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倒計時~~! (2)
國的青樓紫玥苑的主人,恩,應該說,江湖上最大的情報店的主人,止水娘子。這天底下,只要我有心,只怕沒有多少打聽不到的情報。”
“唔——”盡管蘇青遙這段話說得微有自負,然而顏玖聽得心不在焉。畢竟雄性生物在床上口風總是要松一點的,青樓主人兼職情報販子什麽的完全意料之中嘛。更何況蘇青遙方才那做派怎麽也不可能是一個普通的花魁吧?
顏玖思維因此還完全還留在蘇青遙跟聶诤早就認識這一點上,“你跟聶卿一早就認識啊。這麽說來,那幅畫……九溪居士果然就是肅王啊。”
這個因果關系實在是跳得太過遙遠簡直不着邊際,袁楓顧不上傳話,瞪大眼睛回頭道:“你剛剛說什麽?!”
顏玖:“……你能不能敬業一點?先傳話再問為什麽好麽!”
這其實也并不難想到,既然蘇青遙與聶诤有私情,當初那句要陪買到畫的人共賞這段話自然是要引起些不大不小的波瀾,讓旁觀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傳到聶诤耳朵裏的。
若不是那一天樂至正好帶她去找聶诤,聶诤本該在第一時間聽到這句話,然後醒悟過來蘇青遙這是在暗示他在開始拍賣之前買下畫,也就不會讓許策先看到畫的內容了。
既然蘇青遙如此看重那幅畫,那畫上必定有着某個重要線索,一個平民百姓圍觀者都看不出來,只有特定的人能看出來的線索。
巧合的是,這幅圖是荔枝,畫上還有一首詩,而前一日涼池之宴,肅王沒能作出來的那首詩題目,恰巧也是荔枝。
這樣只要假定肅王與九溪居士是同一個人,那便說得通了,肅王為了不在太子跟前露出真才實學因而當時裝傻,然而被衆人取笑實在是太傷自尊,憤懑之中作了這幅畫,特意要求拍賣,想通過拍賣價來挽回一點自尊。
他想必是以為,在民間拍賣的話不會被涼池之宴的與席者看到才是。不過就結果看,肅王殿下也真是天真過頭了。
不過顏玖其實倒并不是在糾結這個,她這會兒滿腦子都是:
呵呵,樂至當初那麽幹脆地讓人把畫兒給聶诤送去,分明就是個已經猜到內情的好麽!分明在看到畫的時候就已經猜透了前因後果了好麽?!裝傻,接着裝傻,還好意思說她不夠坦誠,這是誰不夠坦誠啊?!摔!
也幸虧蘇青遙這會子看不見顏玖臉上的表情,不然以蘇青遙察言觀色的能力,想必能瞬間猜透顏玖的心思,然後暗笑個半晌,指不定還要跟聶诤分享一下,讓顏玖這個臉丢得更加徹底一些。
“好吧,我确實有些事情想問。”顏玖總算正經起來,端端正正地飄好:“不如這樣好了,蘇姑娘你直接告訴我,你知道的事情怎麽樣?比如聶卿是怎麽成為聶七公子的,再或者他們倆的毒是怎麽中的?”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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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玖(哭訴):樂至樂至,聶卿的媳婦兒好厲害!可能比我厲害!你覺得我那些方便不足可以改進改進?
樂至(睡眼惺忪):你跟蘇青遙?唔,你差什麽啊……我想是女人味兒?
