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03 (3)

放棄讓女兒學習。

女兒家嘛,認了字也不能光宗耀祖當大官,有什麽用!還不如多幫着家裏幹點家務活。

這是村民們根深蒂固的觀念,更是生活逼迫出的無奈抉擇,任襄荷怎麽勸說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而在忙活月季生意時,她忽然想到一個辦法。

既然村民們覺得女孩子們跟着她學認字浪費時間不産生收益,那麽如果有收益呢?

開春後的月季生意,襄荷原本是想跟趙家合作,還跟賣印字果實似的,由趙家寄賣,自己只提供貨源,或許出出主意,然後就坐等分紅。但這樣一來,無疑她的利潤,以及謝蘭衣能夠得到的利潤,都會被分薄不少。

趙家方面也不是全然占便宜,因為這販賣花木之事,趙家以往從未做過,花木又不能像幾個果子似的直接擺在珍寶坊的貨架上,因此少不得要另開一家店,說起來還要擔些風險。

種種原因之下,襄荷便棄了原本的念頭,想要直接自己開店。

自己開店,自負盈虧,固然風險多了一些,但一旦盈利,所得也會更多。

開店是個麻煩事兒,襄荷原本沒這個想法的主要原因是——沒人手。

但是,現在卻有些現成的人手——那些被迫回去做家務的女孩子們。

她是從現代而來,明白一份工作對于女人的重要性,而在她手下工作,她自然會想辦法讓她們不停止接受教育,雖然無法向以往那樣跟着她認字,但認字本就不是她的根本目的,讓她們認識到自己的價值,懂得争取自己的幸福才是。

有了這個想法,她便對開店更加上心了。

她有玫瑰園無數新品月季,更有能夠增加植物變異幾率的靈液,往後肯定會有許多新品、極品花卉,有這些倚仗,開店的成功率并不小。

思量再三後,她終于拿定主意,開店!一間屬于自己的、在這個時代尚屬首例的花店!

趁着書院還未開學,她開始為了開店做準備。

首先是找店面。

這次店面自然不能再在秀水鎮上找,而要在花店的主消費人群所在地,也就是襄城找。店面不需要太大,但地段要好,要靠近達官顯貴的住宅群,環境也要好一些,像帽兒街那樣的地方自然不行。

于是,襄荷跑遍了襄城所有繁華地段,最後找到的地方,竟然就在周家不遠處的一條街,走路也不過一刻鐘的路程。

這樣的地段租金自然也不會低,相比開醫館時七十兩買下一個小院,這處地方要小得多,但要買下來卻需要五百兩。

蘭家如今全部財産加起來也才不過五百兩左右,因此自然不能買,只能租,而這裏一個月的租金便要八兩。如果花店不盈利或者盈利過少,那只能很快關門大吉,因為蘭家根本負擔不起。

所以襄荷做了很詳細的計劃。

花卉不比生活必需品,除非達官顯貴,很少人會購買,而那些達官顯貴卻又有一個問題:他們大多都有出産花卉的莊子。

所以襄荷要開店,賣的自然不能跟那些莊子上出産的花相同,或者說,即便花相同,包裝也不能相同。月季不用說,可以保證是外面絕無僅有的,但既然開了店就不能只賣月季,更重要的是為襄荷以後可能弄出的各種新品種花卉鋪路,所以花店“新、奇”的名頭要打出來。

