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平生誰解長相思(1)

笑雲這時也顧不得許多了,将那少女扛在肩頭便沒命價飛奔,那少女見他奔起來快若驚馬,不由一雙玉手緊緊抓住了他的雙肩。二人身體相偎,笑雲身上濃烈的男子氣息陣陣傳來,那少女不由一陣心慌意亂,待得穿過一條街道,她才忽然覺得害羞,低聲道:“多謝你了,求你……放下我來!”聲音低婉嬌羞,竟讓笑雲的心也跟着一顫。

“再忍忍吧,”笑雲這時候可不敢停歇,“你不在江湖上混不知道江湖的險惡什麽時候都是逃命最要緊!我任大俠在江湖上混了這多年,只信一句至理名言,那便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口中胡說八道,前面四敞大開的南城門已經遙遙在望,笑雲足下加力,有如一道掣電般急奔了過去。守城的官兵只覺眼前人影一閃,還沒有瞧清楚,笑雲已經沖了過去。

城外不遠處枝葉密翳,卻是一處榆樹林子。他一口氣跑到林內,才将那少女放了下來。“任大哥,多謝……多謝你啦,你的傷不礙事吧!”那一襲輕紗又垂了下來,隐隐的可以瞧見紗後面一雙盈盈閃動的眸子,居然多了幾分秀氣和靈動。

“你大哥闖蕩江湖,這樣的皮肉小傷每日裏也要撞上一二十回,”笑雲擦着滿頭的大汗,覺得今日仗義救美,雖然這“美”有些名不符實,但總算做了一件光彩之極的大好事,心下好不得意,下山時的失落之感終于減了許多。

“大哥,小妹給你包紮一下!”那少女自懷中取出一方玉光瑩瑩的小盒,打開來抹了一點敷在他傷處,又将一只錦帕細細縛在他臂上。笑雲本想推辭幾句,但她手段娴熟,幾下子就包紮好了。他見那錦帕花樣繁複,玉盒雅致潤澤,暗想:“這姑娘雖醜,但身上裝佩倒極是不俗!”便問:“妹子,你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那少女微微垂下頭來,低聲道:“我……我叫小玉,我娘早就撇下我走了,爹爹又..….一時找尋不到!”笑雲聽了,心中忽然一酸:“原來這姑娘和我一般,也早早的沒了爹娘。” 便問:“你象是會武藝的,卻因何給這幾個惡人欺負?”

“我的武功是娘教的,可惜她的十成武功我學不到一半,”少女深深一嘆,“ 這幾個惡人在江湖上名聲不小,都是娘以前的仇人,他們不識得我,卻認得我身上所戴的一塊玉佩。那是我娘留給我的。那晚我在客棧中思念娘親,便拿出了玉佩賞玩。那雲八爺見我孤身蒙面的一個女子,便闖入我屋中想占我便宜,卻一下子認出了那玉佩。這四個惡鬼便一下子纏住了我,逼問我娘的下落。若是單打獨鬥,這幾人我都不怕,但四人齊來,我便不成了。更要緊的是,萬萬不能動手——若是給他們瞧出我的武功淵源,那可就更加糟糕了。危急之下,我便一路東拉西扯,一會哭一會鬧的,卻還是沒有甩開這幾個惡鬼。眼見挺不過去了,卻終于遇上了你!”

笑雲瞧見薄紗後的眸子象是一泓秋水閃爍,跟着撲簌簌的幾點清淚滴在了那一雙美玉般的素手上,心中也是一片凄楚,問道:“那你便再沒有別的親人了麽?”這句話卻問到了痛處,少女的聲音立時有些哽咽:“不錯,這多年來我……一直孤苦伶仃的一個人兒!”笑雲心內一熱,忍不住一把握住她的雙臂,道:“小玉,你不是孤苦伶仃的一個人,若是你不嫌棄,我任笑雲便真的做你大哥,成不成?”

“當真?”她止住了哽咽,那一泓秋水閃閃的,顯得欣喜無比,“大哥,你這人真好!”說着忽又低下頭來,輕聲道:“大哥,我在酒樓上貿然将你認做相好,你……你不怪我吧?”笑雲想起适才的情形也覺可笑,連道:“不會不會,那想必也是你的東拉西扯的功夫吧!”

