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18|

襄荷還在思索着怎麽好好利用靈液,另一個對蘭家、對無數報考鶴望書院的學子來說非常重要的日子卻已經來臨。

七月一日,鶴望書院放榜日。

不是科舉,卻勝似科舉,除了沒有人專程報喜這一點,上榜者的心情與科舉上榜者也相差無多了。

天邊剛翻魚肚白,即便已是暑熱的時節,此時的山間也還有一絲清涼。但在鶴望峰腳下,這一絲清涼卻被擁擠的人群擠得絲毫不剩。

登天梯向前走一些,就是一條寬闊的之字形山路,是書院人平日上下峰常走的途徑,山路起點和終點都有學院的馬車,書院的學子和山長憑身份證明便可免費乘坐,而沒有身份證明的,若想乘坐便需要付一筆車資。

榜單張貼在峰上的經義坪,若想看榜,便需先上得峰,而到了此時,哪怕再吝啬的人家也會舍得出幾文錢坐一坐馬車,只為盡早看到榜單的結果。

襄荷一家三人早早地便來到了山腳。

此時的山腳人馬攢動,書院的青色制式馬車有十幾輛,在山腳下一字排開,不斷有學子和家人登上馬車,向着那承載了他們期望的峰頂駛去。而除了書院的馬車,卻還有無數或儉樸或奢華的馬車、牛車,甚至驢車,無數富貴或窮困的學子在家人的陪伴下登車,胸有成竹或心懷忐忑地,與書院的馬車一起駛向高高的峰頂。

蘭家無車馬,自然只能選擇花幾文車資做書院的馬車。

馬車內部是兩排相對的座位,一排五個,兩排十個,襄荷三人随便選了一輛馬車上去,裏面已經坐了兩個學子以及他們的父母,加上蘭家三人剛好九人。另外兩個學子一個十二三歲,一個卻已經十七八歲,都穿着儒服,顯而易見是報考儒院的學子。

見蘭家三人上來,車裏做得滿滿當當,那兩家人便催促着車夫趕緊上路,車夫卻慢悠悠地晃着鞭子,說還差一人,走什麽走。兩家人心急,卻也不好再催促,只能按捺下性子待在車廂裏繼續等待。

可大多學子都是由父母親朋陪伴着去看榜,獨身前去的少之又少,因此這最後一個空位等了許久也沒等到人來。

待在車廂裏無事可做,那兩家人便攀談起來。從交談中可知,那十二三歲的學子叫李可儒,李可儒的父親,即他身邊那位颔下留須的中年文士,居然是秀水鎮上明德學館,也就是寧霜所在學館的夫子。李夫子本人也是個秀才,屢試不中後便絕了做官的念想,索性安心在鄉下做個傳道授業的夫子,只是畢竟心有遺憾,因此便希望兒子能完成自己的未竟之志。

聽他言談,似乎對李可儒此次能夠上榜信心十足,襄荷瞄了李可儒一眼,見他一臉好奇地不時掀開車簾往外看,渾然沒一點心急憂慮的樣子,也不知是年幼不知愁,還是真的有把握。

另一家則是截然相反。那十七八歲的學子叫做沈知節,名字起地文,但出身卻是實實在在的莊稼人,沈家就在秀水村隔壁的聯營村,離鶴望峰也不過半個時辰的路程。沈知節父母俱是滿面風霜的樣子,不過四十出頭的年紀,臉上卻已經爬滿了深深的褶子和日曬留下的逡紅,一看便是長期勞作的結果。面對李夫子,沈氏夫妻明顯有些畏縮和拘束,說話都不太敢說,兩家交談大多都是沈知節在和李夫子對話。

相比年紀小小卻相當淡定的李可儒,沈知節的臉上簡直是明明白白寫着“我很焦慮”四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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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自家父母畏縮的樣子太上不了臺面,他很快打斷父母的話,自己和李夫子攀談起來。他倒是善談,不一會兒便好似跟李夫子熟絡無比,大談自己讀書怎樣聰慧,又是怎樣時運不濟以致連年未能考入書院,而今年他準備良久,十分有信心今次定能考入。

