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好幾天不見, 她好像瘦了一些,看起來很忙碌,想到她為什麽會來這種地方, 他眼神就不自覺暗下來, 沒什麽情緒的問:“六爺用這種方法籌集資金,不怕警察來查?”
韓六爺擺擺手, “沒辦法,缺錢,等這批軍需定下來就撤手,而且陸先生以為那些VIP室裏就沒有參賭的高級官員?再說,這家格鬥場的名義老板也不是我, 讓他們查去吧,這些人都是自願的,也查不出什麽。”
場下, 方胥拎着一砸啤酒正氣喘籲籲的往前臺搬,一個瘦弱的女生在這時引起了她的注意,方胥注意到她的眼睛一直看着場中的鬥獸籠,滿臉都是恐懼。
職業敏感讓她抓住了一些什麽,“這位女士, 您是哪裏不舒服嗎?”
那女生癱坐在地上,搖頭低喃, “會死的……”
方胥這才注意到她背上的號碼牌, 吃了一驚,“你是下一個上場的選手?”
看這弱不經風的身板, 就算是業餘的也算不上吧,她都懷疑這女生有沒有打過架。
方胥費了好一番波折才明白事情原委。
上了鬥獸籠的這些選手,其實大部分都是來自場下的賭徒。
他們一旦欠下巨額賭債,格鬥場便會給他們一次上場格鬥的機會,但是上場之前,他們要先為自己押注。
一千萬起,如果打輸了,就要再欠格鬥場一千萬。如果贏了,根據賠率,他們可以獲得更高的報酬。
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接近天文數字的存在。
高風險,高回報,最适合玩命的賭徒。
所以上了場的人,為了這一進一出翻翻的賭資,幾乎都是用命在打,畢竟規則相對公平——男對男,女對女,職業對職業,業餘對業餘。
任何人都有贏的機會,不存在任何不公平。
每天都有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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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玩命的打法甚至吸引了很多國外的賭徒來參加,也引來很多追求刺激的土豪過來押注。
這算是黑吃黑了吧?方胥想。
那個女生還是縮在角落裏不斷發抖,“我一定會輸……欠他們一千萬還不如讓我死……”
方胥安撫的拍了她一下,問:“你對手是誰?”
那個女生的嘴唇微微顫動了一下,吐出了一個數字,“37號。”
方胥在場中巡視了一番,看到了一個四肢壯碩,滿胳膊紋身的女人,這可一點也不像業餘的,她下意識就問:“能替打嗎?”
那女生仿佛看到了一點光亮,說:“這裏只有一條規則,就是不能越級挑戰,替打是允許的,但不能找一個職業選手去代替非職業選手。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你如果真是警察,一定要救救我。”
方胥剛剛為了套話,含糊的點了下自己的身份,但聽她這麽直接說出來還是覺得心頭虛的慌,“警察怎麽可能來這裏端盤子,不過我練過幾年,總比你上去送死要好。但如果我替你上,輸了豈不是要負債一千萬?”
女生搖頭,“輸贏都算我的,我可以和你去找負責人公證,這個賭約不會落在你身上。”
方胥放了心。
隊長在後面找過她一次,很無奈的說:“沒辦法查了,這些人全是自願的,最多只能以賭博的名義把這裏端了,但這邊地下勢力盤根錯節,只怕短時間辦不下來。”
方胥知道隊長的意思是要撤了,她揮揮手說:“那你等我打完這場。”
隊長愣了,“你要上?”
方胥把那個號碼貼在自己身上,說:“做警察的,總不好見死不救吧?再說你都上場打那麽多次了,我也手癢,上去試試,沒事。”
隊長指着自己漏風的牙齒,和臉上的淤青,罵:“你特麽腦子有病吧?你以為這是鬧着玩的啊,負一層的比賽可不是點到即止,這些人身上背着天文數字的賭約,下的都是死手,你就算能活着下來那也得掉層皮,你老公到時候不得把刑偵隊鏟平啊——”
這一連串的話砸的她眼暈,方胥瞄了遠處的37號一眼,悄咪咪的對隊長說:“我剛剛過去試了她幾下,她最多算業餘水平,我的身手你還不了解嗎,職業的都不一定幹的過我,待會押注的時候你全壓我,到時候贏了咱倆五五分。”
隊長氣的要炸毛,“老子沒錢。”
“你不在上面奪冠的時候剛拿了一萬的獎金嗎?”
隊長臉都黑了,“想都別想,去押注,你對得起你的勳章嗎?”
方胥指了指周圍,壓低聲音說:“都在押,可別讓自己變得太另類啊隊長,自求多福吧。”
說完拍了拍他的肩,繞過幾張賭桌就去鬥獸籠後面候場了。
候場的時候,一個人忽然站在她的身後,說了句話,“別回頭,也別說話。我是來勸你的,那個37號,是這家格鬥場養的職業拳擊手,藏得很深,上面讓她贏就贏,讓她輸就輸,就算是假拳,別人也看不出來,很厲害,你打不過她。”
方胥心裏咯噔了一下,聽出這是謝澤的聲音。
她那時還不知道他是隊裏的暗線紅桃A。
但已經換了號碼,不上也得上,更何況他要說的是真的,那個女孩必然會死,換成她還能試試。
她聽他的話沒有回頭,淡淡的說:“沒事,打不打得過,總要試試才知道。”
……
陸忱在VIP室的監控裏看到了那個站在方胥身後的年輕人——那個男人戴着帽子,帽沿很低,完全遮着臉,監控裏看不清相貌,但靠她很近。陸忱的視線漸漸變得清冷,淡淡的問:“他是誰?”
