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一回合,石簡夏VS樂至
時靜默,只聽樂至忽地笑了一聲,也不看聶诤,滿是醉意地端起酒杯便往嘴邊送,聶诤看起來竟是怒極,直接伸手打翻了那酒杯,擡手給了樂至一個耳光。
“啪——”
聶诤手上并沒有用多大的力氣,然而樂至面色本就白,被這一耳光打得頭偏向一邊,臉上立刻浮現出好幾道紅印。
“來人!”聶诤扶着桌子才站穩,也不理會旁人的陽光,怒道,“把這個目無君上的人送回去禁閉反省!”
碧荷垂着頭沒有直視聶诤的眼睛,雙手用力托着走路不穩的樂至向外走。樂至實在是酒力不濟,半靠在碧荷身上才總算是慢慢走到了備好的車子上,一下子脫力地摔在車座靠裏。
袁楓恐怕是先前忙着将早晨石簡夏那檔子事通知聶诤去了,這會兒才到,迅速落到車廂裏問顏玖:“公子腿傷還好吧?”
顏玖沒理他,只看着樂至仰卧在座上,雙頰盡是酡紅,醉得迷迷糊糊,嘴角微微泛着笑容,似乎在喃喃自語着什麽。
顏玖好奇地把耳朵湊到樂至嘴邊,想聽聽他在醉酒之後會說些什麽。
樂至的聲音不大,然而語調卻并不含混不清,他一字一字說得很清楚,以那種與平日裏懶懶散散絲毫沒有區別的語氣這麽說着:
“太子爺,你終于要殺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沒錯,樂至的那一壺酒裏有毒。
樂至裝了一輩子的傻,就算死也想繼續裝下去的傻,最終因為顏玖想要救他宣告失敗。
顏玖給石簡夏下了個絆子想救樂至,導致太子那邊收到的情報是樂至本人不傻或是身邊有高人在,反擊成功,終于給樂至招來殺身之禍了。
第一卷結束,樂至畢竟是男主,身邊還有神醫谷的人,自然不會死→_→。
========
Advertisement
下回預告:
第二卷,興盡悲來,識盈虛之有數。
第二卷第一章:關于過去那些需要交代的事情。【按之前說的開始交代許策、碧荷跟聶诤的恩怨情仇了~~】
☆、過去的時候
在夢境深處,許策臉上挂着僵硬得幾乎化不開的笑容,眼神裏卻沒有笑意,冷冷地看着那個小小的孩童獨自站在三閣議事的明正堂的臺階下,聽着上首三位閣老自顧自地決定着他的未來。
那是多麽久遠的過去了呢?
起碼在那個時候,他還只是許家的小公子。
江湖殺手組織“啄木鳥”收錢買命,已然殺害了兩名朝廷命官,正是聲名鼎盛之際。
而新安定不久的朝廷,不想讓他們在這麽鬧下去了,皇帝下了死令,五年之內剿滅殺手組織“啄木鳥”。
三閣決議的結果是,他們需要一個內應,需要有一個人進入啄木鳥內部去探查詳情,然而啄木鳥這個組織卻有一個特點,他們願意接納的,都是天資出衆卻又被遺棄的孩子,對成年人完全地不信任,沒法輕易地潛入進去。
若是随便找一個十歲以下的孩子送進去,同樣有一個問題,那個年紀的孩子被丢進那種地方,誰能保證他還能記得自己的初衷,誰能保證他不會被對方洗腦叛變?更重要的是,誰能保證這個孩子,能撐得過“啄木鳥”那種非人的訓練?
