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元嘉的婚事

李元嘉将崔容華半拉半拖地帶回了寝殿,李麗質則獨自站在層層簾幕之外,望着窗外的景色發呆。

她很少有這種無助的感覺,向來她都喜歡将一切掌握在自己手中,只有将一切可以利用的緊緊握在她手中,她才會感到安定。

她雖生來尊貴,卻也遭受無數磨難,一路前行,困難艱險數不勝數,她卻不以為苦,反而以荊棘磨練意志,才成就了今天的自己。

雖然她今年才二八年華,但豐富的經歷卻是絲毫不遜于一位中年人所擁有的,過往的大風大浪沒能打垮她,今後自然也不能,她在踏入潮州地界時曾這樣想。

可是今天發生的一切,卻讓她深深感受到了人力的渺小無用、命運的無常以及未來的不可捉摸。

就像她無力改善母親的病情一樣,她不禁自我懷疑:自己究竟是否能應付接下來的暗流湧動,能否守護好自己的親人?

正當她陷入對自身的質疑中時,李元嘉從帷幔中出來了,輕手輕腳地走到她身邊。

“阿姐?”他輕喚,“母親剛睡下,我們到外面去說吧。”方才的簾幕中還不時傳出崔容華的叫聲,後來才漸漸平息,顯然是她睡下了。為避免吵醒了她再生事,李元嘉刻意壓低了聲音。

李麗質從情緒中擺脫出來,對李元嘉微微一笑,道:“好。”

于是姐弟倆相攜走出康樂宮,此時剛到正午,午時的陽光強烈懾人,李麗質的心情卻有些陰郁。

姐弟倆一個宮人侍衛也不帶,随意的、漫無目的地在行宮裏閑逛,李元嘉似乎能理解姐姐的心情,留給李麗質一定的緩沖時間,并沒有主動開口,一路上兩人便是一言不發。

直到離開康樂宮的地界好久了,李麗質才仿佛從陰雲中透了一口氣似的,她低聲開口:“母親的病可有的治?太醫們都怎麽說?”

李元嘉猶疑了片刻,搖了搖頭,說:“太醫說這是心病,若是不受什麽重大刺激還尚有機會好轉,可阿姐你三年前的失蹤對母親的打擊很大,現在太醫也不敢随意保證了。”

見李麗質神情不豫,李元嘉勸慰道:“其實當年母親也不是絲毫沒有過錯的,母親她太過于執着功利,才會心态失控,發展到如今這副情狀,外力固然具有影響,可導致她心魔的原因終究出自于她自身。阿姐莫要再為此傷神了。”

李麗質看着和自己一般高的弟弟,不禁有些動容,一眨眼,弟弟都長得這麽大了,不再是那個只會哭鼻子的小男孩了,而是成長為了可以和姐姐分擔責任與壓力的男人。

他說得對,母親當年的行為雖然輪不到他們做兒女的多加評判,但她也知道,發生的一切不過是皇權争鬥、成王敗寇罷了。

母親既然在那場争鬥中輸了,自然也應為自己的短視付出相應的代價。

倒是這麽多年來自己的精力放在了許多別的事情上,對這個弟弟少了幾分關心和作為姐姐的親情慰藉。

于是李麗質的目光不知不覺地放柔了,故意打趣道:“是是是,嘉嘉長大了,都懂得操心阿姐了,你說阿姐是不是該考慮給你娶個皇後?”

“阿姐……”李元嘉的臉一下子就漲紅了,“我都快十四了,您怎麽還喊我乳名?”

“是啊,長大了呢,所以阿姐才要替你娶個媳婦啊。”李麗質含笑看着他。

“……”李元嘉徹底偏過頭,不理會李麗質了。此刻,少年人的青澀一覽無餘。

李麗質漸漸收起了笑容,其實她剛才并不是随口一說,自從三年前東梁立國後,幾位從龍功臣便以皇帝年幼為托來攝政,是以直到今日,李元嘉都沒有真正親政。

而解決這一問題的一個途徑就是讓皇帝盡快大婚,這樣一來便宣告少帝已成年,足以執掌國政,接下來攝政老臣歸還政權也就順理成章了。

不過李麗質也明白,要讓那些老臣甘心放下手中權力無如從一匹餓狼口中奪下鮮美的羊羔,這個過程必将不會順利,甚至是危險重重、步步殺機,尤其是這匹狼的綠油油得發亮的眼睛還在無時不刻地盯着你,充滿了饑渴,一不小心,這匹潛伏在黑暗中的狼就會突然躍出,将你撲在地上,咬斷你的脖頸,啃噬你的皮肉,貪婪地吸吮你溫熱的血液。

而她,要做那捕狼的獵人,就得充滿耐心,慢慢地耗盡惡狼的體力,在适宜的時機小心翼翼地将之引入陷阱。

所以李麗質知道,在奪回政權這一事上急不得,須得小心小心再小心,畢竟這種大事經不得差錯,更沒有重來的機會。再加上李元嘉确實是年齡尚幼,倒可以先選出合心意的适齡女子,提前一步安排在宮中教養,待李元嘉年滿十五後再行大婚。

