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如何自持

一葉孤舟,一對璧人,在霧蒙蒙的清晨裏美如神仙眷侶。

六月酷暑,兮妍每日耗在禦書房,忙忙碌碌也不覺難耐,念着蕭泓澄需要舒适環境讀書,便讓宮人時常給如意館送些冰去,只是每每相見都覺得他存有心事,今日朝廷休沐,趁着日頭還未升起,便邀他來太液池游湖散心。

船随風動,蕭泓澄握住船槳坐在船尾掌握大體方向。

兮妍坐在船頭伸長手去摘蓮蓬,又因害怕掉進水裏不敢把身子探出去,青蔥玉指捏住翠綠蓮蓬邊往回扯,蓮蓬頃刻又從手中逃出,晃頭晃腦的似在嘲笑。

小公主小嘴一撅,惱了。

餘光瞥見那人沒有半絲幫忙的意思,把心一橫探出半截身子,輕松拿下蓮蓬。

小公主最近長得很快,探身動作顯得腰肢尤為纖細,摘取動作把脖子以下擠得格外飽滿圓潤。淺笑回眸,雲鬓顫顫,有幾縷青絲纏在她水潤飽滿的紅唇上,配上她純潔眼神,引得神仙下凡來。

蕭泓澄手指動了動,把船槳放下,笑道:“我替公主剝蓮子吧?”

愛美的小公主看了看指甲上貼的細珍珠,從善如流地遞給他。

他手指修長有力,輕輕一掰就把蓮蓬掰成兩半,掏出墨色巾帕墊在腿上,再把蓮子一顆顆取下放在巾帕裏。他神情專注,濃密睫毛遮擋了黑曜石一般的眼睛,薄唇上揚,似在做一件幸福的事情。

他似乎有種魔力,讓人久看不厭,然後清醒地沉淪。

兮妍摩挲指甲上微微凸起的細珍珠,檀口輕啓:“你最近好像不太開心。”

蕭泓澄動作頓了一下,擡頭看了看兮妍,把蓮蓬放在腳下,垂眸拿起一粒青色蓮子輕輕去除外皮,再去除蓮心遞給兮妍,“臨近秋闱,有點擔心。”

蓮子淡淡的清甜彌漫口中,才吃完他又遞過來一粒,只聽見他道:“公主關心我,我很開心。”

兮妍蹙眉,這顆蓮子沒有去除蓮心,好苦。

蕭泓澄笑容爽朗,“蓮心去火,公主可不要嫌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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兮妍嗔了他一眼,就知道這人心如石頭一樣堅強。

這回遞了兩粒給她,見她不放心要瞧瞧清楚,笑道:“知道公主嗜甜,我怎敢再苦了公主?”

這話言簡意深,兮妍低頭默默吃着蓮子并不接話。

她不再吃了,他剝給自己吃。湖水清澈見底,她就是低頭,湖面也清晰印出她笑顏如花的可人模樣。

傻姑娘。

回頭見一艘大船不遠不近地跟着,笑容變淡。

皇帝已經懷疑他了,揭穿身份是遲早的事,他不想死,更不想看兮妍嫁給他人,該如何死中求生,他一點頭緒都沒有。

忽地聽見她驚嘆一聲,擡眸望去,天邊金色光芒一點一點擴大,轉眼照亮整個大地。

她眼中是美景,他眼中是她,她回首淺笑,照亮了他黑暗的世界,“公主……”

這兩個字不知被多少人喚過,從沒有人像他一樣,喚出讓她酥麻的感覺。原來這世上無需情話,他只低喃一聲,她已被情意包裹,再無法自持。

岸邊,皇後見皇帝眉頭緊鎖,試探道:“要不就把蕭泓澄抓起來審問?”

皇帝搖頭,“查了半個月,還沒有查出蕭泓澄的底細,只知道他與他爹以及她妹妹曾是難民,适逢朝廷重新登記百姓名冊,他爹在京城買了房産,就給立了戶。他們深居簡出,周圍鄰居對他們知之甚少。”

“他們這些年沒有任何反常舉動,若不是他這次露了馬腳,想來這一生都不會有人去懷疑他們。藏得這麽深,審問對他無用。”

皇後看向船上言笑晏晏的小兒女,女兒喜歡蕭泓澄,她原是認同的,如今很是膈應,“那也不能任由蕭泓澄待在妍兒身邊吧?若是真查出蕭泓澄圖謀不軌,往後只怕妍兒更傷心。”

皇帝眉頭擰成結,這也是他擔憂的,“不然你先與妍兒談談?”

皇後一愣,這種棒打鴛鴦的做法不就如同她母親一般?她曾發誓絕不做第二個母親,女兒喜歡的人她絕不反對,如今她如何下得去手?