而要做月季這樁生意,其實還有一個難題。

如今的月季可不比現代,沒有那麽多意義,更沒有那麽大的名氣,雖然常見于大戶人家的庭院中,但卻不會是主角,更不會是能讓人花大價錢的東西,換句話說,如今的月季身價低。

身價低,那就提高身價,讓衆人意識到,蘭家的月季與以往的所有月季都不同,更不同于鄉間田野随處可見的野薔薇。

襄荷開始忙碌起來。

如今月季未到花期,她便先将月季這一攤按下,而是準備先用去年培育出的素梅蕙蘭打響花店的名頭。

不同于月季薔薇,蘭花在這個世界可是深受裝逼人士喜愛的呵呵呵。

☆、77|4.25

襄荷先将店面租了一年,付了租金後便開始籌備開店。

開店需要人手,這對襄荷來說并不難,應該說這正應了襄荷的意。開店之初并不需要多少人手,因此她便在村中找了兩個之前因為家中有事不能再來學習的女孩兒,都是模樣齊整手腳利落,年紀在十三四上下的。

原本這兩人的父母還不願意,但一聽一月一兩銀子工錢,态度變立刻變了,襄荷很順利地招到這兩個人手。

她們就是花店的小二,也會在後期承擔花束包裝一類的工作,不過現在卻只能做些灑掃的活計。

然後是找一位掌櫃,畢竟襄荷不能時時看着,蘭郎中要看着醫館,劉寄奴志不在此,因此只能在外面找掌櫃。這個襄荷沒經驗,因此還是托珍寶坊的趙掌櫃,找了個過往履歷清白,只是因為原本的東家轉移産業才失去工作的老掌櫃。

然後是賬房,也經由趙掌櫃牽線找到,這才算湊齊了一個簡單的用人班底。

找起人手之後就是裝修店鋪。

首先是改良店內的采光條件,盡量讓店鋪顯得敞亮一些,因此原本幾個隔間都被打通,只用花架阻隔視線,所有的空間布局都是借助花木完成,讓人宛如置身庭院之中。

雖然主打品牌是月季,但也不是就不賣其他的花,因此店鋪外牆、內牆,乃至房梁上都增添了許多壁挂式花盆。這時候沒有輕便的塑料和樹脂花盆,陶土盆雖然是适合種花但太笨重,陶瓷的倒是好看了,但不适合用來種花,而且重量也不輕。因此花盆都是襄荷積攢下來的奇奇怪怪的東西,比如海螺殼,比如掏空的木樁,比如蜂窩一樣外表赤紅質地輕便的岩石……用各色彩色絲線編織的繩環将這些“花盆”高高低低地懸挂起來,等到春暖花開時再種上各色綠植,就能夠為店鋪增色不少。

當然,裝修都還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打響名頭。

想要打響名頭,最起碼當然要有個名。

襄荷悶頭想了三天,終于給花店想出了名字——鶴望蘭。

跟蘭郎中和劉寄奴解釋時是這麽說的:“咱家姓蘭,又住在鶴望山腳下,所以就叫鶴望蘭!”

事實當然不是如此,只看她為店鋪畫的标識就知道了:一朵仿佛鳥兒般的花——正是鶴望蘭,也就是天堂鳥的形狀。

當然,這個世界沒有天堂鳥,有也還在非洲某個角落不為人知的靜靜長着,因此蘭郎中和劉寄奴都對襄荷為何畫出一朵一點都不想蘭花的“鶴望蘭”而納悶不已。

事實上,将花店的标識畫成那種極品梅素的模樣更貼切,因為襄荷偷懶地直接給它也取名叫鶴望蘭,理由也很說得過去——鶴望山野蘭雜交出的蘭花。

不過由于襄荷心裏到底對前世還是有些懷念,平日誰也不能說,這次便借着這個小小的商标和蘭花的名字,算是自己默默地懷念一下。

于是花店的名字和商标就這麽定了。

這些前期準備做好,襄荷便開始為“鶴望蘭”揚名。

她先是找了趙寅年,打聽襄城哪些達官顯貴喜愛蘭花,到了臨近開學時,便将有人育出極品梅素的消息散了出去,但卻并沒有說清是誰育出。此時,經過一冬的蟄伏,“鶴望蘭”原本的兩苗已經變成了四苗,只能花開時節,便是鶴望蘭花店開張的時候。

