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釣魚釣到蝦

垂頭喪氣出得門來,吉光擡頭看看站在左側的沉默,又看看站在右側的寡言,想着最近那位爺在她身上破了無數的府規,叫那向來最重規矩二字的沉默每每對着她都是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的,于是她便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寡言的這一邊。

“我還從沒看過戲呢。”站在寡言身邊,吉光忍不住小聲嘀咕道。

寡言溜着眼角看看沉默,又看看那人來人往吵雜熱鬧的通道,便小心翼翼地蠕動着嘴唇,應着吉光的話道:“這會兒不過是串場,離正戲開鑼還有得一會兒呢。”

吉光也學着他的模樣,蠕動着嘴唇問道:“才剛闖進去的那兩個,是誰啊?”

寡言一陣驚訝,“你不認識?”想到吉光雖然在王爺面前當了一段時日的差,可還從沒來過這種公共場合,便悄悄一笑,道:“前面那個高個子的,是靖國公府的三姑娘,和太子殿下是嫡親的表兄妹。後面那個,是十一公主。跟我們爺一樣,也是打小養在太後膝下的。”

吉光聽了不免吃了一驚。那靖國公府的三姑娘也就罷了,這其貌不揚、看着還有些微胖的、拿眼刀子刮她的女孩,竟是個真真正正的鳳子龍孫?

這麽想着,她忍不住就嘀咕了出來。

寡言橫她一眼,“我們爺也是鳳子龍孫,我們爺原是昌……”他忽地一咬舌,溜着眼飛快地看向四周,卻是住口不語了。

跟了周湛後,吉光便特意留意了一下以前看年鑒時漏過的那些消息,如今她自然已經知道,自家主子原是從昌陵王府過繼出去的。且他出生時,那老昌陵王已經過世了,他是遺腹子。如今承爵的那個昌陵王,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長。至于老昌陵王,則是聖德帝的同父異母兄長,聽說當年衆王争嗣那會兒,也曾風光過一時。

景王的身世,雖說誰都知道,可也不是誰都可以議論的。見寡言溜着眼住口不言,吉光只假裝沒注意到他的失口,扯開話題,看着過道裏亂竄的人流道:“人可真多。”

而直到這時她才發現,那來來往往的人,雖沒人刻意接近他們,可在經過他們身前時,卻是一個兩個都将她上下打量個遍,甚至有不少人在走過去後,仍不忘回頭再看她一眼,直把吉光看得個莫名其妙。

寡言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些人,便對吉光笑道:“如今你在京裏也算是一號人物了呢。”

吉光的眉忍不住微微皺了一下。她雖不怕人圍觀,可被人當稀罕物件似的看着,這感覺到底不太好。

寡言并沒注意到吉光的別扭,他正一邊看着那些在各個包廂間進進出出的人,一邊悄聲指點着吉光,這是戶部侍郎,那是禮部尚書;誰是翰林家的小姐,哪個又是禦史府的奶奶……漸漸的,一向愛八卦的他就不僅僅是在指點吉光認識京城的各路人馬了,在介紹那形形色色的人的同時,他忍不住又賣弄起他所知道的各種小道消息,比如哪個公爺家的幾公子正跟哪個侯家的幾姑娘在議親;誰家的老爺懼內,哪家的婆媳不合等等等等。一時間,竟仿佛這京城上下,不分男女老少,不分前院後院,甚至不分朝堂民間,就沒有他不知道的事兒一般,直聽得小吉光瞪着他的那雙大眼睛裏盛滿了崇拜之情。

——後來當吉光得知,周湛手下擁有一支專門收集各種資料的秘密部隊,偏這寡言竟不在其列,他所收集的那些小道八卦,竟全都是僅憑着他一人之力時,吉光對他就不僅僅是崇拜了,簡直已經到了膜拜的程度。

且說當時,因着正戲就要開場了,那人來人往的過道裏漸漸便安靜了下來。四周沒了那些時刻注意他們一舉一動的人,再加上被吉光那崇拜的小眼神兒一照,寡言頓覺渾身的骨頭都輕了三兩,不禁得意忘形地更加賣弄起他所打聽到的那些小道八卦了,卻是惹得那沉默忍無可忍無需再忍地過來,在他和吉光的腦袋各拍了一巴掌,二人這才老實了。

Advertisement

*·*·*

周湛把吉光扔出包廂,原是作為誘餌,想要釣着某人上鈎的,不想那大魚沒釣上,卻先釣上了一只小蝦米。

長寧伯府的包廂裏,高明瑞原本一直背對着戲臺,在跟高明熹和請來的那三個少年說着開學的事。直到聽着串場的鑼鼓響了,那三人從長寧伯府的包廂裏告辭出去,她這才回過頭去,卻是還沒看到景王那邊的動靜,就先看到了她的繼父徐世衡。

最近幾天,高明瑞一直被她祖母留住在長寧伯府裏,因此已經有日子沒見着繼父了,如今看到徐世衡竟在別人家的包廂裏,她不禁一陣皺眉,扭頭對高明熹道:“爹也真是,咱家有包廂,他竟擠在別人家做什麽?”說着,便要去拉了徐世衡過來。

