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打起顫來,手裏的燈幾乎要掉在地上。大帥卻意氣自若,那時候天冷呀,他喘一口氣,就吐出一團白霧來,卻從始至終連哼都沒有哼一聲,似乎那肉不是長在他自己身上的!嘿嘿,要說我任小伍這輩子沒佩服過什麽人,尤其是沒佩服過那些當大官的,但一提起這位曾大人,我卻是打心眼裏佩服!佩服得五體投地!”

喚晴忍不住流下淚來:“大帥在牢裏受的苦可是多了,但他總是覺得不過一時之冤,憑着自己一片精忠,皇上最後還是會回心轉意的!哪知昏君殺心已動,雖然最終查不出一點克饷行賄的證據,昏君還是胡亂安了一個‘交結近侍律’的罪名将大帥問斬了。”

她抽泣片刻,才又道:“大帥無辜被殺,府內一切家眷仆役全被谪戍極邊,只有我這個不在冊的婢女跑了出來。嚴黨和錦衣衛更是要抓住大帥的公子……公子爺,要斬草除根!”任小伍忍不住問:“那個公子爺是不是很英俊潇灑的,你一提起他來就臉發燒!”

喚晴的臉果然紅了起來,就愈發不好意思,道:“你這人盡會胡扯!這時候了還說這些沒着沒落的話!他叫曾淳,不但武功高強,更是文武兼修,大帥曾說,這輩子最得意的事情就是生的兒子是個帥才!”任小伍笑了笑,心裏不知怎地一陣酸酸的難受。

喚晴接着說:“義父已經為大帥蒙冤之事奔走多日,但他官微言輕,終于無濟于事。當得知陸九霄和嚴嵩要加害公子時,義父便事先通知曾淳,更命我将己經受傷的曾淳悄悄送出了京師,藏在一個隐秘所在!哪知禍不單行,當我回到過京師時,卻發現義父竟然失蹤了!”

她嘆了口氣,道:“我連找了幾十日都是毫無結果,那時錦衣衛缇騎四出,我知道只怕是陸九霄動的手腳,這些日子還要提防那些無孔不入的錦衣衛。終于在數日前,才得知義父失蹤的真像,原來是陸九霄知道義父庇護曾淳後,大為震怒,竟然用一杯藥酒化去了義父武功,将他囚了起來。”說着轉過臉,望着任小伍道:“就囚在你管的地字牢內!”

任小伍驚了一下,叫道:“就囚在我管的牢內?哪一號,他、你義父叫什麽名字?”喚晴道:“地字六號牢。我義父姓沈,名號上煉下石。”任小伍的腦子飛快的轉了一下,忍不住叫道:“姓沈?莫不是、莫不是沈瘋子?”他想起來牢裏只有一個五十來歲的老酒鬼姓沈,整天瘋瘋癫癫的。

他撓着腦袋問:“難道、難道你義父就是那個沈瘋子?”喚晴卻鄭重無比地點了點頭:“義父只不過是暫時裝瘋的!其實他文韬武略,世間罕有,刀上的功夫更是了得,你是使刀的,難道沒聽說過‘秋岩觀瀾,西崖驚雷’兩大神刀的名頭?秋岩便是我義父沈煉石的別號,他的那套‘觀瀾九勢’是當今武林一絕,連號稱武林宗主的陸九霄都忌憚他三分!”任小伍聽了這話,眼珠子幾乎要彈出來,叫道:“什麽?他就是大名鼎鼎的沈煉石?”暗想我總是嫌這人瘋瘋癫癫的,每天總要時不時踹上他幾腳的,卻不知人家竟然是使刀的祖宗!

喚晴嘆了口氣:“他飲了陸九霄的毒酒,武功一時全失。他知道陸九霄要從他這裏查出公子爺的下落,迫不得已只得裝瘋了。”任小伍連連點頭,心下卻想:“這老酒鬼裝得倒是真像,我瞧他八成就有幾分瘋!”

