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14|

自從田四兒偷學了法子去賣,蘭家在印字果子上的進項便越來越少,到了後來,趙掌櫃每月送來的銀子便只有幾兩,且有越來越少的趨勢。

這點錢還不夠趙掌櫃喝茶的,自然看不上這樁生意,若不是因着趙寅年的吩咐,他都想直接将那些果子下架。

珍寶坊珍寶坊,賣的自然都是珍寶,如今印字果實已經滿大街泛濫,哪裏還能稱得上珍寶?

趙掌櫃覺得再賣下去簡直就是丢珍寶坊的份兒。

蘭家自然也察覺到趙掌櫃态度的變化,但趙掌櫃看不上這樁小生意,蘭家卻看得上。

誰也不會嫌錢多,蘭家如今雖然有點錢,但也遠遠稱不上多富裕。蘭郎中的醫館不掙什麽錢,因此在明年春天到來,襄荷賣花的生意可以做起來之前,還是要倚賴印字果實。

好在襄荷早有準備,一邊收拾田四兒,一邊就跟趙掌櫃交底兒,将自己的打算都說了出來。

其實她的法子也不新奇,就是前世聽爛了的那一套:人無我有,人有我優。

如今滿大街都有賣印字果實的,襄荷以往随随便便寫個字兒印上的果實自然賣不出去了。可蘭家的果子有一點好,就是面對的客戶群體比較高端,與田四兒沿街叫賣招徕的那些客戶重合率很小。

這樣的客戶群體使得襄荷能夠在這個“優”字上大下功夫。

先是找那些手藝好的剪紙藝人,将用來貼字的油紙剪出各種繁複吉祥、樣式新巧的圖案。這樣一來雖然還是一樣的果子,但印上的圖案卻大不相同,使得蘭家的果子與其他果子有了區分,有錢人家不怕貴,就怕花大錢卻買的東西卻跟普通人大街上幾文錢買的一樣,如今蘭家的果子圖樣翻新,自然能招徕更多顧客。

但其實這個法子也很容易被人學去,畢竟這時候會剪紙的人一抓一大把,縱然蘭家的剪紙樣子新奇些,卻也并不占太大優勢。

但既然下定決心要在“優”上取勝,襄荷自然不止這一個法子。

除了新巧的圖案,襄荷還建議趙掌櫃弄了個“文人果”,顧名思義,針對的顧客是文人。文人果分為兩類,一是果子上印着名宿大儒墨寶的,一是為文人專門定做的。

第一種珍寶坊來做有着天然優勢,不說歷朝的書法大家,就算是當世名宿,珍寶坊背靠鶴望書院,自然不會缺少弄到墨寶的機會。就是襄荷,也纏着蔔若地送了幾幅墨寶。

第二種則是客人來店裏留下墨寶,珍寶坊負責将墨寶拓印下來,再由客人親自指定用什麽果子,直到果子長成才交貨,這便是定制文人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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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法子頗為新奇有趣,趙寅年再在襄城文人圈宣傳一番,很快引來許多文人墨客。這些文人有的是買那有着名宿墨寶的果子,但更多的卻還是要定制文人果。

初戰告捷,趙掌櫃喜不自禁,且觸類旁通地又想出喜宴果等名目,倒也都頗受歡迎。

此外襄荷對果子的包裝也提出要求,不僅要包裝精美,更重要的是要有珍寶坊的标識,好區分珍寶坊的果子與大街上賣的那些果子,商品一有了區分,才會讓自恃身份高人一等的權貴有掏錢的欲|望。

數管齊下,珍寶坊印字果實的生意居然又起死回生。原本蘭家每月三五兩的可憐分紅猛增至上百兩。

雖然即便起死回生後帶來的收益對于趙家來說仍舊算不上什麽,但這件事卻讓趙掌櫃、趙寅年,乃至趙家掌門人,趙寅年的父親,看到了蘭家人的靈活頭腦,增加了合作的信任度。

是以,當襄荷向趙寅年提出明年合作賣月季之事時,趙寅年毫不猶豫地應下了。

“早知道學妹有這般頭腦,就該勸錢山長将學妹收入門下。”趙寅年這樣笑着道,錢山長自然便是商院的院長錢青茯。

襄荷笑笑,自然不會将這話當真。

但不管如何,有了趙寅年的大力支持,加上對于這批月季的自信,這樁生意便賠不了。

因此襄荷一回到家便趕緊查看小苗苗們的長勢,不只是因為喜歡看,更是因為這些小苗明年可都會變成銀子。

查看過小苗們的情況過後,一家人聚在一起熱熱鬧鬧地做起了飯。

相比劉寄奴剛來的時候,如今蘭家的日子已經有了很大的變化,只從飯桌上便可見一斑。

因為知道襄荷今日回來,蘭郎中早早地便買好了肉菜打好了黃酒,待到晚飯時,仍舊是李樹下的石桌,石桌上的飯食卻滿滿當當,葷素俱全,再不是以前那般拮據的模樣。

時序入冬,再在院中用飯已經有些寒冷,但一杯黃酒下肚,腹裏便湧上一股暖融融的熱意,四肢百骸好不舒服,因此即便是不喜飲酒的襄荷也喝了一杯。

三人聊着閑話,先是蘭郎中不停地詢問襄荷在書院的生活,即便是襄荷說一日三餐吃什麽,都聽得津津有味。襄荷好笑之餘,更多的卻是覺得窩心。

她也插空詢問家中的情況,因此得知醫館的生意越來越好,雖依舊掙不了什麽錢,但總算步入正軌,蘭郎中也不若以前那樣,只被當成學藝不精只能走街串巷的赤腳郎中,而被當成正正經經的坐堂大夫。

