着他的脖子,這會兒連忙拿下來。
“我沒事。”她唇角彎出一個牽強的笑。
林嘉順點了點頭,懸着的心放下來,轉而怒氣沖沖地瞪着鞠逸文。
“別以為你救了舒瑤,我就會放過你。回去告訴你的好媽媽、好丈人,他們的好日子到頭了!”
他說完便伸手去抱舒瑤,然鞠逸文動也不動,沒有放手的意思。舒瑤處在兩個男人其中,甚覺難堪,當即掙紮着站到了地上。
“嘉順,我們走吧。”她垂着眼眸輕聲說。
林嘉順又瞪了鞠逸文一眼,方才攜着舒瑤上車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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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中午,江灣美墅A棟101,莊道宇正在衣帽間挑選西服。
他要去參加一位知名企業家的壽宴,要如何才能在濟濟一堂的達官貴人面前穿出體面、穿出地位呢?真是苦惱!如果時間允許,他一定沖到商場買套阿瑪尼的最新款。
“萌萌!”他探頭沖樓下喊道,“上來幫老爸挑衣服!”
莊萌萌正窩在樓下沙發裏看電視,抱着大包薯片癡癡嚼着。
“哦。”她懶懶地爬起來,步履沉重地踩着樓梯上去。
莊道宇左右手各舉着一套西服:“你覺得這套灰白條紋的好,還是這套純黑色的好?”
萌萌擡手一指:“黑色吧,逸文喜歡穿黑色的。”
莊道宇無奈地笑:“小丫頭,整天逸文長逸文短的,想他你就回去啊,賴在自己家幹嘛。”
“哎,不說了。”萌萌頹然的樣子。
莊道宇也沒在意她,舉着黑色那套又看了看。
“好吧,那就穿黑色的,黑色确實經典。”他伸手推推她,“老爸換衣服啦,你下去吧。”
“哦。”萌萌恹恹地下了樓。
她哪裏是自己願意賴在娘家呢?
“你知道,我們的婚姻徒有虛名,從一開始就是為了保全,但事到如今,我真的力不從心。”
昨天晚上鞠逸文所說的話,至今都在她腦海裏回蕩。
其實,自從那日在街上撞見舒瑤,她就隐隐地感覺不安。事到如今,果然一切都在往她不願意看到的方向走。
也好,塵歸塵,土歸土,一切要回到原樣。那本來就是舒瑤的男人,自己只是一個可憐的泡沫。
只是到今天,她對鞠逸文的感情,還能像當初說好的那麽純粹嗎?說好了,只做名義上的夫妻。他素來以禮相待,她卻不知不覺生出了許多不該有的微妙情愫。
父親的腳步聲快速從身後穿過,又突然在門口停住。
“你不是趕時間嗎?”萌萌看了他一眼,只見他目光直直地盯着電視。
電視裏正播放一則新聞:“昨晚九點,SG電視臺當家花旦舒瑤被綁,警方在繞城高速截住綁匪,成功解救人質。現初步核查确認,嫌犯為皇家會所總經理陳安,江湖綽號七爺。”
“啪——”,萌萌懷裏的薯片掉到地上。
她呆在沙發上,愣了數秒,抓起茶幾上的手機想要打電話。豈料父親的手搶先伸過來。
“借你手機用下。”父親臉色鐵青地匆匆上樓。
書房裏,他将門鎖上,撥通了湯紅玉的電話。
“湯姐,在哪兒?說話方便嗎?”
湯紅玉正在房間裏泡茶,“嗯”了一聲:“什麽事你說。”
“我怕他們監聽我,所以用萌萌手機打給您,陳安被抓了!”