喚晴又道:“我和師兄得到義父下落之後就兵分兩路,他回去措置人手,我麽,再回鎮撫司大牢前打探消息。不想卻遇上了東廠劍樓的十三名劍!風雷劍範老大和寒光劍宋十三陰魂不散地追着我,要我說出公子爺的下落來,好歹将他們甩開了,卻遇到了你!”

任小伍這時發現喚晴那雙眸子那麽輕柔那麽真切地瞧着自己,象一泓清波似的,自己的心正給這泓清波浸潤着,就要醉了。而喚晴接下來的話更讓任小伍如飲醇酒:“大帥關押在牢中時,我曾經悄悄去探望過,你不顧安危,數次給大帥關照,不為難大帥,我都瞧在了眼裏!你這人雖然沒有滿腹經綸,雖然不會武功,但卻是個行得端坐得正,敢作敢為的磊落奇男子!”

任小伍有些飄飄乎乎的,心裏想:“原來我老人家是個奇男子,起碼在我老婆眼裏是個磊落奇男子,這叫情人眼裏出西施,要不她人海茫茫的,怎麽就要做我的媳婦!”口中卻道:“喚晴,你這話說得倒有幾分道理,卻也有不太妥當之處,比如我雖然不像狀元那般滿肚子的詩文,卻也讀過不少的書,稱得上是胸中有錦繡,你說我不會武功,就更是大錯特錯了,我的刀法在這條街上也是響當當的,想當年我師父何大林何大爺,號稱‘鐵臂蒼龍刀’……”

喚晴接着道:“他老人家憑着真功夫在雙龍镖局裏做了八年趟子手的!”任小伍笑道:“咦,這個你也知道,想必我師徒的名聲讓你的耳朵都磨出糨子來了!”喚晴忽然握住了他的手,道:“小伍,我有一事相求,你答應不答應?這一件事事關大帥名節,事關邊疆無數将士性命,更事關天下蒼生!”

任小伍生平第一次給一個女孩子握住手,覺得那手又柔又暖,就有些騰雲駕霧了,腦袋一熱,道:“不必什麽事關天下蒼生,只要是你求我的事,我任小伍豁出去這顆腦袋也給你幹了!這叫做牡丹花下死……不對,這叫士為紅顏知己死!”

喚晴秀眉一蹙,嗔道:“說話總是這麽沒正經!”說着幽幽嘆了口氣,“這件事不必讓你當真豁出腦袋來,可是也有些兇險!我要你做內應,救出我義父!”

任小伍咽了口唾液,說:“你、讓我和你一起砸牢反獄?嘿嘿,這件事你算找對人了,砸牢反獄,我最是……”本來想說“最是在行”,随即又想:“我又不是山大王,怎麽對這事在行!”忽然心中一動,才明白了為什麽人海茫茫,喚晴卻要來做自己的老婆!

喚晴捏了一下他的手,道:“錦衣衛高手如雲,來硬的肯定不行的!”說着取出了一個小小的藥瓶,道:“義父武功蓋世,只是中了‘軟脈散’,你只需将這解藥給他吃了,他內力一複,休說一衆錦衣衛,便是陸九霄親到,也攔他不住!”

任小伍疑惑着接過了那個藥瓶,心中多了幾分把握,暗想:“我是牢頭,偷偷喂犯人點藥吃,那可就容易不過了!只是那老酒鬼當真有那麽高的功夫?”就問:“那我将他放了出來,說到底卻也是三千刀魚鱗大剮的死罪呀!”喚晴道:“你難道一輩子就做這個牢頭不成?男子漢大丈夫,該當心懷天下,咱們一起嘯傲江湖,豈不甚好?”

任小伍給她說得熱血沸騰,暗想:“是呀,男子漢大丈夫,該當心懷天下,我這磊落奇男子怎能一輩子屈才做牢頭,而且和喚晴一起嘯傲江湖,那不就是說她要真的做我老婆?是呀,人家女孩子臉皮薄,當真想做我老婆,又怎能直說?”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心中就越興奮,忽然反手抓住喚晴的手,說:“好,咱們一起嘯傲江湖,作一對雙飛比翼鳥!”喚晴給他說得臉上一紅,正想啐他,卻聽任小伍又問:“喚晴,你怎麽知道我一定會答應你?”

