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2)
不要挪動,多住幾天,村裏還剩得有糧食呢。”
風紅搖了搖頭,面向老人和其他村人:“多謝衆位教友,可是有人在追我,我現在一定要離開,不然一定會牽累你們。”
可是老人和其他人卻不約而同地搖着頭。
還是那個男孩道:“爺爺他們都聽不見的,這個村裏只有我能聽見和說話。爺爺他們生下來就聽不見,所以學不會說話。”
他坐在風紅所躺的破草席上,玩着自己胸前的衣鈕。
“難怪他們聚居在這裏,他們不能聽說,自然也不便和官府溝通,只能在這裏開墾荒地生活。”謝童湊在葉羽耳邊說。
風紅焦急,掙紮着要站起來。她的衣領掙開,亵衣的領口上繡着一朵鮮紅的徽記,如花如火焰。村人們看見了那徽記,每個人眼裏都像是有火燃燒起來,他們臉上露出了絕大的激動和喜樂,圍在風紅身邊跪下膜拜她。他們擡起頭的時候無不凝視着那朵火焰,像是終生生活在黑暗裏的人第一次看見了光。
“你們……認識這個徽記?”風紅大驚。
那個老人戰戰兢兢地伸出手,嘗試要拉風紅。風紅沒有拒絕,被他如同朽木的手拉住。老人放松下來,拉着風紅要風紅跟他來。風紅勉強起身,老人從身邊的人手裏接過一只火把,帶她來到南牆邊。
火把照耀下,謝童從人群的縫隙中看去,看見牆上以朱砂繪制着一幅幅簡單的圖畫。第一張是光明中降下的神明,周身圍繞着熊熊烈火;第二張是持刀的人、毆打的人、衣着錦繡的人、一男數女媾和的人,全部繪制在一起,仿佛地獄百态;第三張還是那些人,而熊熊烈火已經從天上降下,他們在火裏極度痛苦地叫跳,卻苦無出路;第四張卻是另外一組人物,有的是耕種的農人,有的是躬背的樵夫,也有的是相互攙扶的路人,便如日常的貧苦生活;第五張裏,這些人膜拜在那個光輝裏的神明腳下,而他們每個人背後都倒下一具黑色炭筆繪畫的骷髅;第六張還是這些人,他們生活在仿佛宮殿般的巨大屋宇中,許多許多的人聚集在一起,女人紡織和編織,男人讀書和雕刻,孩子們跑來跑去的嬉戲,每個人臉上都是至為幸福的神情,屋宇上有光明,下有流雲。
六張畫的最後,标記着一朵火焰之花,正如風紅領口上的徽記。
“原來他的傳道是如此的……”風紅伸手輕輕摸着牆壁。
那些只是簡單的畫面,卻每一張都惟妙惟肖,有佛教本生經的筆法,不以繁複動人。
“這是教義?”葉羽低聲問謝童。
“無非是天地必将毀滅,善人得拯救,惡人遭報應。西域諸多教派都有這樣的教義,好比景教說末日之時有大審判,就像一個大官衙一樣,所有人的靈魂都被拘去,有一本大書上面記載每個人的功過,一一判罰。釋教也是西域流傳來,也說有末日,有火、水、風三災厲害,彌漫三界,乃至于忉利天上的神仙都不能幸免。我聽說明尊教教祖摩尼原是景教徒出身,這套東西看來還是景教的淵源。”謝童博學多聞,也比葉羽聰慧得多,一看則明了。
“可是這幫人雖急着解釋教義,追兵可是馬不停蹄。”她也掙紮着想站起來,可是穴道被制住,氣海空蕩蕩的,全身沒有力量,腿一軟又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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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回應她的話,風紅臉色大變。
葉羽的臉色也在同時變得慘白。他們兩人的耳力遠非謝童可比,幾乎在同時聽見了馬嘶聲。那是雄壯的戰馬嘶吼,順風而來!
