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03 (4)
八卦,掌櫃又彙報起月季的銷售情況來。
“東家的法子妙啊,那些小姐們原本就有買的心思,一聽一種花色每日只一朵,絕不會有兩個小姐戴着一色兒的花,那一個個眼神簡直亮地吓人!九十九種花色,居然全都賣出去了,一朵不剩!今兒八折,每朵四百文,這就是三十九貫六錢,還有好些小姐沒買到或滿意的花色被人挑走了,因此留下了一半的定金,早早預定了明天的貨,還有的小姐為家中姐妹也預定上了,這就有七十三位……”
掌櫃說地唾沫飛濺,老臉漲紅。能不激動麽?剛開始知道東家是個這麽小的小姑娘時,他心裏那個涼啊,若不是“鶴望書院女學生”這層身份給了他一點點期望,他當初差點就撂挑子不幹了。
還好還好,如今花鋪一開張,首日就生意興隆,不說那天下獨一無二的極品梅素能給這小店帶來多少名氣,單說那月季花,也是個穩定來錢的生意。他初步估算了下,哪怕打個折扣,光靠賣花一月就能入賬一千兩上下!
一千兩可不是個小數目,尤其鶴望花鋪只是個小鋪子,所有人手也不過四個人,最重要的是——貨物基本上不需要本錢。他也去玫瑰園看過,那滿園子的花根本就是數之不盡,而且因為是積年的老花樹,基本上不需要人手怎麽護理。
因此開支就只剩下了每月房租加人手,以及每天将花從書院運到店裏的運輸費用,再加上種種雜費,滿打滿算也不超過一百兩,一千兩收入減去一百兩開支,東家入手的就是九百兩的純利!
更美妙的是,在襄城這塊地盤上,書院學子和山長的一切財産都會酌情免收或少收賦稅,因此作為東家財産的花鋪所要上交的稅錢也比其他鋪子少得多,東家入手的那九百兩是實打實的。
雖然不是自己賺那麽多錢,但能經營這麽一個有錢途的鋪子,幹了多年掌櫃的掌櫃還是很激動。
襄荷笑吟吟看着掌櫃唾沫飛濺,心裏自然也高興。
仔細想了想,對掌櫃道:“可以讓預定了的小姐們着人前一日傍晚來取花,夜裏用水泡着,第二日梳妝正好用。”
掌櫃忙點頭應下。
說了正事,襄荷又想起掌櫃說的那位王山長。
不知是哪個院的,以往倒沒聽說書院有這麽位愛蘭如命的山長……
她問道:“那位王山長當真是傾盡家財也要買下‘鶴望’?”
掌櫃點點頭:“可不是,後來聽另外幾位山長說,那位王山長可是個當之無愧的蘭瘋子,家裏有個蘭園,養着幾百種蘭不說,一聽說‘鶴望’的消息就瘋了一般,對‘鶴望’是勢在必得。但他并非出身世家,又只在清水衙門當了幾年官兒,因不善鑽營被人排擠,索性辭了差事後到書院教書,如今一心治學,家裏也沒個擅長庶務的,一大家子就靠他的束脩和一些田地度日,這三千兩可是要把王家給掏空啊。”
掌櫃的語氣又是感嘆又是驚奇,好似在說什麽奇聞趣事似的。
可不是奇聞?世間愛蘭者衆多,能像王山長這樣為一盆蘭花做到這個地步的,只怕也就他一人。
只怕今日之後,這位王院長“蘭瘋子”的名頭就要遠遠蓋過他在學問上的成就,傾盡家資買蘭最終卻不得的故事也要成為市井間的一則笑談。
雖然如此一來鶴望花鋪也能借機揚名,但襄荷心裏卻有些不是滋味。
同為愛花人,她多少懂些王山長的心情,只是她不像王山長那麽瘋狂。其實大凡花草新品種,總是剛問世時價格炒的高,等過幾年繁育地多了,價格便一落千丈,像前世的那許多蘭花,有人幾十萬買了一苗蘭,當個寶似的供起來,誰知道不過幾年後,蘭苗價格就從幾十萬降到幾千甚至幾百!
