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船娘上崗前夕

随着朝陽升起,河面的濃霧漸漸散開。蓁蓁一推開窗戶,市井的喧嚣聲就迎面撲來。在小巷裏貨郎賣力的吆喝聲、水邊婦人們紮堆浣衣挑水的嬉笑聲中,弱水河面上慢慢出現捕魚的歸船。

此時十裏鋪的商戶才一個個卸下朱漆大排門,打着哈欠挂起招子。十裏鋪的街道狹窄幽深,又臨近弱水河,路面是清一色的褐紅色麻石板,兩旁鱗次栉比的店鋪疊致有序,一溜的小青瓦白粉牆。

蓁蓁倚着窗戶暗嘆這不知哪個時空的大舜朝,真是好一派的熱鬧繁華。

因弱水河由此處入海,這地界便喚作弱水縣。本縣商業發達,民風開放,不拘世俗。女子的地位雖不同于男子,但出門游逛、當街吆喝的事也頗為尋常,更不禁男女間自由往來。偶有立女戶之事,雖不多,倒也無人質疑。

還有不知哪裏傳來不倫不類的白蛇傳說,每每能賺取一大片熱淚,卻聽得蓁蓁一頭黑線。

白素貞原是不滿觀音娘娘亂點鴛鴦譜,嫌棄法海長相不過關,竟離家出走,跑到凡間,自己找了個英俊小生許仙。然後各種斷橋偶遇啊,湖邊借傘啊,沒條件也要創造出條件,生生把許仙騙回家了。可惜法海得知白素貞膽敢嫌棄他便暗恨在心,使用各種奸計離間白娘子與許仙,最終拆散有情人,喜滋滋的把白娘子壓在雷鋒塔下。法海是功德圓滿啦,剩下一票群衆感動的眼淚汪汪,反而給白娘子立廟供奉香火。此地最為有名的不是啥大雄寶殿、送子觀音,正是這白娘娘廟。其間香火鼎盛,供奉許願的男男女女不知凡幾。

“蓁蓁啊,這一大早的,看的可是哪家的好兒郎,快和我說說!”蓁蓁低頭一看,不禁頭疼。隔壁綢緞鋪門口,一個着淡粉色襖裙的圓臉少女正一邊挂着招子,一邊擡頭調笑蓁蓁。

蓁蓁一把關上窗戶,蹬蹬跑下閣樓,“好一個李月梅,你小點聲,別讓我爹聽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爹最計較這些”。

“蓁蓁啊,你要出門去哪啊”。樓上傳來陳父幾聲低沉的咳嗽。

“好妹妹,饒了我吧。你爹喊你呢。快家去。”李月梅被蓁蓁扯着不放,正一個勁讨饒。

蓁蓁甩了她一個白眼,“暫且饒你這回,再不能有下回”。說着走進自家的小閣樓,接着又嘆了口氣,穿到這具身體裏快四年了,還是很不習慣這裏的生活。

當年她渾渾噩噩地接替了這具身體,卻一直沒清醒過來,腦袋裏全是碎片,稍微想點事情就頭痛。時值陳父病重,全家無一人可倚靠,一大一小全賴隔壁綢緞鋪的李嬸照料。竟也都慢慢挺過來了。

待蓁蓁想起自己是誰時,已經過去大半年了。整理好腦袋裏的記憶,一頭黑線的發現這具身體是個剛十歲的小蘿莉。這時才終于明白自己為何來到這裏,卻是因為陳父病重,原來的陳蓁蓁半夜出門尋大夫,結果半路摔破了腦袋,于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紀的蓁蓁就被一把摔過來了。

接着蓁蓁更苦逼地發現,這個家裏就剩兩口人了。這個小女孩的母親早逝,爺爺奶奶也沒了,只有一個成日病歪歪的父親,陳秀才。此人生性迂腐,是十裏鋪遠近聞名的臭石頭。陳父十七歲考中秀才後,便自诩為弱水縣第一等有識之士。他暗自鄙夷此地民風粗俗,不堪教化,一心一意要跳出弱水縣。無奈這麽多年過去了,陳秀才依舊只是陳秀才,倒把身體拖垮了,一年到頭捧着藥罐子。

陳秀才雖然把身體熬壞了,對陳家獨苗蓁蓁卻不眨眼地盯着,勢必要将其養成最典範的大家閨秀。第一便要不識字,沒辦法這蓁蓁已經識字了,那就最好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弱柳扶風最美。

隔壁李嬸經常嫌棄陳秀才就是自個作得慌。李嬸年輕時是十裏鋪一枝花,和蓁蓁母親情同姐妹,最是看不慣陳秀才。她一有機會就和蓁蓁唠叨說李家的好妹子都是叫這個讨債鬼給累垮的,生怕蓁蓁性子也被陳秀才養歪了,便常把她接到自家同女兒李月梅一起玩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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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祖傳留下一個臨街閣樓,一樓前進的鋪面已經被李家買下了。李家說是準備擴寬店面,這幾年也沒個動靜。因此店鋪後進的房子陳家也還用着做廚房堆些雜物,蓁蓁與陳秀才便一直住在二樓。

這一住就是四年光陰。

蓁蓁一路尋思着,卻發現上輩子的那些事就跟一個夢似得。

這天晚上,蓁蓁掀開米缸,一瞧,發現家裏存糧不多了,不禁皺起眉頭。心道這眼看就要坐吃山空了,可惜樓下店鋪已經被賣了,不然還可以做些買賣。只是她穿來之前也不過是現代社會一尋常白領,此時真是一籌莫展。

“蓁蓁,忙啥呢。過來,過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李月梅一陣風的跑進門,繞着蓁蓁轉圈。

蓁蓁眼皮一抖,手下動作卻沒停,蓋好鍋蓋準備架柴燒火,“沒看我忙着呢,有啥好消息啊,瞧把你樂的。”

“別急啊,來,本小姐親自替你燒火。”李月梅一把搶過火褶子蹲在竈旁,圓圓的臉龐上浮現一個小巧的酒窩,一臉興致勃勃地繼續說道,“你知道不,那個十字歇山樓閣,就是十裏鋪盡頭那座大宅子,今天發生了一件大事!”

