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鳴鳳灑淚祭雄傑(3)
喚晴抱膝倚坐在一塊青石上,看着這一老一少,一教一學,初時還看得津津有味,只覺自己不知不覺間進入了一個新奇的武學天地,後來就覺沈煉石所講的話自己有些難以揣摩了。甚至覺得這觀瀾九勢招式也不過平平無奇,論變化之奇還遠遠不及自己所學的心月刀法。眼見玉兔西沉,這老少二人依然揮刀換勢,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她看着看着,眼皮就漸漸沉重,竟倚在石上睡了。
從第四招起,任笑雲就學得慢了,饒是他聰明伶俐,也不能在一夜之間将這等無上武學融會貫通。“瀾生勢”、“摧山勢”和“倚天勢”這三招沈煉石教得精心細致,後面三招越來越是深奧,任笑雲卻是說什麽也無法領悟其中精妙。沈煉石嘆一口氣,也不強求,不過依然将刀理刀決細細說與他聽。
任笑雲知道這些話是說給夏星寒的在天之靈的,便耐着性子聽着,雖是全然不解其中妙意,但還是依言演練。他是一個知足常樂的性子,後面三招不會無妨,只要今晚真能學成兩三招就成。
觀瀾九勢教完一趟,老少二人都如釋重負。沈煉石仰天長籲一聲:“星寒,這刀法……今晚你學全了,有了這刀法便是在陰間遇到那倭鬼,你也不必懼他了!只是這刀法太過剛猛,你內力不足,修煉之時……可不要貪功冒進……”
笑雲聽了這話,心內也是一陣凄惶,猛然間一股悲怆之氣自胸中湧出,刀随心動,一招“摧山勢”奮然而出,刀光閃處,峰頂的一塊青石為他剛猛無匹的刀氣一摧,登時整整齊齊的裂成八塊。
喚晴吃這一聲響,登時醒了,“義父,”她的聲音中有一股說不出的喜意,“我适才夢見師兄了,他……他說學了您的這趟刀法,心中好生歡喜呀!”
沈煉石的臉上才掠過一絲笑容:“哪裏有這樣巧的,小丫頭片子又想法子逗我開心!”喚晴急道:“爹,我可不是會取巧的人,逗人開心的話我是不會編的!适才真是夢見師兄了呀,師兄捧着那刀譜,笑得好開心喲!”
沈煉石一愣,才嘿嘿一笑:“喚晴不會取巧逗人,這話我倒是信的!哎,昨暮同為人,今旦在鬼錄……”三人說着向山下走去,其時一輪旭日已經噴薄而出,遠處青灰色的山岚便披上了一層淡淡的霞衣。
這時峰下忽然有人一聲輕嘆:“得失不複知,是非安能覺?千秋萬歲後,誰知榮與辱……”遠遠的只見一道白色的身影挺立在晨曦中,正是何競我。
沈煉石走上前去,問:“你也一夜未睡?”何競我負手道:“如何睡得着,你在這裏傳刀,我便只在山間走走……”二人相對無語,一縷晨光恰在這時射上山來,将沈煉石和何競我映得一身金光,任笑雲望着凝立在朝陽下的兩個人,心中忽然明白了什麽叫“師恩深重”。一股暖意在心口湧動,任笑雲知道這一晚自己沒白熬。
沈煉石卻猛然将大袖一拂,“天也亮了,咱們去罷!”
三人踏着稀薄的晨光,向聚義廳走去。沈煉石口中猶自念道:“得失不複知,是非安能覺?千秋萬歲後,誰知榮與辱……”
才走到聚義廳前,卻見寨門外一陣喧嘩之聲。鳴鳳山寨外松內緊,陳莽蕩練兵有素,寨中又不乏高手,這樣略帶驚惶的喧嘩,還是少有之事。老少三人急搶上前觀看,只見山腰間一道人影如猱飛豹躍,迅疾無比的向山寨竄來。幾處關卡的寨子裏紛紛湧出兵将攔阻這人,卻給他東一穿,西一插,靈動無比的繞了過去。
沈煉石微微皺眉,道:“瞧這身手,不是中原武功!”何競我對下面的人喊道:“不必攔他,讓他上來!”也不見他如何鼓氣振聲,這一句話就響得滿山皆聞。
鳴鳳山衆豪這時早已經紛紛湧出,那人沒了攔阻,身法更疾,當真比攀峰野猿還快上三分,幾個起落便上了峰頂。只見這人身材壯碩,面黑如鐵,一身黑衣給山風吹得四散蕩起,露出胸前毛茸茸的胸毛,一對環眼顧盼之間,露出些許得意之色。
這黑衣漢子才立穩,笑雲就聞得身旁響起一聲咆哮:“哪裏來的狗賊亂闖山寨?”呼的一聲,身旁一人直向黑衣漢子撲去,正是辛藏山。任笑雲聽過袁青山說過,這位辛藏山辛四弟性子驽鈍,無法研習上乘武功,但天生力大無窮,一對鋼鞭沉達五十八斤。果然這時辛藏山一步跨出,就有地動山搖之勢,似乎那峰頂都給他踏得晃了幾晃。
砰然一聲巨響,辛藏山一鞭已經重重擊在那人的刀上。辛藏山的鋼鞭立時給高高蕩起,那人更是疾退幾步,才堪堪站穩。任笑雲瞧那人的刀刀身狹長,不似中原兵刃,這時兀自顫抖不已。辛藏山乜斜着眼望着那人,甕聲甕氣的道:“賊小子能接我一招,也算條漢子!”