喚晴卻笑了:“那日早晨,我聽到那個姓侯的出一百兩銀子買你的雞,你硬是沒賣!就知道你這人有骨氣,是個大丈夫!”任小伍望着喚晴臉上花一般的笑容,卻嘆了口氣,知道自己為“大丈夫”這三個字,說什麽也要答應喚晴了。他低下頭,瞅着還在拼命啄米的大将軍,說:“我走了,可不能委屈了你,也罷,就讓候九那老小子稱心如意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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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少年肝膽輕赴難(2)

天黑下來了,任小伍按時候到大牢裏當差,路上不住地罵候九不是個東西,明明說過一百兩銀子的卻硬是改成了五十兩,還說,他做買賣的人就得這樣該殺價時就殺價!五十就五十吧,誰讓自己答應了喚晴吶。他的手一下子攥住了那瓶藥,手心就出了一層冷汗。

鎮撫司的大牢的陰森可怖是出了名的,後來有明時人在其書中說:“其牆厚數仞,即隔壁嗥呼,悄不聞聲”,“又不能舉火,雖嚴寒,不過啖冷炙、披冷衲而已”。任小伍就在這樣的鬼地方當差,好在這時還是夏天,陰森的大牢裏面就還能讓人忍受。

沈瘋子關進來近兩個月了,不但老氣橫秋,還與誰都不合群,整天只知道喝酒,喝多了就哭,罵天罵地罵嚴嵩。可奇怪的是也不知是誰總是給他送酒,獄卒們也被關照不要為難他,但犯人們可不管那一套,總是打他,沈瘋子整天醉巴巴地也難與衆人為敵,就總挨打,但是一個多月後就沒人打他了,大家發覺每次打完他後,手總是很疼,這老酒鬼倒笑呵呵地無所謂。

任小伍找到他時,他還縮在屋角裏抱着一個空酒壇子酣睡,鼻涕口水的拖得好長。好在這老酒鬼自己一個人一屋,因為一旦他見了生人就狂喊狂叫的沒個完,吵得獄卒都睡不着覺,而且也沒有人能忍受他身上的惡臭。任小伍知道犯人們都笑言,在鎮撫司的大牢裏,最難挺的刑罰不是楊木做的夾棍,也不是那種叫做“琵琶”的酷刑,而是被罰和沈瘋子一屋,受他的惡臭和嚎叫。

此時任小伍就在受這酷刑,六月的天裏沈瘋子身上更是臭得讓人無法忍受,任小伍不得不捂住了鼻子,心裏想:“真想不到這人竟然是錦衣衛四大統領之首,只可惜我任小伍是錦衣衛下屬鎮撫司中小得不能再小的獄卒,無緣得見您老人家!”

“沈先生,”他低聲叫着。那老酒鬼一下子就睜開了眼,任小伍有些吃驚那雙終日渾渾噩噩的老眼中忽然射出了一陣冷電般的光芒來,但一見到是獄卒任小伍,那老眼中的寒芒頓減,馬上又變得平常一樣的渾濁昏聩。

“沈先生,”任小伍知道這大牢裏地曠牆厚,不必擔心兩人的話被別人聽到,“是喚晴托我來救你的!”沈瘋子的眼神一下子又清澈起來,他緊緊盯着任小伍的眼睛,似乎在判斷任小伍的話是真是假。

任小伍不想再拖延,急忙取出那個藥瓶遞了過去,說:“這是喚晴托我給您送的解藥!她說您中的是‘軟脈散’,服下這藥後,就能逐漸回複功力。她還說,今夜子時,她派人在牢外接應,由我送您出獄!”

沈瘋子的眼睛緊緊盯着任小伍一言不發,這眼神有幾分驚奇但更多的是疑惑和猜忌,猛然間他的手一伸,卡住了任小伍的脖子,叫道:“喚晴,你們将喚晴怎樣了?”任小伍給他卡得透不過氣來,他拼命掰那雙手,但沈瘋子內力全失,自身力氣還是大的驚人,任小伍弄得臉紅脖子粗,還是沒有掙開,他喘息着說:“快松手,沈先生,我是喚晴的朋友!”

