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26|
雖不像科舉一般放榜當天便有趕着報喜的人,但放榜之後,書院卻會專門派人到學子住處通知。
許是離得近,放榜後第三日,書院的人便來了蘭家,帶來了一張令襄荷無語的“錄取通知書”以及一個表明書院學子身份的銘牌,銘牌上有徽記和标號:一個篆體的“農”字,一個年份和編號,襄荷在農院錄取名單上是最後一位,即第三十六位,因此銘牌上的編號便是三十六,加上前面的年份“永嘉辛未年”,倒是保證了銘牌的獨一無二。
書院通報的人許是養成了習慣,還沒到蘭家,行到村口時便拉長了調子喊着報喜的話兒,引得附近的村民都來圍觀。這下襄荷是想瞞着都瞞不住,再加上之前趙寅年來的那一出,秀水村所有人都知道,蘭家的丫頭考上書院了!
報喜的人一走,蘭家小院立即被擠得滿滿當當,看熱鬧的村民将蘭郎中圍住,你一嘴我一嘴地問個不停。蘭郎中自然不會隐瞞,基本是有問必答,又将考試那日發生的事明明白白講了一遍,只是将寧霜違規上登天梯的事兒含混了過去。
襄荷溜得快,沒被村民堵住,可惜躲得過村民卻躲不過熊孩子。剛剛将卧室的門關了想躲個清靜,就見窗戶前伸出個亂糟糟的腦袋,不是趙小虎是誰?後面還有個小姑娘的聲音:“小荷在不在?在不在?”正是田菁。
眼見着趙小虎就要順着窗戶爬進來了,襄荷趕緊道:“去門口,我給你們開門!”
好不容易兩個熊孩子溜進來,面對四只烏溜溜滿是崇拜的大眼睛,襄荷只覺得壓力山大。蘭郎中在外面回答村民的問題,襄荷在屋裏回答兩個熊孩子的問題,面對的人數懸殊,可問題數量卻不相上下。
問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問題後,田菁忽地雙眼亮晶晶地道:“小荷,你說我明年也去考書院怎麽樣?這樣咱倆就可以一起上學了!”
趙小虎當即嗤笑,做着鬼臉道:“別想了,你腦子那麽笨!你要也能考上,我叫你姐姐!”
田菁羞惱,揚手去撓他:“你才笨呢!”
趙小虎扮着鬼臉躲開,引得田菁在後面追他。
襄荷笑着看兩人打鬧,心情卻忽地有些灰暗。
不管田菁笨不笨,她都沒有機會進入書院。
自己能進書院,不過是機緣巧合所致,而絕不是她有多麽聰慧博學。她優點不多,自知之明是其一,論聰慧論博學,世上多少女子強過她,可那些女子,卻要麽流離市井,要麽束于閨閣,能如男子一般一舒平生志的又有幾個?
這世道對女子,終究太不公。
收到“錄取通知書”的第三日,蘭家便在自家小院門前擺起了酒席。也沒正經請人,除了村長等幾個長輩那裏正經去請了,其餘都是蘭郎中在村中一吆喝,要村民們有空的都來吃酒席,好慶祝他閨女考上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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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是喜事,且是個新鮮的喜事,整個村沒事兒的村民幾乎都來了。秀水村村小人少,但老老小小地加起來也有三百多人,除去外出的、沒空的,太老或太小的,來吃酒的人幾乎是整個村人口的一半,蘭家準備的是七人一桌的席面,這樣一來便需擺上整整二十多桌,比得上紅白喜事的規格了。
熱騰騰的飯菜酒水流水般地上來,分量足,肉菜多,在鄉下人看來便是上等的席面。蘭家的家底村裏人都是清楚的,之前蘭郎中開醫館,若說用的是多年積蓄倒也說得過去,可這般大辦酒席,只為慶祝閨女考入書院,在村人看來還是相當大的手筆了。
村裏人辦酒席從不請專門的廚子,蘭家自然也不意外,這次酒席掌勺的是秀水村幾個經常做席面的漢子,也不用什麽工錢,事畢後送半尺棉布二兩酒便算是極慷慨了。
可即便不算工錢,只采買酒菜一項,便得花上起碼五兩銀子。且蘭家這不是嫁娶喜事,沒有添妝錢可賺,雖大多數人都不好意思白吃酒席而備了錢賀喜,但到底不像嫁娶喜事般有例可循,給的錢有多有少,最後總共加起來也不過一兩左右,與辦酒席所費相比可謂甚微。
席間便不住有人感嘆蘭家發達了,其餘人也都不禁附和。但蘭家具體是怎麽發達的,卻還是沒人搞得清。
村人的反應并沒有出乎蘭家人的預料。
襄荷原先便為此勸蘭郎中不要大辦,整兩桌酒席請請相熟的人家便是。只是蘭郎中正在興頭上,恨不得全天下人都來一同分享他的喜悅,因此便執意大辦。
蘭家如今并不缺辦酒席的錢,襄荷想想也就不再阻攔。
一味藏拙并非長久之計,反正蘭家的錢來得正當,與其遮遮掩掩,倒不如敞開了讓人看。
席間還發生了個小插曲,由頭便是田四兒。
田四兒這人一貫沒臉沒皮,雖然蘭郎中最近都對他冷言冷語,動辄破口大罵,他卻渾沒放在心上,蘭家這一擺酒席,香味兒從村頭飄到村尾,勾地他當即顧不上臉皮,避着蘭郎中也偷偷坐上了席。
正大嚼大啖間,身後傳來一聲怒喝:“田四兒你還有臉來!”随即耳朵一疼,人便被提溜了起來。
“哎呦松手,松手!”田四兒嘴裏還含着一片顫巍巍的五花肉,趕緊咽了才嚎起來,“郎中你這是幹啥,我來賀喜呢,你們蘭家就是這麽待客的?讓人看着不像樣啊,松手、快松手!”
