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好戲開鑼之前

戲館酒樓本就是流言滋生之地,長寧伯家的那點熱鬧,也不過是諸多八卦中的一件,議論了幾句後,衆人的興致也就轉移到別的話題上去了。

對面承平伯府的包廂裏,靖國公府三姑娘趙英娘的眼掃過二樓中央那間垂着竹簾的包廂,便回頭問着十一公主道:“你怎麽也跟我一樣,擠到九兒這裏來了?平常你不是都跟七哥借包廂的嗎?”

趙英娘和十一公主,還有承平伯府的九姑娘田靜宜今年都是十五歲,是杏林書院的同班同學,三人雖家世各有不同,卻因彼此脾性相投而結為閨蜜。

而她口中的七哥,則是指景王周湛。那景王雖說頂着故去景王的門庭,卻是破例和聖德帝的皇子們一同序了排行,正是行七。這趙英娘出身靖國公府,和當今太子乃嫡親的表兄妹,故而她也跟着稱周湛一聲“七哥”。

十一公主周泠嘆了口氣,道:“說是他要用,不然我們三個哪用得着擠在這間小包廂裏。”

這錦繡戲館雖說是京城裏名聲最為響亮的戲館,但與此同時,它也以包廂空間窄逼而著稱,每個包廂裏竟只能容得下兩排三張太師椅而已。唯有二樓正中央對着舞臺的那間包廂與衆不同,竟是将兩間包廂打通合而為一的。而那間包廂的主人,便是那不靠譜的景王殿下。

此間包廂的主人田九忍不住好奇道:“我聽人說,景王殿下足足花了五倍的價錢,才說動這裏的東主,同意讓他将兩間包廂合為一間的。”又感慨道,“難怪別人都說景王殿下是個財神爺呢,這小小一間包廂的價錢,就已經是天價了,何況是五倍。”

“什麽呀,你竟不知道?”自認為消息靈通的趙英娘一推她的肩,将頭湊過去悄聲笑道:“這戲館的東主,就是那個錦繡班的班主紅錦,她是七哥的那個……”她的手指淩空畫了個只可意會的圈,“這戲館原就是他買下送她的,別說是把兩間并作一間,便是整個包下,也就是一句話的事兒。不過還真是,這七哥還真跟個財神爺似的,什麽東西經他一沾手,立馬變得金光燦燦的。就拿這戲館來說,原先是個什麽破敗模樣,想來你們還記得,如今竟這般紅火。明明誰都知道這裏的包廂窄逼難受,竟還一個個當寶貝似地搶着,近來還有人說,不能在這錦繡戲館裏擁有一間包廂的,簡直不能叫世家大族。就為了這句話,我家老祖宗才不許我們家也跟着湊熱鬧的,我們家老祖宗說,京城中最不缺的就是大傻瓜……”

說到這,她忽地一捂嘴,望着田九一陣眨眼。這靖國公府的老祖宗,人人都知道是個毒舌的,作為她的孫女兒,趙英娘也是以口無遮攔著稱于京城。

十一公主忙過來解圍道:“老太太那句話以偏蓋全了……”

“可她說得對,”田九田靜宜卻是冷笑一聲,道:“京城裏最不缺的,可不就是傻瓜。偏那些人還全當別人也是傻瓜。還是你們家老祖宗眼睛最亮。”

十一公主不由就和田靜宜對了個眼兒,道:“怪道貴妃娘娘請客,你姑姑說你一準到,偏你沒去呢,原來你心裏已經有數了。”

“我若心裏沒數,早不知道被他們賣了多少回了。”田九冷笑道。

“什麽?”一旁,趙英娘不禁聽了個一頭霧水,拉着那二人道:“你們在打什麽啞謎?”

十一公主看看田九,才剛要把話岔開,不想田九自己主動說道:“前些日子宮裏大小不等各種茶會酒宴,你應該知道是為了什麽吧?”

趙英娘點頭道:“不是說,為了給景王選妃嗎?”說到這,她忽地一頓,扭頭望着田九道:“怎麽?你們家也想送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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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九又是一聲冷笑,“誰都知道我那姑姑附着貴妃娘娘的骥尾,這種事,她可不要做個急先鋒?!”

又對趙三道,“我們家跟你們家不同,你們靖國公府是世代簪纓,我們家則不過是因為我那姑姑被封了嫔,才得了這麽個榮譽爵位。許在平頭百姓眼裏,我們家大小也算是個勳貴了,可在真正的世家眼裏,誰不說我們一家是暴發戶?!偏我爹我娘,還有我那幾個叔叔哥哥們,一個個竟都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只想着攀高枝。自己沒那能耐,就把主意打到我們這些女孩兒身上。你們看看我那幾個姐姐,哪一個不是被他們賣了的?如今又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我可不比我那些姐姐們好性情,我早跟我娘說了,若是他們敢逼我,大不了我跟着福安長公主清修去,再不成,上吊抹脖子,也絕不如了他們的願!”