除了忙這些,襄荷還時不時地去趟玫瑰園,除了為謝蘭衣念書,大半時間都泡在了木工房。

自行車是襄荷關注的重點,經過試騎和襄荷貌似“不經意”的提醒,不過短短兩個月,謝蘭衣已經将自行車數次重做,如今的模樣跟最初的簡陋結構也是天差地別,又因為襄荷找了鐵匠打造了符合條件的鋼鐵鏈條、踏板、車軸等,如今的自行車已經是半鋼半木,除了沒有塑膠輪胎,與現代的自行車已經很接近了,哪怕直接投入市場都可以。

事實上,襄荷曾經為此狠狠動心了一把。

如果襄荷沒有手心的靈液做後盾,僅憑玫瑰園的月季,賣花的生意毫無疑問,還沒自行車更有賺頭。只要将自行車推行開來,再規範生産,降低成本,那麽帶給大周的将是一次出行方式的改|革,而帶給她和謝蘭衣的,則是難以估量的財富。

但是,理想很豐滿,現實很骨感。

以謝蘭衣的身份,安安靜靜待着被人遺忘才是最好的選擇,所以他要藏拙,半點風頭都不能出,能遙控的飛天木鹞不能現世,自行車自然也不能。

所以哪怕自行車的前景多麽好,也不能拿出去做生意。

所以襄荷也只是心動了一下,然後便果斷地把這念頭掐死了,連想都不再想。

但是,每次去謝蘭衣的木工房,對襄荷來說都是一次挑戰。

木工房裏那各種稀奇古怪的東西可不都是用來玩兒的,事實上,它們幾乎都有着不同的用處。玫瑰園占地頗大,雖然不緊要的地方可以由書院仆役定時打掃,但平日起居坐卧之地卻只有萬安一個人打掃,加上做飯、洗衣等等,萬安雖然身子矍铄,但畢竟年近花甲,這樣的家務負擔對他來說還是太重。謝蘭衣腿不能行,想幫忙也幫不上,除了盡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為萬安減輕負擔外,就是搗鼓出許多幫助提高幹活效率的東西。

比如底部安有毛刷,設定好固定路程,一經放出就能自動掃地的掃地機,比如一個不斷旋轉着将水流灑遍整個月季園的小風車,再比如水流驅動兩只木槌上下交替捶打的“洗衣機”……

每次見到這些超出東西,襄荷都想對謝蘭衣說一句孫大聖的經典臺詞:“呔!妖孽哪裏來!”

這些東西,認真挑揀一下,很有些是能夠賣出去掙錢的,看在襄荷眼裏,那就是一堆堆的銀子。可惜,這些銀子只能看着,不能變現,任襄荷再怎麽心動也只能幹看着流口水。

要不是自己也有生財的辦法,襄荷都不确定能否抑制得住自己的魔爪。

好在,書院很快就開學了,而春天,也終于姍姍來遲。

花店的籌備工作已經到了最後階段,只等鶴望蘭以及玫瑰園裏的月季開花。只是去年鶴望蘭開得太晚,雖然也有可能是初花以及去年春天太冷的原因,但如果這個品種太晚開的話,對花店宣傳也不利,因此襄荷早早就注意為它防風保暖,春日一到更是進行增加光照以及控水等催花措施,功夫不負有心人,趕在花朝節前,鶴望蘭終于抽葶,而玫瑰園裏的月季也都陸續開放。

“鶴望蘭”花店的宣傳工作這才正式展開。

于是,襄城愛蘭的上層人士們都聽說了一個消息:城中不日将新開一家花店,而開張當日,将會出售一盆極品梅瓣素心蕙蘭!