蓁蓁小心翼翼地往鍋裏又添了瓢水,搭話道,“是不是魏府,不是一直都沒人住,你娘說那裏連個看門的人都沒呢。”

“我娘那都是老黃歷了,現在魏府可住進了一大群人呢。早上我聽我哥說來了好幾輛馬車,都是兩匹馬拉的呢,那馬可高可漂亮了。還有好多這麽大的箱子,可漂亮可漂亮了,那箱子金閃閃的看着就值很多錢。嘿嘿。”李月梅興奮地揮着手比劃,接着卻扁着嘴說,“都賴我哥,不早點告訴我,等我去時,連根雞毛都沒剩下了。”

蓁蓁不禁一樂,調侃道,“那你可真沒眼福,說不定那家連根雞毛都是金子做的呢。”

李月梅自家也給逗笑了,擠到蓁蓁身邊,捅了下她胳膊,“雞毛是不是金子做的我不知道,不過據我打聽,來了好幾位小姐公子,連那丫鬟跟十裏鋪的姑娘都不一樣。我娘說下午還有個丫鬟來我家買絹花,約好了讓我娘帶着緞子上魏府呢。”說着又撅起小嘴,“真真氣死個人,下午我又沒在鋪子裏。等着,我要去找我娘,一定要讓她同意帶我一起去魏府。”

不等蓁蓁答應一聲,她又跟踩着風火輪似得,一眨眼連個人影也沒了。蓁蓁不禁搖了搖頭,轉頭

看見鍋蓋邊沿冒出一陣陣的白氣,想起這個月陳秀才的藥還沒抓,心頭又變得沉甸甸的。

“爹,吃飯吧!”蓁蓁扶着陳秀才半坐起來,靠在床頭。

“你剛剛是不是又跟李家丫頭一起胡鬧了?”陳秀才氣喘籲籲地半倚在床頭,兩只瘦骨伶仃的胳膊無力地搭在鋪蓋上。

蓁蓁坐在床沿,低着頭半垂着眼簾,也并不搭腔,用湯匙撩了撩手中的粥,遞到陳秀才嘴邊。

“爹不是說了很多次,叫你不要和李家來往。他們沒一個安好心,別以為給你一碗吃的就樂啦,咱家樓下的店鋪是怎麽沒的!”陳秀才越發激動,脖子上的青筋一鼓一鼓地抖動着,待還要再說些什麽,卻咳了起來。

蓁蓁趕緊放下手中的碗,扶着他的手臂,攥起拳頭在他後背用力捶了幾下,暗道,這是個拎不清的,怪不得李嬸隔三差五便把他當做說嘴的菜頭,翻來覆去地罵他讨債鬼。

這夜裏,蓁蓁在床上翻來覆去,總也睡不好。

翌日,她帶着一雙熊貓眼便去尋李月梅,“我昨晚想了半宿。我準備出門找些事做,掙點錢。”

李月梅歪了歪頭,一臉疑問道,“蓁蓁你要出門啊,那你爹能讓嗎?”

蓁蓁嘆了口氣,無奈道“你知道我不會撚針也沒啥手藝,我爹又是這種情況,藥是萬萬不能斷的。”

李月梅一聽卻急道,“要斷藥啦,那我把我的零花錢都拿給你,你趕緊去買藥。”

蓁蓁忙攔住她,“你先別急,還沒到斷藥斷糧的地步。我這是提前做打算。這幾年多虧你家關照,但這也不是長久的事。我還是想着自己謀生,我也這麽大了。”她秀眉一簇,無聲地停頓了會,接着說道,“今年的洛神祭就在下個月,到時弱水縣肯定會有很多人來游船。我是這麽想的,像街頭的琴姐一樣也支艘小船去賣些小食冷淘啥的。你哥不是做些租船的買賣嗎,你就幫我問問看有合适的,說我準備租一條。”

李月梅抓了抓垂下的一绺頭發遲疑地說道“那我回去幫你問問我哥,行不?”

“多謝你了,問過了記得悄悄來告訴我一聲。我得走了,怕我爹找我。”蓁蓁說完便急着趕回去,尋思着若租了船要準備哪些小食。弱水河碼頭的魚蝦最新鮮,到時買些小魚小蝦做些海鮮小食,成本低賣價不高又容易下酒。

過了幾日,月梅便答複說她哥水生已經同意借船的事,卻不肯要租金。蓁蓁無法,心想只能待洛神祭結束後送些小食給李家。一體事議定後,離洛神祭只剩半個月了,月梅帶來消息說今年洛神祭要評選新一屆魁首。于是蓁蓁便急急忙忙準備了起來。小魚小蝦先腌制一部分,用小陶罐一個個裝好封口,到時用船上按的小火爐,再現炒一些新鮮魚蝦的現賣。最好再準備些酸黃瓜脆藕丁,最是酸脆清口。賣不出去便留着自家吃或送人也好。

卻說另有一群人也正議論着這洛神祭,正是魏府。

作者有話要說: 隔了好幾年又重新開坑,希望有人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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