這田九人生得嬌嬌小小的,但趙英娘和十一公主卻是都知道,她骨子裏是個硬脾氣的,這般說,便會那般做。

趙英娘忍不住嘆道:“難怪我們家老祖宗看中你,還說你們家那叢歪竹裏,也就出了你這麽一根好筍……”

見她又口沒遮攔,十一公主忙攔下她的話,對田九道:“你別看我七哥名聲不好,其實他人不錯的……”

田九搖手道:“無關景王殿下為人如何,我只是不願意被人那麽擺布着罷了。”

趙英娘眼珠一轉,對田九嘻笑道:“你不願意嫁這個七哥,不如嫁給我那鐘離家的七哥如何?”——那威遠侯鐘離疏在族中也是行七,且從靖國公府老太太那邊算起,趙英娘和他也是尚未出五服的表兄妹,也得叫他一聲“七哥”。

那田九雖骨子裏剛強,到底還是個小姑娘,頓時被趙英娘調侃得紅了臉,伸手過去擰着趙英娘道:“叫你亂說!”二人不禁一陣打鬧。

十一公主被困在中間,忙攔着那二人笑道:“好了好了,這是在外面,當心被人瞧見笑話。”又對田九笑道,“要說起來,我七哥除了名聲不太好外,其他都是上上之選,與其叫她們給我七哥塞個什麽不知所謂的人,我倒寧願那人是你了,至少你不是盯着我七哥的錢袋子才嫁他的。”

那田九原以為十一公主是要勸和的,不想最後竟又說出這番話來,頓時又紅了臉,正要跟十一公主不依不饒,就聽得趙英娘在那邊也笑道:“就是就是,其實細看起來,我這個七哥長得實在是也很不錯呢。不過也難怪,聽說當年昌陵王妃就號稱是大周的第一美人兒……”

她的話還沒說完,便叫十一公主忽地扭頭瞪着她道:“你什麽時候才能改了這說話不經腦子的毛病?!”

趙英娘所說的昌陵王妃,指的是已故老昌陵王的繼妃,周湛的生母。周湛是遺腹子,在老昌陵王去世九個月後才出生,他的生母則在生下他後就出家遁入了空門,如今已經很少有人再會提及到她。至于周湛,更是跟那邊沒有半點來往。

十一公主周泠自幼喪母,曾和景王周湛一起養在太後跟前,故而在衆皇室子弟中,獨她和周湛最為親厚,因此才會因着趙英娘的一句閑話而板了臉。

見趙英娘又犯了老毛病,田九忙打着岔道:“說到景王殿下,你們可知道他最近新收了個小厮?聽說寵得不行,竟當衆逼着對面那個‘歪嘴兒’給他那個小厮道歉認錯呢。”

“是嗎?”有日子沒出宮的十一公主聽了不禁一陣詫異,道:“我那姑姑竟沒替瑞姐兒做主?別看她人前周正,背着人她可是最寵着瑞姐兒的,怎麽肯叫她吃這個虧?”

“這你就不知道了,”趙英娘道,“聽說是‘歪嘴兒’無緣無故打了那孩子,偏叫七哥抓了個現行,這才不依不饒地鬧起來……”

三人正說着,只聽得包廂外的吵雜聲竟是忽地一靜。緊接着,便是一陣比之前更大的吵雜議論聲。而這一片吵雜中,卻是叫人清晰聽到“景王”和“威遠侯”這兩個名字。

十一公主不由就和兩個女伴交換了個眼色,全都伏到欄杆上探頭往外看去。就只見這會兒那戲樓上下人等的目光,竟全都望向一個方向,于是三人也扭頭往那個方向看了過去。

就只見二樓正中央那間原本垂着竹簾的包廂,此刻那竹簾已經被高高卷了起來。竹簾下,憑欄處正并肩坐着兩個男子。右側那個仿佛軟若無骨般癱坐在太師椅裏的少年,不用人說,單憑着那兩道八字眉,便叫人人都識得,那是鼎鼎大名的不靠譜王爺,景王殿下。左側的那個年紀在二十出頭的青年,雖說長年不在京裏,但那雙令人印象深刻的鷹眼,仍是叫這戲館上下等人立時就認出,那正是最近才剛被聖德帝招回京城的威遠侯,鐘離疏。

在這二人的身旁,穿梭忙碌着一大一小兩個侍者的身影。年長的那個侍者,年約三旬左右,身上穿着件不起眼的黑色素袍;而年幼的那個,看着不過才十來歲年紀,卻是一身醒目的大紅箭袖。雖因隔得遠,叫人看不清這二人的眉目,但看着這二人被那兩位主子爺支使得忙前忙後,偏一舉手一投足間別有一番從容不迫和典雅莊重,于是,幾乎是瞬間,一向喜好新奇的京都人士便将關注的焦點集中到了這兩個侍者身上。

“那是阿樟。”最先認出黑袍侍者的趙英娘叫道。

“旁邊那孩子是誰?”十一公主忍不住問道。

“應該就是那個小厮了。”田九道。

趙英娘道:“那孩子竟也學着一套西番的禮儀呢。難道是阿樟收了徒弟?”

“我要過去看看。”十一公主亮着雙眼站起身,回頭問着兩個女伴道,“你們要不要一起來?”

田九這會兒正被家裏人算計着,自然不願意處于那瓜田李下,便拒絕了,那趙三趙英娘卻巴不得這一聲兒,竟是比十一公主還性急地拉着她便出了包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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