什麽都有圈,愛蘭的人自然也有圈,在襄城,愛蘭,又有能力為一苗蘭花錢的,則只有襄城的大小官員,以及書院的山長和其他讀書人。

這些人之間未必全都認識,但交際圈子如蜘蛛網一般相交相連,想要将消息傳遍整個圈子并不算難事,當然,對于普通人來說依舊有難度,但對有着趙家支持的襄荷來說,卻又不算什麽。

于是,極品梅素的消息不胫而走。

梅瓣素心,懂蘭的人都知道這有多麽珍貴,一時之間,襄城整個蘭友圈都震驚了,但無論怎麽打聽,都打聽不到确切是哪家店鋪。

因為神秘,關注度也随之上升,很快,不只是襄城,襄城周邊幾城的愛蘭人也聽說了極品梅素的消息。

喧喧嚷嚷傳了幾天,卻始終沒人知道究竟是哪家店鋪,又是哪日開張,于是便有人起了疑心,覺得不過是一則謠言,畢竟梅瓣素心幾乎是只存在于傳說中的東西。

但也有人覺得這麽神秘的放出消息,倒更像是商人逐利的手法,而幕後之人既然敢這麽放消息,自然不會是純粹無聊想耍着人玩,多半是手裏真有東西,這麽玩神秘不過是為了炒熱氣氛,擡高價格。

眼看氣氛炒熱,很快更确切的消息随之而來:店鋪的地址就在長安街,距離清貴雲集的禦馬街不過隔了一條街。

于是很快,剛剛裝修好的“鶴望蘭”花店便被發現了。

再于是,開店的日期便也不是秘密——就在三日之後。

這一天是二月十二,也就是花朝節,三日之後,便是二月十五。

就在這時,襄荷參加了一個聚會,一個整個襄城上層小姐幾乎都會參加的宴會:花朝會。

花朝會,顧名思義便是在花朝這一天。襄城氣候溫暖濕潤,各類香花到了花朝時節便争相開放,因此便也形成了習俗,許多人在花朝這天踏青出游,各類宴飲更是多不勝數。襄荷參加的,就是襄城大家小姐們舉行的一次宴會。

若說這次宴會的特點,與簪花宴倒是異曲同工:與會之人需得頭上簪花。因為這個特點,也有人将其成為閨閣中的簪花宴。

但這種宴會上比的不是才華,而是樣貌打扮,誰能在簪花宴上出彩,誰的穿衣打扮甚至都能在襄城小小地引領一下潮流。

至于頭上簪的花,其實倒不算重要,因為畢竟來來去去就那麽些花,想在花上取巧其實很難。

但襄荷所要做的,就是在花上取巧,只是取巧之人并不是她,而是周清芷和蔔落葵。

這倒不是襄荷一味不想出風頭,而是同樣一朵花,戴在她頭上和戴在備受矚目的人的頭上,達到的效果是截然不同的。當然,不想出風頭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周清芷的地位足夠高,因此襄荷首先便選了她。蔔落葵雖然也算書香世家出身,但相比周清芷,其實要差上許多,給她也送去一朵,只是因為襄荷想幫幫小夥伴,畢竟蔔落葵在閨秀圈子裏受冷落這事她是知道的。

赴宴之前,襄荷仔細從玫瑰園中挑了兩朵,都是欲開未開的狀态,一朵嫩粉,一朵鵝黃,花瓣俱是層層疊疊,排列工整如山茶,卻向內緊包呈包子型,花瓣質感又嬌嫩如絲綢,與如今大戶人家庭院中常見的薔薇月季都大有不同。

這兩朵,嫩粉的是送給周清芷,鵝黃的是送給蔔落葵。

周清芷氣質清豔,臉小下巴尖,若是大一些,大紅色也襯得,但如今年紀還小,因此還是粉色最襯她。蔔落葵容貌不及周清芷,但臉圓眼圓十分可愛,配上暖暖的黃色,能襯得她更加可愛。

