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個哈哈,向沈煉石道:“沈先生,咱們的事情待會再說,”霍地轉頭向司空花、唐玄厲喝道:“這沈煉石與曾淳是我東廠追尋的要犯,你們這就退下吧!”

唐玄厲向來霸道慣了,幾時受過這等言語,雙眉一揚,便待發作。司空花一拉他,陪笑道:“閻宗主,咱們可是受陸九霄陸大人之托,替朝廷追捕要犯的。”閻公公冷笑道:“若不是看作陸九霄面子上,咱家也不會助你一劍,更不會跟你費上這許多言語。少羅嗦了,今日之事,咱們東廠接手了,便是陸九霄親來,咱家也一樣将他轟走。”說話之間,只聞蹄聲如雷,數十匹快馬已經疾奔而至,将沈煉石、任笑雲和衆鬼卒卷在當中。瞧馬上乘者個個青衣白靴,正是黑白兩道聞風膽寒的東廠劍樓的劍士。

司空花素聞這東廠閻公公霸道無比,雖然心內不忿,但也深畏東廠手段之厲和勢力之雄,當下只得暫時忍下了這口氣,向閻公公拱了拱手,領着青蚨幫衆人匆匆退走了。

青蚨幫衆一退,四周便只有劍樓的衆劍士橫劍而立,不發一言,山道上倒靜肅了不少。

閻東來盯着任笑雲問:“閣下便是曾銑之子曾淳麽?” 任笑雲想起沈煉石的囑托,便學着曾淳的樣子,扳起臉來,冷笑不語。閻東來又道:“曾淳,陸九霄的錦衣衛和嚴大學士的人都在找你,鄭淩風更是發動青蚨幫一衆江湖黑道上的邪魔外道尋你,你落在他們手中可是生不如死呀!”任笑雲的臉依然板着,嘿嘿冷笑。

閻東來心中惱怒,道:“好小子,你老老實實的跟着咱家回京,咱家就放過沈老頭和你身邊這個大胖子!”任笑雲臉上神色依舊,還是那麽冷笑不語的一副模樣。閻東來大怒,罵道:“臭小子,你是啞了不成?”卻不知這位假公子別的本事不會,眼下真就只能裝聾作啞。

閻東來冷笑一聲:“天下有誰敢跟閻公公這般無理!”左袖一拂,便待向他抓來。

沈煉石身形微微一側,已經擋在閻東來身前,笑道:“閻公,可還記得當初你我之約?”他的身子不過是微微一動,閻東來卻覺一股淩人的氣勢直逼了過來,幾乎将自己所有進擊的去路全都封住。

閻東來白眉一抖:“三年之前,老夫說過,若有機緣,當見識一下先生之刀!”沈煉石喟然一嘆:“千日時光,彈指即過。老夫也好想見識見識‘紫煙七變’的絕世劍法!”閻東來的白眉漸漸聚成一線:“可是先生的披雲神刀已失,又如何應對老夫的青玉神劍?”

沈煉石笑道:“神刀雖失,刀意卻在!”他的雙手還縮在大袖中,但這話一出口,卻有一股沛然無匹的刀意驟然騰起,仿佛名刀出爐、神器臨頸一般,山道上的幾十人全覺心魂一沸,衆劍士的群馬不禁一起長聲驚嘶,但那股刀氣卻驟聚驟散,剎那間山野間又回複了冷谧幽邃。

閻東來白眉乍抛:“刀随意至,劍由心發!久聞沈秋岩以‘心月’、‘觀瀾’二訣技壓天下,心月刀法老夫手追心摩久已,觀瀾神刀卻素來罕見江湖。好,今日老夫就以‘紫煙七變’的劍訣見識一下觀瀾九勢。”說着緩緩将那把青玉神劍推入鞘中。說來也怪,随着那把金光燦然的長劍緩緩入鞘,閻東來身上的劍氣卻越來越濃,這氣勁無形無相,卻如一把利劍也似的令人目寒心驚。

嗆的一聲,劍已入鞘。

數十匹戰馬卻同時揚聲長嘶,瞧那鬃炸尾翹、奮蹄怒目之色,倒像是在山道上卒遇猛虎,衆劍士不得不勒馬後退,以消卻閻東來身上所發的劍氣。

任笑雲也覺一股寒氣忽疾忽徐的憑空掠來,剎那間有如無數細小的鋼針細密的激刺過來。他一驚,卻見一旁的解元山抱元守一,雙目怒張,不禁心中暗罵:“這賊老公使得好厲害的妖法,偏偏老子給這一堆蝦兵蟹将圍住,跑也跑不成!”