還有月季,新品出來時大多是一苗上百,當初的斑馬耐心更是被炒到三千一苗,但大多都是沒過幾年就跌到了白菜價。
因此襄荷一向認為,普通花友理智的話就該坐等熱炒或新品期過去,等到價格降到自己能夠承受的地步再下手。而王山長這種人,要放現代,那就是商家最喜歡的典型傻多速。
不過古今情況不同,倒也不可一概而論,畢竟這裏市場并不如現代規範,市場消息更是不靈通,許多東西的确是可遇不可求,一次錯過或許就是終身錯過,因此王山長如此急切倒也不是沒因由。
愛而不得的滋味不好受,襄荷對王山長的心情有些感同身受。
聽完掌櫃的話,她眼前一亮:“你說他有個蘭園?”
掌櫃點頭。
襄荷拍掌,笑地露出細白的小牙:“掌櫃,你去打聽下王山長的家在哪裏,我要去拜訪一下這位‘蘭瘋子’!”
開店後的第三日,襄荷才有空去玫瑰園和謝蘭衣詳談,之前都是摘了花便匆匆離去,已經好幾天沒有為他念書。
“……這麽說,你用一苗蘭換了數百苗蘭?襄荷果然聰明。”謝蘭衣一副“我家孩子就是聰明”的語氣道。
被誇獎了的“聰明孩子“絲毫不覺得難為情,昂着頭坦然受了誇獎,随即就繼續興致勃勃地道:“我跟王山長說好了,兩年之後就分他一盆,在這之前,‘鶴望’就放在花鋪裏,他想看随時可以去看,這樣還能為店裏增加名氣,昨天我就讓掌櫃放出了消息,說不定今日就有人慕名而去了呢……”
說起從王山長蘭園中打劫的那幾百苗蘭,她笑地像個偷喝油的小狐貍:“那些蘭苗我留着可有大用處呢!王山長不愧是蘭瘋子,當世的蘭花銘品幾乎都被搜集到他的園子裏,倒省得我再去搜集……”
又說起分紅的事來,襄荷好不容易讓自己的表情嚴肅起來:“沒讓趙家參股,這樣就只剩咱們分銀子啦,不過我覺得當初說的分紅比例還是不對。”
謝蘭衣輕輕“哦”了聲,完全沒一點深入探究的意思。
襄荷不滿:“喂喂!好歹是你的銀子,怎麽也不關心一下,萬一我吞你銀子怎麽辦?”
謝蘭衣輕笑,鳳眸斜睨了她一眼:“你會麽?”
“我——當然不會!”襄荷瞪大眼睛。
謝蘭衣笑。
襄荷回過神來,皺皺鼻子,繼續道:“我覺得三七分的話你太虧了,其實我也沒做什麽,就是找了個店面找了些人,每月看看賬,這些萬爺爺也能幹的。”
以前兩人商議,謝蘭衣占三成,襄荷占四成,剩下三成給趙家,但如今沒有跟趙家合作,因此趙家那份就被分給了襄荷。
四成陡然變成七成,襄荷覺得這銀子自己拿的有些燙手。
她也就出了出點子跑了跑腿,花店之所以掙錢,最主要還是因為玫瑰園月季獨一無二,所以她覺得謝蘭衣只拿三成簡直太虧。
雖然他不介意,但她卻不能如此心安理得。
謝蘭衣揉揉眉頭:“那你覺得,我拿幾成合适?”
“五成。”襄荷說出自己細思後的結果,話語裏帶着份堅定。
他出貨,她經營,五五分成正好,誰也不吃虧。
不管怎樣,今天她一定要說服他!襄荷暗暗握起小拳頭。
謝蘭衣愣了下,旋即手掌又揉上襄荷梳地整整齊齊的頭,淺笑道:“好,五成就五成。”
襄荷握起的小拳頭驚詫地砸到膝蓋上,張大嘴巴傻乎乎地問:“什麽?”
謝蘭衣淺笑着重複:“我說好,五成就五成。”
居然這麽容易?
原本準備了一籮筐話來說服他的,結果他這麽容易就點頭了?