與花一起送過去的,還有一封信,心中明明白白寫了她的計劃,并沒有一絲隐瞞。

這事說起來是襄荷送花幫兩人出風頭,但襄荷自己知道,不過是她為了宣傳花店罷了,所以實際上還是兩人幫她,而不是她幫兩人。

襄荷并不擔心蔔落葵,以兩人的交情,蔔落葵很大可能會幫她,但她卻不确定周清芷願不願意。

好在,周大小姐只是傲嬌地回信,表示“既然你巴巴地給我送過來了,那我就勉為其難地戴一下吧╮(╯▽╰)╭”,襄荷唯有囧臉以對。

襄荷的苦心沒有白費,花朝會上,周清芷與蔔落葵果然都戴上了襄荷所送的月季,然後,如襄荷所願的,吸引了幾乎所有與會閨秀們的目光。

這時節簪花的選擇不外乎桃杏櫻李海棠等,當然還有最為奪目的牡丹。桃杏李等俱是小花,于氣勢上其實輸了一節,牡丹花朵固然大,但也有些太大,更适合已經長成的貴婦人簪帶,不然未成年少女們身量未足,或是容色不豐,其實很難壓得住牡丹的氣勢。

但不管桃杏李還是牡丹,都是衆人見慣的,頂多有新品牡丹時才會引起衆人驚呼,但好在,今年并沒有哪位小姐戴了出衆的新花。

相比桃杏李和牡丹,月季薔薇的大小更适合簪花,因此與會的小姐們之中也有簪薔薇或月季的,但相比襄荷精心挑選的兩朵,此時常見的薔薇月季簡直就像個鄉下土妞,無論是大小、顏色還是瓣形,都被玫瑰園的月季全方位碾壓。

于是,周清芷和蔔落葵大大地出了回風頭,連帶着出風頭的便是即将開店的“鶴望蘭”。

小姐們争相向兩人打聽花是得自哪兒,兩人便乖乖地按襄荷所說,供出了鶴望蘭花鋪的名字。

三天之後,鶴望蘭花鋪開業,滿襄城的愛蘭的文人墨客和愛簪花的閨閣小姐乃至貴婦,都在等着這一天到來。

☆、78|4.26

未到巳時,長安街一家店鋪前便圍滿了行人車馬。

站立着的人有耄耋老者,亦有中年文士,除了一些明顯看得出是小厮的小子,大多穿着讀書人常穿的儒服道袍,所用衣料都是上好的,看得出俱是家境優渥。

還有騎馬的,只是馬匹被牽到街角栓馬處安頓下來,因此上面的人也都下來站立着等着。

除了這些站立的人,還有許多馬車停在店鋪前,黑壓壓地甚至阻塞了道路,有人高聲引導着車夫依次排隊,莫要阻了道路。馬車外多站着一兩個丫鬟婆子,而多數馬車內,則時不時傳來年輕女子的說笑聲,偶有幾輛傳出男子聲音。

巧的是,不斷有馬車旁的丫鬟婆子從那些站立着的人之中認出自家少爺或老爺來,或是相反地,站立之人認出自家的馬車或是自家的仆人來,于是驚詫的呼喊聲不絕于耳,鬧了好半晌,才弄明白各自來意——原來都是沖着眼前這家店來的。

這熱鬧引得路過的行人紛紛好奇地看去,便見那店鋪門楣上的招牌上寫着三個燙金大字——鶴望蘭。

鶴望是城外的鶴望山,蘭是什麽?難道是家賣蘭花的店鋪?可蘭花來來去去不過那麽些,還值當在這寸土寸金的長安街開價店鋪?

