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神秘,并無人見過他的容貌,更不消說邀請他參加涼池之宴了。”

顏玖“哦”了一聲,心裏卻是滿滿地:咦,原來樂至你也會傳音入密啊?這個看起來很高端的技能難道說很不值錢麽?

為彰顯涼池之宴無貴賤,參與文宴的衆人也未曾特意排出次序來,只随意選地方坐下。顏玖看着碧荷為樂至精心選擇的地方,果然是整個泉水的水道最直的地方,要不是大意外的話,那酒杯怎麽想都不會在他面前停下,真是思慮周全。

石簡凡先前已經參加過武宴,自然不會再出席文宴,此時仍舊留在帷帳之中。石簡修與石簡容兄妹不能繼續跟在兄長身後,便幹脆在樂至下首順次坐好。雖然經歷了方才武宴那麽一通大鬧,然而石簡修看起來卻心情不算壞,向着樂至招呼道:“表哥今日來得好早,我與簡容準備好的時候,父親說表哥早已經出門了。”

樂至自然不會浪費那個精神跟石簡修解釋其實正是石丞相石崇敬本人早早地派人把樂至送了過來,只默默點了點頭視作默認。旁邊石簡容看來是猜到了內情,很是無奈地看了自家哥哥一眼,稍稍搖了搖頭,也沒說話。

樂至上首的位置一直都還空着,并沒有人願意坐。一來是樂至上首那位置水道也頗直,來參加文宴的多少也抱着些以文取勝、一舉文成天下知的心思,并不太願意坐在這麽一個估計沒有發揮才能機會的位置上;二來嘛,雖說樂至與石家兄妹皆是太子帶過來的人,然而畢竟身份尴尬,若是太過親近恐生事端。

袁楓不能露面,留在了帷帳之中,顏玖見樂至上首無人,便裝模作樣地用坐的姿勢浮在那空空的墊子上,樂滋滋地跟樂至道:“這位置莫不是留給我的麽?”

樂至扭頭看着顏玖,只是笑。顏玖還沒樂呵完,便有一人從她頭頂直接坐了下來,一下子透過她坐了下來。

被人從頭坐到腳的感覺顯然不太妙,顏玖怒氣沖沖地飄出來,對着那個顯然沒有什麽“坐了別人一頭一臉”自覺的人橫眉立目,而那被顏玖使勁飛着眼刀的人顯然對此毫無所覺,很是溫吞地向着樂至還有石簡修、石簡容笑了笑:“初次見面,樂公子,好久不見了,簡修,簡容。”

石簡修慌忙行禮道:“微臣見過肅王殿下。”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五一快樂~~明後天周六周日因為阿笙悲催的沒有假期、還要去實驗室照例不更新,【畢竟這是一篇工作日更新的文(我也不造為什麽……

小采訪:關于碧荷與許策的事情,諸位怎麽看?

樂至:不看。

袁楓:一個哆嗦,愧對師父的囑托……

顏玖:一個哆嗦。

許策:本閣主果然魅力無邊哈哈哈啊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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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怎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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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預告:

太子:大哥,作首詩呗!

肅王:作詩這種風雅的事情,不要找我好麽!!

☆、關于打油詩

肅王游秉舟坐在樂至上游,神色柔和地理了理因為坐下而有些褶皺得袍子,向下游的石簡修揮揮手:“這是涼池之宴嘛,不必多禮了。簡修如今愈發出息了,衛尉寺卿胡廣峰前兩日也與本王說起過,下一任衛尉寺丞的位置,他可是給你空好了。”

胡廣峰正是石簡修的恩師,石簡修聞言更加恭敬慌張:“肅王謬贊,簡修惶恐。”

這才二十四歲的肅王殿下笑得一副七老八十的感覺,端的是無比平易近人、親切和藹,轉向石簡容道:“簡容最近氣色不錯,只是面色稍微白了些。最近恰逢有人送給本王補血妙品融山紅棗,本王明日讓人送與簡容可好。”

好不容易止住了對肅王的憤恨的顏玖飄在樂至身邊,無奈地扶額:肅王殿下,您除了送吃的補品,還會點別的什麽獻殷勤的方式麽?

