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甘之如饴
屋內哭罵聲不斷,戳人心窩的惡毒言語猶如外間悶雷般一個接一個,閃電照亮屋頂,男子面無表情從屋內走出,似乎是修煉了可以随意開關聽覺的法術。
垂首而立的袁一暗暗嘆氣,這哪裏是母子,明明就是夙敵!試探道:“主子您就這樣出來,夫人怕是不會善罷甘休。”
袁複冷嗤,“今時不同往日,父親也不會縱着她。”說着向袁一伸出手。
袁一立即從懷中掏出信件遞上,邁出半步回頭,閃電照映出屋內瘋狂打砸的身影,打個冷顫跟上主子。夫人的好日子怕是要到頭了,得知皇上有意主子便按照往常慣例讓主子把公主讓給三公子,公主看沒看上主子還兩說,沒影的事就逼着相讓,真是偏心到了極致!
袁複坐在書房把秘信又看了一遍,公主與蕭畫師相識只是機緣巧合,但似乎兩人一開始就互生情愫。現在倆人又和好如初,往後如何不好說。
他可以為權利妥協,但絕不妥協與他人一同分享妻子。
聽宮人說有朝臣找自己,蕭泓澄心中驚疑叢生,帶着忐忑不安來到西五所。
大雨滂沱,西五所被雨幕籠罩着,門口雜草努力伸展腰肢吸收水分,經年緊閉的門需用些力氣才能推開,沉悶的聲音似還殘留着多年前的熱鬧。
多年前這是君臣妃奴都格外重視的地方,多年後這裏成為荒廢冷宮,只因怕觸碰到皇後的肚皮。
男子身着鴛鴦補服負手而立,聽到聲響也未回頭。
蕭泓澄頃刻放下戒備,收了雨傘,拍了拍肩上水霧,拱手施禮:“袁大人。”
袁複微微側頭,“蕭畫師。”
“一直沒到機會謝袁大人贈衣之情,泓澄在此謝過大人。”
“蕭畫師無需言謝,你是救公主而落水,我所做的不過是為公主。”
言語滴水不漏,進可攻退可守。
蕭泓澄心中有些不快,這二姓家奴好生狂妄,什麽都不是就先清除起情敵來,随即想到自己也是如此,便打起精神面對他,“既如此,泓澄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袁大人有話不妨直說,畢竟朝臣不可久留宮裏,在下專為公主畫像,雨天無事可幹,倒是不急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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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複正眼瞧了瞧蕭泓澄,生得一副好相貌,膽子夠大,野心不小,此時還能氣定神閑地輕視朝臣,可是公主給的勇氣?
“別的也不多說,蕭畫師足智多謀,能不費吹灰之力弄走一個夏雲逸,也不知要如何弄走我。”
蕭泓澄笑容僵住,真是直白吶!搖了搖桃花折扇,笑道:“大人是朝中大臣,泓澄不過一介布衣,哪敢不自量力與大人同争光輝?”公主的傾心才是重中之重,可惜他這些情敵都不懂得,一個個巴巴地先來找他,真是蠢到家。
袁複注視他十息時間,他歷經殘酷案件而使眼神帶有肅殺之氣,對方搖扇子的速度都不曾增減半分,倒是想誇他一句好心境。
“只怕蕭畫師口不對心。”
“對與不對,往後自見分曉。”
袁複見多了這種人,仗勢欺人,失勢求人,脊梁骨賤得慌。
雙手抱胸,目光似箭,“蕭畫師進宮後可挂念家人?我在大理寺當差,查案時常行走京城,若有緣見到蕭畫師家人,必定告知他們你在宮裏一切安好。”
說完便轉身離去,青石板上蹦蹦跳跳的小青蛙閃躲不及,被皂靴一踩,頃刻變成肉泥。
蕭泓澄盯着袁複離開的方向良久,而後放肆打量這久不經修依舊完好無損的宮殿,順着游廊走了一圈,手不由自主掃向暗紅色柱子,一如幼時。
那時他們十來個兄弟同住這幾所,他們生來互相看不順眼,敵視是從娘胎裏帶出來的本能,可惜都争不過天命。他的母妃是最得寵的妃子,可她對他不聞不問,他記得在這裏度過無數個哭泣的夜晚,白日又是永不屈服的弱者。
從小就離不開争鬥,如今也無需怕。
把宮殿門關上,轉身便見到她立在不遠處,紅色的鳳凰展翅油紙傘遮住了她面容,随着雲夢手擡高,一雙關切的眼睛瞬間讓他冰涼的心回暖。
下雨天很少有大臣進宮求見,批閱完奏折,父皇去陪母後,兮妍聽說袁複與蕭泓澄在這裏閑話,想也沒想就來了。
顯然她的出現不在他意料之中,她在他眼中發掘出陌生的傷感與無力。
讓雲夢與宮女共撐一把傘,兮妍撐着傘靠近,“你沒事吧?”