這樣做的一個好處便是,在一兩年的觀察時間裏,可以提前排除那些包有異心的女子,避免各大世家安插自己的人;再者,這些入選的姑娘們可以在這段時間內跟随宮中的教導嬷嬷先行熟習宮規,也免得大婚之後匆匆忙忙無法在短時間內适應環境執掌後宮。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希望李元嘉在這一兩年的時間裏能夠找到自己真心喜歡的姑娘。自己的弟弟小小年紀就要承擔家國重任,無法擁有同齡人的歡樂,雖說這是作為帝王避無可避的,但是站在一個姐姐的立場上,李麗質還是希望弟弟在那條孤寡之路上能擁有一絲真情,幾點溫暖。

這種溫情不只是他們姐弟之間的親情,應該還包含愛情,李麗質期待李元嘉除了成為一個出色的君王外還能具有人世間的每個人都應有的幸福。

于是她收斂了一下神色,認真地看着李元嘉,說道:“在阿姐面前還有什麽好害羞的呢,如果你有喜歡的姑娘盡可以跟阿姐說,因為阿姐是這世上最希望你能快樂的人,元嘉,你一定要記住這一點。你也要相信,阿姐永遠是你最堅實的後盾,無論如何都會盡力幫助你達成所願。”

她頓了頓,又接着說:“再者,你年紀也不小了,再過幾年便要大婚親政了,有些事提早做準備要好過到時候手忙腳亂或者出現新的變數。你知道的,彭吳陳三家這些年并不安分。”

李元嘉聞言,臉上的紅暈才慢慢消退,一個嚴肅的表情出現在他那尚顯清秀的臉上,這時,才會讓人意識到,眼前這個少年的身份。

“那麽阿姐建議我如何做?”李元嘉正色道:“弟以為,絕不能從彭吳陳三家中選擇貴女。”

“正是。”李麗質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贊色,弟弟能這麽快理解她的意思,讓他們之間的交流不由得變得效率極高。“彭吳陳三家在江南經營已久,勢力盤根錯節,若立他們三家貴女為後,恐進一步壯大其勢力,威脅到皇權。不如先在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員家中廣選秀女,不要求家世門第,只求性情品德,擇其中優者二十人,送入儲秀宮中居住,由後宮的六局二十四司派人進行教導,兩年後擇其一人冊立皇後。”

李元嘉接話道:“如果一開始不選擇彭吳陳三家貴女,他們必然不服,倒不如從一開始就在他們家中各選擇一位小姐,免選進宮,也省得他們在此事上橫加阻攔,反正來日方長,待到兩年後朝中局勢如何也未可得知。而兩年後,只要他們中任有一家預推舉自家的女兒為後,必将遭到其他兩家的激烈反對,這個時候再順水推舟就可以順利選擇一小戶女為後。”

李麗質聽罷點了點頭,弟弟的想法可以說與她分毫不差,這也是她原定中的計劃,在他們擔心三家權勢過大會威脅到皇權的時候,三家也在互相防備,生怕有一家崛起,對自家不利。

這種相互之間的不信任是綿延在彭吳陳三家的血脈裏的,自他們的先祖起,他們之間就是刀光劍影、陰謀算計,及至這些年彼此之間的争權奪利更是愈演愈烈,接近白熱化。

其實三家都不是傻子,反而個個都是人精,但人非聖賢,孰能無欲?在巨大的欲望與權力面前,再謹慎的人都敢于孤注一擲,再精明的人也難免輕敵短視,馬失前蹄。

作為君主,最應懂得平衡朝中勢力。若是逼得太急,則有三家聯合反撲之險,自身地位恐不保;但若是拿捏得當,充分利用作為上位者的天然優勢,就可以在各大勢力中游刃有餘,化不利為有利,甚至反敗為勝。

讓李麗質感到欣慰的是,弟弟已經初步具備了身為人君的政治敏感性和謀斷策略,她似乎已經看到,一顆璀璨的新星正在大梁的上空中冉冉升起。

姐弟倆又在一起讨論了一會兒,具體細化了幾個方案步驟,待到讨論結束,已經是金烏西沉,天光黯淡了。

李元嘉經過與李麗質的一方謀劃後成竹在胸,松了松繃緊的面皮,臉上重新帶上了笑意:“那我就照剛才商議的去做了?”

李麗質尚未來得及回答,便見李元嘉身邊的大太監汪東福朝這邊匆匆走來,形色頗為焦急。

只見汪東海三步作兩步,幾下子便到了李元嘉面前,連忙行禮道:“奴才見過陛下,見過長公主,陛下聖安,長公主金安。”

接着,他顧不及擦擦頭上的冷汗,便出口道:“禀告陛下,中書令有急事禀報,求見陛下。”

姐弟倆聞言面面相觑,剛剛說的人這就來了。這彭國勇在這個時候求見,打的是什麽主意?

作者有話要說:

姐控弟弟也是很可愛的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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