路人們有些搖搖頭不解地走了,有些卻留下繼續看熱鬧。

巳時正,鶴望蘭兩排四扇紅木雕花門一齊打開,外面的人看見鋪子裏的真容。

不大的店面收拾的幹幹淨淨,而率先躍入衆人眼中的,便是那牆上、架子上,乃至房梁上懸挂的點點綠意。

大多是一色的綠,深深淺淺的,映着紅木窗子外投入得陽光,好似一團團綠色的光點。有些還開着花,花朵不大,小小一朵,粉的藍的紫的,并不奪人眼球,因此不會讓這屋子生出豔俗之感。

內裏情形只得匆匆一瞥,很快,裏頭出來個五十多歲的老者,出來便拱手作揖,滿臉淳樸老實的笑:“小店鶴望花鋪今日開業,承蒙各位厚愛,店內除極品梅素‘鶴望’外,其餘時令鮮花一律八折!”

說罷招呼着幾個幫工放起爆竹來,噼裏啪啦的聲響便傳遍了幾條街,引得更多人前來圍觀。

爆竹聲一落,便有無數站立着的人上前擁住掌櫃,七嘴八舌地問道:

“你們店裏真有極品梅素?”

“怎麽賣?掌櫃的痛快點說個價格,爺今兒個勢在必得!”

……

除卻這些男人,還有許多丫鬟婆子也毫不落後,拿出巾帼不讓須眉的氣勢,過三關斬五将擠到掌櫃面前,同樣七嘴八舌地問着,不過問的卻是店裏可賣前幾日周家小姐花朝會上簪的那種月季花。

掌櫃滿臉堆笑:“賣的,都賣的。各位貴客請先進店。”

于是一群人擠擠挨挨地都進了店,好在店內沒多少貨架,因此即便不算太大,也能站的下許多人。

掌櫃又忙着讓那兩個秀水村的女孩将兩群人分開,沖着蘭花來的待左邊,沖着月季來的待右邊,男女泾渭分明,也不怕沖撞了誰。

掌櫃去了左邊的男客那裏,兩個女孩兒則去了右邊招待女客。

那邊,掌櫃站在一張高高的桌子後,桌子上有個正正方方的東西,上面蒙着紅布。

已經有人猜出那正方形東西裏面是什麽,人群再一次鼓噪起來。

“各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掌櫃忙擺擺手讓衆人安靜,“各位大人沒猜錯,小店确有極品梅素,名曰‘鶴望’,乃是東家親手培育而出,但因去歲才育出,一共也才得了四苗,此次小店拿來出售的,便是這四苗中的兩苗。”

這話一出,下首人群又議論起來。

“才兩苗,這許多人可怎麽分?”一須發皆白的老人哀嘆道。

更多的人卻在問價,還有人在質疑真假,執意要先見花。

掌櫃不慌不忙,笑眼望了下質疑的客人,口中說着‘自然要讓各位看到’,一邊緩緩将桌上方形物體上的布揭開。

紅布一揭開,鼓噪的人群霎時安靜下來,一個個睜大了眼看那紅布下的物事。

這邊吵吵嚷嚷的早引起右邊女客們的注意,此時陡然安靜下來,那邊便有不少小姐也看過來。

紅布下赫然是個二尺見方的玻璃罩子。

雖然玻璃早在前朝歂岳帝時就被造了出來,且造價并不昂貴,但卻仍舊不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東西,只因——玻璃十倍造出來了,但切割玻璃的鑽石卻沒找到。

因此此時的玻璃造出來後若想切割,便只得靠人工一點一點打磨,需要工匠技巧娴熟不說,還十分費工夫,因此玻璃的價格算得上昂貴,尋常人家絕不會奢侈到用玻璃做窗戶。

眼前這個玻璃罩子,怕是沒二十兩銀子下不來。

掌櫃的一臉肉痛,又想起小東家原本還想用玻璃做櫥窗,不由得更加肉痛了。

客人們卻沒一個注意到那玻璃罩子,而是各個死死盯着罩子裏的物事。

透明純淨的玻璃映得裏面的蘭葉更翠,蘭花更透,雖然隔着一層玻璃,衆人卻清清楚楚地看到綠葉間那一杆花葶。

挺直的花葶上左右側列着九朵花,朵朵俱是一般模樣,标準梅瓣,碧綠素心,清而不豔,嬌而不妖,确是傳說中的梅瓣素心蘭!