使力打空的襄荷小姑娘瞬間失落了。
不按理出牌什麽的最讨厭了tvt
“主子,你怎麽又同意蘭姑娘的提議了?你以前不是說蘭姑娘一個小孩子不容易,要讓着她麽?”萬安不解地道。
謝蘭衣想着那小姑娘意外之極的表情,臉上便不由得露出笑來,聽到萬安的話,微傾着頭想了想,道:“她很固執的,若我不收,她不知還要費多少功夫說服我。”
雖然努力說服的樣子應該也很可愛,不過,使力打空後的失落模樣也不錯嘛……
萬安不由搓了搓手:奇怪,怎麽覺得有點冷……
耳邊又聽自家主子說道:“那些銀子就權當給她存着了,嗯……等到她出嫁時,就當作嫁妝給她添妝好了。”
萬安很想提醒主子,他們跟人家小姑娘沒親沒故的,憑啥給人家準備嫁妝啊。不過想想那也是很久之後的事了,興許之前會發生什麽變動把銀子還回去呢?因此也就閉上嘴不說了。
☆、80|4.28
鶴望花鋪很快就名揚襄城。
價值千金的極品蘭草,前所未見的新品薔薇,重返襄城後再花鋪一擲千金的端王,乃至愛蘭成癡的王山長,都為花鋪大大揚了名。一時間,襄城上層人士幾乎全都知道了鶴望花鋪的名字。
花鋪如今只賣一樣東西,就是每天雷打不動的九十九朵月季,每朵賣價五百文,比得上上好的絹花。但絹花可以重複使用,鮮花卻是日抛的,因此這定價不可謂不貴。
好在襄城富庶,出得起這個錢的大家小姐遠不止九十九人,因此花鋪不愁沒生意,相反的,需求遠遠大于供給。
“怎麽又沒了!”一個小丫頭跺腳喊道,“掌櫃的你們怎麽做生意的,昨日我來你就說沒有,今日來還說沒有,那到底什麽時候有?我們小姐可等着要呢!”
類似這樣的抱怨話語,掌櫃已經聽得耳朵快磨出繭子,可沒辦法,誰讓店裏生意太好?
因為可以預定,花鋪裏如今壓根沒一朵鮮花,都在昨日傍晚被各家的丫鬟婆子取走了,而明日的乃至後日的,也都已經被預定出去,如今再要,只能預定大後天的份額了。
因此許多客人慕名而來,只見到一個空空的店鋪,雖也有許多可人的花草綠植,更有一盆非賣品的天價鶴望蘭,但卻不見這幾日風靡襄城的新品薔薇的影子。
別說花了,連根葉子都沒見一片,許多人興沖沖地來,滿懷遺憾地走。
眼看送上門的銀子不能賺,掌櫃急得不行。他不明白,東家明明背靠一個玫瑰園,別說九十九朵了,九千九百朵花也是有的,為何偏偏堅持只賣九十九朵,還說一朵都不能多,哪怕有無數客人空手而歸。
撐了幾天後,掌櫃還是沒按捺住,在襄荷又一次來查賬的時候勸她多給店裏供點貨。
襄荷自然是毫不猶豫地拒絕。
“這叫饑餓營銷。”她笑嘻嘻地對掌櫃道。
稀少才顯得珍貴,才會引得那些小姐們争相來買。
掌櫃也是多年的老手,襄荷略微一提,他也就明白了,心下不由對這個小東家更加佩服。
但還有一個狀況,就是因為店裏沒現貨,客人預定的時候也沒個參照,因此也不是沒出現過有人買了之後卻發現花的顏色或形狀不和自己心意的。
本來這個也好辦,反正玫瑰園裏花那麽多,每日多送一份當作樣品也就是了,但這樣一來難保有胡攪蠻纏的要買樣品,因此也不能這樣做。
掌櫃有将這個情況報給了襄荷,襄荷埋頭搗鼓了好幾天,轉頭就給了掌櫃一個驚喜。
同樣是九十九朵月季,不同的是,這九十九朵是幹燥且可以長期保存的。青梗綠萼紅花俱是栩栩如生,花還是欲開未開的狀态,色澤一點未變,甚至還還能聞到隐隐香氣,但這一切,卻都是凝固在一片透明的物體之中。
問過襄荷後,掌櫃才知道那透明物體竟然是松香。
襄荷前世就喜歡做标本,普通的枝葉可以做壓制标本,但許多花壓制後就失了韻味,因此她常常做立體标本,最簡單地就是用ab膠澆築,但這時候當然沒有ab膠可用,因此她只能尋找替代品,也就是松香。