黑衣漢子吃他大力一鞭,膀臂酸麻,臉上的得意之色已去,拱手道:“在下黑雲城主座下樸南前來拜山,不知哪一位是陳将軍?”笑雲知道黑雲城為蒙古實力最勁的俺答汗下的殺手組織,專事暗殺、刺探之事,實與大明的錦衣衛無異,那鄧烈虹就為黑雲城效力。鳴鳳山矢志抗蒙,其實是與之誓不兩立,想不到黑雲城反來拜山。
袁青山雙眉一軒:“遠來是客!陳将軍在聚義廳中相候,請吧!”
那漢子樸南進得廳來,向着居住而坐的陳莽蕩合掌躬身,道:“耶律城主讓我向将軍轉達他的仰慕之情。城主說了,他是大英雄,陳将軍、何堂主也是大英雄!” 黑雲城主耶律自命刀魔,武功詭異莫測,素來眼內無人,衆人聽他如此一說,均知話後必然有話。
何競我冷冷道:“耶律城主刀法自成一家,實是武學上不世出的高人!是不是英雄,可就難說得緊了。”樸南聞言,臉上立時掠過一絲怒色,挺胸叫道:“城主英雄仁義,便如同草原上的星星和太陽,他是不是英雄,草原人的心中最清楚!城主說了,他是瞧着大明的錦衣衛和青蚨幫總是找貴山寨的麻煩,他實在看不過去,才要和山寨聯手,共同對付錦衣衛!”
此言一出,廳上立時一亂,鳴鳳山雖和錦衣衛拼殺正兇,但衆人實是從未想過和黑雲城聯手。
陳莽蕩将大手在椅子背上重重一拍:“咱鳴鳳山都是曾銑大帥的舊部,幹的就是抗擊蒙古,收複河套的大業,他日疆場上和城主相見,說不定就會拼個你死我活。聯手之事,咱們可是想也不曾想過。”
樸南又道:“聽說當初大帥曾銑遺下一套什麽兵書,裏面對咱們俺達汗說了好多不難聽的話。城主說了,只要陳将軍将這兵書交給黑雲城。咱們就是好朋友,錦衣衛和青蚨幫若是對你們先禮後兵,你們實在吃不住勁,不妨遠交近攻,退入河套,投了咱們黑雲城!”這人顯是不精漢話,将“不中聽”說成了“不難聽”,而“先禮後兵”、“遠交近攻”這些成語也說得不倫不類,但這意思卻是明白之極,讓鳴鳳山獻出兵書,投入黑雲城!
此言一出,廳上衆豪一齊紛紛怒喝,脾氣急躁之輩早已經破口大罵。梅道人聽這樸南一口一個“城主說了”,倒覺得此人憨腐得可笑,他素來诙諧,忍不住笑眯眯地道:“城主說了,城主說了,城主得倒是不少呀,嘿嘿,他老人家還說了什麽?”
