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33

回到書院時,季考的榜單已經分院分級地貼在了經義坪。

這是全書院每隔三個月一次的盛事,也是書院最熱鬧的時候,據說放榜後每院每級的魁首還能享受書院小食堂特意準備的簪花宴,掌勺的是書院最好的廚子,所用食材也是上好的,天南海北各種美味無所不有。

當然,吃什麽還是次要,最重要的是簪花宴所代表的那份榮耀。

這也是激勵書院學子用功的一個法子,多少學子為了能在簪花宴上占據一席而懸梁刺股,努力程度絲毫不亞于備戰科舉。

襄荷原本以為這沒自己什麽事兒的,誰知道看了榜後,發現自己的名字正在農院新生那頁的最頂上。

所考科目中,典籍背誦應答之類的她并不占優,可算數這項上得了個滿分,一下子就把總分給拉上去,讓她高居榜首。

——這就意味着簪花宴上有她一個位子。

蔔落葵得知後,嫉妒地把她的臉當面團兒一樣揉來搓去,嘴裏嚎着也要去農院,說憑她的本事肯定也能輕松考個魁首。

她這話倒也不是吹噓。爺爺是農院院長,蔔落葵也算得上家學淵源了,她小時候啓蒙的書不是三字經也不是千字文,而是各種農書。開蒙後也對農學頗有興趣,整日屁颠颠跟在蔔若地身後上山下田地,算得上理論實踐一把抓。

只是等她逐漸長大,與襄城其他大家小姐們相交漸多後,一日突然撕了平日視若珍寶的農書,為此還被愛書的蔔若地揍了一頓。但即便被揍,她也沒改變心意,從此轉了性似的,逐漸撿起女兒家該學的東西,再不整日往田裏跑,也再不看一眼農書。

雖不知具體緣由,但想起周清芷給她取的外號,襄荷便有些了解了。

女院的榜首也是能參加簪花宴的,但女院教的那些東西,蔔落葵起步就晚,也沒多少興趣和天賦,因此別說榜首了,此次季考不過險險得了個良,差點滑到中。而蔔落葵自己了解自己,心知自己恐怕一輩子也得不到一次榜首,參加不了一次簪花宴,因此才對襄荷能參加這麽羨慕嫉妒恨。

但蔔落葵嚎歸嚎,心底卻十分清楚轉去農院不過是玩笑話,除了襄荷這般機緣巧合進了書院的,哪怕她是農院院長的孫女,也只能老老實實待在女院。

因此鬧了一陣後,她便興致勃勃地為襄荷講起以往簪花宴的情景來。

簪花宴,顧名思義,來源于四相簪花的典故,取個好意頭,也顯得風流。而經過蔔落葵一描述,襄荷才知道這名字也不是白叫的,到時各院魁首們是真的要在頭上簪朵花。

襄荷記得唐宋時男子簪花成風,她沒去過別的大城市,也不知大周是不是也有這樣的風俗,但起碼在襄城沒見過男子簪花,倒是常見大戶人家的女子摘了時令的鮮花插于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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習慣了現代人審美,一想到一個大男人頭上戴朵大紅花的模樣,襄荷就囧地不行。

此時已經入了臘月,前幾日北方刮來一陣寒風,帶走了秋日的最後一絲餘熱。襄城城內雖還有些暖意,城外卻已是白霜凝結,草枯花凋。鶴望書院位于山上,寒風吹地更加猛烈,學子們紛紛脫了夾衫,換上厚厚的棉衣。