最後衆人的目光放回了三閣之內,三閣子弟之中恰好有兩個年紀尚幼,且同樣以早慧著稱的孩子——
六歲的聶家七公子聶诤,九歲的許家小公子許策。
聶诤身體不好,聽說他的生母在生他的時候難産而亡,他的身體便一直很差,而與此相對的,許策在習武一途天資極高,所以結果,可想而知。
他那一年,九歲整,錦衣玉食養尊處優地長大,本該如同聶诤一樣,頂着一個曠世奇才的名聲長大,然後順理成章地繼承許氏,亦或許,他會誤入歧途,最後長成一個纨绔子弟一事無成也說不定。
然而他的父親,他那位事到如今他已經記不清長相的父親,坐在高高的閣老的位置上,語氣平靜得簡直寒意徹骨:
“吾小兒子許策根骨不錯,想必能夠勝任內應一職,諸君以為如何?”
高座之上一片應和聲。
其實沒有誰不知道進入啄木鳥意味着什麽,那些每一個關節都能自由轉動的少年殺手,那些近乎癡呆瘋狂的嗜血孩童,即便不能确切知道,那些三閣中的成年人怎麽可能想象不出來?
那時候,孤孤單單地站在臺階之下、被三閣之中的諸位議事大臣大量着的那個許策沒有想過這一點,如今這個許策,坐在當初那個高高的位置上,自然不可能不明白——他們從來沒有真的指望過他能活下來,他的父親,還有那些坐在高座上的其他人,都是如此。
一夕之間,那個嬌生慣養的九歲稚子,被換上最破舊的衣服,塗上泥巴,灌下能立刻讓皮膚暗淡、身材瘦削的藥,被丢在了“啄木鳥”經常出沒的地方,果真被啄木鳥的人撿了回去。
他不想回憶那些夢魇,然而回憶卻裹在夢魇深處卻獰笑着撲面而來。事到如今,他其實早就已經不在乎了,那些曾經如同跗骨之蛆一般的痛苦,事到如今不過是這個風光霁月的許策記憶中的一小片陰影罷了,起碼他自己,是這麽想的。
那時候,在“啄木鳥”中,他不再是許策,他失去了名字,失去了身份,更不要提尊嚴這種近乎于奢侈的東西,如同行屍走肉般,努力生存下去,卻還沒有忘記他是要獲取對方的信任。
其實如今想來,那個要活下去拿到情報的信念,說不定恰恰是支撐他在那種地獄中活下去的原因。
活得太像死人的時候,即便是痛苦也化作了活着的滋味,不知從何時開始,他便不再包紮傷口,由着那些傷口反複崩裂、發炎、愈合,那些無論何時刻骨而來的疼痛,反倒是喚起了他還作為“人”存在的那一部分。
無甚滋味的人生,便縱是酸甜苦辣,哪一種滋味不是滋味呢?
那時候,日子太久,他差不多已經快要忘記了,他是許家的許策,他并不是來成為“啄木鳥”的。
第一年過後,他逐漸脫穎而出,扶着訓練他的師父,同樣也是啄木鳥的領頭人“赤胸”給他送來一個用來協助任務的部下——一個比他矮了大半個頭,看起來神情木讷的小女孩。
“你叫什麽名字?”
“我沒有名字。”
“你父母呢?”
“我不記得我父母的事情了。”
“伏池那邊的蓮花開了,我叫你阿蓮好不好?”
“好。”
“我叫阿策,你記住了,但是不要告訴別人。”
“好,阿策。”
天底下終于,有一個人還能喚他的名字,還有人知道他是阿策。單單是這麽一個名字,竟是讓他有了某種活下去的滋味,作為許策的一切,那些幾乎快要化作灰燼的記憶中的一切,這一刻,在那一聲呼喚裏,總算再度鮮活了起來。
許策在武學一途果真是根骨極好,第二年末,他便以驚人的速度成為了“啄木鳥”的成鳥,取得了“赤胸”完全的信任,開始單獨執行任務。得到單獨外出的機會之後,他終于開始把之前兩年所收集到的一切情報,地形、人手、還有其他種種借機傳了出去。
啄木鳥給每個任務安排的時間有限地緊,他其實沒有多少多餘得時間去與人接頭,每次要是多說了兩句,總也耽擱了任務。每每他抱着任務失敗的打算而回來晚了,便看見他帶着的那個叫阿蓮的丫頭,滿身是血地站在他的屋子裏。
“你……自己去完成了?”