聞言,提着水壺的手不禁一抖,幾滴開水濺在手背上,險些叫出聲來。
“你在哪兒?”她問。
“我在家,剛要去世紀酒店參加蔣百鳴的壽宴——”
“你不要去了。”湯紅玉斬釘截鐵地道:
莊道宇遲疑了一下,連忙點頭:“好,好。”
之後,電話那頭沉默了好一會兒,凝重的氣氛讓他喘息都變得困難。
似乎是經過了一番深思熟慮,良久她才開口:“你也別呆在家了,速到議事園飯店,我在502房等你。”
莊道宇當即挂了電話,匆匆出門。
湯紅玉這口茶已經喝不下去了。
這幾日省委省人大的領導都住在議事園飯店開會,一方面是要部署新一年的工作,另一方面是要任命新一批的幹部。她陪市委俞書記前來參會,其實是作為市長候選人來的。當了這麽多年的常務副市長,也該轉正了。可在這節骨眼上,莊道宇的這通電話無異于一枚重磅炸彈。
等待的間隙裏,她又接到一通電話,是鞠乾清打來的。
“你那邊很吵。”她下意識地将手機拿得遠一些。
不一會兒,鞠乾清似乎換到了沒人的地方,頓時安靜了許多。
“蔣百鳴的壽宴,莊道宇怎麽沒來?”他訝異的口氣,“他不是一向很熱衷這些事嗎?”
“興許是忙不開吧。”湯紅玉敷衍着。
“到底是忙不開,還是出事了?”
“你這話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我看到新聞,他手下的人被抓了,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他的聲音逐漸變得凝重,“紅玉,你畢竟是逸文的媽媽,我不希望你出事。更重要的一點,你千萬不要連累到逸文。”
湯紅玉的胸口陡然竄上來一股悶氣,剛要反駁他“你別烏鴉嘴”,那頭已挂了電話。
沒過片刻,門鈴響起。
莊道宇站在門外,滿臉堆着牽強的笑,卻是遮不住的狼狽。
“你近期不能回家了。”湯紅玉說,“暫時住這兒吧,晚上我回家住。”
他愣了愣,嗫嚅道:“我想也是,陳安那小夥子一定會把我供出來。”
湯紅玉冷哼一聲:“跟你說過多少次,行事要處處小心,現在知道急了。”
“湯姐,我錯了,您會救我的是不是??”莊道宇搖尾乞憐地望着她,“您說下面怎麽辦?他們真的敢查我嗎?就沒把您放在眼裏嗎?”
“住口!”湯紅玉咬牙狠拍了一下桌子,“都怪你養了一幫廢物,幾次下手都沒成,還差點害死我兒子,這些賬我還沒跟你算!”
“湯姐,這幾件事怪我沒做好,但事到如今,您責怪我也于事無補啊。要不我飛出去躲躲風頭?”
湯紅玉沉思不語,臉上怒氣未消。
莊道宇望着她兩頰的紅暈,陡然壯起膽子,将她摟緊懷裏。
湯紅玉不禁身軀一震,橫眉怒喝:“你這是幹什麽??”
莊道宇卻似乎豁了出去,非但不撒手,還增加了力度,讓她緊緊貼着自己。
“湯姐,這些年,你是看着我一步步打拼過來的,沒有你的鼎力幫助,也沒有我的今天。你肯定不忍心看着我身敗名裂吧?”
他在她的耳邊吹氣如蘭,讓她一陣酥麻熱癢。自從離婚以後,這麽多年她還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地接觸男人的身體。恍惚間,內心深處一種無法言說的欲望席卷了她,竟忘記了掙脫。
沒想到的是,服務員竟幫一個人打開了房門。
那人長身玉立地站在門口,望着摟抱在一起的他們,烏黑的眸色冷若寒冰。
湯紅玉看見來人,猛地如夢初醒,掙脫開來,莊道宇也惶恐地撒了手。
“逸文,你別誤會——”湯紅玉想要解釋。只是,一切都晚了。
鞠逸文的嘴角勾出一抹譏笑,眼色依然冰冷得化不開。
“我現在才知道,這些年我做的一切是多麽可笑……我曾拼命要保護的人,竟是如此龌蹉不堪!”他一字字說着,一向無所畏懼、坦然自若的臉上,終于出現了劇烈的情緒波動冷漠,就連眼眶都紅了。
湯紅玉上前欲拉住他的手,卻見他迅速後退一步,瞪眼望着她,之後,頭也不回地便走了。
望着兒子決絕的背影,她的眼淚終于流下來,坐到床上泣不成聲。
