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掐着時辰的王爺

換好衣裳,翩羽打開房門,一擡頭,就看到沉默和寡言兩個都站在門外,仿佛在等她的模樣。

二人原正小聲說着什麽,見她出來,便都住了嘴,扭頭向她看過來。

寡言忽地伸手指着翩羽身上的衣裳,一臉疑惑地問道:“這是……我的?”

也難怪他認不出來,王府小厮制服的标志,便是袖口上一道銀灰色的繡花鑲邊和那銀灰色的腰帶。偏這套衣裳對于翩羽來說太大了,她便把那标志性的衣袖給卷了起來,且那配套的腰帶對于她來說也太長了,她就用自己的腰帶給代替了。于是這制服也就變成了一套普通的深藍色短衫。至于褲子……

看着那層層疊疊卷成肥肥一圈的褲腳,以及褲腳下那更顯細瘦可憐的麻杆腿,還有那雙黑腳丫上套着的木屐,寡言趕緊咬住唇,生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就笑出聲來。

見他憋着笑,翩羽只憨憨一吐舌,笑道:“謝謝你借我這身衣裳,回頭洗幹淨了我再還你。”

寡言看着要比沉默小上幾歲,和沉默的濃眉大眼不同,細眉細眼的他一看就是個機靈鬼兒。聽翩羽這麽說,便大咧咧地一拍她的肩,笑道:“一件衣裳而已,不值當什麽,送你都行。”又親熱地攬過翩羽的肩,沖她擠着眼道:“回頭領了月錢,你請我吃頓好的就是了。”

聽着“月錢”二字,翩羽不由就愁起眉眼,道:“還不知道我有沒有月錢呢,我差了爺好多債。”

寡言一聽就笑了,“一碼歸一碼。再說,不就是五千兩銀子嘛,哪兒花用不掉?我看啊,爺也就是逗你玩兒……”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叫沉默屈指在他腦袋上敲了他一記。

“又犯老毛病了!”沉默瞪他一眼,又看着翩羽皺了皺眉。

顯然,翩羽這副打扮叫一向板正的他也很是看不過眼去。可這是王爺的吩咐,就算再怎麽看不過眼,他也只能暫時忍下來。卻到底還是不滿地偏了一下頭,嘀咕了一句:“也只能先這樣了。”

他又上下打量了翩羽一番,老氣橫秋地搖搖頭,這才轉身往樓梯方向過去,一邊道:“快些吧,我們已經晚了。”

寡言沖着翩羽歪嘴做了個抹脖子上吊的鬼臉,一邊拉着她跟上沉默,一邊湊到她的耳旁,故意裝作在說悄悄話的模樣,以沉默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道:“沉默這孩子吧,打小就是這麽個一板一眼的性子,平常咱們只要不犯錯,他什麽都還好說,若是誰犯了規矩,你可當心了,他立馬就能變成個吃小鬼兒的鐘馗!”

翩羽不由就笑了起來。回頭看看被他們抛在身後的天字壹號房,她問道:“我們這是要去哪裏?”——顯然,不是去伺候周湛。

寡言歪頭看看她,“怎麽?你不餓?皇帝還不差餓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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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頭正在步下樓梯的沉默聽了這話,頓時擰着眉扭過頭來,瞪着他道:“少貧兩句嘴你會死啊!爺什麽時候餓着你了?!”

又對翩羽道:“正好,你也順便熟悉一下。爺的規矩是每天早上六點叫起,起床後,由我們幾個輪流侍候着爺梳洗。梳洗畢,換無語她們進去伺候爺用膳,我們則趁着這個空兒去吃早飯。早飯務必得在七點前吃完,七點整,我們要回去替換無語她們。”又道,“爺做什麽事都會掐着鐘點來,誤了爺的鐘點,爺會很惱火的。”

翩羽不由就眨巴了一下眼——他說的這人,是周湛?!說話行事都那麽随性不靠譜的一個人,居然還愛掐着鐘點?!這……不太可能吧……

就在她疑惑間,沉默已經領着她和寡言來到樓下的大堂。大堂的角落裏,早用屏風單隔出幾張桌子。翩羽随着沉默轉過屏風,就看到昨天給她紮針的那個車夫大夫正坐在桌邊上,和那個當初把她當小雞兒一樣拎來拎去的侍衛長湊在一處說着話。另一張桌子邊上,一個小二正在往桌上布着早點,塗十五塗大管家利用這空當兒,在翻看着手中的一疊文件。紅錦坐在他的對面,一臉無聊地看着自己的指甲。至于昨天那個獨眼少年,則是蹤影全無。