便在此時,沈煉石卻嘿的一笑,緩緩踏上一步,随着他一步跨出,四野中忽然彌漫開一股柔和的暖氣,和那股森寒的劍氣一觸,神色凝重的衆人都覺心神一釋,這其中尤以任笑雲為最,适才閻東來催動劍氣對沈煉石的納鬥真氣尋隙而擊,而任笑雲體內恰有沈煉石多年的納鬥真氣,所以感觸尤多,此時沈煉石的刀氣一發,他體內的納鬥真氣竟随之而動,使他身上的寒意頓斂。

閻東來白眉一抖,想不到素以霸道著稱的沈煉石所煉的真氣竟然如此中正純和,而瞧對手意态之閑,顯是未盡全力。他哼了一聲,左手一翻,以指代劍,一招“東風射馬耳”已然施出。他這勢一出手,衆人全一愣,這位號稱“神劍”的閻宗主出招去勢飄忽,竟然不似攻敵,倒似和匆匆一晤的老友揮手惜別。這套七七四十九路的“紫煙七變”劍法為閻東來多年苦悟的獨門劍法,一經施展,飄逸如煙,凝氣如紫,極為繁複,實是陰柔至極靈動至極的上乘劍法。又因他名字中有“東來”二字,才得了“紫氣東來”這個稱呼。

沈煉石臉上那副淡然神色卻已經收起:“好劍!”随着這一聲嘆息,他的雙袖一振,不退反進,掌上已經運上了“觀瀾”刀意。

兩人出手雖勁,去勢卻慢,眼見兩個絕頂高手就要粘在一處,忽聽一道沉郁的笛聲破空而來,這笛音初時不大,但一晃之間就如老鶴清唳,蒼龍長吟,衆人聽了忍不住心底均是一醉,仿佛天地之間只有這抹暖暖的笛聲,讓人懶懶的提不起半分精神。

沈、閻二人卻均覺腦中一震,似乎有一股無形無質的力道随着那笛聲嵌入了心肺之間。兩個人心內一驚。沈煉石凝身不動。閻東來卻斜身退了半步,那兩抹白眉也抖了一抖,低喝道:“陶真君的‘心開天籁’?”

便在此時,卻見六個長衣羽士翩然而來,這六人來得好快,雖然步子看上去不急不徐,但幾幌之間到了沈、閻二人身前。六人身形錯落,已經斜斜插在二人之間。

任笑雲見這六人的相貌個個不同,或胖或瘦或黑或白,稱得上是奇形怪狀,不由心中啧啧稱奇。

沈煉石瞧這六人分別着青黃赤白黑紫六色道袍,不由笑道:“原來是真人府下六羽士到了,咱們在這裏厮殺,想必是有擾真人清修了!”六羽士中立身最後那個紫衣羽士是個瘦得出奇的中年道人,這人形容枯槁,雙目卻如冷電,顯是這六人的首領,向沈煉石合掌施禮道:“真君算得沈先生當至,特命小道六人來此相迎!”

閻東來見紫衣羽士對沈煉石彬彬有禮,對自己卻不理不睬,心下有氣,道:“适才是陶真人所發的‘心開天籁’麽,怎麽我這老朋友來了,他竟也不出來一見?”

紫衣羽士這才轉身對閻東來施禮,笑道:“真君說沈先生目下落難,念在昔日之義,真人府不得不援手,今日只怕對閻宗主多有得罪,還望閻宗主海涵。真君言道,此事一了,當在真人府烹茶相候!”閻東來一張娃娃般的紅臉才略微緩了一下顏色,說:“真人今日此舉,不知何意?”

紫衣羽士說:“真君要請沈先生一行到府上一敘!”閻東來森然道:“這沈煉石與曾淳是東廠和錦衣衛緝捕的要犯,陶真人管得未免太寬了吧!”紫衣羽士瞟了一眼任笑雲,道:“真君要小道傳言宗主,今日之事,請宗主就此罷手!”