莊道宇也是懊惱煩悶至極,坐在一旁椅子上抽煙,良久,終于站起來。
“我決定了,立刻就走。”
湯紅玉掩面而泣,什麽也沒有說。
作者有話要說:
☆、美國
午後的陽光透過樹葉斑駁地灑在馬路上,馬路兩邊荒無人煙,一架黑色的瑪莎拉蒂馳騁向前,如火箭發射一般迅猛飛速。
駕駛座上的人正是鞠逸文。
自從回國以來,他忙于經營公司業務,極力塑造金融界專業人士的良好形象,進出都開着沉穩內斂的奔馳車,已經很久沒有這樣飚過跑車。
但今日,似乎一切都回來了。曾經灑脫不羁的少年,終于要卸下一切面具,做回真實的自己。
想到這裏,修長的眼眸中閃過一抹自嘲似的冷笑,緊接着,他打開身旁的儲物盒,拿出了一包白色的粉末。
後面發生的事,在這第二天,通過MG電視臺的新聞傳遍了整個省城。
電視機的畫面上播放了兩張照片,主角當然都是鞠逸文,一張是他坐在牆角裏吞雲吐霧,閉着眼,神情十分享受的樣子,另一張是他坐在一堆濃妝辣妹之中,左擁右抱,放蕩不堪的模樣。光線十分晦暗,導致畫質有些模糊,但讓任何一個認識鞠逸文的人來看,沒錯,這就是他。
報道稱鞠逸文當晚在該夜總會吸毒,已被警方帶走接受調查。
“吸毒……”
舒瑤怔怔地看着電視畫面,剎那間,手裏的茶杯碎落一地。
“舒瑤?”有人進來喚她名字。
她轉頭,只見臺長楊永成站在門口向她招手,“到我辦公室來。”
“噢,好的。”她緩了緩神,走了過去。
楊永成似乎也挺煩心,坐下來立即點了一支雪茄,狠狠吸着。
“臺長,您找我什麽事?”
他擡眸看她一眼:“舒瑤,關于鞠逸文的新聞觀衆反應很大,臺裏熱線快被打爆了。”
她低着頭,不無憂傷地說:“他上過我們的欄目,曾被當成偶像,如今出了這麽惡劣的事,觀衆接受不了吧。”
“哦?你想的方向和我不一樣。我的意思是,我們可以借這次事件的關注度,邀鞠乾清上節目,我想一定會很精彩。”
舒瑤愣了愣:“這樣……好嗎?事情還沒有調查清楚,我們可別火上澆油了……”
楊永成擺了擺手:“不是火上澆油,我們請鞠乾清談談他的想法,他為了兒子,也一定會上節目的。”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如果這事我們SG不做,MG也會去做,我們為什麽要讓他們搶了收視率?”
舒瑤默然不語。MG一直是SG的強勁對手,這些年全體同仁們齊心協力,就是為了不被MG超越,楊永成這樣考慮也是對的。
“好的,一切聽您安排吧。”她說。
一天後,極少公開露面的鞠乾清,當真走進了SG的演播室。
舒瑤看見他不禁感慨萬千。上一次見他是在幾年前?好像她還在讀大一吧,那時候,他是江大的校董,是逸文的爸爸,是叱咤風雲的企業家,任何一種身份都令人敬畏。印象中,他是威嚴的、強悍的、充滿狼一樣血性的。
時隔多年,她沒想到,在演播室這個特定的空間裏,自己竟能與他平起平坐。近距離的觀察中,她發現他老了,兩鬓花白,額頭也多了幾道皺紋。
“我的兒子,不可能吸毒,絕不可能。我希望大家不要人雲亦雲,這件事尚未查清之前,任何人都不要造謠傳謠,我鞠乾清在此謝過大家!!!”他坐在攝像機前,手舞足蹈、慷慨激昂地說道。
“鞠總,您別太激動,注意身子。”舒瑤忍不住安慰他。
“希望大家能多些耐心,相信警方一定會還原事情的真相。”
錄完節目,舒瑤的心裏也十分難受。她獨自呆在後臺,暗暗想着自己能為鞠逸文做些什麽。
這次事件,是由MG的新聞中心最先播報出來,可是,MG新聞中心的線索從何而來?那些照片,又是誰拍得呢?
正冥思苦想着,身後突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忍不住吓了一跳。
“是我。”鞠乾清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鞠總?”舒瑤有些驚訝,“您怎麽沒回去?”