松香原色發黃,因此還得去了色才能用,但即便如此,松香乃至ab膠做成的标本放久了顏色也會變,襄荷做出來也不過是為了暫時應付店裏的情況,想用這些标本來當樣品好招徕顧客,也想因此多賺些眼球,畢竟松香不便宜,這些标本造價并不低,要不是剛賺了一大筆錢,襄荷才不會舍得花這麽多錢搞這些。
幹花技術古已有之,但像這樣能不傷原貌,完整的将整朵花保存下來,卻不是常人能做到的了。掌櫃的連呼神技,又慫恿襄荷賣标本。
襄荷有些動心,但還是想先看看反應再說。
做好的九十九朵松香标本被裝進展示櫃裏,下面鋪上松軟的絲綢,旁邊有名牌寫着每一朵花的品種名(當然,不過是襄荷從詩詞裏挑好聽的亂取的),上面罩上玻璃罩子(手握五千兩巨款的蘭小東家表示不在乎玻璃那點錢)。一列展示櫃整齊地排列,一進店就能看到,而玻璃、透明松香的運用,則帶給古人絕對新奇的感受。
松香标本很久就又引起轟動,很快就有人詢問價格。
聰明的商人總是給客人想要的,既然有人要,那襄荷自然沒有不賣的道理。只是松香标本造價高,制作起來也不容易,相比無本買賣的月季花,這稱得上是高成本了。
因此襄荷毫不手軟地定了三十兩定價。
這個價格吓退了不少人,但仍舊有不少不差錢的下了單,這又是一筆錢入賬。
只是襄荷自己肯定沒時間做标本,只能另外找人做,這找誰做,就成了個問題。
開店以來,襄荷一直暗暗觀察店裏的四個雇員,掌櫃的不用說,雖然腦筋有點死,但足夠敬業,人也忠厚。賬房先生打的交道不多,但起碼賬目一目了然,沒有弄虛作假。
剩下的就是那兩個秀水村的女孩兒了。
在村子裏,襄荷要管這兩個女孩兒叫一聲姐姐。
要是臉皮厚的,興許就因此覺得自己身份特殊,拿腔作勢了。但好在這兩個女孩兒都不是這樣的人,相反的,因為襄荷給她們的工錢優渥,她們如今簡直成了村裏除襄荷意外最有出息的女孩子,不僅從無窮無盡的家務中脫離出來,因為能夠掙錢養家,在家中的地位也上升了不少。
因此,她們打從心底裏感激襄荷。
感激的直接表現就是工作認真,襄荷吩咐的話都絕無異議地去執行。
襄荷仔細觀察幾天,覺得她們為人不錯,就決定将制作标本的活交給她們,而她們原來的工作,則要另從村裏找兩個女孩。
一聽說襄荷又要招工,這次不用她自己上門,許多村民直接将女兒送上門讓她挑。
襄荷也沒費心,很快挑了兩個平日印象比較好的女孩兒,并且放出話來,說以後可能還會招工,讓這次沒有被選上的村民不要心急。
至于原本的那兩個女孩,雖然襄荷信任她們的人品,但為了以防萬一,還是跟她們簽了個保密合同,要求不能将标本制作的方法外洩。簽好合同後,兩個女孩便在花鋪後面帶的院子裏的房間開始制作标本。
如此一來,花鋪裏既有價值千金的極品蘭草,又有一個獨家秘方,雖然原本為了看護蘭草已經請了兩個護衛,但人手還是有些薄弱,畢竟如今花鋪風頭正盛,揚了名的同時肯定也因其不少宵小的注意,因此不可大意。
襄荷便準備再雇些護衛,回秀水村時,她将這事說給劉寄奴,是想讓他介紹幾個武館的弟子。但劉寄奴思索半晌之後,卻提出自己去看守花鋪。
襄荷有些不好意思,她知道他一直有大志向,絕不是甘心做一個小小護衛的人,因此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可是劉寄奴做出的決定又怎會輕易改變,他為她闡述利害,又說自己如今在武館也學不到什麽,還不如待在花鋪裏多見見世面。
于是,劉寄奴最終還是去了花鋪。
不過他倒不是孤身去的。趙小虎不知打哪兒知道了這事,死活也要跟着。他自打跟着劉寄奴學了武,就把劉寄奴當成了偶像一樣崇拜,如今偶像要去花鋪,他自然也要跟去。最重要的是,他覺得他如今也是可以獨當一面,對付兩三個毛賊不在話下的男子漢了,因此一聽說襄荷擔心花鋪的安全問題,便自告奮勇不要工錢也要幫小夥伴看店。