樂至,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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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預告:
閑聊【簡潔明了的預告,嗯哪】
【祝大家六一兒童節快樂~~~六一好~~~~
通了兩個宵、終于把畢業論文初稿提交了的阿笙明天……
要開一個現代懸疑向的新坑= =(我真是作死不止)】
☆、補刀的時候
蘇青遙聽袁楓傳完話,柳眉稍擡,略微有些犯難:
“我知道的并不算多,阿诤并不太喜歡別人提起這一節。所以我能告訴你的,也相當有限。
當初昭和太子景源與石夫人兩情相悅,昭和太子出征之前與石夫人情難自禁因而有了春風一度,不曾想數月之內,京城淪陷,昭和太子自盡。
盧皇後少年與石夫人交好,因而知曉這孩子的父親,便派人去請石夫人,逼她服寒毒流産,未曾料到藥量不夠,因而他們兄弟二人還是出生了,雖然各自仍舊帶着寒毒,并且各自被寒毒折磨了十餘年。
盧皇後一次未能得手,卻驚動了景太後。景太後原是前朝景氏的長公主,本就對自己兒子奪取天下、滅了自己兄弟侄輩甚是不滿,因而也暗地裏調動人手與盧皇後相争。”
蘇青遙說着停了停,像是在繼續回憶,顏玖下意識地覺得口幹舌燥,死死地盯着蘇青遙。即便是這麽寥寥數語,也不難想象出在那個時候,京師之中何等肅殺,人人皆拼盡全身解數,才能從這密不透風的時局中看到一點勝機。
“石夫人心知,即便如今景太後能保住這孩子不死,然而景太後畢竟已經年邁,等到景太後百年之後,這孩子也遲早會落入盧皇後的手裏。盧皇後窺伺隐在暗處等着石夫人生産的前朝遺臣的勢力,因而并未将事情告訴皇帝,石夫人卻清楚,這孩子若是落入盧皇後手裏,只怕會被榨幹最後的利用價值而後還是逃不過一死。
在她生産那一日,石夫人看到了能保住昭和太子一線血脈的轉機,無他,只是她生下的是一對雙胞胎。”
“石夫人,她……”顏玖稍稍抿了抿嘴唇,“留下了她以為必死的樂至,把聶诤送了出去?”
顏玖這話裏透着些掩飾不住的憤怒與無奈,蘇青遙單是從轉述中也聽得出來,只微微偏開頭,沒有回答,繼續說道:“石夫人那時候想着起碼為昭和太子留下一個血脈,因而她喚來了一直守在暗處的昭和太子的生死之交——神偷葉舍,她讓神偷葉舍毒死了産婆,僞裝成是想要毒死孩子未遂的模樣,而後将其中一個孩子偷出了被重重監視的石府,送進了本就忠于景氏的聶家。
而聶閣老的夫人一個月前剛剛難産去世,只留下一個據說虛弱至極的不足月的嬰兒。”
蘇青遙說到這裏停了下來,不再說下去。顏玖立刻了然,接下來的事情也清楚得很,在哪一邊世界都有發生過。而在她曾經呆過的那個世界,這個故事的名字叫——
趙氏孤兒。
在當時那個已然密不透風,即便是神偷葉舍恐怕也不能再送一個人離開的京城之中,聶家為了收留這個故主的血脈,狠心殺死了自己的嫡子,讓另一個孩子取而代之,李代桃僵罷了。
這要說是誰的罪過,卻也無從說起。
若說這是聶诤的錯,他那時候剛剛出生,又能知道什麽?這血脈,這出生亦不是他選擇的,難道說他的錯便是他不該出生麽?先前解藥未有之時,他自認時日無多,卻依舊為了聶氏嘔心瀝血,又何嘗不是在愧疚而想要補償聶氏?
若說是無人有罪,當初石歲敏、葉舍把這孩子送到聶氏來的時候,就當真是不知道會是這個結局?不,他們恐怕從一開始就知道一定會是這個結局,卻仍舊這麽做了。無他,只是他們的私心或是忠心而已。
到如今,石歲敏已經瘋了,葉舍遠走他鄉,只敢把弟子送回來,又何嘗不是負疚深重?
這種悲劇,本也無從怪罪起。
“其他的我也不清楚。”蘇青遙抿了抿潤紅的嘴唇,“樂公子的毒性為何改變,石夫人為何瘋了,還有後來的事情,阿诤不願意提及,我也不會主動去問他。”
顏玖靜默了片刻,随即問道:“既然如此,那聶卿想要複國麽?”
蘇青遙緩緩搖頭:“阿诤如今的身份,是聶氏的嫡子、而昭和太子的孩子,只有樂至一個。樂公子若是不想複國,那便不會有複國之日。”
顏玖終于稍稍眯起眼睛,忍無可忍地冷笑了一聲:“這麽說來,倒是我的錯了。樂至不願意複國所以裝傻,就連景太後召見都抗旨不遵。太子與盧皇後都相信他因為從娘胎裏帶出來的寒毒而真的傻了,又擔心殺了他,前朝舊部會立刻造反,所以才勉強留着他的性命。
倒是我自作聰明,想從石簡夏手裏救樂至,接過反而被追随太子的石簡凡看破了,以為樂至也在韬光養晦,最後逼得太子不惜與太後及前朝舊部翻臉,也要立刻誅殺樂至?
那這一回樂至差點瀕死,這怎麽看來統統都是我的錯的麽!”
袁楓有些困惑地向着蘇青遙轉述着顏玖的話,不期然看到原本平靜地坐在床邊的蘇青遙聽完竟是一下子坐了起來,面上忍不住帶了些焦慮的神色:“顏姑娘!”