見沉默一行人進來,衆人不由全都擡頭看向他們。

直到那上菜的小二退出去,沉默才拉過翩羽,開口對衆人道:“他叫吉光,是爺新收的小厮。”

紅錦立馬就和塗十五對了個眼。

沉默則又指着塗十五給如今已經叫吉光的翩羽介紹道:“這是塗先生,管着爺身邊的事。”又指着趙允龍道:“這是府裏的侍衛長趙将軍。”再一指那個車夫,“這是劉大夫。”

翩羽猶豫了一下,才随着他的介紹,向各人一一鞠躬見禮——卻是既沒有行女子的屈膝禮,也沒有行男子的叉手禮,而是行了個通用的鞠躬禮。

見她這禮數,紅錦頓時沖着塗十五又飛了一下眉。

劉暢則在那邊搖着手笑道:“沉默你又說錯了,我早就已經不是大夫了,如今我只是府裏的車夫。”

正在給塗十五打着眼風的紅錦聽了,忙扭頭問着劉暢道:“啊,對了,我都忘了,不是說,有人舉薦你入太醫院的嗎?”

劉暢趕緊搖手道:“得了吧,誰知道舉薦的那人到底安着什麽心。就我這樣的,人家太醫院一查——喲,治死過人命的!——你說,誰敢用我?再說了,太醫院那是個什麽地方?都是給什麽人看病的?不定那人把我推進太醫院,就是想着拿我做個替罪羊什麽的呢。總之,我早說了,我這一輩子在府裏賴定了,只要爺不趕我走,我就一輩子做個王府的車夫。”說着,卻是回身沖着翩羽一陣招手,道:“小家夥,過來,我給你把把脈,看看你今兒怎樣了。”

見他前面還說着要做一輩子的車夫,後面又招着手要給翩羽把脈,紅錦不由就笑了,道:“哪有車夫給人把脈的?”

劉暢笑道:“我是車夫沒錯,可太醫署也沒說沒收我的行醫資格啊,我照樣能給人把脈看病,不過是一般人都不敢給我看罷了。”說着,仿佛才想起翩羽就是個一般人,瞪着翩羽道:“你不會也不敢給我看吧?!”

翩羽忙搖了搖頭。

她之所以搖頭,不過是被那位車夫大夫的眼神所逼罷了,劉暢卻欣慰地笑道:“好孩子。”過去拉過翩羽的手,一邊按着她的脈搏一邊問道:“頭還疼嗎?”

翩羽又搖搖頭。雖被劉暢拉着,她仍是回頭看向沉默,然後又扭頭看看紅錦——在座衆人沉默都介紹到了,就只單剩下這姑娘沒介紹了。

雖說她已經知道這紅錦是個戲子出身,可她在府裏到底是個什麽身份,翩羽仍是一頭霧水。如果說這紅錦是府裏的丫環,那她至少應該跟無言和無語她們一樣,穿着那飾有朱紅色繡花鑲邊的丫環服飾才是;如果說她和塗十五一樣,是管事級別的……雖說翩羽還不知道王府裏的女管事們是什麽樣的打扮,可紅錦這身珠環翠繞,顯然對于下人來說,太過于華麗了一些……

不過,顯然沉默并沒覺得他介紹漏了一人,見老劉拉着翩羽過去,他便也和寡言跟過去,雙雙在翩羽的另一邊坐了下來。

另一張桌子邊的紅錦,被翩羽看了那麽幾眼後,卻是大概猜到了她的心思,不由冷哼一聲,扭頭對沉默道:“沉默,你是不是忘了介紹我啊?!”不等沉默答話,她又挑眉看着翩羽道:“我嘛,是王爺的相好。”

翩羽一怔。沉默和寡言對視一眼,趙允龍看着一副不知該把手腳往哪裏放的尴尬模樣,連塗十五都從手上的公文上擡起頭來。

紅錦見狀,不由得意地一挑眉梢。

就只有劉暢仍按着翩羽的脈搏,撇着嘴一搖頭:“真是的,這小子還是個孩子呢!”