劉寄奴每日除了在醫館幫忙,還在城裏的武館找了份工,因為身手好,直接成了大師兄,整日帶着一群孩子操練武藝,倒是頗得人心。只是從秀水村道城裏往返費時,劉寄奴又不坐車馬,只用一雙腳跑來跑去,蘭郎中想讓他趕着驢車去,他卻搖頭拒絕了,只道那點路程算不得什麽,剛好為在武館的操練熱身,蘭郎中便也只得作罷。

相互之間敘地差不多了,話題又轉向八卦。因着有酒助興,蘭郎中格外興奮,像個多嘴婦人般講着村裏村外的趣聞,襄荷與劉寄奴便笑吟吟聽着。

說到後來,蘭郎中忽地講起他年輕時在北地從軍的事。

“……想當年我蘭麻子也是響當當一枚好漢啊,殺過的蠻子沒一百也有八十!”

“……北蠻子沒人性,年年來搶咱大周的錢糧,擾咱大周的百姓,若不是顧家軍數十年守衛,又哪能有這太平日子?”

“……不對不對,如今可不太平了……顧将軍不在,大周就不太平了啊,不太平了啊……”

……

蘭郎中少年從軍,在北地待了足足八年,若不是顧家軍樹倒猢狲散,他或許會待在北地一輩子,即便因傷再上不了戰場,也能做個軍醫或夥夫。那些征伐的日子早已刻入他骨血,如今雖從要命的屠夫變作救命的醫者,但心底卻仍舊未忘在北地的那無數個日日夜夜,每每便與襄荷提起往事。

這樣的話襄荷從小聽他講到大,知道到最後必然會變成對過去的追憶和不忿。

襄荷便拿話引他轉移注意力,又說起書院裏遇到的趣事,果然很快就又讓他高興起來。

如此這般一邊喝一邊說,不一會兒,蘭郎中便喝多了,眼睛迷瞪瞪地端着酒杯傻笑,襄荷見狀,趕緊與劉寄奴一人一邊地摻了他回屋。

攙回屋的路上,蘭郎中嘴裏還在喃喃說着,雖聽不清具體說了什麽,但只聽幾個漏出來的字眼,也知道他此刻很高興。

相比以前,如今的日子自然讓人高興,不止是因為物質更加富足,更是因為如今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發展:襄荷入了夢寐以求的書院,蘭郎中擁有了自己的醫館,雖算不上萬事心想事成,但人生不如意事本就十之*,能有三五如意事,便當浮一大白。

将蘭郎中攙到床上休息,襄荷便與劉寄奴也回房各自休息。

兩人分手時,不知是錯覺,還是室內昏暗燭光投射的陰影,抑或別的什麽,襄荷只覺得劉寄奴的面色似乎有些沉,但詢問後,卻立刻得到他“無事”的回答以及一個安撫的笑容。

襄荷心中有些疑惑,但也并未再問。

難得的三天休沐日,自然也要見見小夥伴。趙小虎被他爹帶進山打獵,沒時間來,田菁倒是第二日一大早便來找襄荷,還帶着針線笸籮。

“……我娘說我這個年紀就該學針線了,不然以後嫁不出去!”田菁胖乎乎的手費力地捏着根繡花針,正在做一雙襪子。

做襪子算是最簡單的針線活了,田菁做的還是不用分趾的,自然更加簡單。但襄荷瞅了瞅田菁手裏那雙襪子的形狀,只覺得:這得多畸形的腳才能穿下那雙襪子啊……

顯然田菁也知道自己手藝不怎麽樣,加上手胖針細,沒一會兒小胖手上就浸出一層汗珠來,登時不樂意做了,扔了襪子就跟襄荷閑聊起來。

襄荷打趣她:“田大嬸不是說做不好針線嫁不出去麽?”

田菁眉毛扭地像毛毛蟲,氣呼呼地道:“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嫁人就那麽重要麽?”

襄荷點點頭,道:“嫁不嫁人不重要,自己舒心最重要。”

田菁登時高興起來:“還是小荷你懂我!我娘整天說什麽嫁人的,煩死了!”

襄荷嘆了口氣。

她也不知自己該不該說那些話,畢竟這個時代,對大多數女子來說,嫁人的确是很重要的事,因為她們很難自己在世上立足,而必須倚仗男人,将自己的命運交到別人手中,如此一生的喜樂便由他人做主。

想到田菁将來可能會嫁給一個品行不端的男人,因而郁郁一生,襄荷心裏就悶地不行。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以她目前的能力,也只能做到獨善其身的地步,想要改變天下所有女性的生存狀況,于她而言簡直難如登天。

這個話題并沒有困擾田菁太久,畢竟年紀小,對婚嫁之事只有個模糊的概念,很快便丢到一邊聊起別的了。

襄荷卻突然道:“菁菁,你想不想學讀書?”

田菁一愣,臉上滿是困惑:“讀書?”

“對,讀書!”襄荷點頭道。

田菁神色間有些意動,但是想了一會兒很快沮喪着小臉道:“讀書當然好,可是我沒時間呀。”

她掰着手指道:“我要學做針線、學做菜,要幫娘幹活……還要玩!”

襄荷被她最後一句逗笑了,但還是問道:“時間總會有的,我只問你,你想不想讀書?”

田菁這次倒飛快地點了頭:“想!”

襄荷舒了一口氣,道:“那以後每次休沐,你來找我,我教你讀書,好不好?”

田菁眨着圓圓的眼睛笑地很甜:“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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