但看他的表現,卻實在看不出滿懷信心的樣子。雖跟李夫子說着話,他的眼神卻總是無意識地到處溜達,屁股下更像是紮了根釘子,總是動來動去,且說一會兒話便喊渴喊餓,而一聽他這樣喊,沈氏夫妻便趕緊從包裹裏拿出事先準備好的吃食飲水遞上。

水是裝在竹筒裏的井水,吃食則是白面饅頭。沈知節接過竹筒和饅頭,一口氣喝了半竹筒水,饅頭則是咬了一口後便再也不吃了,随意地扔回沈父手中,便又重新打起精神與李夫子攀談起來。

沈父神色有些糾結,似乎想勸着沈知節多吃些,但終究還是沒開口,只小心把那咬了一口的白面饅頭放好。

襄荷眼尖,看到那包饅頭的油紙裏面,赫然還有兩個黑乎乎的窩窩。

看沈家三人的樣子,這兩個雜糧窩窩自然不是為沈知節準備的。襄荷心下了然,再看那沈知節時,心裏便有些不喜。

正巧這時,趁沈知節話落的空隙,李夫子終于有空轉頭看向蘭家三人。蘭家一長兩幼,兩幼之中一個是女娃,李夫子便自然而然地将目光落在了劉寄奴身上。

“冒昧問一句,這位小兄弟是報考哪個學院?”李夫子聲音溫和地朝劉寄奴問道。

劉寄奴穿着一身藏青色棉布短打,看上去像是莊稼人的打扮,但看他相貌儀态,卻完全不似尋常農家的孩子,雖還未交談,李夫子對他的印象倒比沈知節還好,覺得他小小年紀卻十分穩重,不似自己兒子那般跳脫,也不似沈知節般輕狂自大,最是合他的意不過,若是學問好些,這次能夠考入學院,與李可儒成為同窗,倒是值得結交一下。

一般學子報考哪個學院都會穿上相應的服侍,雖不能穿書院的制服,但起碼也要顏色樣式相似,讓人一眼便知是哪家的學子。但也有極少數不這麽穿的,而在李夫子眼中,劉寄奴便是這極少數,因此才有了這一問。

沈知節正侃侃而談,歇息一下的功夫便聽李夫子溫言與車中另一個學子交談,他心裏着惱,到底臉上沒露出來,想着多結交一人也好,便也将目光投向劉寄奴。只是,他将蘭家三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見三人雖然衣衫整齊幹淨,但卻都是棉布的料子,便立時沒了交談的興趣。

此時的布料樣式繁多,有錢人的衣服自然是绫绡絹缯,綢緞绮羅,而普通人卻多是穿棉麻的衣服,其中麻布最次,棉布稍好,但也只是稍好而已。沈家也不富裕,但在書院放榜這樣的“大日子”裏,沈知節所穿儒服也是綢布所制,且是請鎮上的裁縫按鶴望書院的制服比着做的,除了鑲邊特意做地不同以示區別,樣式與書院制服一般無二。

這樣重要的日子,哪個學子不是穿着自己最好的衣服,生怕被人輕視。而眼前這人卻穿着身棉布短打,跟個莊稼漢似的,要麽就是真窮,要麽就是缺心眼,沈知節如此想着。

而此刻,他眼中“缺心眼”的劉寄奴正面無表情地瞅着襄荷。

襄荷挺直身子,眼觀鼻鼻觀心,裝作沒看到劉寄奴的目光。咳,那李夫子一看就是尊禮守舊的人,她怕說出真相會吓到他啊。

見襄荷裝死,劉寄奴無奈,只好迎上李夫子殷殷的目光,清了清嗓子正要說出真相,“其實——”

正在這時,車簾猛然被掀開,一個圓滾滾的身子跟個球似地滾了上來,一邊滾一邊叫着:“讓讓、讓讓!”

一車人都無語地看着眼前的圓球。

圓球站起來,身子還沒車廂高,粉白圓胖的臉也像個球,整個人就像個年畫娃娃。年畫娃娃一屁股坐在最後一個位子,這才擡頭看車裏衆人。

一擡頭就看到車廂對面,那個嘴巴張成“o”型,雙眼瞪成銅鈴的小姑娘。随即,年畫娃娃的嘴巴眼睛也變得跟那小姑娘一模一樣。

“蘭丫頭?!”

“三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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