“胡說,喚晴幾時有你這牢子朋友!”沈瘋子的手越來越緊,“這定然又是陸九霄的詭計,這一次你們要騙我吃什麽?”任小伍給他身上的惡臭熏得幾欲昏去,心裏想我這可是倒了八輩子的黴了,喊道:“我懷裏有信,喚晴寫給你的信!”忙把出門前喚晴寫的書信塞到他手中。

沈瘋子就借着任小伍燃起的蠟燭,看了那信,面色才是一緩。任小伍卻捋着脖子說:“你奶奶的,你這老瘋子差點就把我掐死了。這藥你願意吃就吃,不願意吃就算了,我出去告訴喚晴一聲,這老瘋子裝瘋裝上了瘾要賴在牢裏面過下半輩子,說什麽也不願意出來了!”

沈瘋子拱手道:“煉石适才無禮,小哥勿怪!”拔開那瓷瓶,一口氣将藥丸全倒入了口中。

任小伍一把掐滅了燭火,說:“好了,喚晴說,待你功力回複之時,我再給你弄一身衣裳混出大牢去。對了,喚晴還說有一件事甚為要緊,她叫你萬萬不可再喝陌生人送來的酒,據說那個什麽軟脈散的藥力本來難以持久,毛病就出在那酒上!”

他說完就退了出去,過道裏的氣息也是發着一股黴味,但他還是覺得這味道已經很不錯了,忍不住狠狠地吸了兩口。

這時黑漆漆的過道裏卻飄過來一盞燈,忽忽悠悠地象一片鬼火!

任小伍睜大了眼睛才看清,又是那個穿着赤黃衣衫的白胖家夥,瞧他的服飾怎麽也是錦衣衛中的六品官員。本來六品在京官裏是小得不能再小的芝麻官,但在錦衣衛和東廠裏的人就不同了,比如這鎮撫司中官員入獄按照朝廷規定就該歸于法司,但錦衣衛和東廠卻可以任意提審,這白胖漢子就總是來這裏看沈瘋子,每次還總是捎上一壇子酒。

白胖子将燈插在窗欄杆上,恭恭敬敬地将酒放在沈瘋子面前,低聲說:“沈先生,小的又來孝敬您老來了!”那燈在窗上插得不穩,一晃一晃的,就映得他的胖臉忽明忽暗的,門外的任小伍偷偷地瞧在眼裏,覺得特陰森。

沈瘋子翻了個身,大肚子朝天仰在地上,對那人卻理也不理。白胖子一點也不惱,身子俯得更低,似乎挺喜歡沈瘋子那股惡臭,說:“沈先生,晚輩一番勸說終于使陸大人動了心!他老人家拍了板,只要您老說出曾淳的下落,就立即讓您官複原職!”

沈瘋子忽然呵了一聲,卻是打起了鼾,口水又長長地拖了下來。白胖子雙眉一皺,聲音卻仍然是細細柔柔的:“也罷,既然沈先生還是堅不吐露實情,晚輩也決不相逼,”說着一掌拍開了那酒的泥封,牢獄裏立時酒香四溢,“晚輩在此陪老先生喝上幾杯,聊表寸心!”

他自懷中取出兩個碗來,滿滿地将酒倒上了,沈瘋子聞得酒聲,立時睜開了眼,白胖子笑道:“這是陸大人為先生弄來的禦酒神仙紅,滋味大好,先生不可不嘗!”沈瘋子還是沒搭理他,卻已經端起了酒碗。

任小伍心裏暗自着急:“這個沈瘋子,剛才明明已經告訴了他,不可再飲人家送來的酒,怎麽他又犯了酒瘾!”白胖子臉上的笑意更濃:“神仙紅飲後飄飄如仙,先生一嘗即知!”

