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沒規矩的丫頭

這不是翩羽第一次坐馬車,卻是她第一次坐這種四個輪子的“廂車”。因此,上得車後,她忍不住就是一陣東張西望。

只見這“廂車”內部似乎并沒有“篷車”那麽寬敞,卻是比“篷車”要更為明亮——翩羽注意到,和封閉悶氣的“篷車”不同,這“廂車”的四個車壁上全都鑲嵌着镂空的雕花木板。透過雕花板內裝的透明玻璃片,光線可以毫無遮攔地照進車廂裏。而與此同時,那雕花板則既隔絕了車外人們好奇的眼,又能不影響車內的人欣賞車外的風景。

翩羽不禁為這樣的設計一陣感嘆,正好奇地用手摸着身下那不知墊了什麽的柔軟坐墊,就聽周湛道:“你倒是不客氣。”

她擡起頭,只見周湛坐在她的對面,正譏嘲地高挑着那八字眉。

而車門外,紅錦則黑着個臉,沖着她一個勁地打眼色。看她擺着個頭,仿佛是要叫她下車去的模樣,翩羽不由又眨了一下眼,這才反應過來,如今她是給人做下人的,忙一吐舌,縮着腦袋便要下車。

周湛一擡手,拿扇子攔住她,道:“既然上來了,就坐着吧。”

頓時,車外的紅錦就和塗十五等人對了個眼——他們這位爺對人一向極有防備心,不是十分信得過的人,是絕不會允許對方靠近他三尺以內的,更別說,這一路還要同行一個多時辰……

一旁,拉着車門的小厮寡言也是一陣呆愣,直到塗十五最先回過神來,推了他一下,他這才反應過來,趕緊合上那車門。

馬車內,一無所知的翩羽隔着那雕花窗板,看着衆人紛紛去後面上了那幾個人合乘一輛的大馬車,不由又咬着舌尖做了個鬼臉,一邊拿眼角悄悄瞅着那周湛。

她這鬼鬼祟祟的小模樣,卻是叫周湛看得那心情忽地就愉悅起來,挑着眉頭問她:“你不知道男女大防嗎?”

翩羽眨眨眼。

“先是莫名其妙去抱人家老掌櫃,現在又跟我擠在一輛馬車上。”周湛道,“聽說你那個爹和你那個後娘,可是最講究個禮儀規矩的,不知道他們知道你今兒這行徑,會不會就直接假裝你已經死了,幹脆不要你了。”

這句話頓叫翩羽噘起個嘴,瞪着一雙貓眼看着周湛。

她這孩子氣的表情,直叫周湛的手指一陣發癢,很想去捏她那噘起的嘴,可到底只彈了彈手指,并沒有伸手,又道:“你那個哥哥姐姐,我命人送他們去京城找你爹了。”

翩羽一陣驚訝。

周湛冷哼一聲,又道:“這回我可真是虧大了!且不說你既便是給我做上兩輩子的工,也抵不了我那唐伯虎的美人兒扇面,爺我居然還又倒貼上你那哥哥姐姐去京城的路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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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羽眨眨眼,忽地“啊”了一聲,伸手過去拉住周湛的衣袖,憨笑道:“要不,你再借我點房錢呗?”

“什麽?!”周湛頓時高挑起濃眉。

翩羽只當他是她的表哥們一般,搖着他的胳膊撒嬌道:“我反正已經欠你這麽多了,不如你再借我些錢,我把老掌櫃的賬給結了。昨兒你也聽到了,這客棧也不是他的,他也是給人做工的。我那房錢還沒結,若是我爹沒來,那豈不是要叫他替我填上虧空……”

“哈!”周湛“啪”地就一扇子敲開她的手,嘲道:“你當我是你那個後娘臨安長公主?!還是以為我是你老子?居然還打蛇随棒上了!”又拿扇子抵着她的肩,把她抵回對面的座椅上,擡着眉道:“怎麽?你也相信你老子不會來了?”

翩羽忙搖頭道:“不是,我爹肯定會來的……”

周湛一揮扇子,打斷她道:“好了好了,別再宣揚你是怎麽相信你爹的了,反正在你眼裏,你爹就是……”他頓了頓,忽地一陣惱怒,擡着扇子就探身過去一拍翩羽的腦門兒,怒道:“真是倒黴!怎麽叫我遇上了你?!趕緊叫你老子來把你贖回去吧!”

說着,卻是上下看看翩羽,又是一歪嘴,道:“只是,不知道這事兒對于你來說,是好事還是壞事。”

翩羽扁着個嘴,一會兒揉揉手,一會兒又揉揉腦門兒,只看着周湛一陣眨眼——總的來說,她覺得自己還算是個機靈人兒,別人對自己是善意還是惡意,她總能體會得出來。而打兩人相識之初,翩羽就能感覺得到,這周湛對她沒什麽惡意,所以剛才她才會拉着他撒嬌來着。可這會兒提到她爹,則讓她明顯感覺到,這周湛對她爹似乎有着滿滿的……唔,即便算不上是惡意,也是滿眼的鄙夷不屑……