石簡容神色淡淡的:“多謝肅王殿下,只是簡容無功不敢受祿,殿下的美意,簡容心領了。”

肅王也并不勉強,面帶笑容地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文人之間的推杯換盞、你來我往,對重度理性症患者的顏玖而言,無疑是一件無聊無趣,外加基本聽不懂的事情。

顏玖跟着樂至飄出來一會便後悔了,想要回頭去找袁楓聊天。誰知她飄回樂至的帷帳裏卻怎麽也找不到袁楓了,她再擡頭看的時候,驚恐地發覺碧荷居然也不見了。顏玖大驚失色,驚恐地跑到樂至身邊:“樂至樂至!袁楓和碧荷都不見了!”

樂至當着衆人的面沒法打瞌睡,因而淡定地回頭看了一眼自己方才呆的帷帳,稍稍搖了搖頭,傳音給顏玖:“碧荷剛剛出去了,你不用管她。”

顏玖看樂至像是對他們去哪兒胸有成竹,只得“哦”了一聲,繼續呆在樂至身邊。樂至在衆目睽睽之下沒法打瞌睡,只能費力地撐着眼皮,努力不睡着。

酒杯已經飄過兩輪了,樂至旁邊沒什麽人搭理得肅王顯然也對這些詩文沒什麽興致,百無聊賴地剝着面前的一大盤荔枝吃。荔枝們被吃得七七八八之後,肅王愈加沒事可做,因而湊過頭來就近找人沒話找話:“樂公子以為本次涼池之宴,論及真才實學誰會獲勝?”

樂至轉頭,滿臉倦色地看着一臉興致勃勃的肅王,肅王毫不介意樂至心不在焉,擡頭看着上游正在仰頭吟詩的娴靜柳眉女子道:“你覺得許悠姑娘的這首詩怎麽樣?是不是意境曠達?”

顏玖順着聲音看過去,許策的嫡親妹妹許悠正端着酒杯,費力地向外斷斷續續地詩句。太子給她出的酒令是“枯荷”,本也是一個不甚讨好得題目,再加上許悠姑娘明顯沒有什麽化腐朽為神奇的能力,此時正紅了臉、絞盡腦汁:

“綠葉落盡……紅蕖謝,”

呃,第一句也算是色彩分明,“起”的中規中矩吧。

“池中……猶有小……小碎葉。”

顏玖扶額,這一句“承”得就勉強得很了,聽起來真是糾結啊,算是不溫不火好了。

“秋風……秋風……吹進池塘裏,”

等等,這一句轉折得也太突然了吧?

“枯葉随風……還剩些。”

顏玖簡直想吐一口血,這最後一句什麽鬼?!唔唔唔!是不是應該說可喜可賀,居然最後一個字押上了韻?這也太刻意了吧?這……

顏玖“漂浮”在水面上,翻着死魚眼表示無力吐槽,甚至帶着一點憤恨的眼神看着正在誇贊許悠“意境曠達”的肅王,拜托,要是不通詩韻請不要随便評論,我這個完全不懂的外行人都知道你在胡扯!

許悠近處好幾個青年公子貴女都努力掩口咳嗽,大概是為了努力保持着不笑出來,看得出來,他們已經都憋得很努力了。

只聽上首四頂最大的帷帳中的一頂裏傳來一陣響亮而清脆的鼓掌聲,随即是許策标志性的嘻嘻哈哈的聲音:“近來阿妹詩作得愈發好了,為兄心中甚慰,深覺與有榮焉。”

有這麽一個幸災樂禍的哥哥簡直是人生災難啊!顏玖同情地看向正端着酒杯的許悠姑娘,誰知原本還頗有些臉紅得許悠頓時面色轉喜,一臉“哥哥誇我了”的表情興奮道:“多謝哥哥稱贊!悠悠會繼續努力的!”