韓六爺細細辨認了一會,才說:“我五妹引薦給我的人,很能打,替我賺不少錢了,背景也算幹淨。”
陸忱看着監控,露出一個寒涼的微笑表情。
鬥獸籠裏的人被擡了下去,下一場很快又拉開了帷幕。
上場後,方胥和對手都用探究的目光暗暗打量對方,因為體型相差有點大,場外下注的人清一色押的都是37號。
37號擦了擦頭上的汗,臉上露出一副吞了蒼蠅的表情,真的很難辦啊——她剛在場下的時候就收到了上面的指令,要求這一場比賽,只能切磋技藝,點到為止。
這都是小事,讓她蛋疼的是,上面居然要求對面這個小姑娘不能受傷。
按之前的計劃,她這一場是要贏的,指令沒有改動,說明還是要贏。
不能讓對手受傷那能贏個屁啊,就算她假拳打得再好,這尼瑪對方也要被打趴下她才能贏啊!而且不讓對手受傷這種騷操作,別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放水了好嗎?這萬一要是輸了,下面那些押她贏的人還不得把她砍死。
37號擡頭望了望天,看上去有點憂郁——也不知道對面這女的是個什麽水平,她要怎麽輕輕的打才能看起來沒那麽假。
方胥哪知道37號心裏的這串心理活動,她現在正為自己捏一把汗呢。
……
VIP室的看臺處,韓六爺還在吩咐屬下去聯絡緬甸那邊,擡眼就看見陸忱正垂着眼簾俯視着場下鬥獸籠的方向,他聽到他心不在焉的問:“這一場,賠率開到多少了?”
韓六爺來了興致,“陸先生也想賭?”
陸忱笑了下,淡淡的說:“來都來了,玩兩把。”
韓六爺說:“37號的賠率是1.02,16號的賠率是3.48,平局是2.95。剛剛的數據統計,很多人都押了37號,只有兩個人買了16號,一個買了一萬,一個買了五千。”
“有點難看啊。”男人靠在椅背上嘆息,表情卻是沉靜寡淡的,看起來好像絕對理智,一點也沒有賭徒該有的樣子,“買37的有多少?”
韓六爺問了一下屬下,回答:“一千萬出頭的樣子。”
“這樣啊。”陸忱沉默的笑了下,低頭随手拿出筆寫了張支票,表情平和的遞給工作人員,“兩千萬,買16號。”
韓六爺終于正色起來,問:“這位16號是陸先生的朋友?還是……”
陸忱看着場中的那道身影,視線沒有挪動,“我太太。”
韓六爺,“……”
這位剛過半百的老人家第一反應不是“我靠我的場子裏居然混進來了條子”,而是“陸家的少東家居然娶了個敢上格鬥臺的女漢子,不怕家暴嗎,真是失敬失敬。”
場下人聲鼎沸,開場後達到高-潮。
臺上兩人相互試探了幾下後,方胥率先出手,她擅攻不擅防,上去就是一個回旋踢,緊跟着追過去一套組合拳後又一個下劈腿。
完美的一套組合技。
她拳速很快,因為謝澤的提醒,她是用了百分之百的實力來應戰的。
對面的37號好像有點輕敵,這一套組合技下來後她直接被放翻在地上,表情還有點懵,反應過來後就朝她眯起眼,“好像也不用我辛苦放水。”
周圍賭徒們的喧嚣聲太大,她什麽也沒有聽到,只是奇怪她怎麽不反攻。
正這麽想的時候,對方已經快速的從地上彈起來,一個鞭腿掃過來。
兩人漸入佳境,37號顯然平時放水放的太憋屈了,頭一次可以真正一展實力,于是就頭一昏忘記了上頭的指令。
方胥打過很多次架,生死搏鬥的次數也不在少數,但還是沒有這種天天職業化訓練的選手有優勢,她逐漸感到吃力,閃躲的速度也慢下來。
但每次想到自己輸了的話,有個女孩就要多出一千萬的負債,這時她的腎上腺素就會猛地飙升,好像又恢複了無窮的力氣。
他們這一場打得不算激烈,但又十分精彩,37號雖然沒往她要害處招呼,但耐揍的幾個部位都被她踢了個遍,尤其是屁股。
當然她自己也沒好到哪裏去。
方胥喜歡用假動作,收尾的時候一個假動作秒變側踹将37號踢下了臺。
這場格鬥結束。
目睹了比賽全程的韓六爺再次在心裏對旁邊的男人念叨了一句,“失敬失敬,敢娶這種女人的都是英雄。”
買37贏的賭徒們紛紛罵街,言辭激烈,眼看着就要聚衆鬥毆。
“媽的,你不會打她後腦勺啊,打這麽半天血都沒見一滴……”
“這他媽就是在放水,你踢那種無關痛癢的地方能贏個屁!”
罵聲越來越大,方胥跑下臺把37號扶起來,輸了錢的賭徒們開始推搡,連隊長都擠不進來,有人開始動手,方胥一見這個陣仗,心想完了。
耳邊忽然傳來一聲槍響。
整個世界都仿佛安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