趙小虎如今十歲,但長得卻像十二三歲的大孩子,跟着劉寄奴練了些時日也的确學到些本事,雖不像他自誇地那樣能夠以一敵衆,但也的确可以當半個大人使了他意志堅決,趙大虎也沒反對,襄荷無奈,只好也允了他,但工錢還是要給,只不過是正常護衛的一半。
再加上劉寄奴從武館找來的幾個護衛,花鋪的安全問題總算是解決了。
店裏生意蒸蒸日上,襄荷卻還想着別的生意。
去年嫁接的牡丹今春不少都開了花,二十種花色都澆了靈液,因此開花時果然收獲了驚喜,除了四種完全沒變化外,其餘十六種都或多或少地發生了變異。
只是變異不能按着人心所想地變,因此有些雖然發生變異了,但變異後的花色并不出衆,有些甚至還有倒退返祖的現象,能稱得上新品的,不過五種而已。
但即便如此,也已經是非常驚人的結果。
這五種新品數量還少,因此襄荷并不急着推出去,準備等到明年繁殖地多一些後再推出。
除卻牡丹外,還有去年秋季扡插和嫁接的無數月季。扡插苗還小,襄荷準備等再讓它們再長長再開賣。至于那些嫁接的樹月,她則準備等店裏月季銷售的熱潮過了之後再推出。
再加上從王山長那兒得來的數百盆蘭草,等到用靈液澆灌或雜交後,就又有新的蘭草品種可以上架。總之,手握靈液,往後花鋪的貨源完全不用愁。
忙忙碌碌地,很快便又快到季考,而正在這時,襄荷身上卻又沾惹了風波。
而這風波的源頭,卻是沈知節。
☆、81|4.30
鶴望花鋪如此出名,書院的人自然也多少有所耳聞。
尤其在襄荷拜訪了王山長之後,就有好事之人将襄荷是花鋪幕後東家的事兒給扒了出來,再一次跌破了一衆師生的眼球。
農院與襄荷相熟的學子都知道這個小學妹平日最好莳花弄草,連自己的試驗田上都種滿了花,但沒人能料到她居然不聲不響地開了個花鋪,開了也就開了,居然還搞出這麽大動靜!
襄荷再一次成為書院,尤其是農院輿論的中心人物。
季考得過一次榜首後,如今已經沒有人拿學識等來攻讦襄荷,農院學子對襄荷的敬佩更是到達了一個頂峰,甚至可以毫不猶豫地說,襄荷的人緣在整個農院中都是最好的。
因此這次輿論剛開始還是朝着良性發展的,大多數人都在感嘆她小小年紀居然如此能幹,雖然也有質疑她只是個噱頭,花鋪的背後操作之人定然是蘭家的大人這樣的猜測,但也是很正常的猜測,并沒有什麽主觀惡意。
但不久,輿論悄悄出現了變化。
“花草終究是賞玩狎弄的玩物,怎麽能因此忘記了咱們農家之人的本分呢?”
“農為本,說的是糧為本,百姓為本!癡迷花草這等偏門左道,于國家社稷有何益處?于黎民百姓又有何益處!”
“花草竊據良田,花農不事稼穑,廢了這許多人力物力,所得不過是供權貴賞玩!”
“雖說自前朝起邊有興商的勢頭,但買賣之事終究比不上農事。身為農院學子卻汲汲于銅臭,未免本末倒置。”
……
諸如此類的言論層出不窮,剛開始不知是從哪兒傳出,雖然因着襄荷的好人緣,許多人都未加以附和,但身為農院學子,他們心底裏對這樣的話其實也多少有些同感。
襄荷自然不可能得到全院人的喜歡,因此,這種輿論終究占據了一定市場,且不知怎麽越鬧越大,襄荷這幾日忙得要死都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
高|潮是在季考前一天下午下學,學子們正在收拾筆墨卻還未離開的時候。
“蘭學妹,請留步。”
沈知節高聲喊道,聲音一瞬間蓋過所有人的吵雜喧鬧。
衆學子驚詫地望過去,襄荷也迷茫地擡起頭,見是沈知節,臉上神色就更加迷茫了。
雖說入院時有着同車之誼,但如今這一幹同窗中,她跟沈知節卻是最不熟悉的。沈知節為人高傲,加上肚子裏也的确有些墨水,又擅長言語煽動,時常侃侃而談,因此還是有一些擁踅的。物以類聚,沈知節的擁踅跟襄荷也不太熟,可以說,除了沈知節以及以沈知節馬首是瞻的那一小撮人,都是與襄荷相處地極好的。
平時雖然不太熟,但起碼井水不犯河水,沈知節這是要幹嘛?