小玉卻擡頭問道:“大哥,我……是不是生得很醜,真的象鐵頭陀說的,這輩子也別想有什麽相好麽?”不知怎地,這一句話忽然觸動了笑雲的心事,暗道:“是呀,這姑娘太過醜陋,實在難以找到一個相親相愛之人。但我呢?我這輩子相親相愛之人會是誰呢,在喚晴心中,只怕還是喜歡曾公子多些!”

眼見她雖然神色黯然,卻依然不掩一股惹人憐惜的天真純樸之氣,他心中實在不忍傷害這個女孩子,便道:“莫要理那鐵頭陀,大哥我手眼通天,将來自會給你尋到個一輩子愛你憐你之人!”

小玉的頭轉到了一旁去了,聲音淡淡的:“多謝了,只是這個可要難為哥哥了。這個事麽,想必還是大嫂幫着做的好!”笑雲皺了一下眉頭:“你還沒有大嫂,大哥也只是剛剛……剛剛瞧上了一個人。”說到這裏,心內忽然一沉:“是呀,我對喚晴原來還是一廂情願的多,說到底她還算不得我的戀人。”

小玉嘻的一笑:“只可惜人家卻并不如何喜歡你,是不是?”笑雲大吃一驚,脫口道:“你……你如何知道?”小玉的笑更加狡黠:“我剛上得酒樓,便瞧見你一個人望着窗外發愁,後來更要了一大桌子菜。若不是窈窕淑女求之不得,又怎會如此長籲短嘆的?”

笑雲實在想不到這少女精靈聰慧如此,他苦笑一聲,暗道:“老子那時臉上不知是如何丢人了,竟讓這素不相幹的少女都能一眼瞧出來!”擡頭卻見日已偏西,心內的愁情一霎時便如這暮色一樣堆積起來。

小玉瞧他神傷,忙抓住了他的手,輕輕搖晃,說:“大哥,不必傷心。你是個大好男兒,将來你自會尋到一輩子愛你憐你之人,”想了一想,又道:“而且,你也愛她憐她,一輩子歡歡喜喜的。”眼見笑雲只苦笑一聲,臉上苦悶之色絲毫未減,小玉便道:“大哥,我便唱一支曲兒,給你開開心,如何?”

“原來妹子還有此本領,”笑雲忽然想起路上看到的石解語,忙道,“可是我有一位朋友遇上了難處,我這就要趕回城中去尋他。”小玉道:“天色已晚,那四個惡人還在城內,你怎地去自投羅網?”

笑雲想想也是,既然聚合堂的暗語再也尋不到了,我任笑雲又何必去巴巴趟那渾水?他本是個心寬眼闊什麽都不放在心上的人,既然聚合堂的這朋友遍尋不到,索性就扔在了腦後,當下便和小玉在大樹下坐了。

小玉開口唱道:“粉豔明,秋水盈,柳樣纖柔花樣輕。笑前雙靥生。寒江平,江橹鳴,誰道潮溝非遠行。回頭千裏情——”适才她說話之時,笑雲已覺燕語莺聲,平生罕聞,此時這曲子一起,那柔媚的音色更是迷人心魂,笑雲雖不通曲樂,卻也覺出這歌聲剔透空靈,象一只舞在雲翳間的彩鸾,有一種說不出的飄逸脫俗。

他有些驚異起眼前這個陌生的小玉來,只見她身材高挑,較之嬌小的喚晴似乎微高一些,濃濃青絲自帷帽中散出,有如一匹閃亮的黑緞子蓬松而寫意地垂在肩頭。那一抹缥缈的歌聲自她口中一發,笑雲幾乎就忘記了她那張令人生畏的臉孔,仿佛伴着這情歌妙曲,眼前的婀娜輕襦,飄逸長裙,忽然間全透出一股絕豔的妖嬈來,她整個人也似乎全攏在一抹若有若無的輕煙之中了。