閻東來臉上擠出一絲笑紋,語氣卻冷峻逼人:“咱家若是不罷手,又當如何?” 紫衣羽士臉上笑容依然不減一分:“此去真人府不足五裏,已然是真人府地界,十數年來還從來無人敢在真人府地界撒野!”他臉上神色恭謹之極,說出來的話卻也狂妄之極。閻東來面色霍然一變,緩緩道:“陶真人當真要與咱家争這兩名要犯?”紫衣羽士閉口不語,但越是這麽沉默,就越顯得冷傲欺人。

任笑雲和解元山對望一眼,均覺今日這事有些好玩了,只有沈煉石的臉上依然不動聲色。

閻東來怒極反笑,二十年來誰敢如此直撄劍樓之鋒,今日就是放沈煉石走人,他也要挫一下陶仲文的威風——他劍樓之主可不是好惹的。他一笑之下已然出手,仍是以指代劍,“紫煙七變”的劍氣直取紫衣羽士的雙肩。

紫衣羽士雙目一寒,竟凜然不動。眼見閻東來指風已到,身旁的黑衣羽士和黃衣羽士各出一掌,閻東來冷哼一聲,已和二人對了一掌,他一剎那間将勁力提到八成,準拟将兩個後輩震得翻出兩個筋鬥去。卻聞兩聲怒響,直如裂棉,閻東來心頭熱血竟然為之一湧。

對面的六羽士身形霍然一移,雖然是兩人和他對掌,但奇的是六人身形同時游走,或進或退,錯落有致。沈煉石擰眉道:“六合神煞陣法!”閻東來臉上冷笑雖在,心下卻又怒又駭:“素聞陶真君學究天人,推衍出一套六合神煞陣法,不想卻來對付老夫!”心知一時之間取勝不得,正自猶豫是戰是退,耳邊卻又傳來一陣缥缈的笛聲,這一次笛聲卻如神龍經空,一掠而過。

閻東來聞後心內卻是一震,知道這是陶真君傳音立威,但心內猶有不甘,不由開口喝道:“陶真人,你當真是護定了這兩個欽犯?好,聖上面前看你如何說!”他這句話潛運內力,遙遙傳了出去。

衆人耳中忽然響起一個聲音:“宗主休怒,聖上面前,貧道自有話說。”這聲音平緩柔和,居然不帶一絲喜怒之氣,相形之下,适才閻東來那句話努氣而出,聲色俱厲,就顯得低出半籌了。閻東來聽了陶真人有恃無恐的這句話,心內更驚,這老道素來在皇上跟前尊崇無比,咱家可不能跟他真撕破了臉,當下大袖一抖,陰森森幹笑了一聲:“有真人這句話,咱家就放心了!咱們走,幹愣着做什麽,真人府素來小氣,還指着他們管咱們一頓素齋不成?”這後一句話卻是對一衆劍士說的。

那紫衣羽士神色不動,眼見閻東來氣哼哼的帶着一衆劍士退走,才對沈煉石施禮道:“請先生移步!”沈煉石也不客氣,上馬便行。

任笑雲心中暗喜:“這陶真君不知和沈老頭是什麽交情,居然肯為他和閻東來那老太監撕破臉,看來不管怎樣到了真人府就可喘上一口氣了!”忽然想起沈煉石囑咐過自己,那曾淳向來喜怒不形于色,急忙扳起臉來冷哼一聲,催馬便行。

真人府在嘉靖年間的江湖之中,地位可謂奇絕。一來陶仲文為嘉靖駕前紅人,在嘉靖跟前幾乎說一不二,滿朝文武皆以結交其為榮;二來陶仲文統領天下道教,四海五岳的羽士皆遵其調遣,只有全真一派的清修之士對陶真君貌合神離;三來陶真人在京師所為的靈異之事甚多,陶真人的武功如何,大家倒沒見過,只是越是沒見過的東西就越是神秘,加上偶見其徒衆行走江湖,奇功乍現就驚人眼目,江湖中人不免對陶真君越傳越神,黑白兩道均以其為陸地神仙,必恭必敬尤恐不及。陶真君的弟子三千,能者號稱“六羽”、“八修”、“二十八宿”,這一次專遣名氣最大的六羽士同來邀請沈煉石,這個面子可是給得極足了。

真人府建在香山腳下一處極大的平闊之地,背倚青山,前臨碧水。據說是嘉靖皇帝下旨,請能工巧匠吸鑒江西龍虎山正一嗣教真人府(即元朝之天師府)和上清宮之長,專為陶仲文所建。這裏雖然比不得天師府的廣闊奢華,也沒有上清宮的三宮二十四院,但白玉雕麟、奇花異草也是舉目即是,更有傳宗堂、三省閣、百靈園和萬法壇等處均是一如龍虎山天師府的格局。