顏玖:……呃,我不該輕視兄控的精神力。

肅王點頭,很是高興地道:“許閣老亦覺得此詩甚好,樂公子以為呢?”

樂至非常勉強地半眯着眼,随意點了點頭表示贊同,肅王見狀滿意地略過樂至轉頭向石簡容與石簡修道:“簡修、簡容,你們覺得文宴獲勝者會是誰?”

石簡修是司掌軍務的衛尉寺出生,不過是因為兄長石簡凡已經參加了武宴因此才勉為其難地來了文宴,這時候本也不太聽得懂,見肅王問起,立刻受寵若驚地坐直身體,嚴肅正經地回答道:“簡修以為,若是聶七公子尚在,這獲勝者必無他人!”

石簡修的回答一出,肅王并着石簡容、樂至皆靜默了。

這不是廢話麽!就是因為聶七公子不在這個問題才值得讨論啊!

肅王輕咳一聲,淡定自然地無視了石簡修這個完全沒有任何價值的答案,轉頭笑容滿面地問石簡容。石簡容擡頭向上游和下游的人群都看了一眼,作為唯一一個認真回答問題的人,嚴肅考慮了一番,字斟句酌地回答肅王的話以拯救他們一家的平均智商:“既然是太子殿下出題,想必是素來與太子交好的鴻胪寺卿沈墨衣沈姑娘近水樓臺先得月。”

越王朝民風開化,女子為官的雖然不及男子多,卻也算不上少。沈墨衣年紀輕輕,然而素得人心,待人接物極為大方得體,堪稱是八面玲珑,因而能以弱冠之齡位列五寺最高長官五卿之一。

肅王得了石簡容的回答,頓時心滿意足,笑道:“簡容說得極是,樂公子以為呢?”

肅王這也就禮節性地一問,把話頭又轉回了樂至身上,樂至揉了揉眼睛,已經對這樣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沒營養對話很不耐煩,因而擡頭看了看肅王,一臉認真嚴肅仿佛真的在思考一般丢出來一句不冷不熱的回答:

“草民以為,肅王殿下學富五車、才高八鬥,必能拔得頭籌。”

肅王:……

石簡容:0.0

石簡修:QAQ

顏玖:肅王特意挑了這麽一個水道筆直的地方,怎麽看也不像是想要作詩的樣子啊!更何況聽肅王剛才那通不同文律的胡言亂語,你居然還說得出這麽一句話?樂至你這是□□裸的挑釁吧……

樂至心滿意足:這一回世界總算是清淨了。

肅王還沒能從樂至公然的嘲諷中把碎成渣的心撿起來,那木制輕飄飄的的酒杯就在上一個泉水轉彎的地方磕碰了一下,原本快要停下了,卻突然被一陣急流卷了出來,一路撞着岸邊飄了幾米的模樣,不偏不倚地在肅王面前停了下來。

顏玖:“……喂,樂至,好像發生了什麽不得了得事情啊……樂至你這是傳說中的烏鴉嘴嗎?”

樂至扭頭不去看肅王,給了顏玖一個“我什麽都不知道”的眼神。

太子見狀,那清俊的臉上露出溫和的微笑:“孤久也不曾聽皇兄作過詩了,如今正是巧了。還記得兒時太學裏,皇兄所寫的數首詩作亦是傳閱一時,讓人豔羨。今日愚弟又有幸能再度恭聽皇兄大作了,還請皇兄不吝賜教。”

喂喂,一幫叛逆期小屁孩會争相傳閱的詩有任何可能是一首好詩麽?!想都不用想就知道那肯定是一堆罵太學太傅們的歪詩好麽?!三弟你在這麽正經的宴會上這麽揭露為兄的黑歷史真的好麽?!肅王抹了把冷汗,努力擺出一副兄友弟恭的臉:“……三弟謬贊了,為兄……呃,實在慚愧……”

太子沒有領會肅王“慚愧”的真意,哈哈一笑:“皇兄不必過謙,方才看大哥極為偏好面前盤中的荔枝,不如便以‘荔枝’為題如何?”