這樣的天氣下,時令的鮮花自然不會多,也只有梅花和水仙正當時。

相比水仙,梅花更為文人墨客喜愛,加上書院有一大片梅園,因此是梅花的可能性較大。

襄荷沒猜錯,第二日一早,就有書院的仆役将一枝還帶着清冷寒氣的紅梅送到了她的房間。

接過那枝紅梅時,隔壁的門也正打開。

襄荷側身一看,才發現隔壁門前也站着個手拿梅枝的丫頭。

門一打開,首先出來的是兩個丫鬟,然後便露出周清芷尖尖的下颔,随即一張包裹在雪白狐裘裏的瓜子小臉便全露了出來。

小丫頭嘴裏說着恭維的話将梅枝遞給她。

周清芷接過梅枝,神色高傲而矜持,仿佛對小丫頭的恭維話不屑一顧,但那紅撲撲的小臉和眉眼間掩不住的喜色卻出賣了她。

“賞。”她輕輕吐了個字,身後的丫鬟們便取了一串錢給了那送梅枝的小丫頭,換來小丫頭又一連串的恭維話。

襄荷扭過頭,這才發現自己身前的丫頭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她嘴角抽抽,十分肉痛地從袖子裏摸出十文錢,遞給那小丫頭。

小丫頭看着手裏孤零零的幾枚銅板,再看看隔壁小丫頭手裏叮當亂響地一整串錢,差點沒委屈地哭出來。

看着小姑娘委屈地模樣,襄荷也怪不好意思的。

但她知道自家情況,還遠沒有到随手打賞一串錢的地步,因此只能頂着小丫頭哀怨的目光,摸摸鼻子道:“咳,你別看我啊,趕緊再多跑幾處,積少成多,也能掙夠一串錢的。”

這種好差事哪裏是想跑幾趟跑幾趟的!

丫頭似乎被她這番不要臉的話驚呆了,嘴巴一癟,真的要哭出來了。

襄荷摸摸鼻子,不說話了。

“沒想到你還有點本事。”一道高傲又稚嫩的聲音傳來,襄荷扭頭一看,不是周清芷是誰。

雖然做了幾個月的鄰居,但兩人交往并不多,只因周清芷與蔔落葵是死對頭,而與蔔落葵交好的襄荷自然一道被周清芷鄙視了。

除了剛來那一日,這還是周清芷頭一遭主動與襄荷說話。

見襄荷轉過頭,周清芷繼續道:“只是為人怎能如此小氣,連下人的賞錢也扣,一身窮酸氣!”

襄荷挑了挑眉,臉上笑盈盈地,卻理直氣壯地朝她說了一句:“自然不能跟周小姐比,我家很窮的!”

周清芷被噎了一下,似乎不敢置信居然有人能臉不紅心不跳地說出這種話。世人多以貧窮為恥,掩飾都來不及,怎麽還有人這麽大咧咧地說出來,還坦蕩蕩光風霁月般?

見周清芷瞪大了眼睛,襄荷又加了一句:“沒騙你,真的很窮!”

“不過,大約明年春天之後就不那麽窮了,”想了想,她又扭頭朝跟前的小丫頭道,“若明年我還能考個榜首,你再來。”

明年春天可有着兩樁大生意呢,若做成了,估計襄荷便再也不用心疼打賞的錢了。

小丫頭卻撇撇嘴,壓根不信她的話,心裏下定主意再不來這兒後,草草施了禮便踢踢踏踏地走了。隔壁那個得了許多賞錢的小丫頭也樂滋滋地跟周清芷告退,小跑着跟上前面臭着臉的夥伴。

“哼,你等着吧,今日之後,你的窮酸之名要傳遍整個書院了。”周清芷高高昂着頭,帶着絲氣憤地朝襄荷道。

“多謝提醒。”襄荷笑眯眯道。

“——你!”,周清芷眼一瞪,氣沖沖道,“不管你了!”

說罷甩着袖子進了門,再也沒理襄荷。

襄荷笑笑,拿着梅枝也回了房。

梅花只有一枝,若還梳包包頭,無論插哪邊都很怪異,因此襄荷簡單绾了個單髻。因未及笄,大半頭發還留下,只在頭頂斜斜一挽,以梅枝做簪。

照着模糊泛黃的銅鏡,覺得沒那麽怪異,才滿意地出了門。

簪花宴設宴地點不定,多是依季節而定,此次是設在了梅園。襄荷慢慢踱步到梅園時,便見花樹熠熠,人聲喧喧,穿着各色院服的學子們往來談笑,意氣風發,端的一副風流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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