“恩。”
“受傷了麽?”
“恩。”
“讓我看看傷口,我幫你包紮。”
“好。”
阿蓮在啄木鳥中不算出色,她的資質或許比平常人要好很多,然而在啄木鳥中不過平平。又因為性格木讷,加上容貌也不算美豔,就連色殺都無法修習,她曾經的師父斷言她恐怕很難成為“成鳥”了,因而他們才讓她來許策這裏當副手。
也同樣因為如此,她的身手比起許策來差得也太遠了,對許策而言難度适中的任務,對她而言,幾乎都要豁出命去。
“阿蓮,要是任務目标太強,你就不用去了。任務失敗一兩次沒關系的。”
“你會受罰。”
“受罰那點小傷,對我而言沒關系的。”
“我不想你受罰。”
多次争論無果,也只得作罷。許策只是皺着眉想了想,沒關系,“啄木鳥”最多也就只能存在一年多了,忍一忍就過去了。等到一年之後,父親帶人來搗毀“啄木鳥”的時候,他一定要向父親保下這個女孩。
那時候尚還沒有浸淫過官場的許策所沒有想過的事情是,當他的父兄率軍搗毀“啄木鳥”的老巢的時候,并沒有提前通知他,更沒有先來接他。
如今的許策在夢境之中冷眼旁觀着那個幾乎崩潰的孩童只想冷笑:哈,他怎麽會這麽蠢以為會有人來救自己?皇帝的诏書說,啄木鳥以武犯禁,那他自然也是不能留的啊!
可是啊——
我不想死。
他帶着阿蓮在一片腥風血雨中向外逃跑,與其他倉皇逃竄的啄木鳥其實并沒有什麽兩樣。
朝廷不肯承認自己介入了江湖事務,便借口是幾大門派聯手剿滅“啄木鳥”。正因為确實混進了不少江湖中人,他按着記憶僞造出來的許氏的令牌偶爾也能派上用場,成功混過了好幾道關卡。
即便如此,真正遇上朝廷軍的時候,那塊令牌很快便被看穿了。
“我是許氏小公子許策!”他死死地抱着懷裏比他小好幾歲的阿蓮,用盡力氣吼道,“我長兄許林便是這一次行動的大将!你們一問便知!”
他聽到那領軍的人怪笑了一聲:“小公子,我們都知道,只是許林将軍說了,要是遇到小公子你啊,一定要确保誅殺幹淨!”
他的瞳孔陡然間放大,剎那領悟了對那個年紀的他而言太過醜惡的真相,他的哥哥,想要殺了他。對啊,要是讓他活着回去,他或許便會有一個大大的戰功,再加上自己啄木鳥出生的武藝,早年便有早慧之名的文才,說不定父親會把閣老之位傳給他才是。
所以那曾經無比疼愛他的親生哥哥,想要趁亂殺了他。
這個世界上,其實有很多事情都比“啄木鳥”中單純的殘暴來得更加醜惡。許策在那一剎那前所未有地崩潰了,手中匕首飛起便是一條人命,周圍的士兵見狀驚呼一聲,也立刻潮水般湧了上來。
若是只有他一個人,這麽些雜碎根本不在話下,然而阿蓮上一次任務受的傷還沒有好,要保護着她再想逃出去,便是難上加難。
阿蓮費力地想要掙開她的手,他卻更加用力地握緊,他聽見阿蓮不停地說:“放開我!放開我!”