襄荷有點納悶。
沒等襄荷納悶太久,見衆人将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沈知節心下得意,臉上卻不露聲色,相反的,還迅速凝肅了面容。
然後,一連串的诘問便在衆人耳邊響起:
“身為農院人,為何汲汲于名利?”
“既知農為國本,又為何本末倒置?”
“可知莳花弄草非正道?可知力田之苦辛?民生之艱難?”
……
這諸多指責冰雹似地朝襄荷一股腦兒砸了過來,字字飽含痛惜,句句擲地有聲,再配上那十足沉痛惋惜的表情,活脫脫一位明智長者,仿佛是不忍見小孩子走錯路,才好心地诤言相勸。
襄荷有些沒回過神,等回過神來,臉上表情立即像是被吓壞了。
“沈、沈學兄……”像只受驚的小白兔,襄荷紅着眼睛顫聲說道。
沈知節一愣,覺得有點不妙,眼神一掃,果然,圍觀的衆人中不少都皺起了眉頭,正面露不滿地望着他。
“沈知節,蘭學妹還是個孩子,你這麽兇做什麽?”一位學子不滿地說道。
沈知節臉色一僵,這才意識到自己犯了什麽錯。他一心向先聲奪人搶占上風,因此口氣便顯得咄咄逼人,若對方是如他一般年紀的學子,這做法自然沒問題,但對方不過七八歲,還是個女孩子,這樣的做法便顯得像是以大欺小。
她才不是小白兔呢!
沈知節心裏暗道,只覺得其他人真是瞎了眼,都忘了她入學時的彪悍事跡了?敢當着衆人的面打其他各院學子的臉,能做出這種事的人怎麽會被因為他語氣稍稍重了些便被吓到?
怪只能怪她的外表太有欺騙性!
看着襄荷一副吓壞的模樣,沈知節差點沒咬碎了牙。
但即便心裏怎麽恨,面上也不能露出來。
他趕緊調整了下語氣,同時,臉上沉痛的表情更加情真意切。他拱手朝那出聲的學子道:“李兄說的是。只是我實在不忍心見學妹走上左道,倉促間言語便有些情急了。”
那李姓學子撇了撇嘴。
襄荷則繼續扮作無辜柔弱小白兔。
她眼睛一紅,話裏帶着十分的委屈:“學兄,你為、為何說我走上左道?”
沈知節微微皺眉,随即緩和下面容,語重心長道:“學妹你年紀還小,走錯路也是尋常,只是以後切莫再如此汲汲營營,專心學農才是正事。”
襄荷心裏默默朝他比了個中指,臉上卻露出驚訝的表情:“學兄為什麽這樣說?我一直專心學農啊,山長教的東西我都仔細聽了的!”
沈知節額上青筋一跳,覺得這話簡直就像打自己的臉。
他那話重點明明在“走錯路,汲汲營營”,專心學農什麽的不過随意一提,再說那句本意也是想說她不要不務正業,專心二字意在不分心,又不是說她不認真聽講。笑話,不管她是否認真聽講,如今她都是新生裏的頭名,還牢牢壓在他頭上呢,他有什麽資格指責她的學業?
襄荷才不管他什麽反應,說完那些,她又低下頭,話裏帶着無盡失落:“至于花鋪一事,學長要說我汲汲營營……那我也認了。我年幼失母,爹爹一手将我帶大,其間爹爹不知為我吃了多少苦,如今我常住書院,不能奉孝于爹爹膝下,心裏如何能不內疚?且我讀書的一應花銷也不少,爹爹那麽大年紀,身上又有舊疾,卻還要為了供我讀書而終日勞碌。身為人女,我又怎麽忍心看爹爹如此辛苦?因此我想要掙錢,掙好多好多錢,這樣爹爹就不用辛苦了……”
襄荷說這話願意不過是為惡心他,但說着說着,想起以前日子艱難時蘭郎中為她付出的一切,眼眶便不由濕潤起來,原本半真半假的話看起來竟是十足的真了。
周圍學子聽了這話,不少都唏噓起來。
先前說過,農院寒門出身的學子比較多,因此對襄荷這番話感同身受的人不在少數,而即便是家境好的,聽到一個小姑娘這般為了父親努力,也在不忍心苛責什麽,反而報以敬佩和同情。
眼見衆人的反應跟自己的預料不同,襄荷又亂扯些有的沒的,就是不直面回答問題,沈知節便有些急了,正要說話。襄荷卻又給了他迎頭一擊。
“……學兄應該明白我的心情吧,還記得那日看榜,你我有緣同乘一輛車,伯父伯母就是自己吃黑面窩窩,卻将唯一的白面饅頭給你吃呢。我爹也是這樣,還騙我說他不喜歡吃白面就喜歡粗糧,我那時候小,居然就信了……”
這話一出,圍觀學子們的目光立即變了。
“做兒子的吃白面,做爹娘的卻要吃黑面,又不是像蘭學妹那樣的孩子,做兒子的是吃得下去的!”