“來得這麽快!”葉羽低聲道。
“你解開我身上的禁制,我可以再幫你一次!”他放大了聲音。
風紅卻搖頭:“這一次不同上一次,上一次我解開你的禁制,可我拼死還有殺你的力量。這一次我解開禁制,我和我的教友便仿佛俎上魚肉,任人宰割。”
“你不相信我?”葉羽直視她的眼睛。
“我們被欺騙得已經太多,所以不能相信你,即便是錯怪了,葉公子也不要埋怨我。他們追的是我和我身上的東西,我走了,這裏的所有人便得平安。葉公子謝小姐,兩位好自為之,我已經無能為力。”風紅說到最後,氣力已經接續不上。
她搖了搖頭,轉身就要出門。
老人急急忙忙沖上前去拉住她。此時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聽見馬隊的聲音了,無數鐵蹄踏在山路上,地面都在微微震動。火光從破蔽的窗戶裏投射進來,一閃而過,那是對面山路上的火把亮了一下。
風紅撲到窗邊,看見逶迤逼近的火蛇。
老人急急忙忙對着孩子比手勢。
“爺爺問,是有人追趕你麽?”孩子也吓得呆了。
風紅沉默了一會兒,對着老人點了點頭。
一群村人聚集在一起,埋頭互相比着手勢。葉羽心裏焦急,卻看不懂他們在說些什麽,只覺得越是到最後,每個人臉上越是露出決然的神色。他們終于商量完了,老人走到風紅的身邊,用力按她的雙肩,示意她坐在草席上。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對着其他村民揮揮手,便要帶他們出門。他像是村長,赫然有股威嚴。
風紅明白他的意思,卻也知道那裏面的絕大風險,她伸出手,想要阻止。
老人轉身,用力指了指南牆上的畫,沖着風紅用力點頭。剩下的人也都用力點頭,跟着老人出門而去。老人手裏緊緊拉着自己的孫子,反身扣上了門。
官兵領隊的聲音已經響起在外面:“村子裏的人都出來!出來!”
火光飄動,村前的一塊空地上馬鳴如雷。
副将翻身下馬,金華縣的駐軍已經團團圍住了村人。這群人白色的衣服雖然破蔽卻洗得幹淨,黑色的葛布帽子下露出一片一片糾結的頭發。火光照得他們每個人臉色發紅,但是那一張張削瘦的臉還是說明了這裏的貧困。
世子的駿馬緊跟着停下。
副将湊了上去:“看來是個明尊教的村子。”
“明尊教的村子……亂黨真的多到了這個地步麽?”世子皺了皺眉。
金華縣的駐軍多是本地人,操着鄉音大聲喝問,可是沒有一人回答,鄉人們簇擁得更緊了,像是寒風中顫抖的羊群。
“道路到這裏就是盡頭了,兩邊都是陡峭的山坡,無法行走,下面還有一條很深的溪,不可能從半路逃走。而且馬蹄印确實也是到這裏消失的。”副将低聲說。
“那就是說,他們肯定曾經到過這裏。”世子道。
副将點頭。
一名駐軍急于建功,發了狠,上前一個嘴巴抽下去,把村人中最高大的青年打翻在地。青年手腳并用往後爬,嘴裏“嗚嗚”地叫喊着。
“原來都是啞巴。”副将低聲道。
“難道全村都是啞巴?”世子皺眉。
“江浙一帶,這樣的村子不少。多半都是村人皆有殘疾,在城裏活不下去,來城外山地開荒,往往又都是先天之病,流傳子孫,所以一村人皆是聾啞的不在少數。”那名當地的曉事軍士又湊近禀報。
“一村子都是聾啞,那麽馬是否從這裏經過他們也不知道,即便問也問不出來?”世子冷冷地道,“失烈門,你去想想辦法。”
副将應了一聲,趨步前進,他卻不走到最前面,只是在金華縣駐軍的人群後緩緩地踱步,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
孩子站在爺爺的背後,看見人群後的那雙眼睛,讓他忽地想到了曾經蹿進村子的一只狼的眼睛,幽幽地閃着熒光。
副将退至世子身邊:“還有兩個時辰天亮,他們現在或許還在蟄伏,天亮要逃便更加容易。況且我們殺了命官,可能驚動行省的諸級官員,未必能一直圍山下去。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屬下沒有把握,但是請世子容許屬下試試。”