這樣的歌聲,這樣的人物,委實不該是人世間才有的。

小玉和他并肩坐着,擡眼望着頭頂滿樹枝桠擁着的一片暮色雲天,将這幾首《長相思》串成的曲子接着唱下去:“行相思,坐相思,兩處相思各自知。相思更為誰。朝相思,暮相思,一日相思十二時。相思無盡期。”這一首唱罷,笑雲才想起叫了一聲好來。

小玉向他微微點頭,輕紗後的一張臉象是微微笑了一笑,接着唱道:“我心堅,你心堅,各自心堅石也穿。誰言相見難。小窗前,月婵娟,玉困花柔并枕眠。今宵人月圓。

“長相思,長相思,若問相思甚了期。除非相見時。長相思,長相思,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最後那一句曼聲輕吟,竟讓笑雲生出一種如煙如夢的飄忽凄迷。這後三首《長相思》語義淺顯易懂,他聽了心中感觸驟發,忍不住輕聲吟道:“……欲把相思說似誰。淺情人不知。”

“好妹子,你這曲子唱得真好,”他忍不住喃喃贊道,“便是皇帝老兒的那些嫔妃娘娘,也未必有你這樣的本事!只是……”他本來想說,只是可惜你長得不美,但話一出口,立覺不妥,便将後半截硬生生咽了下去。

“只是什麽?”小玉卻不放過他,“只是我生得太醜是不是?”笑雲給輕紗後的那雙清眸逼視得一陣局促,急忙幹笑兩聲:“也幸虧你生得不美,不然你是做定了娘娘皇後了,還哪裏認得我這個兄長!”

小玉才格格一笑,卻将頭一昂:“大明的娘娘皇後有什麽了不起,若是我瞧他不上,慢說是皇帝老兒,就是玉皇大帝,也迫我不得!”笑雲聽她說得傲氣十足,心中倒覺得有幾分好奇,便道:“是呀,我妹子唱歌這麽好聽,人又這麽聰明伶俐,其實是一個人間難得的好女子!”

“是麽?”小玉聽了,顯得極是高興,那眼神似乎也溫柔起來,“大哥說得可是真心話麽?”任笑雲把眼一瞪:“那是自然,響當當的任大俠說的話,哪裏有錯的!”眼見天色将晚,便站起身來,道:“好妹子,你一個人在江湖流浪,太過兇險。不如和你大哥一起去鳴鳳山,聚合堂的兄弟們都在那裏,山上盡是象你大哥這樣的英雄好漢。到了那裏,便沒有人欺負你了。”

“你這就要回鳴鳳山麽?”小玉聽得他說起鳴鳳山和聚合堂,倒并無什麽驚奇之色。“不是,此去大同府不遠,有一座青牛山,我要先去那裏去送一封書信。”笑雲說着抓起了腦袋,“可是他奶奶的,我下來時走得匆忙,忘了問那狗屁青牛山的路徑了。”

“鳴鳳山,聚合堂……我暫時還去不得那裏,”小玉有些黯然神傷地念叨着,“但此時雲八爺那幾個惡徒好歹算是甩開了,左右無事,不如送大哥你到青牛山寨一趟!”

笑雲大喜,眼見日已偏西,若是無人帶路,只怕天黑也尋不到那狗屁山寨。當下二人結伴而行,穿過林子,直向青牛山而去。路上笑雲想起鳴鳳山旁盡多綠林好漢,不由笑道:“小小一個大同府,怎地這多占山為王的,這官府都是吃什麽的?”

小玉道:“這個大哥你就不懂了,自來官匪原是一家,官也是要靠匪養活的。他們每年剿上一兩次匪,雖是将這些綠林好漢從一個山頭攆到另一個山頭,便能将朝廷要來大筆銀子,若是哪一天沒了匪,還要這些官兵何用?”笑雲聞聽,只覺甚有道理,連連點頭道:“看來最苦的還是邊兵,剿匪的美差攤不上,又苦又累不說,更要缺衣少穿!”玉盈秀笑道:“是呀,聽說鳴鳳山上的陳莽蕩陳将軍就是打着幫忙剿匪的旗號,回兵大同,領了一大筆開銷,随即上山落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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