周湛看看她,忽地一合扇子,拿那扇頭指着她撥了撥。

翩羽不禁一陣茫然。

周湛不耐煩地一咂嘴,伸手過去将她往旁邊一撥,掀開貼着車壁的一塊木板,又打開底下的撐木,頓時,那木板就變成了一張小木桌。然後,他又像變戲法似的,不時按按這塊壁板,撥撥那個角落,卻是一件件地往那小木桌上變着些茶盤茶盞,直看得翩羽好不專注。

見翩羽像只好奇的小狗般一眨不眨地瞪着雙溜圓的眼,周湛忍不住就用力一合那放茶葉的小櫃門,看着她嘲道:“這是你伺候我呢,還是我伺候你啊?!還是趕緊叫你爹還我錢吧,真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翩羽不由就是一陣不服,擡着下巴道:“我又不知道你這車裏的機關,你總要教過我一回我才知道啊。”

“教你?”周湛挑起眉,“我是你爹還是你娘?我憑什麽要教你?!”說着,過去把翩羽往角落裏一推,翻開那座墊,從下面掏出一只風爐來,道:“你沒眼睛看嗎?這原就是我私人的馬車。什麽是私人馬車?就是只坐我一個人的馬車!偏你擠了進來,這算什麽?”

翩羽不由又是一噘嘴,瞪着他道:“明明是你不許我下車的。”

“我也沒許你上車啊!你怎麽就在車上了?”周湛蠻橫道,又忽地一指她的嘴,“下次再噘嘴,我直接拿鐵釺給你串上!”

翩羽立馬咬住唇,卻是忍不住白他一眼——這主兒,不僅喜怒無常,還蠻不講理!

欺負完翩羽,因提到那對夫妻而叫他心頭升起的郁悶,頓時就煙消雲散了。周湛只覺得心情大爽,點上那風爐,慢條斯理地給自己煮了一壺茶,才剛要提起茶壺自斟自飲,忽地擡眉看看翩羽,放下那茶壺,嘲道:“倒茶你總會吧!”

翩羽又想沖着他噘嘴來着,可想着他的警告,便咬着那唇,把那下巴皺出個核桃紋來,只滿臉憋屈地伸手拿過那茶壺,小心翼翼地往那只比龍眼兒大了一點的小茶盞裏倒了一點茶水。

周湛看看那茶盞,再看看一臉憋悶的翩羽,不知怎的,忽然就很想笑。于是他端起茶盞,扭頭藏起眼中的笑意,卻是故意板着張臉看着窗外。

見他板着張臉,翩羽倒也不敢再造次,只咬着唇靠着那車廂壁,小心翼翼觀察着周湛。

只是,明明就那麽龍眼大小的一盅茶,竟叫周湛一點一點地呷了一刻多鐘的時間。

當翩羽給他斟上第二盅茶時,馬車出了城。

這廂車果然是要比篷車舒适,即便是上了山道,車裏居然都不怎麽颠簸,最多只是晃得厲害,直晃得翩羽忍不住一陣上眼皮跟下眼皮打架。她看看周湛,伸手捂住嘴,悄悄打了個哈欠。

見她打哈欠,原本裝模作樣看着窗外的周湛不由就将目光從車窗外收了回來,卻是仍将臉藏在茶盞後,眯着個眼偷偷注視着翩羽。

就只見她那眼皮兒一個勁地往下垂,一開始她似乎還在努力掙紮着,可不過幾個回合,她就徹底敗給了睡意,只随着那馬車把顆小腦袋點得如雞啄米一般。許是那馬車遇到了一道溝坎,一個大些的颠簸,只颠得那丫頭猛地就往前栽去。而,等周湛回過神來,就發現他的手已撐住了那個丫頭的肩,竟扶住了她。

周湛不由就是一皺眉,低頭看了看衣襟——為了扶這丫頭,他竟下意識地扔掉了手裏的茶盞,卻是叫那茶水濕了他的衣襟。也虧得他今兒穿的是件黑色長衫。

看看居然都沒被驚醒的翩羽,周湛不由一搖頭,伸手将那小木桌上的茶盤茶海往角落裏推去,把她的腦袋往木桌上一擱。

就只見那丫頭一吧叽嘴,竟屈起兩條胳膊,就把臉埋進臂彎裏,睡死了過去。

*·*·*

直到頭上挨了一下,翩羽才忽地醒了過來。一擡頭,就見周湛滿眼譏嘲地看着她。她忙坐直身體,這才發現,她竟趴在那張小木桌上睡着了,不由一陣尴尬,望着周湛吐舌憨笑道:“這車晃得太厲害了,跟搖籃似的……”

忽地,她的話尾就是一斷。因為她忽然發現,馬車前方,正有一座城池在緩緩靠近。

而,她一眼就認了出來,那城,正是她出生長大的地方——長山縣城。

“這、這裏是……?!”

翩羽不由一陣驚訝。她明明記得,她困得撐不住時,不過才剛離開長壽縣城不久。

而長山離長壽,怎麽也該有一個時辰的車程吧……

“這什麽這?!”對面,周湛伸過扇子就又敲了她一記,喝道:“也太沒規矩了,居然敢在我面前偷懶睡覺!昨兒晚上你做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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