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08|
送走了趙寅年,蘭家三人關上門數銀子。
堂屋裏唯一一盞油燈點起來,昏黃的燈光照得室內光線如融化的蠟般柔軟而模糊。襄荷将裝銀子的盒子放在桌子上,又跑去自己屋裏将藏在床板下賣珍珠得來的銀子也挖了出來,與盒子裏的放一起。
除去零碎的銅板,蘭家如今一共有整錠的銀子一百九十兩,這段時間整日好吃好喝,也只是把賣珍珠的零頭給花了,雖然也是蘭家并沒怎麽大手大腳的緣故,但也可以看出如今的銀子是多麽值錢了。即便什麽都不做,這剩下的銀子也夠蘭家頗為寬松地過一生了。
但襄荷可不準備坐吃山空。
“爹,我們開醫館吧!”她笑眯眯地道。
她早就有給蘭郎中開醫館的念頭,只是之前一直因為各種事耽擱,如今賣果子的事上了軌道,手裏又剛進賬了一筆銀子,她的心思便又重新活絡起來。她掰着手指頭一一給蘭郎中說着開醫館的好處:“你看,開了醫館你就不用到處奔波,附近鄉民看病也不用苦苦熬着等你回來,咱家還能有個固定的進項,可不比坐吃山空強多了。”
蘭郎中自然也知道這些,因此襄荷沒費什麽功夫便把他說服了,只是在醫館選址的問題上,兩人發生了小小的争執。
襄城人多,有錢人也多,依襄荷的意思,醫館自然是要開在襄城才有賺頭,因此便想在城裏找鋪面。若是放在以前,蘭郎中興許會答應,但如今襄荷很可能九月就要去書院讀書,在書院讀書平日自然是要在書院住宿。蘭郎中若住在城裏,兩人要相見,恐怕只能等書院的休沐日,書院十日一休,對蘭郎中來說,這簡直太過漫長。但若将醫館開在鎮上,蘭郎中無事時便可以看望襄荷。
兩人争論了一番,最後還是劉寄奴提議,等先各自在城裏和鎮上看了鋪面,比較一下再說,三人這才敲定了關于開醫館的事兒。
說完醫館的事兒,襄荷又尋思着用餘下的錢做些什麽。除了将三人的衣食住行提升一下标準,家裏老舊的家具也該更換了,而茅草搭成的房屋每到大雨天便漏水,因此房屋翻修也要提上日程。外牆的薔薇籬笆雖然好看,但防護性還是有些差,以往蘭家一窮二白不怕什麽,但如今既然有了點小財,便也不可不防,還是需将磚牆砌起來。
将銀子用途都規劃好,天色也已經黑透,三人都回了各自卧室睡覺。
将卧室的油燈點燃,把銀子重新放回床板下,襄荷心情甚好地看了看窗前的蕙蘭,想起幾天沒給它澆水了,便拿了專門澆花的葫蘆灌了半葫蘆水,沿着蘭根将水緩緩澆入盆中。
澆水時,襄荷見外緣蘭根處似乎有什麽鼓起,但燈光昏黃,她便也沒注意,澆過水便徑自睡了。
翌日清晨,伸了個懶腰後,襄荷習慣性地看向窗前的那盆蕙蘭,然後,她驚訝地瞪大了眼。
——蕙蘭出花葶了!
花生大小的一個小苞,宛如玉質的嫩綠色鞘片緊緊包裹着花葶與花苞,還是剛剛出土的顏色,嫩生生,水潤潤,仿佛害羞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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襄荷這些日子忙着各種事,也沒怎麽注意過它,誰知它竟偷偷冒出了花芽!看情況已經冒出好幾天了,因為長得慢,之前還恰好被一片葉子擋住才沒有被發現,如今花芽長高了一些,将那片葉子擠到一旁,襄荷才看到它的真容。
蕙蘭花期在三至五月,前些日子襄荷去小玉峰采藥,峰上幾叢蘭草都已凋謝。且如今已是六月初,窗前這盆蕙蘭遲遲沒動靜,襄荷便對它沒了期待,以為今年也是看不上花了,卻沒想到它居然開得這麽遲。
這說來奇怪,但想想也不算太奇怪。這盆蘭是襄荷用雜交的種子播種而成,至今沒開過一次花,眼前這一枝花葶不僅是今年的初花,也是這整盆蘭自出苗以來的初花。對于初花,向來不能以标準視之。
想到此襄荷便釋然了,美滋滋地看了花芽好一會兒才洗漱去了,等蘭郎中和劉寄奴起來,又跟兩人獻寶了一番。蘭郎中摸摸腦袋,有點搞不明白閨女為啥那麽高興,院子裏還種着一大叢蘭草呢,年年開得花枝簇簇,也沒見襄荷這麽高興過。
襄荷聽了他的疑問,便将蘭花播種繁殖有多艱難給說了一遍,再說這叢蘭還是雜交之後播種的,難度更加上升。如今這雜交播種蘭居然要開花了,襄荷自然高興又得意。