沈瘋子驀然一揚手,那碗酒全向白胖子潑了過去。

白胖子身法卻伶俐之極,霍然一伏身,竟然避開了大半,但二人相距太近,肩頭、頸下還是給酒潑到一些。滋的一響,酒潑到地上就起了一陣白煙,那胖子的肩頸之上更是衣裂肉開,這酒內竟然蘊了劇毒之藥。

“怎樣,這滋味是不是飄飄欲仙?”沈瘋子冷笑起來。

白胖子獰笑道:“刀聖的見識果然不凡,前幾次酒中無毒便暢然就飲,這次一眼便看出了酒裏面潺了點水!”說着雙手一分,将一身錦袍扯了下來,“晚輩白不清受陸大人之命送沈先生上路的。”

沈瘋子霍然挺直了身子,眼中寒芒如電,道:“笑閻羅白不清?怪不得前些日子老子就一直瞧你不順眼,你不是青蚨幫破陣門中的使毒高手麽,何時投了陸九霄?”白不清笑道:“本幫鄭幫主與陸大人神交已久,這一次應陸大人之請出山,專門對付逆臣賊子!”沈煉石聽得“鄭幫主”三字,身子一陣顫抖,仰頭怒笑道:“鄭淩風,鄭淩風,呵呵,好,好,我沈煉石若是不死,你如何甘心?”任小伍聽了鄭淩風這個名字,忽然間想起一連串可怕的傳說,忍不住連着打了幾個寒戰。

白不清冷笑道:“實不相瞞,那個曾淳三日前已經落在了本幫手中,陸大人今日命在下最後試探你一次,先生既然還是死不改悔,白某只得格殺勿論!”笑聲中他已經閃電般地出手,一手屈指如勾,戳向沈瘋子額頭神庭穴,一手立掌如刀,直向咽喉切來。任小伍看他招式狠辣,幾乎要叫出聲來,豈知平時瘋瘋癫癫的沈瘋子霍然一轉,身如游龍,白不清這招立判生死的“彌勒點燈”竟然被他輕輕巧巧地避了開去。

白不清本以為沈瘋子中了軟脈散後功力全失,哪知自己一擊必殺的“蛇鵲手”卻被他輕易破去。他雙目一寒,明白這老東西果然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只要功夫剩下一兩成,就不好對付,當下不敢絲毫怠慢,雙掌展開,疾如狂風暴雨的猛攻過來。他這套蛇鵲手講究左爪碎骨如鵲啄,右掌截脈如蛇噬,實為江湖上有數的陰狠武功。

沈瘋子功力雖然盡失,身手卻還敏捷,仗着見識高超,一時倒也還能支撐。他二人心中各有忌憚,均是不願意讓外人知道,出招時便全默不做聲,只有沈瘋子身上腳鐐手铐不時發出一陣陣啷啷的銳響。

那盞燈被白不清的掌風震得搖搖晃晃的,苦鬥的二人更是快如疾風般的疾轉,看得任小伍眼也花了。他心中暗想:“這個白胖子怎麽這麽高的功夫,只怕比那蘇暮樓還高上一些,而這老瘋子也當真是身懷絕技,想不到內力全失還這麽厲害,但願喚晴給他的解藥靈驗,讓他快快恢複功力宰了這白胖子。”

猛然間二人四掌粘在了一起,沈瘋子身子一幌,連退數步,砰的一下撞在了背後的大牆上。白不清冷笑道:“沈老當真是武林泰鬥,功夫全沒了,還讓晚輩這麽費力,佩服佩服!”口中說佩服,手下卻一招比一招狠。沈瘋子受了他一掌,呼息不暢,再加上手腳上全帶着長長的鎖鐐,就更加左支右绌。任小伍焦急萬分,那盞燈越晃越快,牢裏面一陣黑一陣亮,讓人頭暈眼花,沈瘋子那有如牛喘的呼氣聲更是猶如鼓聲一樣,呼哧呼哧地全敲在他的心頭上。

陡然間白不清一招“鵲搶巢”,雙掌卷起一陣勁風,那燈焰凄慘的一幌便全熄了,牢內陡然漆黑一陣,便在此時,白不清的雙掌又和沈瘋子的雙掌牢牢粘在了一起。“沈先生,”白不清勝券在握,卻不急于催動內力,“您老這麽高的功夫這麽匆匆地走,豈不可惜,只要您老答應區區一件事,在下立時放您老一條生路!”