顏玖昂頭,語氣嚴厲:“蘇青遙!你跟我說實話!之前近二十年聶诤都能不着痕跡地回護樂至平安,這一次石簡夏的手段絕對算不上高明!為什麽整整一夜聶诤都沒有派隐衛來找樂至?為什麽石簡夏弄壞排雲簪的事情聶诤沒有做出反應?為什麽這麽拙劣的陷害居然在樂至身上成功了?!
先前二十年都沒人能成功害得了樂至,如今樂至的毒一解,石簡夏立刻就能成功?!
蘇青遙!聶诤究竟想做什麽?!”
“不是阿诤!”袁楓尚未轉述完,蘇青遙便脫口而出,“不是阿诤……是太後她聽說樂至與阿诤身上的寒毒已經解了之後,就不許阿诤再派人……”
顏玖聽到後半句的時候,瞬間領悟了事情的真相,不由微微合了眼。
原來如此。
太後心裏,終究是向着自己慘死的父兄,而不是這個并不如何寵愛的兒子。
景氏最後的血脈不争氣地不願意複國,甚至不願意去見她,太後以為,這是樂至過得太安逸了的緣故,她想着,只要撤去他的保護圈,只要讓他真正覺得痛了,他就會奮起。
太後沒有想過,樂至與他父親景源是一個性子。樂至不願意複國,卻不僅僅是因為他自認為身中寒毒命不久矣,恐怕未嘗不是因為不想看到自己父親以性命守護的願望落空,不想天下再起殺孽。
所以太子賜酒的那個時候,他寧願自己去死。
他甚至不願意舅舅石崇敬在忠于太子的長子與妹妹之間左右為難,因此自己開口判了自己的死罪。
顏玖思量着事情的始末,沒再開口,袁楓也沒動,蘇青遙看不見顏玖這邊的情況,只當她并不相信,略微焦慮道:“阿诤真的不知道,他的隐衛大多都是太後當初給的,太後下令封鎖阿诤的一切消息來源,阿诤拿到的情報也有限得很,樂至這邊最近也就靠我在打點,然而就是我最近來見阿诤也比往常難了很多。
若非如此,他當初怎麽會迫不得已讓你去刺探許閣老的情報?
石丞相曾經派人來與阿诤說過,他會盡力保住樂至的性命。所以我派在石家的人聽說石丞相像是要家法處置樂至的時候,也問了行刑的家丁,确信石丞相已經私下吩咐家丁們盡量輕點動手……起碼……起碼……起碼就算癱瘓了,也還是能活下去。”
顏玖稍稍嘆了口氣,确實,看聶诤最後不管不顧闖進太子府的樣子,确實不像是個提前知道消息的。
“袁楓……”顏玖喚了一聲,袁楓還沉浸在這些巨大的信息量中,沒能回得過神,顏玖湊到他耳朵邊上又喊了一聲:
“袁楓!!”
袁楓被這一下吓得一下子竄到了桌子上,在蘇青遙震驚的眼神中毫無形象地回吼了回去:“你幹嘛!”
顏玖往後飄了兩飄這才穩住,嘟囔道:“你好歹是個傳話的,自己別發呆啊!吓了我一跳。我剛剛想說什麽來着……噢,跟青遙姑娘說,不好意思,是我剛才言重了……”
袁楓這邊才剛剛開口說了一句,便聽門被人猛地撞開了,袁楓反應神速地從桌面上跳回了屋梁上,便看到聶诤的随身小厮懷袖慌慌張張地沖進來:
“蘇姑娘!蘇姑娘!”
蘇青遙面色立刻變了:“怎麽了?是阿诤出事了?”
懷袖使勁喘了兩口氣:“不……不是,剛剛下了早朝,太子說邀請群臣共同習農,并且說三閣今日留下觀禮,需要一整天的功夫,七公子今日都抽不開身了。七公子剛剛讓我回來跟蘇姑娘說,快派人去守着樂公子!”