“沈家還要吃黑面窩窩?我看他平日吃穿用度還挺大方的啊?”
“不是說世代耕讀,雖不富裕但也不愁生計麽?”
“說起來還從未見過他爹娘呢,有次碰巧門人說他爹娘來看他,我說要拜見一下,他卻百般推脫不讓我見呢。”
……
無數議論聲響起,而聽着這些話的沈知節,額頭上冷汗都快要落下來。
不孝可是個大罪名!
他慌忙道:“你胡說八道些什麽!我爹娘何時吃過黑面窩窩!”
襄荷癟癟小嘴,委屈地道:“我從不說謊的,不信的話,儒院的李可儒學兄可以作證啊,那日他也在車上的。”
如果不是之前對沈知節為人有所了解,興許襄荷還真的以為他那番話只是因為與她理念不同。但細處見品格,襄荷記得清清楚楚,那日車上,沈知節一不敬父母,二不珍惜食物,平日也是好高談闊論吹牛皮的,這樣的人,說出上面那番話真的只是因為重農輕商?怕她走了歪路?
聯想到這幾日偶然聽到的風言風語,以及那奇怪地、似乎有人背後推動地傳播态勢,襄荷心裏便有了譜。
所以她并不與他正面争辯,而是模糊焦點,掌握話語主動權,随即反将他一軍,讓他自顧不暇,這樣也就沒空來找她的茬了。
反正她說的也都是事實。
☆、82|5.02
沒有人懷疑襄荷說謊。
人們總是相信孩子天性無邪,而襄荷一貫的形象也讓人不自覺地相信她。更何況,她還有人證。
盡管還沒有聽到證人的說法,但在場之人幾乎全部相信了她的話。
明明家境貧寒卻假裝闊綽,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父母卻啃黑面窩窩……虛榮,不孝,這樣的人居然入了書院的門,還與他們一起求學!
瞬時間,在場學子都将憤怒地目光投向了沈知節。
沈知節心慌了起來。
這與他料想的完全不同啊!
那日馬車上吃了什麽他早已不記得,但平日裏他的一應吃穿确是比父母家人好上許多。他并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他是讀書人,是沈家一家的希望,整日勞心費腦的,吃穿好一些又如何?
但是,他也知道這只是他的想法。外人可不一定會這麽想,尤其是在這對學子品德要求十分苛刻的書院。
村子裏知道他平日行事的人不少,但村人沒有途徑接觸書院的人,書院之人也沒有誰會特地去他家調查,但如今經那死丫頭這麽一鬧,一旦鬧大,書院的山長們肯定會去查證,而那時……
不孝之人可是會被逐出書院的!
被逐出書院還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一個讀書人,若背上不孝的名聲,那他一輩子的前途就都毀了!
想到那可怕的情形,沈知節面色蒼白如紙,大汗淋漓而下,張張口要說什麽卻說不出,慌亂間眼神飄到那個子矮矮的女孩兒臉上,正正對上她的眼睛。
漆黑的眸子如淬了寒冰,冷冷地望了過來,與方才那天真無辜地神情全然不同,見他看她,那眸子裏忽然閃過一絲笑意。
明明是笑,他卻忽然打了個冷顫。
威脅,這是威脅!
不要再惹她,不然——
沈知節陡然激伶伶打了個寒顫,膝蓋一軟,眼裏朝那雙眸子露出哀求來。
求求你,再也不敢,我再也不敢了!
周圍喧嚣的議論之聲還未停歇,且有愈演愈烈之勢。
“咳。”
突然一聲尚帶稚嫩的輕咳響起,随即女孩子柔和清亮的聲音響起:“不過,學兄那日是不是身體不适啊?我記得你那天臉色很蒼白呢,還不停咳嗽,所以伯父伯母才把白面馍馍讓給你吧?我生病時爹爹都給我吃最好的,說是病人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