鞠乾清嘴角動了動,忽然來回踱起了步子,“舒瑤啊,我想和你談談。”
“噢……您請坐、請坐。”她轉身去倒茶水。
“不必忙了,我就幾句話,說完就走。”
舒瑤驀地心中一緊,“好,您說吧……”
“那年的交換生名單,是我劃掉了你的名字,這件事,逸文一直不知道。”
“……”
一時間,舒瑤沒有反應過來。
“我原本答應他,送你們兩個一起去美國,可我食言了。因為從我內心講,我也不希望他被感情拖累,耽誤了長進。他後來知道你不能去,跑來跟我說,他也不去了。”
他頓了頓,看向她,“你肯定很想問我,為什麽後來逸文還是去了美國?”
舒瑤咬着唇沒有反應。這個消息太讓她震驚了,她萬萬沒想到真相是這樣……
一直都以為是自己笨,是自己沒有通過學校的考核,竟沒想到是……
那些悲傷的往事,又令她再次陷入了悲傷。
鞠乾清看她這副神情,有些不忍。
确實是他做錯了,他現在也已經後悔了。他彌補不了什麽,唯一能做的,就是告訴她真相。
“我告訴逸文,你媽媽不同意你們在一起,就算你留下來,你也不可能和她在一起,反而只會令她受到傷害。你必須出去,學到本事,讓自己成為強者,強者才有資格談愛情,否則,你永遠只是一個活在父母蔭庇之下的纨绔子弟,談不上戀愛自由、婚姻自由。”
舒瑤的身子忍不住發顫。聽着他的話,她仿佛穿越了時空,親眼看見了當時痛苦的少年。
鞠逸文……她在心中默默念着這個名字,想象着他當時的神情,淚水終于還是落下了。
鞠乾清低下頭,輕聲嘆息,“其實剛才在演播室,我私下想着,如果當初,我不劃掉你的名字,如果當初,你們一起去美國,也許現在……”
他沒有說下去。
舒瑤也沒在聽了,往日的一幕幕在腦海中翻滾,令她柔腸寸斷。
“姑娘,對不起。”臨走,鞠乾清丢下了這麽一句話。這句話,卻讓舒瑤哭得更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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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記得那年盛夏,她和楊勃勃、莊萌萌等人一起去機場送他。
她哭得梨花帶雨,鞠逸文也是一步三回頭。然而這并不能改變什麽,他還是走進了安檢門,還是坐上了去美國的飛機。
此後的日日夜夜,她一直無法相信,鞠逸文真的抛下了她。那些自習室的耳鬓厮磨,那些月光下說過的情話,那些在江邊綻放的煙火,一切宛如肥皂泡破滅。
一開始,她也有撥打越洋電話,或者網上視頻,但是沒過多久,他似乎特別忙碌,電話經常占線,網上也不見人影。漸漸地,她也很少主動聯系了。再後來,她從紐約的報紙上看見了他的照片。
照片上的他西裝革履,英姿勃發,眉眼深邃有神,手指修長白皙,端着一杯咖啡,從頭到腳散發着一股金融精英的氣質。
她的心髒猛地縮了一下,攥着報紙匆匆跑到圖書館,對着一本英漢詞典,硬是把那篇報道看懂了。
這位名叫EVEN的中國留學生,上周在3分鐘內賺取了1500萬美元,在紐約華爾街聲名大噪,媒體稱他為天才,争相采訪他,金融界的泰鬥Bowen也向他抛出了橄榄枝,希望他能加入自己的團隊。
那一刻,她捧着報紙的雙手顫抖着,眼中淚光閃閃,不知是喜是悲。
事情出現轉機,是在大三那年的暑假,她回到舟縣以後。
父親将她叫進書房,臉色凝重地說:“瑤瑤,我們要去一趟美國。”
“去美國???”她驚訝地長大了嘴,鞠逸文這三個字瞬間如閃電劃過腦海。
——是真的嗎??我可以去見他了嗎??!可是父親,為什麽要這麽做???
“瑤瑤,有件事一直沒告訴你。”父親的神情十分悲傷,“其實,你自己應當猜到,為何你有一雙藍色的瞳孔。”
她呆若木雞地看着父親。
父親繼續說道:“當年我在美國留學,交了一位女朋友,她叫安娜,是美國休斯頓人,長得非常美麗,我追了她很久,也無法控制自己。後來她懷孕,我向她求婚,她答應了,可是直到你呱呱落地的那天,她也沒有和我去教堂。”
“爸爸……”她茫然地望着他,“我是那個美國女人的孩子?”