蘭郎中卻不管他說什麽,罵道:“你算個什麽客!我蘭家就是請叫花子也不請你,趕緊給我滾!”
席間也有知道兩人嫌隙的,理在蘭家一邊不說,田四兒平日為人也不讨喜,此時見蘭郎中發了火,衆人便也起哄趕田四兒走,只是說話不像蘭郎中這麽硬邦邦的,倒像是笑鬧一般,這樣也算給田四兒個臺階下。
這麽一來,田四兒再怎麽厚臉皮也待不下去了,在衆人的眼光中,筷子飛快地又挾起幾片肉,全塞進嘴裏才一刺溜跑開了。
“呸!”望着田四兒的背影,蘭郎中狠狠地啐了啐,随即才轉過身跟席上衆人道歉。
于蘭家這邊,這事兒便算告一段落了。
擺過酒席,時序也快入秋,天氣漸漸轉涼,蘭郎中忙着為襄荷入學準備,整日醫館家裏忙個不停,人卻十分精神。
襄荷卻覺得入學沒什麽好準備的,除了将蘭家僅有的那幾本農書又看過一遍,其餘時間便都在琢磨金手指的事兒。
自六月初發現“靈液”的真正作用後,之後每月兩滴的“靈液”,襄荷并沒有急着用,而是用瓷瓶保存了起來,到如今八月初,已經積了四滴。
好鋼用在刀刃上,既然“靈液”有增加植物變異幾率的效果,那麽對此時的蘭家來說,自然是用在名貴些的花草上更有利。
還沒等襄荷想好具體怎麽利用這幾滴靈液,珍寶坊那邊又來送銀子了。
這次趙寅年并沒有親來,只有趙掌櫃和一個小厮,帶來的銀子也不像上次那麽多,僅僅有三十兩,事實上,自上月開始,趙掌櫃送來的銀子便只有三十兩上下。
這也非常正常,無論多麽新奇,他們所販賣的也不過是尋常的果子而已,除非像第一個徽州客商那樣趕巧的,會花大價錢買幾個果子的并不多,因為珍寶坊想做的是長久的生意,既然是長久的生意,那便意味着貨物不是獨一無二,因此自然也賣不上高價。且這個“賣不出高價”是相對第一次賣出的那四只葫蘆來說的,如今珍寶坊賣的印字果實也要一個一兩上下,相比普通果子,絕對算得上天價了。
因此即便如此,襄荷也已經很滿足,且每月三十兩左右的進項,對于蘭家來說絕對不算少了。
蘭郎中在堂屋跟趙掌櫃說話,襄荷坐在一旁,一邊聽一邊百無聊賴地望着已經染上秋色的小院。
這一望,便望到水井旁的那叢鳳丹。
時序即将入秋,鳳丹碧綠的葉子有些發焦卷曲,襄荷知道,等再過些時候,一陣寒涼的秋雨過後,這些葉子便該落了。
襄荷心中忽地一動,扭頭朝趙掌櫃盈盈笑道:“趙掌櫃,記得上次趙公子說過,趙家庭院裏有數百株牡丹?”
八九月間,正是牡丹嫁接的好時候。而在這個時代,若想以花卉獲利,還有什麽能比牡丹更适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