掌櫃只說了句‘價高者得’後,便被漫天的喊價聲淹沒了。

“我出五十兩!“

“一百兩!“

“一百五十兩!“

……

“一千兩!”一名衣着普通——或者說,在這群客人中相較而言比較普通——的中年男子咬牙切齒地喊道,他熱切地看着那個玻璃罩子內的‘鶴望’梅素,仿佛看着什麽絕世美女一般,只是緊握的雙手上暴突的青筋顯露出了他內心的緊張和不安。

喊價聲頓了一頓。

一千兩,對于一盆蘭草來說絕對不算低價,畢竟畢竟不是金銀寶石,這是只在愛蘭人心中才有價值的東西。

但是,這不是尋常的蘭草,是可遇不可求的梅瓣素心蘭,除花鋪東家手裏那盆,世間僅此一盆的梅瓣素心蘭!

于是很快,喊價聲又起。

“一千一百兩!”

“一千二百兩!”

價格節節攀升,眼看着打破兩千兩大關,朝着三千兩奔去。

先前出價一千兩的中年文士臉色青灰,但看向玻璃罩子的目光卻更加熱切。

“兩千九百兩!”

一個大腹便便的富商咬牙喊出,顯然,這價格對他來說也有些肉痛。

“三——千兩!”中年文士扶着身邊的小厮,吐出的三個字像是從牙縫裏擠出。

“先生!”小厮驚聲叫道,“咱家哪有那麽多銀子?!”

沒有人再喊價,幾個顯然跟中年文士認識的人都勸說了起來。

“王山長,你這是何苦?”

“王兄,知你愛蘭心切,但也不可如此沖動啊!”

“王山長,咱們一月束脩也不過十兩,三千兩,這是你多少年的束脩?切切三思啊!”

……

“山長“二字一出,周圍人便知道了這幾人的身份,畢竟,在襄城這個地方,能被叫做山長的,那幾乎毫無疑問便是鶴望書院的山長。

身為鶴望書院的山長固然受人尊敬,但同時,卻也代表着一定程度上的“清貧”。

書院的普通山長一律是一月十兩的束脩,各院院長則是二十兩,相比許多山長本身的名聲,那真的是相當微薄,雖然另有學田、祿米等福利,但總的來說,并不算十分優厚,起碼比不上有着各種油水的官員們。

這種收入能讓山長們維持普通的優渥生活,但想要一擲千金,難度無疑有點大。

所以另外幾位山長才全力勸阻。

但王山長顯然已經拿定主意。

因幾人這麽一打岔,暫時便沒了人喊價,王山長提心吊膽等了會兒,見依舊無人出價,才蒼白着臉,對那幾人強笑道:“各位山長不必為我擔憂,這些銀子湊湊還是能湊出來的,無非是賣些田地,削減些仆役,我有手有腳的,銀子總會再掙回來。”

衆人聽得面面相觑。

為了幾棵草賣房賣地,傾盡家資,這可真是——

“蘭瘋子!”一位山長搖頭道,“你可真是個蘭瘋子!”

衆人不約而同地點頭。

可不是瘋子麽。

衆人正震撼呢,先前出價兩千九百兩的富商卻咳咳兩聲,見衆人都看向他,才揚起笑說道:“出價可還沒結束呢!”

“掌櫃的,我出三千一百兩!”

衆皆嘩然。

王山長更是差點昏過去。

“你、你這人怎能這樣!”王山長一位同伴急道。

富商斜眼瞥了那同伴一眼,“這位先生說話可真不中聽,我怎麽了?我不就出價麽,怎麽,還不許了?”

那同伴顯然不是個善辯的,憋了半天才憋出個“君子不奪人所好!”