父親點了點頭。
“那你帶我去美國做什麽?認親嗎?我不去!”她忿忿地說,“我只有一個媽媽!”
“不是認親。”父親聲音沙啞地說,“是祭奠。”
“……”
祭奠?難道說……安娜已經死了嗎……
她花了好一會兒消化這兩個驚人的消息,最終沒有再提出任何抗議。
那畢竟是她的生母,她應該去看看她。何況,那個國度還生活着另一個她日思夜想的人……
歷經22小時的飛行,她終于抵達了美利堅衆合國。步出機場的一剎那,她的精神就開始恍惚。一想到頭上所看到的雲彩,正是鞠逸文所看到的雲彩,一想到腳下所踏過的土地,正是鞠逸文所踏過的土地,心中就忍不住波濤澎湃。
在安娜的墓前,她與父親并肩立着,低頭默哀。
她終于能夠理解,為什麽內向的父親,會做出未婚生女的事情。墓碑上的照片确實很美,美得攝人心魄,美得讓人無法不喜愛。她的藍色眼眸、她嘴角淺淺的笑意,都讓舒瑤覺得可怕的熟稔。
——安娜是自己的翻版啊……噢,不對,自己是安娜的翻版。
血濃于水的感覺真的很奇妙。舒瑤望着安娜的照片,竟濕了眼眶。
然而,真正悲傷的還是父親舒文宇。他大概曾經愛這個女人愛到了骨髓裏,這麽多年只不過強迫自己去遺忘。
“爸爸,你究竟更愛這個女人,還是更愛媽媽?我從沒見你這麽傷心過……哪怕是在媽媽失明的時候……”她忍不住問。
“我承認,我曾經愛你生母愛到發狂。”
“那你為什麽不把她帶回來?為什麽要只身回國?”
“瑤瑤,你太年輕,有些事無法體會,但我可以将我的人生經驗分享給你。很多時候愛情不能等同于婚姻。我愛的女人,并不适合與我過完一生。人生是很苦很苦的,你可以耗盡所有力氣去愛一個人,但是,你只能找一個适合的人去熬完一生。”
——耗盡所有去愛一個人,然後,找一個适合的人熬完一生。聽上去很有哲理的一句話,只是完全進不到舒瑤的心裏去。她愛的,以及适合她的,從來都只是同一個人。
回到酒店後,父親心力交瘁。
“記得趕明早9點的飛機。”他抛下這句話,關門便休息了。
舒瑤卻心神不寧,輾轉反側。酒店裏有免費的WIFI,她猶豫了很久,終于鼓起勇氣在網上給鞠逸文發消息。
“在幹嘛?”
過了一分鐘,鞠逸文的頭像跳動起來。
“在酒會上。”
她抱着手機想了一會兒,起身出去。
15分鐘後,她又在網上發起了視頻通話。視頻裏,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吊帶裙,站在紐約港口,身後是自由女神像。
懷揣着無比緊張的心情,她從視頻窗口中看見了另一端的衣香鬓影,還有身着華服、面容俊朗的鞠逸文。
他先是一愣,随後眼睛變得無比明亮。
“你站住,站在原地別動!”