六月的朝陽很是曬人,蕭泓澄摘下一朵蓮葉蓋在公主頭上,複用力滑動船槳回岸。

她揭起蓮葉一角,只看見他有力的手臂一鼓一鼓的,“你在笑什麽?”

他回頭望了一眼,答非所問,“壞姑娘,誰準你自個兒揭起的?”

想明白他意有所指後,她臉比太陽還炙熱。

蓋頭遮顏,夫君劃槳,且把家歸。

來到長春宮不見父皇在內,兮妍問道:“父皇去哪兒了?”

皇後胡亂找了個理由,“閑不住去練練刀劍。”

兮妍便不再說什麽,飲了一口玫瑰露,有些無趣地打量宮殿新陳設,轉頭與母後四目相對,見其眼神複雜,欲言又止,便拉着皇後的手道:“母後有話就直說,咱們母女還有什麽不能說的?”

皇後順着女兒玉指往上,嬌俏臉上一點憂愁都沒有,她不忍破壞卻也不得不說,“你父皇發現蕭泓澄有些不對勁。”

兮妍抽回手蹙眉,不由聯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細思極恐,她把他當作夢境,不過是自我蒙蔽,如今她種下的因卻承受不起果。

見女兒眼中快速浮現淚光,皇後再也不忍心說下去,摟住兮妍安慰道:“只是懷疑,并無證據,不要多想,咱們不冤枉他,有錯也不能放過他。”

兮妍忍不住撲在母後懷裏哭泣,想為他開脫又找不到理由,想否定又舍不得。

公主心情不好,帝後也為此苦惱,宮裏三個主子都不開心,宮裏便無人敢展顏歡笑。

“聽說是皇後與公主私下裏說了什麽,公主還哭了,這幾天連禦書房都不去了。”榮德慢悠悠說道。

榮德上次那事之後就病了,也不敢聲張,以防被人懷疑,自己摸索着吃了些藥,也慢慢好了。

蕭泓澄立即想到緣由是因為自己,頭頂上的刀是移開了,偏生又被命運交到她手中。

夏日炎炎,殿內四周都放了冰,雲夢從外頭走進頓感通體舒暢,擡眼見公主神情萎靡,第一次覺得蕭畫師不是那麽讨厭。

笑着走近道:“公主,蕭畫師求見。”

然意料之中的精神煥發并未出現,公主似乎更不爽了。

兮妍咬着牙道:“讓他進來,”末了加一句,“你們都出去。”

她抱膝坐于貴妃榻上,玉簪随意挽了個慵懶發髻,此時臉蛋朝裏,他只看得見她尖細小下巴,整個人團成小巧一團,格外讓人憐惜。

他歡喜她為他傷感至此,又心疼她如此,心中亦被不能相告的罪惡感淹沒。

蕭泓澄蹲在榻邊,“我不知道該如何去解釋,也知道解釋起來一切都蒼白無力,人心如何,唯有時間證明,公主可願意多看看再否定我?”

他長手長腳,蹲在地上扮可憐并不像,兮妍冷聲道:“你我心知肚明,你不肯說明緣由,你說得再動聽,我也不會信你。”

他賭不起她對他的感情,他怕她知曉他的真實身份會躲得遠遠的,比起死,他更害怕沒有她的以後。他不敢說,他只能再三強調:“我絕無害你們之心,也沒有與他人合謀,你一定要相信這點。”

信嗎?她沒有答案。

她問出疑惑: “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出現我寝殿做什麽?這個總可以回答吧?”

蕭泓澄愕然,複悵然一笑,“原來公主也同我一樣一見傾心,所以才有了我的進宮。”

他語氣肯定,眼中歡喜灼人,她只道:“你只需回答我的問題。”

蕭泓澄抓着她垂落的栀子花裙擺,緊緊鎖住她眼睛, “如果我說,我們相見的那天,我真的對你包藏歹心,但見到你之後,改變了主意,你相信這種可能嗎?”

她感覺到裙擺的顫抖,似乎她的言語決定了他的生死。

所以那天晚上她沒被高熱燒死,也沒被殺死,全仗着她長得好看?不覺就問出口。

“我是動機不純,也是見色起意,可是你就是你,沒有如果你沒有美貌這種可能存在,我遇見的是你,喜歡的也是你。”

明明想着見到他以後,一定要斷絕來往,可當他靠近,她最先想的卻是她沒有梳妝打扮……

兮妍接受不了自己,也接受不了他,只道:“你走吧。”

蕭泓澄松開手掌,撫平自己弄皺的裙擺,緩緩起身,“好,我在如意館等待公主召見。”

作者有話要說:蕭泓澄:人俊身硬技術好,求召見。

其他畫師:起床開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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