富商鼻子裏哼出一道氣來,“什麽君子!這花兒又不是他的,怎麽就算奪了?我只知道掌櫃的說價高者得,買賣東西自然是誰出的錢多給誰,在下可沒聽過誰是君子就給誰,就不許別人買了,這可不是君子,這是強盜!”

同伴頓時漲紅了臉,不知是羞的還是怒的,正待要說什麽,卻被王山長攔住。

“說得對。”他有氣無力地道,“價高者得,這是掌櫃訂下的規矩,自然要遵守。”

又對那富商道,“是我等失禮了,王某給先生賠個不是,還請原諒則個。”

富商皮笑肉不笑:“還是王山長明事理。”

王山長的同伴盡皆默然。

道理誰不懂?只是常人看了王山長這副模樣,哪還忍心跟他搶,餘下的衆人中未必沒有繼續出得起價的,不過是于心不忍罷了。

王山長又打起精神,朝富商道:“只是王某還有個不情之請,敢問先生尊姓大名,家在何處?王某一生愛蘭成癡,對這梅瓣素心蘭夢寐已久,今日無緣收為己有,也是王某的命,只是還望先生首肯,若能讓王某日後登門賞蘭,王某感激不盡。”

富商卻連連搖頭,狀似無奈地道:“這個怕是沒法如先生的願了,其實我對這些花呀草呀的可不敢興趣,不過是聽說有位貴人喜歡。”

言下之意,重金買蘭不過是為了送給那貴人,好讨那貴人歡心。至于是哪位貴人,富商當然不會說。

王山長原本搖搖欲墜的身子終于支撐不住,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場面頓時一片混亂。

掌櫃的也被這情形弄得有些懵,心裏也着實同情那王山長,但可惜,他也是商人,且是受雇于人的商人,東家不在,他的責任便是把東西賣出最好的價格。

眼看花就要落入富商之手,有幾人也不知是看不過富商為人,還是真心想要,又都出了幾次價。但富商勢在必得,一次次加價,直到到了四千兩,終于無人出價。

“既如此,這極品梅瓣素心蘭,就屬于——”掌櫃拉長聲音說道。

“五千兩。”

一道聲音忽然從店外一直停駐的馬車中傳出,語調十分平淡,全無一絲激動,仿佛口中說的不是五千兩,而是五文。

店內的衆人被這反轉弄的有些懵,都驚詫地看向那馬車。

就見馬車旁一小厮跑進來,手裏拿着一疊紙鈔,正是各州府通行的寶鈔,一張一百兩的面額,看上去足足有數百張。

那小厮說道,“這是一萬兩,我們王爺說了,不夠可以再加。”

一萬兩,王爺!

這兩個詞一抛出來,瞬間震住了在場衆人,而原本勝券在握的富商也如霜打地茄子般,瞬間沒了氣焰。

塵埃落定,極品梅瓣素心蘭‘鶴望’終于名花有主。

店外那外表十分普通,看不出任何徽記的馬車緩緩離去,店內的衆人卻議論如火。

王爺?襄城可不是京師,大街上撞個人都能撞上個皇親國戚,哪個王爺會來這裏?衆人不由紛紛猜測。

收了整整五千兩鈔票的掌櫃老眼笑眯眯:管他哪個王爺呢,東家的任務超額完成了!

☆、79|4.28

“……都猜是端王,本朝也就端王一個皇親是在書院讀的書,其他皇子皇孫都是在國子監。王爺是個念舊的人,早早在襄城置辦了一處宅院,每隔幾年總會來住些時日,見見舊友……聽說跟周冷槐周山長還是同窗呢……“

下午下學後襄荷就急匆匆趕了過來,正好趕上店裏在盤賬,此時她便一邊看着今日的賬,一邊帶着笑聽掌櫃八卦。

能不笑麽?一天就賺了五千兩,做夢都要笑醒了。

至于王爺什麽的她不關心,反正只要知道是個花得起錢的大主顧就行了。

說完王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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