世子沉默了一刻,微微點頭。
副将大步來到了金華縣駐軍之前,他身份尊貴,駐軍惶恐地往後退了幾步,留下了副将直接面對村人。他是個彪悍冷峻的蒙古青年,這時候卻帶着一點點笑,沖着剛才被打的村人比了個手勢,令他出列。
那個年輕人高大卻怯懦得很,左右掃視,終于不得不站了出來。
副将從腰間摸出了一根足色的金條,扔在年輕人腳下。他自己盤膝坐下,比了一個持碗喝水的姿勢,指了指金條,又指了指年輕人。意思似乎是說只要給他一碗水,金條便送給年輕人。
那個年輕人愣了一會兒,試着一步一步走開。副将任由他離開,并不阻攔。一會兒,年輕人捧了一只粗瓷大碗回來,碗裏是一碗冰涼的井水。副将笑笑,大口喝幹了,把金條扔給年輕人,揮揮手讓他離開。
他大聲對村人道:“我知道你們也許聽不見我說話。但是我失烈門是個蒙古人,講究信諾,我說的話都算數。他給了我水喝,我便把金條送給他,讓他離去。就像在草原上我們蒙古人遇見別人的帳篷,便可以要求款待,得了款待,大家便是朋友。”
他再次扔了一根金條,指着人群中另外一個青年,然後比了一個吃東西的姿勢。
那個青年也愣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退出去。一會兒他帶回了一張幹硬的面餅。副将也不推拒,就生生把那張幹餅咬了幾口吞了下去。他把金條扔給青年,揮揮手讓他也離開。
他帶着笑,環視衆人。
他第三次伸手,指着人群中一個面容黃瘦的少女。少女出列,偷眼看着他。
這一次副将解開腰囊,“嘩啦啦”地七八根金條落在地上。他笑吟吟地看着少女,不比手勢也不說話。
靜默,只聽得見火把燃燒的“哔剝”聲。
副将忽地大笑起來:“不必我說了吧?你們也都該明白我的意思。我們蒙古人是信諾的人,我前兩次的許諾都是真的,這一次也是。我只要幾個人的下落,他們經過這裏,我們循着蹄印而來,我們蒙古人看馬蹄印,就像獵狗循着氣味追獺子,不會出錯。誰能夠告訴我,我便把剩下的黃金都送給他。”
依舊是靜默,少女縮着肩膀,在一旁戰栗不安。
“但是草原上遇見,若是不招待,便是對客人不敬的行為。在我們蒙古人看來,便是敵對的意思。”副将冷冷地說。
他忽然起身,拔刀,刀光一閃。少女喉嚨裏發出悶悶的低吼,仿佛巨大的痛苦被封在一只匣子裏。她退了幾步昏死過去,副将那一刀砍斷了她的手腕。
副将起身,像是一只發怒的豹子那樣逡巡着吼叫:“來!下一個!我的金條還沒有給出去,我等着一個朋友站出來!”
他忽地停下,目如鬼眼,盯着站在最前面的老人:“你站出來麽?”
少女的血還在不斷地噴湧出來,卻沒有人敢上去幫她止血。駐軍和村人們對視,老人和副将對視。終于,老人踏出一步,他走向了少女,上去扯下自己的腰帶,狠狠地紮住她的臂彎,要幫她止血。
“很好!你要救你的村民,我也并不想對你用刀。”副将提起沾血的戰刀指着老人,“現在是說出來還是寫出來畫出來,我等你的回答。”
老人抱着少女,搖了搖頭,他慢慢地把自己的右手伸了出去,拉起袖子露出手腕。
“還是很好,在這裏能遇見硬骨頭的漢人,算是我失烈門的榮幸!”副将大步上前。
我……我……我……我……我……知道!”一個顫抖的聲音,并不大,卻仿佛撕裂夜空。
副将聞聲止步,轉向了那個孩子。
兩個人對視,孩子腿一軟坐在地下。
副将笑了:“我知道你會說話,也聽得見。因為只有你會因為我說話而神色有變化。”
他踢了一腳地下的金條:“說出來,都是你的。”
“我知道,我……我……我……”
孩子的話中斷了,再也不能繼續。在他張口的瞬間,老人像是一頭發瘋的野獸一樣撲上去,狠狠地掐住了自己孫子的脖子。他一面掐他,一面對他用力地搖頭,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
“他瘋了!”葉羽從窗戶裏看出去,渾身像是浸在冰水中,“他要掐死自己的孫子!”