肅王手裏還抓着一顆剝完沒來得及入口的荔枝,聞言那只手都抖了一抖,滑滑的荔枝差點直接滾到地上。肅王無比郁卒地擡頭,向旁邊站着的禮官道:“本王記得若是作不出詩來要罰酒三大杯?”

禮官微微佝偻着上身道:“回殿下的話,正是。”

肅王點了點頭,雍容大度氣勢磅礴地吩咐:“來,給本王滿上三大杯。”

太子面容抖了抖:“……皇兄雅量。”

肅王接連三杯一飲而盡:“嘿嘿,三弟謬贊。”

顏玖頓時對肅王湧出崇拜之情來:願賭服輸,不做無謂的掙紮,是條真漢子!

禮官俯身将那酒杯推回泉水中,繼續随着潺潺流水沉浮而下從下游的樂至與石簡修石簡容面前一晃一晃地飄了過去。

顏玖飄到樂至面前,幸災樂禍道:“看來直水道也靠不住啊,有沒有危機感?”

樂至勉強是擡眼看了看顏玖,随即伸手托頭,合上了眼。一旁的石簡修也發覺了樂至已經在大庭廣衆之下熬不住愉快地會周公去了,因而臉色微微煞白,簡直兩股戰戰起來,他一邊使勁扯着樂至的衣袖,一邊拿眼睛掃着肅王和太子,生怕被他們發現。

所幸離得近的肅王剛剛連喝了三大杯,一時也有些頭暈目眩,只是坐在原地傻笑。

酒杯再度轉完一圈,又是三兩個青年作了詩,顏玖窮極無聊地跟着酒杯順水繞了一圈,又跟着酒杯再度從太子手中順流而下。

這一回酒杯異常順當地被水流卷着繞過了好幾個彎道,顏玖正好奇着這一回為何如此順當,便見到那水杯在跟上一圈一模一樣的地方磕碰了一下,再度不斷撞着岸邊向下飄去。

顏玖心裏猛地“咯噔”一下,飛快地從水裏飄到樂至身邊,大聲吼着:

“樂至!樂至!醒醒!快要到你了!”

然而這一回,無論顏玖怎麽喊,樂至都沒有睜開眼。

作者有話要說:

悠姑娘那首破詩就是阿笙自己寫的(。?`ω??),

是的,不要懷疑,阿笙的水平就是這麽渣!

寫詩還自帶吐槽的經歷真是不能更酸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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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預告:

樂至:作詩?詩是什麽,可以吃麽?

☆、關于楓葉的詩

顏玖看着樂至絲毫沒有形狀的跡象,下意識伸手想要去推,然而她的手卻從樂至身體裏穿了過去。顏玖頓住了,她沒有身體,她幫不了樂至了。

“樂至!醒醒!”顏玖一邊用力喊着樂至,一邊擡頭盯着那酒杯,祈禱着這一回也能正好錯過去。所謂天不遂人願,顏玖死死地盯着的那酒杯,一撞一撞之下,終于還是停在了樂至的面前。

顏玖沒能叫醒樂至,叫醒樂至的,是所有人的哄堂大笑聲。

樂至茫然地睜開眼四處看了一圈,便聽到上首太子妃穆落溪尖刻的笑聲:“果然沒有教養,涼池之宴都能睡着!沒有爹娘教養的孩子……”

“住口!”太子聞聲微惱,喝止了穆落溪繼續口無遮攔的羞辱,“你貴為太子妃,何以出口皆如此粗俗!用人不問出生是我‘五寺’的規矩,你身為太子妃居然嘲諷他人出生,這是要将本宮的顏面置于何地?!”

太子一出聲,本來還都在大笑的貴族子弟們也漸次住了嘴,擡頭看着太子和太子妃。穆落溪頓時滿臉委屈地扭過頭去,重重地“哼”了一聲,轉頭起身向帷帳中得許閣老許策訴苦:

“表哥!你看見了沒?!太子他總是兇我!”