沈瘋子怒道:“你奶奶的,連曾公子都已經落在了你們這些狗娘養的手中,你們還要什麽?”“久聞沈老先生為天下兩大神刀之一,觀瀾刀法和道家先天納鬥神功皆有神鬼莫測之功,”白不清的聲音好整以暇,“晚輩懇請先生将觀瀾九勢的刀決和納鬥神功相授,晚輩立時放您老出去。”

沈瘋子喘息道:“納鬥神功深奧無比,觀瀾刀訣更非有天縱之姿不能習之,我便告訴你……你也未必練得成!”白不清聽他口氣中大有商量之處,心下暗喜,道:“只要老先生肯悉心指點,晚輩料來不致讓您老失望!”他見沈瘋子沉默不語,便道:“只要老先生這時點一點頭,晚輩立時就叩頭拜師!”同時雙手緩緩撤回內勁。

沈瘋子雙目閃動,忽然揚眉吐氣,叫了一聲:“好,我答應你!”白不清心中大喜,笑道:“多謝老先生,我……”一句話未說完,忽覺背後一涼一熱,一低頭,卻見胸前湧出一截亮亮的刀尖,在黑漆漆的牢內閃着詭異的光芒。

一陣劇痛燒遍了白不清的四肢百骸,他怪叫一聲,向後猛踢了一腳,卻踢了個空,他憤然轉身,黑漆漆的卻瞧不見什麽東西。白不清如一只中箭的猛獸狂吼着向前一陣狂沖亂打,猛然間後背又是一涼,他啊的一聲低嗥,終于緩緩倒了下去。

“點亮燈!”沈瘋子在黑暗中喘息着。任小伍哆哆嗦嗦地點亮了燈,先一眼看見了白不清那張慘白的胖臉,特別是那雙死魚的一樣的眼珠子還在死死盯着自己,任小伍胃裏面一陣翻騰,忍不住張開嘴嘔吐了起來。沈瘋子皺眉道:“你奶奶的,剛才你砍了一刀之後,怎麽不知道拔出刀來,讓這厮折騰了這長時候!”适才正是任小伍趁着二人對掌之時擎着刀,偷偷摸進了屋來的,沈瘋子見了之後便故意用言語套住白不清,讓他心神不定的,任小伍就竄過去給了白不清一刀。

任小伍喃喃道:“不是,不是我砍的,我……我可沒殺人!”本來想說兩句漂亮話,但一想到自己這一次終于無可辯駁地殺了人,而且被殺的還是錦衣衛大頭領陸九霄派來的缇騎高手,他的胃口裏就是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一句話沒說完又狂吐了起來。

那把刀卻是沈瘋子拔出來的,他柱着刀坐在那裏喘着氣,說:“喚晴送來的解藥我瞧半點用也不管,若是我能回複得兩成內力,殺一個笑閻羅哪用得着這麽費勁!喂,你吐夠了沒有,快将這白不清的衣服扒下來給我換上,趁着天黑趕快混出去,若是再遲得一時三刻,陸九霄又派高手前來,咱們定然和白不清一道去見閻羅啦!”任小伍一想不錯,這時候事關自己的小命可半分延誤不得,事到如今他任小伍也只有豁出去了。

好在是深夜,鎮撫司的大牢裏向來不準點燈火,白不清那抛在地上的赤黃錦衣雖然給毒酒弄得一團肮髒,但還不太顯眼。沈瘋子除下鐐铐,換上了錦衣,再将自己那身囚衣給白不清套上去,讓他反身向牆躺好了,就和任小伍摸着黑向外走。和任小伍一同當值的牢子睡得正香,兩個人順順當當的就出了地字號大牢。

但兩個人卻沒有一絲輕松,地字號牢外是三道鐵門,其間又有數道往來巡查的錦衣衛。任小伍一心只盼着那些人偷懶全睡着了,但鐵門外高愈數丈的圍牆怎麽辦?