樸南渾然聽不出他話中的譏諷之意,又道:“城主說了,若是貴寨自高自大,咱們就兵戎相見!兩月之後,塞外的草就黃了一大半啦,那時候咱們就在賀蘭山東十八道梁相見,城主要在那裏會一會天下高人!” 這人說話雖然颠三倒四,意思說得倒再是清楚不過。十八道梁在寧夏鎮北,是河套的一處險要之地。曾銑任陝西三邊總督之時,曾于該處與俺達一部激戰數次,才将之奪回。但大帥死後,那地方重又為俺答部所踞,黑雲城選在十八道梁相會,顯是別有用心。衆人心內也是一沉:青蚨幫、錦衣衛虎視眈眈,卻又來了一個黑雲城。
樸南将一封信自懷中取出,忽然一揚手,直向何競我飛去。
何競我雙手不動,忽然身上生出一股無形的氣流,那信在他身前微微一阻,忽然輕飄飄的轉了個彎,徑自落在陳莽蕩桌前。樸南見何競我渾身氣勁随意而生,實是已入化境,不由咋舌不已。廳上群豪均是高手,不由齊齊喝了聲彩。
陳莽蕩也不看那信,只是重重拍了一下太師椅,喝道:“回去告訴你們城主,三月之後,咱們十八道梁見!”說着又嘿嘿一笑,“也許等不到那時,老子就出兵河套,先将十八道梁打下來再說!”
何競我道:“天下英雄未必盡在鳴鳳山,城主既然要會會天下英雄,不知還請得什麽高人?”樸南一愣,眼睛轉了幾轉,才道:“城主說了,天下英雄除他之外,只有陳将軍與何堂主兩個。旁人也就用不得請!”
何競我一笑:“這麽說,鳴鳳山寨倒是城主的心腹大患了?好,這壩上英雄會咱們不見不散!”陳莽蕩将手一揮:“鳴鳳山寨沒什麽好招待閣下的,這就請吧!”
樸南冷笑一聲,晃蕩蕩轉身便行。剛出得大門,忽然身後響起一聲冷笑:“鳴鳳山寨豈是你擅闖之地,這一次不讓你識得厲害,你也不識中原英雄!”樸南聽得這冷笑就在身後,他一驚之下,回身一掌就劈了過來。
身後空無一人,這一記勢道沉雄的劈空掌居然真的劈在了空上。樸南還未明白過來怎麽回事,後腰命門穴便被人一把抓住,跟着呼的一聲,身子已經騰雲駕霧般的高高飛起,直向山崖下落去。
聚義廳踞險而建,左右兩處俱是深崖,樸南見自己這麽高高的被抛起,只當必會直墜山底,摔得粉身碎骨,驚駭之下,忍不住閉眼大叫。哪知身子給一股怪異之極的力道帶着,疾飛之中忽然一沉,輕飄飄的落在了地上。
他睜開眼來,踞懸崖不過一步之遙。一回身,才瞧見一個身材微胖的老者沖自己攆髯冷笑,樸南知道人家這一招之中輕功、拿穴和內勁運轉俱已經到了極高的境界,心下一驚,大氣也不敢出一聲,轉向跑了幾步,順着當中的山道下山去了。
廳內衆人見沈煉石略施小技,将這狂傲自大的莽漢治得服服帖帖,不由一起放聲大笑。
沈煉石回到廳內,臉上卻是一層憂色,向陳莽蕩道:“黑雲城竟然明目張膽的跟咱們幹上了!嘿嘿,不知他收買了多少鄧烈虹一般的狗賊。”
“十八道梁過去是咱們的地方,他黑雲城主偏要在那裏耍上一耍,豈不是明擺着欺我大明無人麽?”陳莽蕩的大手摩着椅子背,道:“黑雲城這一次是要乘虛而入,這才是我最擔心的!我想派一位能人去暗中伺探黑雲城的虛實。”
沈煉石凝眉沉思了片刻,忽然擡頭道:“将軍,還是我去!”廳中群豪都是一愣,沈煉石又道:“老夫上山,一大半是為了軍饷之事幫西崖老弟一個忙,此時軍饷已到,我心中一塊石頭也就落地了。這一次黑雲城所圖也大,咱們确實不可等閑視之。老頭子我願親自下一趟山,瞧瞧他們到底在十八道梁弄何玄虛!”陳莽蕩一拍桌案,展顏笑道:“有刀聖出馬,咱們就放了心啦!”
喚晴急道:“爹,您的傷?”沈煉石笑道:“這些小傷,調息十二個時辰就好了大半!适才爹那一下出手,你瞧可有什麽毛病麽?”任笑雲也有些依依不舍:“沈老爺子,還是我跟你一起去!”沈煉石搖頭道:“你們都留在山上,輔佐何堂主和陳将軍。跟着我倒是礙手礙腳!”
