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不靠譜的背後
這“翩羽”二字,頓時叫許媽媽的臉色一變,狐疑地後退兩步,将翩羽上下一陣打量,又仔細盯着她的臉看了一回,搖着頭道:“這眉眼……”頓了頓,卻又是一搖頭,“不對,我們姑娘沒這麽黑。”
“我這是曬的。”翩羽含淚道,“媽媽難道忘了?我最不經曬了。”
許媽媽不由就眨了眨眼,看着翩羽又愣了一回,忽然反應過來,那嘴唇一抖,猛地上前捧着翩羽的臉,盯着她的臉看了又看,道:“真是姑娘?!真是我的姑娘!”說着,一把将她摟進懷裏,就哭開了。
“我的姑娘喲,我苦命的姑娘,原來你真還活着!要不是前兒遇到你舅舅,我還當真以為你當年跟你娘一起沒了。這都叫什麽事喲,哪個黑心肝的胡說八道,好好的一個人,竟被他們咒了這麽多年……”
翩羽伏在許媽媽的懷裏也是一陣痛哭。
一旁,周湛不由就拿扇子蹭了蹭脖子,扭頭看向馬車的方向。見寡言和騎馬跟過來的趙允龍似要過來,便沖着他們一搖頭,揮手阻止了他們的靠近。
半晌,許媽媽終于哭夠了,一抹臉,又替翩羽抹了淚,責備她道:“你也真是,怎麽一個人就從家裏跑出來了?可把你舅舅們給急壞了!前兒要不是你舅舅和你表哥們打算在這南門碼頭上扛活掙點路費,叫我給認了出來,我都還不知道你仍活着呢。”又咬牙道,“這徐家也太不像話了!好好的一個大活人,竟這麽随随便便就給說死了!你爹也是……”
說到這,她忽地就是一頓。
翩羽搖頭道:“徐家人那樣也就罷了,反正他們從來沒把我們母女當一回事。我只氣我爹。我和我娘遇上這麽大的事,他竟都不曾派個人過來看上一眼。娘以前總說爹心裏有我們,如今我已經不知道該怎麽想了。”
說到那位狀元公徐四老爺,許媽媽也只得一聲嘆息,撫着翩羽的頭道:“照理,這話不該我說,可四奶奶對我有大恩,當年四奶奶帶着你離開徐家時,怕不止是對徐家死了心,你爹……”她頓了頓,搖頭道:“你娘的性子你也知道,她眼裏看着好的,便哪哪都好,不許人說上一星半點的壞話……”
說着,又嘆息一聲,抹着淚眼将翩羽一陣仔細打量,卻是這才注意到她這一身的男孩打扮,不由吃驚地指着她:“你……你怎麽這身打扮?!”
翩羽搖了搖頭,并沒有回答她的話,而是又問她:“我聽說,我娘沒了後,你就從徐家辭出來了。為什麽?你以前不是還跟我娘說,要賴在徐家養老的嗎?”
許媽媽也沒有回答她,只皺眉看着她:“好好的,你怎麽打扮成這模樣?”
“如今她是我的小厮。”周湛在一旁插嘴道。
許媽媽怔了一怔才反應過來,這“小厮”指的是翩羽。她不由瞪向周湛。直到這時,她才第一次認真看向那個少年。見這位少爺雖然衣飾華麗,卻輕浮地挑着的八字眉,看着就是一副不正經的模樣,她不由就又皺了眉,将翩羽護在身後,問她:“這是誰?”
翩羽笑道:“這是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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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人?!”許媽媽一聲尖叫,扭頭瞪着翩羽道,“你、你你你……你遇到什麽事情了?!”
翩羽忙安撫地拍拍許媽媽的胳膊,便把這兩天的遭遇簡略說了一遍,又道:“正好,我也有事要問媽媽。媽媽還記得我爹離家前,曾跟我娘起過争執嗎?我就只聽到一點點,就被媽媽拉走了。我只聽到我爹說我娘是想太多了,還說他這輩子都不會負了我娘。他們為了什麽事起的争執,媽媽可知道?”
許媽媽看看翩羽,又暗自嘆息一聲,道:“已經是那麽久之前的事了……”
“再久,曾經發生過的事,終究是曾經發生過。”翩羽固執道。又搖着許媽媽的手臂道:“媽媽就告訴我吧。”頓了頓,她忽然道:“可是因為長寧伯府裏的那個人?”
許媽媽一驚,脫口說道:“你怎麽知道?!”
雖然早已疑心這事兒,翩羽聽了,臉色仍是白了一白,喃喃道:“原來真是這樣。”
許媽媽原就知道翩羽是個聰明的,見她明白了,一時倒不知該說什麽才好,便扭頭看着周湛道:“這位少爺,我家姑娘闖的禍,我們老爺一定會還……”
“不要。”翩羽忽地用力一搖她的胳臂,“這事兒媽媽別管,我自己心裏有數。”又道,“舅舅那裏我會找機會跟他們說清楚的,至于我爹……”
她頓了頓,拉着許媽媽的手又道:“我心裏有太多的疑問。媽媽,在沒弄清楚之前,我沒辦法去見他。媽媽你明白我的意思嗎?這些年我和我娘在徐家是怎麽過的,怕是再沒人比媽媽更清楚了。以前我娘總說,我爹也不容易,叫我不要怪我爹。那時候我還小,我聽話,可如今我已經長大了,所有的事情我要自己去看,自己去想。媽媽,求您一件事,您就當您沒看到過我,千萬別告訴我爹我在哪裏,好嗎?反正他以為我已經死了。他不在乎我的死活,我也不會在乎他的态度,就讓他繼續以為我已經死了好了。”
“這怎麽行?!”許媽媽看看她,又看看周湛,拉過翩羽,小聲道:“他不知道你是女孩?”