懷袖話剛說到“一整天”的時候,蘇青遙與顏玖便齊齊變了色。
“習農”是當朝一個不定期的祭奠,顏玖平日裏也聽袁楓提起過,它意在讓貴族大臣們不忘自己的生活來源于平民的耕耘。太子與諸位王爺公主帶頭,其後群臣跟随,男子皆赤裸上身,女子皆着粗布短褐,一同進入皇家附近的一塊“農田”,體驗農民的“勞作的辛苦”。
當然,這種形式大于本質的活動不可能真的讓這些嬌生慣養的貴家子弟辛苦勞作,按照當朝律法,皇室衆人皆是每人五鋤,其餘三閣直屬子弟每人七鋤,下階貴族九鋤,而五寺中的寒門子弟每人十一鋤。像聶诤這般體弱多病的,通常也就只是下田拿最輕的鋤頭意思兩下就好。
正如顏玖推測,太子如此作為,也不過是想要先要朝中衆人露出背脊,好先從朝中找出有沒有夜闖皇陵之人。
然而後一條規定,要本來可以先行離去的三閣衆人也留下觀禮一整天才能回來,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有什麽理由要讓太子支開三閣衆人不能離去呢?
這個理由,無論是在朝的聶诤,還是此處的顏玖和蘇青遙,都只能想到一個:太子這是要絆住所有人不能回去,不能回去救人。
而這個需要救的人,他們也只能想到一個。
太子如今已經慌張到不惜錯殺,也不打算放過樂至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解謎略混亂,一定是我畢業論文剛寫完還沒怎麽清醒……
理一下:
太後想要樂至吃點苦頭,從而開始恨太子,振奮複國。
對應的,樂至這邊是,我死了就天下太平,那我死了也好。
聶诤盡力想保護樂至,但是信息來源不足,只能依靠蘇青遙提供消息。
石崇敬想着,騙過太子為第一要務,所以還是決定打樂至,但是暗地裏吩咐家丁輕點動手,絕對不要傷到性命。
就是這麽混亂的狀況,然後太子賜了一杯毒酒,樂至其實知道那是毒酒,然而因為他不願意打仗讓平民受傷,所以自願把毒酒喝了下去。
蘇青遙好不容易把樂至到太子府的消息傳到聶诤那裏的時候,再加上聶诤找肅王救場耽擱了,所以樂至已經喝了大半壺。
聶诤當然是在氣樂至自尋死路,所以給了他一個耳光。
呼,理清楚了好舒服……【畢業論文寫完也好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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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夢誰先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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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醒的時候
樂至極為平靜地躺在床上,合着雙眼,絲毫不受外面動靜的影響。
他長得清秀稚嫩,聶诤說這是因為寒毒毒性改變之後導致他睡得多,所以容貌未曾長開,留在了少年的模樣。
只是如今看來,他這麽一個孩子般的樣子,靜靜地躺在屋子裏,就仿佛真的與外面的那一片血腥殺戮統統無關。
虞錦手裏握着一個黑色的瓷瓶,指尖無意識地用力,以至于指甲上都泛出白印來。她焦急地看着袁楓從遠處沖了回來直接加入了戰局。
即便是混戰,除了刀劍相撞的聲音,也罕有人聲,這并非是一場戰鬥,這是一場聲勢浩大的暗殺與抵抗,這是一場無聲的搏命厮殺。
虞錦不知道對方有多少人,也不知道對方有還會有多少人。太後與聶诤匆忙之間調動到的人手不算多,即便帶上蘇青遙剛剛派來的人,要守住這麽一間小屋子仍舊是難上加難。
她不會武功,只是一個醫者,一個本該懸壺濟世、兼濟天下的醫者,如今卻眼睜睜看着屋外的人流血犧牲,而自己,卻連救自己身後這一個人的力量都沒有。
究竟已經死了多少人,幾十人?幾百人?她沒有數。她尊敬的公子生死未蔔地躺在她身後,她摯愛的戀人在外面浴血拼殺,在一片黑衣蒙面的人中,唯獨那一抹最亮的劍光能讓她認出袁楓的身影。
到此時,還能求助于誰呢?石簡容在殺手到來之前堪堪離開了,如今只怕也在用盡全力調動人手。她所認識的所有人,此時都在拼盡全力,而她現在能做的無非也就是祈禱而已。
一柄算不上鋒利的寶劍終究是從碧荷與袁楓之間原本決不可突破的死線中沖出,直逼了過來,虞錦眉間憂愁的神色終于冷了下來。
她詭異地想起,她六歲初進神醫谷那天,師父教她的第一句話:
醫毒本一家,阿錦,我不限制你如何使用,然而須得對得起良心才是。
紫黑色的粉末帶着不祥的意味從虞錦手中飛了出去,這本是吸入便立刻致命的毒藥,然而蒙面的殺手卻不管不顧,舍了命地向內沖去。
虞錦剎那反應過來事情不對,這殺手居然是毫不顧惜自己的性命,沒有躲開毒粉,持劍沖了進去。
這是死士。
碧荷的暗器緊随其後接連沒入肉體發出一連串的鈍響,然而那刺客絲毫沒有停頓,有如利箭般沖了過去。
虞錦三步并作兩步地去拉他,然而不曾習過武的她如何能夠趕得上那樣一柄連性命都絲毫不顧惜的劍?