太子臉色當即更加不好,雖說他們是政.治聯姻,但是夫妻之間的事情究竟私密些,向娘家人告狀本就是大忌。如今還當着如此多的人的面向許閣老訴苦,他身為太子的面子要往哪裏擱?

更何況他們的聯姻牽扯甚廣,本就應該是有什麽不和都應該憋在肚子裏,為了兩家着想表面上起碼和和美美才是,而現在芝麻綠豆大的事情便在大庭廣衆鬧起來,要是讓有心人記着,還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來!

一時之間,穆落溪還兀自梗着頭不覺得,然而其餘人都已經捏了一把冷汗。許策尚未開口,太子使勁咳嗽了兩聲,猶豫着要不要先下手為強,先行向許策陪個不是,也好堵死許策的話。

太子這邊正猶豫着,便聽許策忽地便是一聲輕笑,語氣平淡地道:“阿至愣着做什麽,你可還沒有作詩呢,本閣老可是等了頗久了。”

精明人都立刻會意,許策這話得言下之意便是這個燙手山芋他絕不會接。然而穆落溪卻顯然并不夠精明,只當許策這是不想理她,不依不饒地又喚了一聲:“表哥!你怎麽也這樣!都不幫我做主!”

這一回許策沒立刻答話,這個表妹的不懂事也真是超出了他的想象。各自沉默了片刻,才聽到旁邊言閣老言錫林出來充當和事佬道:“都道是清官難斷家務事,太子妃也不要太為難于許閣老了,您與太子夫妻數年,本也應當是各讓一步才是,萬萬莫再争吵,恐是傷了夫妻和氣啊!”

三閣首輔之一的言閣老用這種過來人的口吻發了話,縱然是穆落溪再不懂事也不能在多說什麽,只得委委屈屈地坐了回去。

太子揉了揉額角,總算是揭過了穆落溪這一章,擡眼看着仍然睡眼惺忪的樂至。他對于樂至在文宴上睡着也有些意外,只等大家稍稍平靜下來,擡眼看了看窗外,随即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來:

“阿至,你想要以什麽樣的題目來作詩?”

樂至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完全狀況外地回答道:“是要寫詩?誰?我麽?”

剛剛還被太子與太子妃劍拔弩張的氣氛所威懾的貴族子弟們聽着這話有些甚至已經忍不住笑出聲來。氣氛一時間愉悅了不少,太子臉上神情也稍稍舒緩些,笑道:“阿至,詩詞曲賦都可以,孤給你挑個簡單的題目好了,你就以‘楓葉’為題便好。”

樂至擡眼看看外面的一山紅楓,愣了愣張口便道:“楓葉已經都紅了。”

太子耐心地循循善誘道:“然後呢?”

樂至轉頭莫名其妙道:“沒有然後了呀……”

太子:……說好的詩呢?

肅王:“哈哈,禮官上前來,給樂公子也滿上三大杯!”

樂至這邊“咕咚咕咚”費力地灌着酒,一張象牙白的娃娃臉頃刻間便通紅了起來,石簡修擔心地喚道:“表哥……你……”

樂至沒理他,繼續把那三大杯酒灌了下去。

顏玖此刻卻不在樂至身旁。

她此刻正在泉水之中泡着,慢慢地向水面之下沉去。并沒有過多久,她便從兩邊石頭砌成的泉水壁上看到了她想要找的東西。

那是一整排水中風車,遍布在整條泉流兩側邊上。它們通過旋轉風車沖擊形成不同的水流來控制酒杯的移動,其實并不是多麽複雜的機關,卻貴在簡潔有效。

顏玖沉默地重新飄回到泉水中央,從水面上探出半個腦袋看着已經酒意頗重的樂至。

碧荷為樂至挑的這一段水道無疑是最直的,酒杯一次意外停在這裏尚還可以解釋說是不巧。然而接連兩次,那就未免太巧了一些。

曾經有一個統計學上的定理讓顏玖印象深刻,它說小概率事件通常不會在單次實驗中發生。這個定理雖然有些詭辯的成分在,然而卻無疑是對的。酒杯接連停在直水道的肅王與樂至面前,必定是有人可以操縱酒杯的流動。