何競我站起身來,道:“其實老哥這一趟也大有必要!小弟只有一言相囑——萬勿意氣行事!”本來武林之中,只有長輩才叮咛晚輩,但何競我生性剛直不阿,說話時更是甚少念及世俗禮法。好在沈煉石也是随意慣了,聞言哈哈大笑:“老弟是怕我一時性起,跟那耶律城主先打了起來?”何競我點頭道:“敵衆我寡,不可不防!”
沈煉石道:“好,就依老弟,這一回出去,不到萬不得己,不和人動手!”說着大袖一拂,便待出門。“且慢,”陳莽蕩也擡起手來,叫道:“沈先生不必忙在一時,鳴鳳山的探子早已派出,這一日之內,樸南一舉一動都在咱們掌握之中。山寨中略備薄酒,給衆位英雄接風。還請先生吃了這酒再走!”
匆匆用罷早膳,衆人便随葉靈山到山寨之西的落霞谷,選了一處好穴,灑淚将夏星寒葬了。
回到聚義廳時,已經是晌午時分,午膳已經擺上。其時北地大旱,周遭俱多遭災,山上也是缺糧少米,席上便只是一些村釀野味。陳莽蕩先将酒滿上,道:“沈先生來去匆匆,想不到這一杯接風酒反成了壯行酒!但盼先生一路順風,請!”沈煉石也不推辭,昂首飲了。
何競我也擎了一碗酒,走到沈煉石身前,慨然道:“老哥,聚合堂素不飲酒,今日與老哥聚會,自不如常,兄弟這老媽媽例兒說不得也要破上一破了。”二人酒碗輕輕一碰,何競我又道:“老哥且莫忘了兄弟的囑托。還有,酒也要少飲!”沈煉石見他眼中盡是關切之色,也笑道:“每次見面,你這做兄弟的,都唠唠叨叨如個老媽子一般。也罷,全依你!”飲下一大碗酒,二人相視而笑,目光中盡是惺惺相惜之色。
沈煉石在懷中取出一幅書卷,展了開來,道:“這便是曾大帥所撰的《定邊七策》了,陶真君那老狐貍精,險些将大帥的心血毀去。這後面的五頁是大帥在獄中補上的……那天我夜入牢房,要救得他走,大帥堅辭不肯,卻将這幾頁謀策給了我。他說,聖上一時糊塗,這會子不想收複河套,但總有明白過來的那一天,那時這些東西自然是用得着的。”衆人瞧那後幾頁紙質粗糙,還間有血痕,想起大帥曾銑在牢中慘受酷刑,卻還對複套念念不忘,心中都覺一陣酸痛。
驀然間有人在席上放聲大哭,正是曾淳。他這一哭,立時就引來一片低泣之聲。
沈煉石也是老淚盈眶,将書卷都交給了何競我,道:“這《定邊七策》我已經抽空捐抄了一遍。這原本就放在你處,若是日後陳将軍真能彙集大帥舊部出兵河套,此書就大有用武之地了。”何競我含淚接過,恭恭敬敬的放入懷中,道:“此書耗費了大帥多年心血,又經老哥冒絕大風險自陶真君處奪回,西崖自會護之珍之,有如眼目。”
沈煉石道:“當初大帥将此書贈與陶真君的本意是因他為皇上跟前的紅人,只盼他将此書獻給皇上。嘿,可惜這老東西不幹一件正經事,還險些将此書毀去。老夫此次下山,還想一了大帥遺願。”何競我雙眉一皺:“老哥要直闖大內?”
沈煉石嘿嘿笑道:“若是黑雲城那裏尚無易動,我便拐一個大彎,去見一見嘉靖皇上!”喚晴叫道:“義父,使不得,大內高手如雲,這麽着豈不太過冒險?”何競我道:“大帥一生孤忠,咱們不可在他死後壞了他的名頭!”沈煉石聞言一怔,随即道:“說得也是,不過終不成讓大帥一番心血落空。我沈秋岩一人做事一人當,決不牽連大帥就是!”
何競我猶豫片刻,壓低聲音道:“嘉靖此人色厲內荏,反複無常,若是強來,只會弄巧成拙。老哥當真要去,不妨以平步青雲之技夜入西苑,将此書偷偷放在嘉靖的書案之上。”沈煉石目光沉沉的一點頭:“謀事在人,成事在天。但願這皇帝老兒真如大帥曾銑所說的,能有明白過來的時候!”