雨水拍打傘面發出沉悶的擊打聲,她的聲音猶如黃鹂出谷,讓人愉悅,亦讓他的苦悶世界淌入一股甘泉。
本想告訴她他很好,出口卻是:“我不好。”
成熟一些的小白兔可不容易上當,他行動自如不像有傷,便是袁複給予的言語傷害,依照他上次應對夏雲逸來看,不像是會吃虧的。
雖是夏日,處在雨下難免會讓寒氣入體,蕭泓澄見她身後并沒有小轎,重新推開宮門請她進去,又吩咐宮人把小轎擡來接公主回宮。
屋內桌椅都落了厚厚一層灰,蕭泓澄用竹葉巾帕擦拭一遍,覺得還是不幹淨,想了想用袖子再擦拭一次,這才讓兮妍入座。
兮妍倒是很享受他的伺候,見他站一旁,想着禮尚往來,便拿出自己的鳳穿牡丹絲帕擦拭一旁的凳子。
蕭泓澄握着她的手阻止,如此纖纖玉指可不是去碰髒東西的,搶過她的巾帕塞進懷裏,再用先前那塊巾帕随意擦拭一下就坐下。
強盜行事,被搶的卻羞紅了臉。
蕭泓澄偷笑一下,說起剛才的事,“袁大人心地善良,可憐我在宮裏無法照看家中,他有機會便替我去探望。”
兮妍突然覺得自己不該來,這倆人都該各打五十大板。
蕭泓澄所言不過是想要讓兮妍警惕袁複,并無讓她給自己出頭之意,情敵還是自己動手收拾比較爽。
轉眼就沉了一張臉,語氣頗為幽怨,“都說他是公主的驸馬人選,他應該不會在這個無名無份的時刻犯下錯事自毀前程。”
他鬓發濕漉漉的,一邊肩膀因剛才顧着她打濕了,眼神帶着薄怒,像一只撒嬌的獅子。
兮妍有點虛,罷了,看他可憐,給顆定心丸給他。
“都說是誰說?我怎麽不知道有這回事?”瞥了他一眼,“再者他都來威脅你,我怎麽可能會選他?”
心是定了,可他想要更多。
湊過去問她:“那你選誰?”
咫尺之間,他面如傅粉,幽深的眼眸滿載期待,讓人忍不住想順從他意。
“你……你管得也太寬了吧?”她差點咬到舌頭。
蕭泓澄一本正經,“我是公主的子民,關心公主是管得寬?”
忽地外頭興奮的驚聲響起,室內光線也變得明亮。
不知何時雨停了,天空挂着一道七彩拱橋。
相比宮女的興奮,兮妍憂心仲仲,這龍吸水也不知是災是祥,此時正當是農作物生長時,可千萬別出現災害才好。
他不想看到她眉間有憂愁,至多可以是因為他。蕭泓澄垂眸想了想,道:“龍吸水若是祥瑞自然是萬民之福,若不是,現下就想法子應對,應是能減少百姓損失。”
見兮妍奇怪地看着自己,他笑道:“我不過是紙上談兵,具體該如何我一竅不通。”
袁複等人想着讨好她,他也讨好她,但他還會關心她的憂愁。
兮妍迫不及待想要與父皇商讨此事,看在他貼心的份上,走出幾步回首笑道:“蕭畫師你可不要秋闱落榜了。”
蕭泓澄一顆心被小公主揉捏不成樣,卻也甘之如饴。
皇帝自是也看到了龍吸水,見女兒急急忙忙趕來與自己說此事,一臉欣慰。
兮妍便把剛才蕭泓澄的話說了,瞧了瞧父皇臉色,道:“女兒雖然也想到可能會出現災害,但只是擔憂,是蕭畫師提議可以想法子預防的。”
皇帝不鹹不淡開口:“他一個畫師倒是想得挺多。”
兮妍心中咯噔一下,父皇可是覺得他逾矩了?用平淡語氣道:“蕭畫師是宮裏的畫師,食君之祿,擔君之憂,這雖不是他的本職,但出發點是好的。父皇可是覺得不是大臣提的意見便不足采信?”
皇帝怒極反笑,女生外向果然不假,他還沒有怎麽樣,倒是急匆匆的替那畫師解釋起來!
“既然是他提議的,那這件事父皇就交給你和他去辦,務必要給朕一個把損失降低的法子。”
若是蕭泓澄能想出一個好法子自然是好,父皇對他刮目相看,往後他考取功名在朝為官,再還有……父皇也不至于太為難他,可若是不能夠……
“女兒第一回奉旨辦事,做得不好,父皇可否能輕罰?”
皇帝噙着笑,“獎賞你盡管提,至于懲罰嘛,看朕心情。”
作者有話要說:彩虹在古代被稱為龍吸水
蕭泓澄落榜後:公主,我們不能用君臣的身份抵足而眠了,可否換個身份?
兮妍:為了後代的智商,我想把你換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