聽了解釋,蘭郎中十分真誠地誇了句“我閨女真棒”。襄荷不禁誇,蘭郎中這麽一誇,她原本快要翹到天上去的尾巴便不好意思地垂了下來,紅着臉說了句“也沒那麽棒”。結果卻引得蘭郎中與劉寄奴兩人不約而同的善意嘲笑,她佯作發怒,罰兩人負責今日的早餐,然後自個兒又樂颠颠地跑去看新發的花芽兒去了。
不過,心情還是因此而愉悅了一整天。
說好了開醫館,便沒有再耽擱,接下來幾日襄荷拉着蘭郎中和劉寄奴跑遍襄城和秀水鎮,找中介看了許多要租賃或賣出的鋪面,到最後分別在襄城和秀水鎮看中了一處鋪面。
襄城的那處鋪面離帽兒街很近,每日人來人往比肩繼踵,客流量是不用愁的。房子分前後兩部分,前面靠街的鋪面四米來寬,裏面原本是做食肆的,桌椅擺設都算不上精致,且因用了許久都已磨損破舊,蘭家要開醫館少不得要再定做些家具。而後面則是個堆放貨物和住人的小院,住人的房屋只有兩間,是低低平平的小磚房,加上巴掌大的一塊兒院子,實在算不上寬敞。
但就是這處地方,卻要價二百兩銀子。這把原本以為自己已經是小富婆的襄荷吓了一跳,但想想這裏的地理位置便也明白了,這處鋪面金貴的不是房子,而是靠近帽兒街的地理優勢,若是能招徕住顧客,這地方絕對能日進鬥金。襄荷有些意動,便與房主磨了半天,但不管她怎麽磨,房主也只肯将價格降到一百八十兩,再降便決計不肯了。襄荷便知道,這差不多就是最低價了。
而另一處鋪面,則是在秀水鎮唯一一家的糧鋪旁邊,原本是做綢緞莊的,老板經營不善便想盤出去。這處地兒比城裏那處寬敞許多,前廳能并排放下兩個大藥櫃,還可以辟出一塊給病人休息等待的地兒。院子裏住人的房間也比城裏那處寬敞許多,坐北朝南的卧室恰好三間,卧室對着的院子十分寬敞,且地面上也不像城裏那處鋪了石板,襄荷若想繼續種花種草的話,除非将花草都還留在秀水村的老家,或者選擇鎮上這處做醫館,不然只能把城裏院子裏的青石板都揭了。
其實兩處看下來,三人心裏便已經有了偏向,待聽到鎮上這處要價只有八十兩時,三人便一致拍了板,又與房主磨了下嘴皮子,将價格壓到七十兩。
兵貴神速,主意定了便沒磨蹭,蘭郎中火速地跟原房主去辦了過戶,房子很快便成了蘭家的。沒過幾日,鋪子裏原房主的東西全都搬走,蘭郎中的醫館也正式進入開業倒計時。
蘭郎中連着幾日都睡在了鎮上,找了幾個泥瓦匠将前廳重新粉刷了一遍,又訂做了幾個藥櫃和許多開醫館所需的物件兒,一一地擺放起來,沒過幾日,店鋪便煥然一新。
襄荷原準備着修葺一下老家的屋頂和外牆,但想着一修起來自己和劉寄奴便沒地兒睡了,因此便想着等鎮上新房子收拾好了再弄這邊,到時她與劉寄奴直接搬入新房即可。
她便先耐心等着,白日去鎮上給蘭郎中幫幫忙收拾店裏,晚上再回家睡覺,因為店裏住房還未收拾好,蘭郎中如今也是打地鋪呢。
這幾日間,許是因為天氣暖和,蕙蘭新發的花芽竄了老高,鞘片逐漸被青白如玉的花莖撐開,露出裏面整齊排列的兩列花苞。花苞數倒是整齊,自下至上一共九個,左右排列成小排鈴狀,花苞還緊裹着看不出花型,但只看花莖和萼片的顏色,已經可以判斷出這是繼承了其母本,即鶴望山野生蕙蘭的特點,是難得的素心花。
襄荷松了口氣。蘭一出素便入品,只要是素心,便算作細花,除非花型太差,不然不說賣上多好的價格,起碼不難出手。而鶴望山野生蘭的花型已經差到極點,襄荷覺得自己弄出的這株怎麽也不會比其母本更差吧?只要在花型上繼承了父本哪怕三分之一的優點,這次雜交便算是非常成功。
懷着這樣的心情,她更加期盼這株蕙花開放了,眼瞅着花葶一直抽長,花苞從緊貼花莖到小排鈴,再到大排鈴,直至頂端的第一朵花苞綻放。
第一朵花苞綻放的那日,蘭郎中的醫館恰好收拾完畢,準備開業。那天蘭郎中請了秀水村的幾位村老和幾位相交甚好的大夫,一行人在前廳先是給聞聲而來的百姓們免費派發便宜的藥草和成藥當開業優惠,到了正午便叫了酒席一起吃席。
前面鬧的熱鬧,襄荷卻沒去湊那熱鬧。
早上起來時,第一朵花苞便欲開未開,她怕錯過花開,索性連盆帶花地帶到了店裏,到了店裏後除了前面幫了會兒忙,之後便一直守在後院等花開。
前面酒席正吃地酒酣耳熱時,襄荷終于等到了第一朵花苞打開。
碧玉般的花瓣顫巍巍打開,無瑕素心,标準梅瓣——
極品素心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