他聽見自己回答:“求求你,讓我救你,求求你……”
求求你,讓我救你吧,假如我今日救不了你,那許策便也等同于一起死了。
在他幾乎力竭的那一刻,有一聲雖然中氣不足,卻足夠清朗的聲音遠遠傳來:“都住手!我乃是随軍聶氏第七子,奉聶閣老之命,前來帶這兩個啄木鳥回去問話!”
作者有話要說:
[許策的師父為什麽叫赤胸:因為有一種啄木鳥叫赤胸啄木鳥23333對不起我笑點低……]
十三歲的許策和十歲的聶诤這兩個腹黑的貨第一次見面~
阿笙:來,談談第一印象!
聶诤:需要我救的沒用的家夥。
許策:裝模作樣的小屁孩。
阿笙總結陳詞:以上發言都是傲嬌。
=========
下回預告:
仍然是許策的過去篇~
☆、命運拐彎的時候
那是許策第一次看見聶诤,那在一個不算寒冷的春日裏裹着一身白裘眼神清亮的十歲少年,身邊跟着數名功底不弱的親兵,如同一道雪白的閃電,将他身邊的血紅色生生劈開。
“聶家七……”他生怕被人奪去一般抱緊了阿蓮,沙啞着喉嚨叫了一聲。
聶诤淺淺一笑,霎是光風霁月:“我叫聶诤,我知道你叫許策,你随我來。”
許策從那少年尚未完全能掩飾好的狡黠目光中看出了一件事,他說聶閣老要見他是個謊話,是這個少年自作主張來救了他。
阿蓮傷口被震,不知何時便已經暈了過去,聶诤吩咐親衛把她帶去醫治,随即将許策迎入自己的帳內。
“你剛才在騙人,那不是你父親的命令,是你自己來的。你為什麽要救我?”許策并沒有多麽感激的樣子,冷淡中滿是狐疑的意味,“我大哥肯定沒有蠢到跟你說實話,那你怎麽找到我的?”
年紀幾乎算不上少年的聶诤手裏捧着暖爐,溫和天真地笑着:“你兄長昨日出發前特意派出了親衛先行,今日我看他的親衛行蹤詭谲,并不是在殺敵,倒像是在找人。想着必定是有什麽見不得光的事情,便偷偷跟來了,果真遇到了他們正在殺你滅口。”
“聶七公子如此好心?”許策冷哼一聲,“難不成你是要我永遠記着我欠你一條命麽?還是說你本來只是想抓一個我大哥的把柄結果碰巧救了我?!”
“我當然不是為了救你才特地到前線來的。”聶诤誠懇地搖了搖頭,臉上完全不似一個十歲孩童,卻也不如如今那個聶诤一般滴水不漏,那是一種超出年齡的睿智卻偏偏有着孩童狡黠光芒的表情,“你兄長性子殘暴自大,若是他成為許閣老,我未來也很難做事。三閣與五寺不和已久,你兄長卻并不是一個能安安穩穩識得大局的人,我擔心他未來會牽連整個三閣。
當然,你說的那種心思我也不是沒有,能夠順便賣你一個人情,賣未來許氏閣老一個人情,我有何樂而不為呢?”
最後那一句話“許氏未來的閣老”,不僅僅是有些狂妄了,簡直是逼着許策非要奪取閣老之位不可。許策既不答應也不反駁,只冷笑了一聲:“聶七公子好算計。”
被許策公然諷刺了一句,少年聶诤只是揚了揚眉:“可是我想,許公子想必不會拒絕我的提議。”說着,聶诤彎彎眼角笑了笑,“畢竟,要是你拒絕了,不提你憑着性命保護的那個姑娘,只怕自己的命都未必能保住。”
“只是即便聶七公子救了我,”許策畢竟比聶七大了三歲,很快便連上了前後關節,甚至還多想了幾步,冷然道,“我欠你人情是我的事,不是許氏的事情,我不會保證我許家未來會與聶家共進退。”
聶诤擡頭想了一想笑道:“我不曾奢求你拿許氏的忠誠來回報我,你不需要回報我任何事情,只要你能得到閣老的位置,于我便是極大的方便。遲早有一天我們立場相悖,我不會要你違背許家的利益的。”
這個時候,恐怕全國上下沒有人敢想象,這個國家的命運,便在這個帳篷裏,在這兩個身形未足的十來歲的少年之間,慢慢地轉了一個彎。
他們一個十三歲,一個十歲,如此輕描淡寫,如此安定自若地談論着命運,生死,國家,陰謀,還有權力,就宛若生而如此,就宛若他們二人便是為了大權在握、君臨天下而存在的。
“我現在該怎麽做?”許策淡淡地問,“既然你如此胸有成竹地救了我而不擔心與我兄長反目,只怕計劃已經有了。”許策頓了一頓,毫不諱言道,“說吧,如何讓他回不了京師?”