謝童握着他的手,顫抖不止:“他是瘋了。可是明尊教的教義,惡人将遭到火焰的懲罰,對教友不義又是最大的大惡之一。他寧願殺死他,也不能容他變成不義的惡人。”
副将大驚之下,上前狠狠地一刀劈在老人背後,血光爆出,老人仰天後退。那一刀深入肺腑,已經絕無活命的機會了。可是老人卻沒有倒下,他退了幾步,複又前撲,他重又抱住了自己的孫子。那個孩子已經沒有了呼吸,他至死沒有閉眼,瞪大的眼睛裏滿是驚恐和不信。
老人放開了聲音,嚎啕大哭。他聽不見,也不會說話,可是哭聲卻和任何一個普通人沒有兩樣。那是人心裏最簡單也無需學習的東西,是失去了親人的悲痛。他哭嚎着,像是失去幼崽的野獸,咿咿呀呀的,像是念叨着什麽。
他的聲音也低落下去,最終悄無聲息,血已經流了一地。老人抱着他的孫子,永遠地僵硬在那裏,蜷縮着像是以體溫互相溫暖,而他們的身體,都已經冰涼。
葉羽感到一種針紮在頭頂和脊椎那樣的痛感。
他回過頭,看見風紅坐在那裏,目光空洞。她臉上的淚水無聲地往下流淌,卻面無表情。
她忽然起身,推門而出!
副将咧開嘴冷冷地笑了,世子帶着七名喇嘛逼上前去。
風像是忽然間猛烈了起來,吹得風裏走來那人的衣帶飛揚,她手裏提着水波蕩漾般的長劍,露出鮮血橫流的臂膀。
降魔本願陣展開在世子面前,副将也警惕地退到本願陣後。他強在弓術,不善于近身搏殺。
世子金箭一指:“你還是忍不住了。”
“你若要逼我出來,原本用不着傷害無辜的人。”風紅低聲說,她将束衣刀抛在地下,從懷裏取出了白色布包,“你來是為了這個麽?”
“是。你在餘杭襲擊我的朋友,奪走了這件東西,而後一路經杭州、麗水而來金華,明尊教五明子神術過人,我一直不敢動手,但是你距離泉州越來越近,我不能再等了。”世子道,“你我都知道那件東西的危險,我不敢任由它流落在外面。”
“這本來就是我教的東西。”
“如今它已經屬于鐵神殿了。”
“那麽他們的人命呢?他們的命是誰的?是大都城裏大皇帝的麽?或者他們的命太賤,所以根本沒有人在意,便要抛棄在荒野裏,任他們自生自滅?”風紅看着那兩具互相偎抱的屍體,“閣下能回答我麽?”
世子感覺到話裏的冰冷和抗拒撲面而來,他指揮若定,然而有種不祥的預感在他心裏緩緩升起。他知道這個敵人已經走投無路,可是忽然間他覺得這個女人還有再次反擊的餘地,而那種反擊的力量正在緩緩地凝聚着,如同不死的幽魂一般。
“你已經被我拳勁所傷,沒有機會了!把你手裏的東西交過來,出家人不造殺孽!”枯瘦喇嘛大吼。
風紅忽然抖去了那東西外的白布,一張森嚴的扭曲的鐵面在火光裏耀人眼目。
“我還有最後的賭注。原來你們一直都不知道,這件東西的意義。”她将鐵面扣在了自己的臉上。
這是葉羽一生中看到過的最耀眼也最可怕的場面。空氣被巨大的蜂鳴聲貫穿,那張鐵面上燃起了烈火,火焰裏有不屬于這個塵世的光明,葉羽只看到過一次這種光明,便是在那晚開封的浮槎巷中。風紅的身上每一處關節都透射出耀眼的光芒,那種光來自她身體裏面,照得她肌膚透明,仿佛骨骼也凸現出來。所有軍士都不安地看着手中的火把,火把的火焰在上升和延長,高高地升向空中像是一道道火柱。戰馬驚恐地嘶鳴,它們掙脫了騎手的控制,不顧一切地後退。可是它們卻不敢調頭奔跑,它們用盡了全力後退,卻沒有退出小小的一步,似乎有另外一種巨大的力量把它們推向風紅。
風紅姣好的面目在光焰裏扭曲,她的呼吸聲已經變得沉重如牛吼。鐵面上的火焰開始灼燒她的面頰了,她的肌膚在火焰中像是臘那樣融化。她猛地扣上了鐵面。
“她成魔了!退後!退後!”枯瘦喇嘛忽然驚恐地狂吼起來。
吼完之後他看見了一堵火牆正在推近。七名喇嘛帶着世子和副将退後,而他們的衣袖已經開始劇烈地燃燒!