因此顏玖,絕不會相信這只是巧合。

顏玖微微抿起嘴唇,擡頭透過清澈的河水環顧四周,不動聲色地考慮從背後操縱這一切的人是誰,心裏猶豫了片刻要不要把樂至被人設計的事情告訴目前不在的袁楓。思量片刻,顏玖還是沒動。她是這個世界的外來者,每一件事情或許都會牽連甚廣,她看不到自己行動的結果之前,并不想要輕舉妄動。

樂至酒量明顯不若肅王那般酒量驚人,三杯下肚,已經明顯不勝酒力,腳下一軟便一個踉跄坐了下去。好在石簡修伸手扶住樂至,他才總算沒摔下去,太子看着樂至迷迷糊糊的模樣,心情不由略好,笑道:“阿至看起來酒量不濟,怎麽才三杯,便臉紅成這樣?”

石簡修伸手扶着他,低聲道:“表哥,太子在跟你說話呢。”

樂至聞言傻笑了兩聲,因為舌頭有些麻說話打結:“唔,沒事,沒事……我沒有……呃……”

石簡容伸手按着自家哥哥的肩膀,款款起身向太子的方向行禮:“禀殿下,表哥不勝酒力,已然醉倒,臣女恐表哥殿前失儀,驚擾殿下,還望殿下準許臣女與兄長一道,帶表哥先行離去。”

一旁的肅王面露遺憾之色,趕緊挽留,只是半醉之下難免語氣輕浮:“簡容,簡修一個人送樂公子便可以了,你不必跟着的啊,何不留下來一道……呃……喝兩杯?”

沒等其他貴族子弟反應過來肅王這句話裏輕浮的意味,石簡容便已經轉頭向肅王,挑了挑秀氣的長眉:“王爺醉了,請慎言。”

石簡容此言一出,頓時引起一陣哄堂大笑,太子也帶着笑意:“皇兄這是有些醉了,石姑娘請多擔待。阿至果真是醉得厲害,簡容簡修便帶他先行離開吧。”

石簡容石簡修立刻扶着樂至起身,向太子與諸位閣老行告退禮,太子微笑着點了點頭,言閣老言錫林心不在焉地恩了兩聲,聶閣老聶久成也只是禮節性地說了兩句醉了還須小心照顧。

等到了許策的帷帳之前,便見許策“嘩——”地掀開簾子來,饒有興致地看了樂至好幾眼道:“能在涼池之宴上睡着了,還因為作不出詩罰酒,最後一罰酒就醉了回去的,阿至這也算得上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了吧?!”

這句話的語調微揚,帶着一些漫不經心笑意,太子深知許策那唯恐天下不亂的性子,生怕他臨時生出事端,忍不住緊張地出聲道:“阿策……”

許策很是不雅地箕踞坐在帷帳內,一只手肘撐在膝蓋上單手托着下巴,挑挑嘴角:“從自打聶家老七連摘五年文宴之首之後,我就再也沒見過這麽有意思的人了。樂至啊,我許家主簿孫主簿上個月因為跟鄰居家鄉野無賴争兩畝地,結果被鄰居家打死了,我閣裏也因此空出了一個缺,阿至要不要來我閣內填這個缺啊?”

浮在附近顏玖聽着後邊一片東西落地聲,深深地覺得今日參加涼池之宴花在餐盤、酒杯上的開銷估計少不了,而且這諸位公子小姐連接下巴的關節或許再也不會好了。

顏玖幾乎聽得到身後諸人心中的咆哮:喂喂,三閣之一許氏的主簿,幾乎可以與五寺中的丞平起平坐,難道是這麽不值錢的官職麽?