“你兄長如今為了邀功,正領人與‘啄木鳥’之首,也就是你的師父“赤胸”對戰。”聶诤并不否認自己有所圖謀,倒也算得上坦坦蕩蕩,只是人畜無害地笑着,“他現在形勢恐怕危急得很,你這個當弟弟的不去看看你兄長麽?”
許策冷峻而沒有什麽表情的臉上第一次咧開一個巨大到誇張僵硬的笑容,生硬而難看:“聶七公子以為,我兄長必敗麽?”
聶诤仍是笑道:“雖然許林許将軍帶着高手進行車輪戰,不過我想,大概會略遜一籌吧。不過,兩虎相争一死一傷,我以為你也并不在意勝敗如何。”
許策的笑容稍稍自然了一些:“那就托聶七公子吉言了。”
他們二人對這段狀似平常甚至帶着笑意的話裏頭、字字句句都透着血腥殘暴之氣心照不宣,許策此去,必定躲在一旁,等着兄長死後再出手坐收漁翁之利。
先對想要自己命的兄長見死不救,再親手殺死在那兇殘暴虐的‘啄木鳥’中的所謂‘師父’。許策不是第一次殺人,确是第一次對殺人這件事情居然有所期待。
等許策一只腳踏出門去,才聽見聶诤在他身後問道:
“等等,你這一走怕是不會回來了。那個女孩子,怎麽辦?”
許策剎那之間下意識地收起了那種刻意到不自然的笑容,恢複到面無表情的模樣看着聶诤:“等我回了許氏,想殺我的人只怕多如牛毛。她跟着我不安全,你先不要告訴她我的身份,等許氏安定了,我再來接她。”
聶诤微微怔了一下,當時尚還是孩童的臉上卻忽地笑了笑,那個笑容許策一直都沒有忘記。
他說:“許策,你想清楚,我怕你安定下來之後,便更不可能回來接她了。”
只是可惜,他當時複仇心切,沒有能領會聶诤那句話的意思。
許策睜開眼,絲毫沒有動彈。
難道是因為碧荷來了的緣故麽?他居然會在一場短短的午覺之中夢到這些過去久到模糊的事情。
阿蓮,他張口無聲地喚了一次,那個名字就如同至醇至香的美酒一般,繞在唇齒之間,揮之不去。他那一走,便不曾再見過她,聶诤倒是時不時送一封信來,說他把那個孩子送到了“伯夷劍”越華素那裏,越華素給她取了個新的名字叫碧荷,還有意讓阿蓮嫁給他的大弟子。
他一直都沒有回信,即便他知道阿蓮忠于聶诤恐怕是為了幫他還聶诤的救命之恩,也知道阿蓮問了聶诤很多次他的真實身份,他也沒讓聶诤說出來。
他對阿蓮而言究竟算什麽呢?甚至他送過的唯一一個禮物是自己第一次殺人之後那染血的報酬從路邊買的蓮花耳墜,他在阿蓮的生命裏算什麽呢?