不想她才剛出了長寧伯府那間包廂的大門,一擡頭,就正好跟鎮北将軍家的小女兒殷秀兒撞了個臉對臉。那殷秀兒和高明瑞一向不和,忽然看到她,卻是一咧嘴,假裝不曾看到她一般,追上前面那幾個姑娘,大聲笑道:“才剛景王殿下的那個小僮,個子那麽小小的,眼睛那麽大大的,看着不知道多可愛,偏竟還有人想着欺負那孩子。也虧得他主子是景王殿下,結結實實給了那人一個沒臉。真是丢死人了。若換作是我,還不如一頭紮進那感恩寺的放生池裏再不出來了呢。”卻是說得衆人一陣笑。

這京城愛傳八卦的,可不僅僅只有寡言一人,因此那日感恩寺裏的事,早已在京城上下傳得一陣沸沸揚揚了。

跟在高明瑞身後的高明熹不由就和妹妹高明娟對了個眼,悄悄瞅着那站在他們前方的高明瑞。

高明瑞則是氣得鼻子都歪了。她打小就跋扈,往日裏就算是她欺負了人,若是氣不平,回家也還要向長公主告上一狀的,她母親也總會替她想辦法,再叫對方吃上一些悶虧才算完事,而那感恩寺裏的一幕,卻是她有生以來第一次當衆吃下那種羞辱。更叫她氣惱難平的是,那個叫她吃了這大虧的人,竟是她繼父的親生女兒,那個徐翩羽!

對于徐翩羽,高明瑞原本就有一種莫名的嫉恨。她原擔心着這徐翩羽回來會跟她在繼父面前争寵,卻不想她竟會拒絕認父。她原還為此一陣高興,甚至像往常那樣叫母親替她報仇時,不想長公主的一番話,卻是叫她後背生出一層毛汗。她這才知道,這看着黑矮幹瘦的徐翩羽,心思竟會如此歹毒。

這徐翩羽,從小長在鄉野,她自然是不在乎什麽名節的,可作為她的親生父親和繼母,卻不能不顧忌着家族的聲譽。萬一要是叫人知道了她扮作男孩且還拒絕認父的事,這徐翩羽的死活自然是無關緊要,可他們一家人,卻會因此淪為京城的笑料——只是,如今這件醜事還尚未暴露在人前,她,高明瑞,就已經成為大家眼裏的笑料了!

高明瑞越想越氣,一跺腳,便提着那裙擺往景王的包廂沖了過去。

在她身後,高明熹和高明娟又對視一眼,忙急急跟了上去。

三人拐過通道的彎角,一擡頭,就只見那景王殿下的包廂門前,正分左右站着三個小厮,其中最惹眼的那個紅衣小僮,可不就是正是如今已經改名叫吉光的那個徐翩羽!

和高明熹不同,自打在萬壽客棧和徐翩羽分手後,高明娟就一直不曾見過徐翩羽,因此看着眼前那長發覆額的小厮,她一時竟沒認出翩羽來,那腳下不由就是一頓。

她這麽忽地一站住,便堵得跟在她身後的高明熹腳下也是一頓。

而,這兄妹倆站住了,那高明瑞卻是沒有站住。依着高明瑞的性子,她原是要當面鑼對面鼓地跟那紅衣小厮鬧将起來的,可她雖說跋扈任性,倒也不是全然沒有腦子,何況她母親已經再三警告過她,因此她只是陰沉着臉沖過去,卻是在經過徐翩羽的身旁時,忽地擡手就往她臉上狠狠撓了過去。

*·*·*

吉光之前才被沉默警告地拍了一記,此時正老老實實地站着,就忽然看到那通道的拐角處沖出來三個人。後面那兩個,不知道為什麽突然站住了腳,前面那個則目露兇光,氣勢洶洶地向她沖了過來。因此,當那高明瑞忽地擡手向她撓過來時,她本能地一貓腰,就蹲了下去。

于是,只聽得她身後的牆壁上發出一陣指甲刮擦的刺耳噪音,緊接着,就聽得耳畔響起一聲短而尖銳的呼痛聲,等她擡頭看去,就只見高明瑞抱着右手,在她面前緩緩蹲了下去。

吉光一陣莫名其妙,不由擡頭看向寡言。寡言則扭頭看着她身後的那堵牆。吉光順着他的視線看過去,就只見那牆上有着三道深深的指甲抓痕,其中兩道嘎然而止的抓痕上,赫然還嵌着兩枚斷掉的指甲——可見這高明瑞當時是用了多大的勁兒想要撓花她的臉。

她和寡言、沉默相互看了一眼,不由全都将視線轉移到那個抱着手蹲在他們面前的高明瑞身上。

直到這時,那緩過最初一陣痛楚的高明瑞才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尖叫。随着她的尖叫,衆人這才看到,那被她死死握住的右手間,竟是一片鮮血淋漓。

痛!

回想起才剛那指甲刮擦在牆上的聲響,想像着這指甲撕裂十指連心的痛楚,即便是作為未遂受害人,吉光那小心肝兒都忍不住跟着打了個顫兒。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