“知道啊。”翩羽道。
“知道還叫你給他做小厮?!”許媽媽的眉頓時就又擰了起來。
那邊,周湛卻是從一旁的茶爐上提過銅茶壺,又從那一摞碗中挑出一只幹淨完整的,給自己倒了一杯大碗茶,低頭小心呷了一口,卻是立刻做出一副怪模樣,顯然是他從沒喝過這麽難喝的茶。
見他這般作态,許媽媽的眉不由擰得更緊,過去向着周湛行了一禮,問道:“這位爺,敢問您想要做什麽?”
“啊,我嘗嘗你這茶。”周湛一本正經道。
許媽媽又是一皺眉,壓低聲音道:“您明知道我家姑娘是女孩,為什麽還要收她做個小厮?”
周湛從那大碗茶上擡起眼,看了她一會兒才道:“你的意思,是要叫我收她做個丫環?”
許媽媽一怔。二人對了一個眼。忽地,許媽媽恍然大悟,指着他道:“你……”
“我怎麽?”周湛挑起眉。
頓了頓,許媽媽又問道:“可是,為什麽?”
“兩個字,好玩。”周湛笑道。
被晾在一旁的翩羽則是被他們這對話弄得一頭霧水,不由問道:“你們在說什麽?”
周湛沒搭理她,低頭看着那茶碗,又道:“你這茶泡得不錯。能把大碗茶泡成這樣,可見你的手藝精湛。”他擡頭看向許媽媽,“你家裏可還有些什麽人?”
許媽媽一陣狐疑,答道:“孤老婆子一個而已。”
周湛又道:“才剛我這小厮問你,為什麽從徐家辭出來,你還沒說呢。”
許媽媽沉默了一下,才道:“當年我那女兒難産快不行時,唯有奶奶好心,偷了四爺的老參給我那女兒。雖說最後沒能保下他們母子,可我這心裏會一輩子挂念奶奶的好。”她看向翩羽,見翩羽一臉有話要問的模樣,便又笑道:“那時候你娘才剛嫁進徐家,還沒有你呢。為了這事兒,老太太要責罰你娘,後來被四爺攬了過去。”頓了頓,她嘆息一聲,又道:“別說是你個孩子,有時候連我也看不懂四爺。說他不關心你們母女吧,有時候對你們确實是不錯,可有些時候……”她頓了頓,又是一陣搖頭嘆息。
周湛低頭又呷了一口那粗茶,卻是澀得他咧了一下嘴,道:“我說,我那府裏還缺個煮茶的婆子,你可願意來我府裏做事?”
許媽媽一驚,不由擡眼看向周湛。
周湛也挑眉看着她。
二人又對了一會兒眼,卻是叫翩羽看得又是一陣茫然。然後她便聽到許媽媽道:“跟我家姑娘一樣的長契嗎?”
翩羽一驚,這才明白這二人在說什麽,才剛要開口,就見周湛嫌棄地瞥她一眼,冷哼道:“當然不是。那丫……這小子什麽都不會,不值錢,媽媽的手藝倒是值一些錢。短契也就差不多了。”又道,“你随時可以走人。”
“為什麽?!”翩羽忍不住插嘴問道。
“好玩。”周湛笑道。“你不覺得,把人攏在一處,挺好玩的嗎?”
*·*·*
那許媽媽正如她所說,不過是孤老婆子一個,幾乎都沒什麽可收拾的東西,就被周湛裹巴裹巴帶回了客棧。
晚間,許媽媽便和翩羽住在了一間。
這事兒,不禁叫心思細密的無語看了又是好一陣疑惑。直到她聽到寡言四處宣揚,說這新來的許婆子和那新來的小厮吉光是遠房親戚,她這才稍有釋然。可到底還是跟紅錦一陣嘀咕,說這小吉光雖說年紀小,可也太不懂事了,竟都不知道個男女大防,直聽得紅錦握着嘴一陣笑。
房內,翩羽則問着許媽媽道:“媽媽又何必,您是不放心我,才要跟着我的吧?”
許媽媽一邊替她鋪着床鋪一邊道:“這是其一。其二,我也想看看,那些年四奶奶所受的委屈,到底值不值。”頓了頓,她又道,“還有咱們這位主子爺,也是個怪人。”又頓了頓,搖頭道:“不過,看着倒像是個好人。”
“好人?!”回到客棧,腦袋上又挨了周湛一扇子的翩羽不禁叫道,“他哪裏是個好人?!明明就是個混世魔王,老愛欺負人!”
“可你沒發現嗎?”許媽媽笑道,“他也挺護着你的。”
“哪有!”
“當然有。把你打扮成男孩,不叫衆人知道你的身份,将來你若是要回家,也就不會有人知道你眼下這段事了。他可不是在為你着想。”許媽媽道。
翩羽不由一偏頭。正沉思間,寡言過來敲門,卻原來是周湛又在叫她過去。
見她進來,周湛止住鳳凰的報告,笑道:“京城的大熱鬧,你可要一起聽?”
“我爹那邊的?”翩羽不由問道,卻是叫周湛瞪了她一眼,道:“你爹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