第一道鐵門半掩着,任小伍過去支呀一聲推開了,就聽見一個迷迷糊糊的聲音問:“誰?”任小伍壯着膽子罵道:“他奶奶的,裏面悶死人,出來透口氣,到獄門于老頭那尋口酒喝!”門邊上那錦衣衛微微睜了一下眼,見是任小伍,就又閉上了眼,口中喃喃道:“多讨些,分我一壺!”

任小伍暗自念了一聲謝天謝地,他偷偷看身邊的沈瘋子,這家夥倒不怕,昂首挺胸走得倒極是鎮定,任小伍的腿卻有些軟了。離二道門還遠,黑黝黝的通道很長,似乎沒有盡頭,散發着一股熟悉的黴味,任小伍走在這陰森凄慘的大牢通道裏,心裏竟然有幾分留戀這味道了,那股往日讓自己惡心的黴味這時候倒象一只柔柔的手,款款地伸進了自己的心裏,拉着自己不讓自己走!

但任小伍知道自己必須走下去,這茫茫不歸路已經踏上了就沒法子回頭。

前面挂着一盞燈,鬼火似的閃着,那是二道門的幾個獄卒聚在一起,偷着喝酒。任小伍忽然有些羨慕起他們來,他想起往日自己這時候也總是溜出來,跟他們混在一起喝酒閑聊。那時的日子過得悠閑自在,但從現在起自己就要徹底告別這種無憂無慮,等待自己的是無盡無休的天涯亡命和刀頭舔血。任小伍想到這裏心中就一陣抽搐,忍不住問自己,媽的,任小伍,你鬼迷了心竅了,為了喚晴那個小嬌娘,這麽做值麽?

他自己也不知道這麽做值不值,但不知怎地眼前忽然閃過曾大人那張血污縱橫卻依然談笑自若的臉和喚晴秋水一樣清澈的眸子,任小伍又隐隐覺得自己做得沒錯。

兩個人悄無聲息的穿過二道門,那最是粗大牢固的第一道鐵門就在前面,卻見沉重的鐵門不知何時給打開了二尺寬的縫子,外面有數盞燈将鐵門前空曠的一片地照得亮如白晝。竟是兩撥人各自挑着幾盞燈籠對峙着,瞧那打扮正是赤黃錦衣的缇騎和身着青衣白靴的東廠劍樓劍士。

卻聽一個青衣劍士道:“在下東廠範成,奉閻宗主之令,讓我們速提那姓沈的來見,閑人不得攔阻!”幾個錦衣缇騎背向任小伍,攔在鐵門外,冷笑道:“風雷劍範成兄是劍樓十三名劍之首,名氣大,口氣也大,在範兄眼裏,我們錦衣衛也成了閑人了?只是這沈煉石本就是我們錦衣衛的人,給陸大人暫時關押在此,若無陸大人的吩咐,旁人休想提審勘問!”

任小伍聽了,心膽一寒,暗道:“他奶奶的,原來東廠和錦衣衛都要提審這個沈瘋子,這時明火執仗的可怎麽混出去?”正自猶豫不覺,沈煉石卻在後面一推他,兩個人竟閃身跨出了鐵門之外。

那自稱範成的紫衫劍士歲當中年,身材高大,一眼看到了獄卒打扮的任小伍,喝道:“那沈煉石關押在哪個牢房?速速帶我去提!”好在這時的沈煉石一身缇騎打扮,又縮身在任小伍身後,那範成一時還沒有留意。

對面的缇騎聽範成說得聲色俱厲,急忙跨上了一步,道:“範兄有所不知,陸大人對曾銑一案最是上心,此時正命白不清在裏面勘問沈煉石,範兄若當真要提審沈煉石,還請閻宗主與陸大人知會一聲,我們做下人的也好有個交待!”