而說到“小子”二字,他不由就是一個愣神兒——才剛他一時忘了,昨兒紅錦明明告訴他,如今做着小厮打扮的這孩子,其實是個女娃兒來着。

他擡眼看看翩羽,只一眨眼,就明白了,這定然又是那位爺的惡作劇,便忍不住又搖了一下頭。

那邊紅錦聽了他的話,則又是一聲冷哼,“孩子又怎麽了?孩子就聽不懂‘相好’兩個字了?!”說着,她擡手一指翩羽,“你,可知道‘相好’是什麽意思?”

翩羽原還想裝純潔說她不知道的,可看看紅錦那張牙舞爪的模樣,她忽地就是一眨眼,沖着她點點頭,道:“知道。後山的張禿頭和前村的李寡婦就是一對相好,有人親眼看到他們鑽草窠子呢。”

她這粗俗的話,頓叫紅錦一陣發窘,指着她的手指一時不知是該放下好,還是繼續指着她。

她這窘狀,直叫劉暢等人一陣大笑。塗十五看看翩羽,看着紅錦搖頭笑道:“看吧,你小瞧了人家孩子了。”

翩羽的眼不由就是一眨,忙裝出一副天真模樣,搶着道:“我不是孩子了,我十二了。”

塗十五看看她,卻又是一陣意味深長的笑,然後扭頭去問寡言,“你多大了?”

“十五。”寡言道。

塗十五回頭看着翩羽,笑道:“他十五,是我們這些跟着爺一同出來的人裏歲數最小的一個。你十二,比他還小,你不是孩子,誰又是孩子?”

雖說翩羽不像王明娟那般喜歡胡思亂想,可被塗十五這麽看着,她總覺得他另有所指,不由就看着他一陣眨眼。

一旁,劉暢哈哈一笑,放開翩羽的手,又拍拍她的肩,對衆人道:“好了好了,別逮着個新來的就欺負人家,這孩子還小呢,吓出個好歹來!”又對沉默寡言二人道,“你們還不快吃?今兒本來就晚了吧。”

被他這麽一提醒,沉默和寡言這才注意到時辰,趕緊拿起筷子。翩羽也才要伸手去拿筷子,卻是叫劉暢掰過她的臉,不顧她的抗議,又扒拉着她的眼皮看了一回,再叫她伸出舌頭給他瞧了一回,他這才徹底放開她,笑道:“嗯,看來法子對路了,等回到京裏,我再替你把剩下的針紮完,你這病就能去了大半了。”

“真的?!”頓時,翩羽兩眼大亮。這兩年,她可被這毛病給害苦了。“能根治嗎?”她急急問道。

劉暢不由看看她,笑道:“你放心讓我給你看病?才剛我可說了,我可是治死過人的。”

翩羽憨笑道:“我不是還沒死嘛。”又追問道,“能根治嗎?”

劉暢不由哈哈一笑,道:“你們瞧瞧這孩子,真勢利。”又道,“能是能,不過就是煩瑣些。你不怕吃苦吧?若想要根治,怎麽着你也得吃上個一年半載的苦藥汁兒才行。”

翩羽搖搖頭,才剛要說話,就聽那邊塗十五仿佛突然想起了什麽,問着劉暢道:“車可查過了?”

“早檢查過了,随時都能上路。”劉暢丢開翩羽,回頭應道:“這回是直接回京裏,還是又要繞道去哪裏?”

“直接回京,”塗十五道,“上頭催着呢。”

“什麽時候?”劉暢問。

“許下午吧,爺還沒定。”

坐在劉暢身邊的翩羽不由就眨了一下眼。

而,就在她在心裏盤算着她的念頭的時候,忽聽得坐在她對面的寡言叫道:“無言姐姐,你怎麽下來了?可是我們誤了時辰?!”

翩羽忙回頭看去,就只見兩個丫環裏那個鵝蛋臉的高個子女孩正轉過屏風進來。

沉默則從懷裏掏出懷表看了看,詫異道:“這會兒離七點還有二十分鐘呢。”

無言搖搖頭,并沒有回答衆人的問話,而是直接過來,伸手一拍翩羽的肩,道:“爺叫你。”

翩羽眨眨眼,回頭看看沉默,只感覺一陣緊張。

不是說,那位爺愛掐着鐘點做事嗎?好好的,這會兒還沒到小厮們上去伺候的時間,卻忽然單叫她一個人上去。他,這是要做什麽?

不會是突然後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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