沈煉石走到廳中,舉過一只大酒壇子,一掌拍開了泥封,道:“老夫飲罷這壇酒,便和諸位暫別了。這一杯薄酒先給諸位滿上!”單掌一揚,壇子中飛起一股酒浪,直落入陳莽蕩桌上的酒碗之中。二人相距丈餘,沈煉石以內力送酒入碗,居然不差分毫。
陳莽蕩碗中的酒剛滿,那酒浪已經向何競我飛去。接着曾淳、袁青山、梅道人、喚晴等諸人的酒碗之中或深或淺,全斟了酒。最後那酒浪向任笑雲飛來,沈煉石笑道:“小子,我可真是該敬你一杯酒的!”
衆人齊齊站起,道:“恭祝沈先生一路順風!”和沈煉石一起将酒昂頭飲了。沈煉石飲罷将手一揚,一股酒浪亮晶晶的向廳外飛起,叫道:“這一杯敬星寒的在天之靈!”群豪的目光全給引向廳外,只見那酒浪如一條努龍,直向天空飛去,到得天際忽然炸開,化作億萬酒滴向滿山遍野飛去了。
衆人見了這等神功無不齊聲喝彩。如雷的彩聲中忽然有人叫道:“咦,沈先生呢?”群豪急忙轉頭四顧,諾大的聚義廳中卻再沒有沈煉石的影子。衆人又奇又佩:“明明大家的目光齊聚廳門,還是沒瞧清沈先生如何出的廳門,當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了!”群豪震驚之餘,無不嘆服。
酒意醺醺之時,陳莽蕩挺身而起,叫道:“這一次老君廟之戰,咱們聚合堂的英雄寡不敵衆,又中了敵人的詭計,危急之時有一位少年英雄,硬是以一把刀獨鬥群魔,不但保得咱家公子和沈女俠無恙,還斬了青蚨幫兩大鬼王。這個少年英雄是誰呀?”
群豪齊聲道:“是任少俠!”任笑雲這時已經喝了不少,飄飄然的就沒想到這一聲“任少俠”是說的自己。身旁的喚晴急忙輕輕碰了他一下。瞧見身側的如花笑顏,笑雲才忽然領會自己成了少俠。這時候陳莽蕩已經大步走到他身前,将一碗滿騰騰的酒抵到他眼前,笑道:“任兄弟,老哥敬你三大杯!”
任笑雲晃蕩蕩的站起來,還記得謙讓幾句:“若不是寨主及時發兵過來,我們也撐不了一時三刻!”砰的一響,二人酒碗一碰,陳莽蕩昂首先盡了一碗。笑雲一時意氣飛揚,也将酒一口幹了,烈酒入懷,酒意撲面,更是豪氣萬千,忽然想古時候大将軍得勝回朝,飲慶功酒也不過如此吧?
陳莽蕩又将一杯酒滿上,道:“小兄弟,聽說水若清那毒婦的鎖魂煙迷住了不少人,可就是偏偏奈何不得你。卻是為了什麽?”笑雲将酒一飲而盡,搖頭道:“這個我也糊裏糊塗的,多半是小弟的鼻子不好,聞不到那燈籠裏羊糞一般的辣味!”
群豪大笑聲中,二人已經各自滿上第三碗酒。陳莽蕩伸手拍着笑雲的肩,道:“小兄弟,你們遠地而來,在我這山寨中還過得慣麽?”笑雲道:“山寨中有酒喝,有肉吃,沒有錦衣衛在後面要帳般的追來追去,自然是不錯的。不過,山中也太寂寞,沒什麽樂子,不如大夥鬥鬥雞什麽的……”他這時酒意上湧,說話便不再尋思的順口而說了。喚晴的臉一紅,急忙捏了他一把。陳莽蕩一愣,也轉身笑道:“想不到這任少俠倒是如此有趣!”忽然在他肩頭重重一拍,“好,老子喜歡這樣的直性子人!”
鳴鳳山在痛失三傑之時,忽然間有任笑雲這麽一個憨直可愛全無機心的人信口逗笑一番,登時惹得衆人哈哈大笑,似乎埋在心內的陰霾都淡了許多。更有人湊趣叫道:“小兄弟幾時将陸九霄和鄭淩風一起約來,大家不比刀子,用幾只雞鬥上他三天三夜!”任笑雲晃蕩蕩的舉起杯來:“這個小弟最是在行,論刀法小弟拍不上號,比鬥雞卻是天下第一的大行家。當真鬥雞,一準兒殺得鄭淩風……陸、陸九霄他們丢盔卸甲……哭爹喊……娘!”
這時一個寨兵疾步而入,向陳莽蕩躬身道:“啓禀将軍,外面有個叫江流古的人拜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