任笑雲三人随着六羽士在真人府內穿廊過亭,卻見四周景色越行越幽。走得任笑雲腿也酸了,那紫衣羽士才停下步來,揖手道:“此處是清涼居,為真人款待貴客之處,請諸位暫且小憩!”也不待沈煉石答話,六人便一禮而去。

三人洗漱方罷,小道童便奉上素齋。任笑雲當先放口大嚼,解元山卻害怕那素齋做了手腳,猶豫着不吃,沈煉石卻道:“陶仲文在朝中特立獨行,多年來和陸九霄、閻東來諸輩都少往來,以示其清高。其實就是和諸位權臣明和暗不和。這麽多年了,我還不知他的心思?嘿嘿,咱們對他不可不防,可也不必事實小心謹慎!”說罷也落筷如飛,還邊吃邊道:“哼,這頓素齋沒什麽滋味,老道忒也小氣,比起五年前招待我和陸九霄的那一頓差得遠了!”

吃飽喝足之後,任笑雲又來了興致,搓着手說:“江湖之上将這陶真君傳得神乎其神,我倒真是想見見這位神仙什麽模樣,問問他每日裏吃不吃飯見到美女好酒流不流口水?”沈煉石咧嘴一笑:“你不見陶真君,他也要見你!依我說,他收留咱們多半還是瞧在你這曾公子的面子上!”解元山将剛喝下去的一口湯吐了出來:“這麽說,您老的意思是這陶真君也看上了那份百萬軍饷?”

沈煉石抱起腿來,斜倚在椅上,冷笑不答。

正說着,那紫衣羽士扣門而入,躬身道:“家師請小道前來轉告三位,兩月之前,他老人家為了給京師求雨,強施雷法,耗損真陽過劇,經閉關以玄功調養,已趨康健,但适才運功驚走閻宗主時,青虹真氣又有耗損。真君讓小道傳話,他老人家還要專事玄修十二個時辰。明日午後,家師當在三省堂相候。”

沈煉石點頭說:“老神仙倒是好會保養啊!好,咱們明日午後見。”紫衣羽士恭恭敬敬的施禮而出,走到門口時又轉過身來,合掌道:“真人府內規矩衆多,先生若是有事,便請吩咐小道端木弘,若無事時,呵呵,便莫要在府內走動!”沈煉石嘿的一笑:“當初便不用真君勞神,灑家也對付得了那勞什子的閻東來,雖然承他出手,我沈秋岩可也不用感恩戴德。到得他府上也未必就得事事聽他號令!”

那紫衣羽士端木弘臉上有一團怒色一閃而逝,陪笑道:“真人府依九宮八卦生殺相克之理所建,有的地方暗藏七殺,小道的囑托,原是為了先生好!”說罷也不待沈煉石回答竟自大袖一拂,也不見他如何作勢,便淩空躍起,有如一只飛鶴一般輕飄飄的騰身而出。

解元山見他身形飄逸,意态閑雅,忍不住叫了聲好!

沈煉石望着端木弘消逝的身影,不禁有些發呆,喃喃道:“這厮輕功這般灑脫,只怕比星寒還要勝上半籌!嘿嘿,小真人的武功都練到這般境界了,老真人可就更加厲害了吧!”解元山忽道:“沈先生,單以武功而論,您和那陶真君,孰高孰低?”

沈煉石的臉緊了一緊:“不好說,不好說!我雖然看不起陶真人的裝神弄鬼,但說到武功,我曾見他施展過一番青虹真氣……嘿嘿,我雖沒有勝他的把握,但他若要收拾老夫可也不那麽容易!”解元山笑着一拍手:“便是此理!晚輩猜那陶真人之所以急匆匆的用內息調養,只怕是因他對您大有戒心!”

沈煉石也笑:“豈止是戒心,只怕還有敵意!老夫與他同出道家,只不過他是正一道派,老夫卻是正宗全真弟子,全真弟子向來清心靜修,且以争名逐利為恥,不似正一派個個衣紫腰金。但全真功夫自重陽祖師及北七真之時就名重江湖,披雲刀是全真名器,不管如何,老夫一到,那披雲刀便要物歸原主了。他如何不急?”任笑雲皺眉問:“這麽說,這陶真人出手驚走閻東來只是做個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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