碧荷出師之後先到了聶诤身邊呆了半年,而那時候已經名揚京師的聶七公子身邊多出一個頗受重視的丫鬟的事情,很快便給碧荷帶來了一點麻煩。這個麻煩的源頭,便是許策如今那位未婚妻——癡戀聶诤已久的言家二小姐言寂。
許策拿着聶诤例行公事般交代阿蓮近況的那封信,隔着信紙,他其實知道,這件事絕對沒有聶诤寥寥數筆那麽輕描淡寫。阿蓮如今用着身份是個丫鬟,言寂是個貴女,這之間發生了什麽,許策自己也猜得出來。
那也是許策唯一一次動筆回了聶诤的來信:
“我聽聞你有一個需要保護的對象離京城是非很遠,不若把阿蓮派到他身邊如何?”
三天之後,碧荷與師兄袁楓一起,第一次走進了石府的大門。
————
“閣老!”
倒挂在屋頂上的許策,聽着門外許氏參軍杜懷遠稍稍喊了一聲,足上用力,從腳上勾着的繩子上翻了下來,隔着門不甚客氣地道:
“何事?”
“您讓留意的太子宴會的那邊有消息來了。”
“說。”
“聶七公子與肅王一道闖入了太子府,似乎是将樂至公子趕出了太子府。”
趕出了太子府?真是好奇怪的用詞。
“阿恰。”許策低聲喚了一聲,黑衣的隐衛立刻出現在他面前:“公子。”
許策的目光從他身上掠過,絲毫沒有停留:“等聶七公子離開了,去給太子傳話,說‘若是果真想殺樂至,今夜加緊皇陵的看守’。”
阿恰絲毫沒有過問許策這段話的意義,立刻板正地回答道:“是,公子。”話音未落,人已不見。
事到如今,阿诤,你我終于如當初所說,立場相悖,兵刃相向。許策慢慢地活動了一下因為倒吊而有些僵硬的脖子,披了件衣服,拉開了門:“是麽,太子終于忍不住動手了啊。杜參軍,你先不要急,我有個去處,一直想要你跟我一道去。”
杜懷遠年紀四十有六,素來老成持重,聽許策這麽說耶不疑有他,便應了,只聽許策無厘頭地笑了一聲,伸手一扭門口的花瓶,随着“吱嘎吱嘎”的響聲,他房中的書櫃竟是生生挪了個地方,露出一間暗格來。
許策就好像自己方才什麽都沒幹一般輕松道:“杜參軍先請。”
一向穩重鎮靜得許氏參軍杜懷遠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吓得一張老臉差點沒挂得住,一手失禮地指着那暗門,顫顫巍巍地說不出話,幾乎沒一口氣背着暈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許策童鞋要開始深謀遠慮地坑聶七了~【聶诤(微笑):許公子請。
許策不是反面boss不是反面boss不是boss……他只是現在立場不同而已。
本文唯一從頭到尾都是反面的人物是太子爺~對,→_→,就是那個經常蠢得掉渣,弱氣到老婆都管不住的太子爺……
其他人都是立場随利益換,都是老狐貍,誰都不洗白~~
============
下回預告:
大家還記得中毒瀕死的傳說中的男主這種生物麽?
☆、嚴刑逼供的時候
血,從樂至的齒縫中不斷滲出來,順着臉頰流了下去,怎麽也止不住。
虞錦額前已經出了一層薄汗,面色有些蒼白,雙手已經不斷忙碌了半天有餘,精力體力都慢慢逼近極限。旁邊的碧荷和袁楓誰都沒敢說話打擾她。
同樣跟着守了大半天的葉夷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只是懵懵懂懂地知道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因而雖然也身不由己地憂慮了一陣,半天之後也有些懈怠了。
顏玖面色惶然,閉目梳理着整件事情的脈絡。線索亂成一團,她的心緒也是,根本靜不下來。 她努力想平複下來,從最開始開始想。首先是太子要殺樂至,且不論為什麽,那麽太子的毒下在哪裏?