樂至基本已經醉得不省人事,石簡修使勁掐他的胳膊想讓他醒過來答話,然而樂至被掐疼了,也只是低低地哼了一聲,甚至還像只小狗一樣,拿腦袋在石簡修的肩膀上蹭了蹭,還是沒說話。

另一邊的石簡容神色不辨喜怒,福身道:“回許閣主的話,表哥如今醉得厲害,且容簡容代替表哥先謝過許閣主,至于官職如何,一切還等表哥醒來再做決定。”

許策晃了晃盤着的腳,翹起二郎腿,爽快地揮揮手:“沒事沒事,我這主簿的位置一時也沒有其他合适的人選,給他留着就是了。等他哪天要是想當官了,可以随時來許氏要啊!”

顏玖聽見身後摔酒杯的聲音已經上升到有人摔跟頭的悶響了。

顏玖同情地回頭看過去,果然發現有那麽十幾個青年已經滿臉都是“我努力了二十多年居然不如在涼池之宴上打個瞌睡!”的表情。

唔,要是向着更加久遠的方向推測,說不定明年的涼池之宴,“打瞌睡來吸引許閣老的注意”便會變成一種時尚,以此類推……總覺得涼池之宴高貴冷豔的形象都不太好了……

已經不忍卒想的顏玖同情地看着還沒能領悟自身未來将要面對的悲慘現實的太子,安靜地為他捏了把汗。

作者有話要說:

許.每天都在刷存在感.策:樂至,快來我家跟本大爺一起刷存在感!

樂至:……要不你來當男主,讓我安靜地去睡一會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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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預告:

樂至:你問我醉得多嚴重?哼,我都開始放回憶殺了!

☆、關于存在的價值

剛剛被連拉帶拽弄回到寬大的馬車上,樂至就一低頭吐了一地。

不知從何處又突然冒出來的碧荷連眉毛都沒有皺一下,便拿着抹布俯身将穢物擦去,随即換上幹淨的手絹,貯備給樂至插嘴。

“我來吧。”石簡容伸出纖白的手從碧荷手裏接過那手絹,輕聲吩咐道,“碧荷你去駕車,速速回去。對了讓袁楓立刻去找虞錦姑娘,讓她給表哥備好醒酒湯。”

碧荷行禮稱是,随即退出了車廂。石簡容慢慢抱起樂至的頭,輕聲嘆了口氣,握着手絹給他擦嘴角沾着的穢物,酒氣并着難聞的氣味沾得她滿身,石簡容也并沒有皺眉,神色裏只微微有些思索和灰心的意味。

看着這麽一副場景,顏玖頓時覺得自己大腦有點不夠用。

等等,這位石簡容姑娘不是之前一直聯合着小魔女石簡夏想把樂至趕出去的麽?如今這是在唱哪一出?還有,她為毛會對樂至身邊的人這麽了解?等等等等,說好的袁楓那個隐衛的存在是一個秘密呢?

顯然抱有這樣疑問的也不止顏玖一個,坐在對面的石簡修皺眉道:“簡容,你到底想怎麽樣?以前最喜歡表哥的是你,後來一門心思要把表哥趕出去的也是你,每天對着表哥口無遮攔每句話都要針對着表哥身世的是你,如今在涼池之宴上處處護着他,等他醉了又照顧他的還是你。你到底是……”

石簡容又嘆了口氣,滿臉無奈地看着自己那個榆木腦袋的雙生哥哥:“哥哥,你從來就不擅長這些心術權謀。你甚至都看不出來前日裏那根本不是巧遇,是我算計了簡夏去侮辱表哥的。我當時以為這樣,他就會對你我與他之間的情意徹底死心,會離開石府。可是你那會兒非要出來參一腳,結果我的計劃就徹底落了空。”

石簡修呆了片刻,表示智商不太夠用,還是沒想通石簡容的意思,直直愣愣地回道:“啊?這是什麽意思?”