她還來不及和他說一個字,視頻通話已經中斷了。
5分鐘後,一輛霸氣的大切諾基風馳電掣地開到了她身前。車門打開,一個清逸修長的身影躍下,夕陽中她看清了那張英俊熟悉的臉。
“你怎麽來了?”他急匆匆地問。
“我……”
“跟我走。”他拉起她的手。
切諾基開得飛快,不一會兒,停在了聖帕特裏克大教堂的門前。
眼前這座哥特式建築美得簡直像個童話,偏偏身邊還有一位宛如王子的男人。他緊緊地牽着她,走向教堂裏的十字架。
“逸文……我們要做什麽?”她嗫嚅地問。
他輕輕一笑,眉梢眼角都已沾染,更顯五官清隽生動,“到這兒你還看不出來?當然是結婚啊。”
結婚……心髒又猛地縮了一下。
“你不會不願意吧?”他目光逼人。
舒瑤已經滿臉紅暈,感覺腿都不是自己的了,默默地跟着他走進了教堂。
莊嚴肅穆的十字架下,神父披着白袍,滿頭銀發,慈祥地看着他們,“愛裏沒有懼怕,愛若完全,就把懼怕除去。”
他在宣讀《聖經》裏的名篇。
鞠逸文轉身,将自己佩戴多年的十字架項鏈摘下,撥起她的長發,為她戴上。
“從這一秒開始,你就是我鞠逸文的妻子。”他吻上她的額頭。
她的心髒炸開了似的,轟隆隆的暖流全身而過,一時不能動彈了。
“怎麽可以這樣……你求婚了嗎?我們都多久沒見了?哪有一見面就拖人家結婚的……”
仿佛後知後覺,她埋怨地捶了他幾下。
他寵溺地握住她的手,攬在懷裏,“好了好了,我保證,回國後,全部給你補上。”
夕陽的餘晖透過琉璃花窗,照得教堂內五彩缤紛、眩神奪目,也照得他們心裏暖暖的。他穿着考究的西服,當真是面如白玉,眼若秋水,氣質矜貴得難以言表。
她偎在他懷裏,一想到明早就要離開,忍不住踮起腳,勾住他的脖子,吻他。
他的舌頭立刻伸出來,積極而又纏綿無盡地回應她。
這一刻,已經闊別了太久、遲到了太久,兩人都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恨不能将那些分別的歲月、欠下的纏綿,全部補回來。
突然間,一聲巨響,琉璃花窗被子彈打破了一個窟窿。
她吓得花容失色,下意識地喚他名字。
他眼疾手快地将她撲到一旁,“要叫老公!”
舒瑤無語了,危急時刻,他竟然還有心情糾正這些……
随後,一聲又一聲巨響,花窗上出現了第二個、第三個窟窿。
鞠逸文迅速摟着她從側門出去,上了他的大切諾基。
然而振聾發聩的槍聲穿過教堂,窮追不舍。
“他們是什麽人??”
“趴下,快!”他來不及回答,一邊開車一邊命令她。
她只好趴了下來,将頭深埋在膝蓋之間。
耳邊聽到“咔嚓”、“咔嚓”的聲響,然後車窗打開,有凜冽的風刮過,耳膜鼓鼓作響,槍聲也更近了……
不,不是槍聲更近了!舒瑤驚恐地擡頭看去,竟是她的男人在朝後面開槍!
作者有話要說: 她愛的,以及适合她的,從來都只是同一個人。
☆、會見
步出SG大樓時,夜色朦胧,月朗星稀,林嘉順倚在車邊等她。
“你怎麽在這兒?”她有些意外,旋即眉目一斂,快步走上前,“那個陳安開口了嗎?”
林嘉順望着她,眼色安寧而溫馨,似乎不打算和她談工作上的事。
“辦案這種事,有我一個人操心就行,你只要每天開開心心的就好。”
舒瑤微微一笑,卻笑得勉強,也不敢看他灼灼的目光,便低下頭來說話。“畢竟這個案子有我參與,我多關心關心也很正常。”
林嘉順側目望着她,眸色逐漸轉冷,“也好,我正好有問題問你。”
“嗯?什麽問題?”
“我調取了那晚的道路錄像,當時陳安綁了你,車速很快,完全是豁出去的架勢,但為什麽,鞠逸文一趕到,陳安就放棄了抵抗,束手就擒?”
舒瑤當即愣住:“這個問題我真的沒想過……”
林嘉順冷笑:“當時,陳安下了車,對鞠逸文說了一句話。”
“說了什麽?”
他眼裏的笑意更深,模仿着陳安的語氣,一字字道:“鞠少爺,你會救我的吧。”
一瞬間,舒瑤還沒體會出那話中的含義,但不知怎地,她的心狠狠一沉。
只聽林嘉順繼續剖析道:“你說,陳安背後的靠山會是誰呢?目前的審訊結果來看,他的幕後老板是莊道宇,但是你認為,真的只是莊道宇這麽簡單嗎?莊道宇是個商人,論財富,他比不過鞠乾清,論地位,他在各路官員面前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