陡然間一道靈光閃過,樂至最後舉杯欲飲的模樣,與聶诤罕見的怒氣與那一個耳光從回憶中闖了出來。
對,是酒裏。
顏玖的心沉了沉,樂至那個樣子,分明是自己也不想活了。聶诤那時候生氣,原來氣的是這個。
“呼……”虞錦雖然神色仍不輕松,倒是先長長地舒了一口氣,顏玖立刻抛開想到一半的問題,湊過去,袁楓焦慮地上前一步:“公子他……”
“要不是七公子攔住了他,”虞錦有些脫力地坐到一旁的椅子裏,還有些後怕,“那一壺毒酒要是全都喝下去,這時候無論如何都救不會來了。”
“阿錦……”袁楓聞言松了口氣,擡頭看看仍然昏迷的樂至,“公子還要多久才會醒過來?”
虞錦愁眉未展:“這毒毒性蹊跷,我一時半會兒只是穩住了毒性,沒有辦法能解開。只能拖拖看,公子雖說不會武,然而你師父傳給了他那麽雄厚的內裏,說不定能自行把毒性逼出去……”
袁楓倒抽一口涼氣:“這種事情的把握也太低了把!那公子他……”
“恐怕在我找出徹底的解藥之前穩住藥力,”虞錦皺着眉搖頭,“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穩得住。現在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一直冷冷地沒出聲的碧荷聽完,一言不發地起身向外走,袁楓立刻喝道:“碧荷!你去哪兒?”
碧荷稍稍停了停,語氣平靜地道:“公子這是中毒了,師父曾經說過世上有鳳血玉可解百毒。我去把鳳血玉偷回來便是了。”
袁楓臉色頓時黑了一黑:“碧荷!鳳血玉可是前朝景源太子的随身物件!如今應當與他一道葬在皇陵,皇陵的戒備如何森嚴,你一個人……”
“皇陵的戒備?”虞錦看起來倒是對碧荷得話頗為贊同,因而打斷了袁楓的話皺了皺眉,思量了一陣道,“我以為碧荷的方法可行,确實有禁軍戒備皇陵,然而皇陵這種地方平時不會有人潛入,日子久了,難免守衛松懈。”
袁楓看起來稍稍相信了一些,然而還是不肯放松:“那我去偷出來,你不要去!我畢竟身手比你好,又習慣了隐蔽……”
“偷東西?”剛才還在打盹的葉夷突然醒了過來,臉上還有着衣服折子壓出來的紅印,然而兩眼放光,神采飛揚,“你們要偷東西麽?我也去!偷什麽東西?!”
袁楓&虞錦:……額,對哦,偷東西的話我們這裏還有一個神偷的弟子在呢,我們在這邊一頭熱個什麽勁兒啊?!
“去皇陵裏偷一塊玉?”葉夷聽袁楓詳細地描述完成,歪頭想了想,“這是盜.墓吧?我只是個賊,可不是個盜.墓賊!”
衆人愣了愣,沒了大葉夷會這麽說,袁楓一時有些急,忍不住脾氣暴躁起來,卻聽見一直呆在樂至旁邊的顏玖突然轉過頭來道:“袁楓,擺出最嚴肅的臉,把我接下來的話一字不差地傳給葉夷聽。”
已經領會了自己的智商不如顏玖這個事實的袁楓立刻擺出一張正經臉,敬業地給顏玖當傳聲筒:“自然不是盜墓,皇陵自古多寶藏,乃是多少神偷的夢想之地。多少王朝覆亡之際會将傳國寶藏藏在皇陵之中,多少英雄俠客為了竊取這些寶藏而死!這些寶藏,自然是世間奇珍,你怎麽能說是區區陪葬品?為世人盜取奇珍的賊,你怎麽能說這是低賤的盜.墓呢!”
