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章節

風一揚,車窗黑紗飄揚開來,車內的蘭青趁此一睹外面景象。

那結實又普通的騎士少女正是大妞。以前的大妞,哪會騎馬?去雲家莊習武,也不過是強身健體,哪像現在行走江湖……

蘭青目光又落在她腰間的流星錘,很不以為然。大妞習武資質劣等,流星錘多半是裝飾,她一身繁瑣的彩衣美裙,誰見了都知道那樣的彩衣不适合她,就連他看了,也只感好笑。

原來,他花十年養的一個孩子,是個處處不如人的孩子。

長平仿佛感覺到他的注意,往車窗一看,嘴角微翹。

蘭青下意識挪開目光。「長平,你這計劃想了很久吧?」江無浪騎到她身邊,順道替她拉過缰繩,輕輕在她手腕繞了一圈,以免傷到她的掌心。

長平沒有吭聲。

不吭聲就表示她真有此心。江無浪哎呀叫一聲:

「我養你幾年,你這忘恩負義的小家夥!」

「對不起,無浪。」

「我這關很好過的。」江無浪笑道:「來來。」

長平微地往他靠去,輕輕撞着他的額面。

江無浪咧嘴一笑,他就喜歡長平這帶點孩子氣的親熱舉動。他眼角一瞟,對上車紗後的男人,那男人輕蔑的目光移了開來。

「雖說你承諾你師父,蘭家家主認不出你,你就跟我回去,但我想,他也知你脾氣。這蘭青有什麽好,也不過是養你十年,好歹我在你面前也晃過五年,每年你生日,還是我親手下的廚。」

長平一向口拙,與其擡杠半天,還不如只說一句:

「無浪做的菜,是一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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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蘭青做的還好吃?」

「當然。」

果不其然,無浪笑得燦爛,像個孩子一樣。歸島上的人都很好,可是,都不是跟她相處十年的蘭青。

春夏秋冬天天相處,除了那段替今今尋藥的日子,蘭青都跟她在一塊,那樣溫暖的蘭青,她難以忘懷。如果今年是分離的第十年、二十年,也許她會忘記蘭青,可是,現在才五年,那樣回憶歷歷在目,她怎能忘懷?

她下意識又尋下車紗後的男子。

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蘭青?她想搞清楚。也想知道蘭青是不是過的真的很如意?是不是真不想回家了?

半年前蘭家主動聯絡雲家莊時,她多高興,以為蘭青回家了,她要收拾包袱先回家,哪知,他只是索讨鴛鴦劍來誘當年未死的蘭緋。

只要關大妞肯給鴛鴦劍,他願從此與雲家莊、關大妞劃清界限。劃清界限……她低頭看着她的寶貝袋裏。無浪早已替她換過傷布,那被撕下的柳色布已經收入她的袋裏。

當時師父詢問過她的意見并暗示她,一旦鴛鴦劍交給蘭青後,世人将會把注意力轉向蘭青,這對她來說未嘗不是好事,畢竟,相信人身是劍身的在少數。

只要蘭青要,她就給,這就是她的答複。只是,她想來看看蘭青,來确定蘭青是否真如師父所說,已經變了……就算、就算蘭青想殺她,她也要親眼看蘭青過得好不好。

思及此,她又看向車紗後的鬼面男子。

他沒有看向這頭,與車內華初雪正說着話。她仍是直直盯着他,愈久愈是入迷,明明鬼面罩了上半臉,但裸露的嘴、美眸,讓人移不開眼,甚至……覺得看到天荒地老也不生厭,她隐隐覺得哪裏不太對勁,心頭逐漸發熱,蔓延全身;她下意識吞了吞口水,竟有想要一口吃掉蘭青的粗暴渴望……

「長平。」江無浪連喊兩次,見她沒回應,輕輕拍了下她的頭。

她回神,轉頭看向他。

他抛了個媚眼。

長平一怔,唇角揚起,眼裏有了笑意。

「動心嗎?」江無浪面不改色地笑問。

「不會啊。」她只覺得很好笑。

「你還小呢,別太快長大啊。」江無浪看看她有些發紅的臉,對蘭青那種練有邪功而生的媚态感到十分不屑。男人嘛,不憑自身魅力去迷人,卻以這種媚态去蠱惑小女生,實在太沒道德了。

他又道:「你道,那個華初雪,怎會讓蘭青邀上車呢?」

長平心裏一凜。輕聲道:

「蘭青說,這一路上,總要個華家莊記事者,記下這一路上的……」

「華初雪連個數字公子都稱不上,要她記事也真是為難了。你啊,看起來老實,但該明白的都明白,是不?」江無浪依舊笑道。

将要臘月的北方天空,總是灰蒙蒙的,積上一層又一層的厚雲。眨眼間,雨自烏雲裏落下,由小轉大,遠方開始打起大雷來。

江無浪哎呀一聲,代手傷的長平拉過缰繩,勒住受驚的馬匹。

他利落翻身下馬,回頭見那些蘭家弟子訓練有素,馬兒一點也不受驚,他哈哈一笑,打開車門一問:「蘭家主子,借個地方避雨吧。咱們可不像你家子弟兵是銅皮鐵骨。」

蘭青淡笑道:「來者是客,上來吧。」

馬車寬敞足容七、八人,江無浪一把扶起長平,讓她不費力進入馬車,接着,他再把缰繩交給蘭墀,撩袍跨入車裏。

「不好意思,弄濕了馬車。長平,坐過來點,我替你重新包紮吧。」他細細割開她手上濕透的傷布。

蘭青見狀,自車櫃裏取出繡着飛鳥的紅色毛巾。華初雪在旁看了,咦了一聲,脫口問:「那是刀傷藥嗎?」

車櫃裏,小小的白玉瓷瓶散發清淡的藥香味。蘭青瞥她一眼,又對上長平的目光,江無浪在旁不動聲色。

蘭青又看向那白玉瓷瓶,半天,他才合上櫃子,沒有取出瓷瓶。

「那刀傷藥,不是一般人可以用的。」他眼若春泓,對着華初雪笑道:「将來你若受了傷,這刀傷藥倒是可以免費贈你。」

華初雪驀地臉紅了。

江無浪笑眯眯地接過毛巾,別有用意道:「多謝蘭家主子。」他取出雲家莊的傷藥,均勻塗在長平的十指與掌心上。

蘭青本事調開目光,而後又不由自主地落在她見骨傷口上。事隔一天,傷口沒有迅速收縮,可見雲家莊的刀傷藥沒有好到哪去。

長平低嘶一聲,蘭青又撇開臉,不想再看下去。一看她忍痛冒汗的表情,就知那傷藥不含麻藥。

「好了好了,不痛不痛。」江無浪摸摸她的頭,幫她自寶貝袋裏拿出一顆蜜餞,送到她嘴上。

她一口含住,把臉埋進紅毛巾裏咬住。

「再忍忍,過兩天會好轉。」江無浪有一下沒一下拍她頭頂安撫着她。「沒有麻藥,對你比較好。」他有意無意瞟上那放着白玉瓷瓶的車櫃。這蘭青,良知還剩一點,那白玉瓷瓶裏的藥,固然傷口好得快,但裏頭的麻藥用了一、兩次,從此斷不了。

蘭家控制人的方法太多鐘,難怪傅臨春要他跟着長平來。

也許十七歲的姑娘早已可以嫁作人婦,但在歸島或雲家莊眼裏,長平只是個孩子,一個在十二歲忽然醒來的孩子,為了這惡名昭彰的蘭家家主停下時間無法前進。

華初雪看看她,再看看江無浪,同情道:「大妞姑娘一定很疼吧?」

「別叫大妞,叫長平吧。」蘭青忽道。

「長平很耐疼的。」江無浪笑眯眯的,還是撫着她的頭,順道輕柔梳開她長長的濕發。「當年她習武時,被她師兄弟們拐了個四腳朝天都沒吭聲,我在旁看了真是……沒法子,我對弱小動物最沒轍了。」

外頭的雨下得正大,偶爾有白光大雷,照在華初雪的面上,一閃閃的,宛如蘭青的鬼面。

她笑道:「真好。長平姑娘有人這麽疼真好。」

江無浪始終笑容可掬。他又看向蘭青,道:

「既然長平有意一路跟着蘭主子,直到獵捕到蘭緋,那我得問,蘭主子你,心裏有什麽計劃?」

蘭青懶洋洋靠在車牆,慵懶身姿連江無浪看了都賞心悅目。他笑道:

「有了鴛鴦劍在手,又何必出什麽計策呢?下個月蘭家将要展示鴛鴦劍,在此之前,只要蘭緋還沒死,他一定會出現。」

「可是,他随時會出現,我們不也是同樣受到煎熬嗎?」華初雪滿面疑惑。「咱們煎熬,他也跟咱們一樣。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明知偏假居多,但只要一份可能性,他就會出現,這種反複疑心是蘭緋所長,如今回報給他,也算是他自作自受。」嘴角一勾,蘭青意味深長地說:「就算他心中自知是假,他的疑心也要讓他賭上一賭。」

江無浪深深看他一眼。「蘭主子感同身受過?」

蘭青不置可否,又不經意地瞥向長平。

長平已經微微靠在江無浪肩上,狀似睡着,連大雷也驚不動她。

江無浪小心拿出她先前咬住的紅色毛巾,那毛巾帶有輕微的香氣,是無害的迷藥。

「多謝蘭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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