葉羽心裏也湧起了足以吞噬他的恐懼。風紅扣上面具的一刻,他猛地按下了謝童的頭。
下一個瞬間,可以照盲眼睛的光芒從他們頭頂的窗戶上湧入,把整個小屋照得如同白晝。這裏此刻已經變成了扶桑之樹,十個太陽一齊聚集在這裏,再無一片陰影。外面透進來的光芒裏帶着氤氲的光氣,牛吼一樣的巨大聲音如同從天上降下。
千千萬萬的影子湧入葉羽的腦海,就像那一夜在浮槎巷。他努力要去分辨那些模糊的光影,但是他看不清楚,只能感到大腦被貫穿的巨大痛楚。
葉羽踉踉跄跄地奔出小屋,整個村子已經變成了死寂之地。
他在光海裏蓄積了一點力氣,支撐着自己跑向村子前的那片空地。這裏安安靜靜的,所有人都跪着,無論是村人,還是官軍。葉羽上前察看了其中一人,他的雙手像是被看不見的繩索拴了起來,手腕緊緊絞在一起,不能解脫。人已經死了,身上卻沒有任何傷痕,只是微微發燙。他呆呆地看着前方,沒有閉上眼睛。
葉羽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紅衣的女子站在空地的正中央。
他忍着錐心的恐懼,逼近風紅。風紅站在那裏,有如一尊雕塑,臉上戴着森嚴的鐵面。
葉羽靠近了,風紅忽地轉眼。面具下她的眼睛竟然帶着金色,巍然如帝王,她掃視一眼,葉羽雙膝一軟止不住就要跪下。兩個人這樣堅持着對視了一刻,那雙金色的眼睛忽地有一絲動搖,像是城牆裂開了一道縫隙。
葉羽逼上一步,風紅卻退了一步。
她看着周圍,似乎從一場大夢裏醒來,不敢相信周圍的一切。她開始微微地顫抖,葉羽沖進她身邊,拉住了她的手腕,手腕纖細如孩子,他可以感覺到這個女人此刻的虛弱。
“我錯了!我錯了!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我一個人……”風紅還在後退。
她跪倒在地,歪着脖子,看着天空。她掙脫了葉羽的手,雙手手腕像是被粘上那樣緊貼在一處,展開做火焰蓮花的形狀,緩緩貼近胸口。
葉羽忽然感覺到極大的恐懼從心底最深處升起,風紅那個動作讓他想起周圍死去的人,都是這個動作,一模一樣,只是那些人還沒有來得及完成這個動作,便已經死去!他上前一步,用力抓住她手腕,要将她的雙臂拉開。一拉之下才發現風紅的雙臂僵硬如鐵,遠不是看起來那樣虛弱無力的樣子。他拼着一口氣再次用力,終于拉開了風紅的雙臂。
可是風紅雙臂一合,猛地抱住了他,用力之大幾乎要箍斷葉羽的肋骨。葉羽也緊緊地抱着她的背,控制着這個顫抖如孩子卻又力大無窮的女人。
“不要扔下我……不要扔下我一個人……”風紅的身體漸漸變得虛軟。
她眼睛裏詭異的光芒已經完全消失,她看着葉羽的眼睛,像是看一個陌生人。
“他們死了,我也死了,”她的聲音清晰如初冬早晨脆薄的冰,“他們扔下我走了,我是有罪的。”
而後她緩緩地合上了眼睛。
光明皇帝-業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