便在此時,那姓範的劍士身後,閃出一個長身青年,也是青素衣,白皮靴,一身劍士打扮,喝道:“奉宗主之命提審要犯,膽敢阻攔者就是逆黨一路,先拿下了。”這人聲音清朗,說出話來斬釘截鐵,有一股不同一般的冷峻。

幾個缇騎微微一愣,那青年忽然雙掌一吐,奇快無比地向缇騎攻了過來,缇騎們全沒想到這東廠劍士竟會向自己動手,更兼這人手法如電,這幾個武功尋常的缇騎便事先知道也決計躲不開,啪啪數響,三四個錦衣衛全給拍中了穴道,軟軟倒在了地下。

風雷劍範成見這個劍士招式精奇,出手又快又準,也吃了一驚,不由問道:“你是誰?”那少年回身笑道:“這幾個人口氣輕狂,我教訓教訓他們!”雖然臉上現出一絲笑紋,但說出的話來卻依然一字字的冷硬無比,殊無半分笑意。任小伍瞧見這人身材颀長,生着一張微黃的長臉,這樣的一張長臉,偏偏下巴還微微向上翹起,就透出有幾分執拗的質樸來。臉上的那對眼睛不大,卻是精芒閃爍,有如利劍。任小伍看着他的臉聽着他的話,不知怎地忽然覺出了這人體內蘊着的一股子睥睨天下的傲氣。

範成見這人雖然是劍樓劍士打扮,瞧模樣卻不認得,心下疑惑更甚,問道:“我瞧老弟眼生得緊,幾時入的劍樓,檔頭是誰?”

那青年沉聲道:“閻宗主有密令,讓小弟……”說到這裏忽然壓低了聲音,幾個劍士全湊過了凝神細聽,哪知青年驀然腕子一抖,一匹劍光有如狂風掃林,直向這幾個劍士卷了過去。只聽得哎呀哎唷幾聲叫,除了範成之外的五名劍士未及拔劍便全給他砍翻在地。

範成怪嘯了一聲,身子一縱,斜斜退開,左肩上現出一道長長的血痕。

那青年哼了一聲:“風雷劍果然不愧是十三名劍之首!”口中說話,手下絲毫不緩,刷刷刷連環三劍分砍範成的咽喉、眉心和心口。

範成手中長劍揮舞,堪堪擋開,只覺這三劍一劍快似一劍,當真有如驟雨驚雷,剎那間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本來劍快招疾,才得了“風雷劍”這個綽號,但這時交手三招,竟然無暇還擊,這長臉青年劍法不但迅疾,更有一股說不出的飄逸俊朗的韻味。

任小伍卻看得心花怒放,暗想:“喚晴說過要派人前來接應,這人來得果然正是時候,而且功夫還高得不得了!”眼見這青年劍氣如虹,逼得範成縱高伏低,手忙腳亂,不由暗自叫好,只盼他快些一劍殺了範成。站在任小伍身後的沈煉石卻哼了一聲,高聲喝道:“使劍還是不順手,出刀吧!”

那青年叫了一聲:“是!你接我這招‘龍門急浪’!”這人說話好似決不願多說一個字,“是”這字似是對沈煉石說的,後一句卻是沖範成去的。而他說話斬釘截鐵,手上招法更是迅若閃電,他說第一個字時,已倏地一劍将範成逼退了半步,一反手已經從背後拔出一把刀來,話音未落,身形斜飛,連環三刀如水銀瀉地一般劈了過來。範成見他換劍為刀,在攻勢上竟然沒有絲毫停頓,而刀勢之高古清奇更是生平罕見,猛然間想起一事,不由心膽俱寒,叫道:“蘭陵公子刀,十步殺一人,你是刀聖弟子夏星寒!”

一句話未說完,忽然嘶聲大叫,右臂上着了一刀,鮮血淋漓,長劍險些落地,範成怪叫了一聲,回身便走,幾個起落,便竄出了大門。

那青年回過身來,向目瞪口呆地衆獄卒叫道:“範成勾結反賊要砸牢反獄!我奉宗主之命前來擒拿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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