葉夷聽着愣了一愣,明顯被忽悠了進去,呆呆地點着頭,居然還隐約生出一點“英雄俠客”的豪情來。虞錦和碧荷都偏頭看了袁楓一樣,顯然也不大相信這麽一番話居然是平日裏腦筋頗為死硬的袁楓說出來的,只可惜又沒能看出什麽破綻,也只得各自狐疑一陣,放棄了。
“總之,你要先溜進皇陵,然後找到最東邊的那口棺材,然後從棺材裏屍體的脖子上摸出那塊血玉,然後溜回來就行。”袁楓拍拍葉夷的肩膀,極力用一種輕松的口吻道,“你要是成功了,想必就能成為傳說中闖過皇陵的神偷了哈哈哈!”這一句是袁楓自己加的,顏玖點頭表示對他的現學現賣非常滿意。
景源是前朝的末代太子,少年時以美姿儀而聞名,青年前往漠北率軍,京城淪陷後自盡,如今葬在皇陵之中。
雖說多有改朝換代,然而因着民衆相信每任皇帝皆是“真龍天子”、朝代變了然而前面皇帝的龍氣卻不曾變的說法,皇陵即便遷址,也都得帶着之前裏頭所有的棺椁一起。歷朝歷代的皇室子女們死前刀劍相對、你死我活,死後倒是都和和平平地睡在同一處,想來也是有些好笑的事情。
景氏大燕王朝覆亡後,皇室子女自然也不再是皇室的人,本也不該入皇陵。然而這當中,只有太子昭和景源一人例外。
當時景源帶兵在外與匈奴作戰,在民間聲望又高,若是果真帶着漠北兵力全力反攻,即便不能攻下京城驅逐游氏,要奪下半壁江山倒是容易得很。
然而景源獨自去滿是屍體的戰場上走了一圈,而後回來若無其事地與部下們喝了一晚上酒,回到自己的卧房之後等四下無人便橫劍自刎了。
他的遺書異常簡略:
“争戰再起,蒼生塗炭,非我所願,源願以一死,換天下太平,百姓安生。”
這一句,是寫給自己的同袍将士的,是要他們放棄複國,歸順朝廷。
他遺書反面還有一句,更加簡略:
“對不起,我不能如約回去了。”
這一句,鐵血柔腸,卻是不知寫給誰。單是這一句話,便在民間多出了無數戲文,游仕均曾經惱羞成怒想要禁止,卻并不能夠。
昭和太子景源雖然骁勇善戰,然而卻慈悲天下、甘為天下蒼生而死的故事的就這樣成為了一個神話,他那份遺書從漠北一路被人送回了京城,這一路上的百姓聽到了遺書的內容皆淚流不止,因而游仕均也不得不将景源的遺體迎回京師,葬入皇陵。
誰也沒想過,到如今,景源唯一一間挂在脖子上的陪葬品,反倒是開啓了一場景源本人并不想看到的腥風血雨。
————
幽暗的地下石室裏,連同牆壁上的蠟燭都顯得陰森無比。
嘶啞的呻.吟聲回蕩得連綿不絕,那聲音斷斷續續,卻又不肯停下,宛若生了鏽的鋸子在骨頭有一下沒一下地來回拖拉着,讓人不自覺地毛骨悚然。
許氏參軍杜懷遠只覺得每向前一步,自己得心跳都愈發劇烈,在這除了呻.吟聲別無聲響的地下石室裏回蕩起來簡直愈發讓人心驚膽寒。
“杜參軍莫不是從來不曾下來過這裏麽?”許策笑得毫無緊張感,“哈哈,父親修成這個石室之後就跟得了個寶貝一樣,居然沒拿來向參軍炫耀啊哈哈!”
杜懷遠冷汗順着臉上的皺紋涔涔而下,這間石室地處許閣老房間正下方,是個密室,怎麽看都是用來關押重要犯人的,怎麽可能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