石簡容伸手為樂至理了理在剛才那通拉扯中散亂的發髻,搖了搖頭,放棄了跟智商堪憂的雙生哥哥解釋複雜計謀的打算:“沒什麽意思,現在就算說清楚了也沒有用了。如今即便他想走也已經來不及了,從表哥踏進涼池大殿的那一刻開始,就已經沒有退路了。”

石簡修一臉迷茫地看着跟自己長得極為相似的妹妹用某種從未出現在自己臉上的睿智表情說着自己聽不懂的話,他猶豫了片刻,終于決定維護一下作為兄長的尊嚴,立刻板起臉,佯裝自己已經領會,正色道:“唔,簡容你說得對,我都聽你的。”

石簡容:……你早說這一句“都聽我的”就沒這麽多事兒了。

石簡修顯然領會不到自家妹妹豐富的內心活動,眨了眨眼睛,又問了一句:“那你現在打算怎麽辦?要為兄幫你想辦法麽?”

要你幫忙想辦法和找個人來添亂有任何區別麽?石簡容仰頭嘆了口氣:“還是算了吧,你只要記着,我不管做什麽都是為了哥哥你還有表哥,這樣就行了。”

石簡修愣了愣,居然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了一個問題:

“那要是不能同時保住我跟表哥,你怎麽辦?”

石簡容瞠目結舌,随即扶額,旁邊毫無存在感的浮游生物顏玖同步扶額。

這種基本接近于“你媳婦兒跟你媽同時掉水裏你救哪個”的白癡到簡直呆蠢的問題居然會從傳說中衛尉寺的明日之星石簡修嘴裏問出來,顏玖覺得要是石簡修是她的雙胞胎哥哥,她一定立刻把他塞回娘胎裏去假裝自己是獨生女。

石簡容陰恻恻地問道:“不過是兩個人而已,怎麽可能不能同時保住?哥哥這是不相信我的能力?”

石簡修被石簡容這麽冷冷地一掃,頓時一個激靈:“我沒有!”

石簡容更加陰森地問道:“那你是不相信那一位的能力?”

顏玖眨了眨眼,欸?那一位是哪一位啊?我可沒有聽說啊。

石簡修後背冷汗一竄,立刻正襟危坐表決心:“沒有沒有,我剛才開玩笑的……”

顏玖:喂喂,那一位到底是哪一位啊?說話說一半逼死強迫症哦!

石簡容微笑,總算是滿意地點了點頭。

————

好一通忙亂之後,樂至才被灌下去醒酒湯,喂了醒酒的藥、安頓好在床上。

這會兒天色也已經黑了,除了常年蹲屋梁的袁楓還有飄在袁楓旁邊跟目前能找到唯一能看得見自己的人聊天的顏玖,其他人都陸續離開了。

樂至仰面躺着,靜靜地待身邊人都漸漸離開,再無人在側的時候,才慢慢睜開眼。

他确實是醉了,但是遠沒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

花了些功夫努力壓下身體裏燥熱的酒氣,樂至偏頭看着屋頂上,屋梁上袁楓和顏玖完全沒有發覺下面本該昏睡着的醉漢睜開了眼睛,正在例行做沒有營養的聊天。

這時候的樂至并沒心情開口,便呆呆地聽了好一會兒,只聽着袁楓語氣很是不耐煩地問道:“你幹嘛老是非要說自己是鬼,心魔什麽的不也一樣。”

顏玖聽着上蹿下跳:“哪裏一樣了!明明你也能看見我,雖然樂至他覺得你也不存在,但是起碼你也看得見我這說明我肯定不是心魔好麽!要是你們不承認我是鬼的話,那我豈不是什麽都不是了!”

袁楓揮了揮手,像趕蒼蠅一樣想把這個上下亂竄晃得他簡直有些頭暈眼花的魂魄轟開:“那又怎樣,弄清楚自己是什麽又什麽用啊!”

顏玖的動作不易察覺地遲鈍了一瞬間,這才雙手叉腰,氣鼓鼓地道:“胡說!我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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