劍氣剎那間便刺穿了薄薄的帳子,傳到了樂至身邊,樂至精致的娃娃臉因着寒涼的劍氣微微動了動,狀似要醒,卻并不曾醒來。
屋外所有人幾乎都停止了動作,看着這一劍無比迅速,映在衆人瞳孔裏卻恍若慢放一般刺了過去。
發瘋般沖過來的虞錦與袁楓,還保持着發出最後暗器姿勢的碧荷,還有一切的中心,那稍稍動了動眉毛的樂至。
劍刺入身體,發出悶響,帶着鮮血的顏色,剎那間染紅了幕帳與床單。
沒人開口,沒人有動作,沒人說得出話,只聽見倒抽了一口涼氣的聲音,所有人都盯着床邊那個仿佛憑空多出來的人。
這一劍刺來的時候,并沒有人能夠阻攔。
顏玖回來得比袁楓還早些,在整場拼殺之中,她都一直都呆在樂至身邊。
前所未有的無力感充斥着她的全身。若是政鬥,若是心機,她尚且還能斡旋其中,贏得一席之地。然而這是拼殺,真刀實槍的拼殺,她一個沒有肉體的魂魄,在這種時候究竟能做什麽?!
劍,是帶着寒氣,一往無前的劍。
顏玖近乎發瘋般地吼着:“樂至!你醒醒!樂至!快醒醒啊!”樂至似乎是聽到了,動了動眉眼,卻沒能睜得開。
我救不了他!這個絕望到幾乎讓她無所适從的念頭前所未有地在顏玖心中放大,我救不了,我救不了……
因為我沒有身體!我救不了他!要是我有身體……要是我有身體……要是我有身體……
要是我有身體,我就不必眼睜睜地看着他去死啊!!
血,止不住地噴濺開去。
顏玖背對着那刺客,雙手死死地握着那柄從背後刺穿了自己腹部、幾乎就快要刺到樂至胸口的利劍的劍尖,硬是沒讓它再繼續前進一寸。
腹部被刺穿的疼痛,來得比預料得要遲緩很多,也比想象中要輕微得多,起碼比起曾經病痛致死、杜冷丁失效的時候,要容易接受得多,顏玖這麽想着,思路稍微有些飄忽而不着邊際,甚至來不及感覺一下久違的實感,也沒察覺到劍的另一端輕了不少。
那個握着劍的殺手,先于顏玖倒了下去,也不知是死于虞錦的毒藥,亦或是碧荷的暗器。
顏玖緩緩地擡起頭,正對上樂至剛剛睜開,尚還有些懵懂的眼神,忍不住咧嘴一笑,輕啐了一聲:“該死的,我都叫了你半天了,你怎麽到這會兒才醒!”
在剛剛醒來的樂至面前,除了這個笑臉,赫然是一片鋪天蓋地的血色。
殺手的首領基于經驗,判斷了眼前這個本來絕不可能的事實。
有一個看起來毫無武功的人,憑空出現了,還用身體擋住了自己豢養的死士的一劍。
這是不可能的,一定是有遠遠高于自己、卻不願意暴露身份的絕頂高手藏在暗處,看到樂至有難,便把旁邊無辜的人以極快的、甚至于他們這些殺手都沒能看清的速度扔了出來,擋下了這一劍。
殺手的首領做出這個解釋之後,立刻下了一個結論:
無論如何,只要這個殺手還在暗處,今天的暗殺絕不可能成功,自己沒有必要為此再折損人手了。
一聲尖銳的哨子聲響起,那些尚還在搏命的殺手們潮水般退了下去,轉眼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顏玖松開握着劍刃、已經滿是鮮血的雙手,用手背抹了下嘴角溢出的血,轉頭看向着虞錦,露出一個一如既往帶着戲谑的笑容,就仿佛肚子上還插着柄劍的并不是自己一般:
“喂喂,神醫谷的大弟子,你不會是要對我這個……咳咳……重傷患見死不救吧?你看我……咳……這樣子,不來扶一把真的好麽……”
“小……小玖……”樂至幹啞的嗓子裏發出一句不甚确定的聲音,仿佛是随着聲音總算是明白了眼前的狀況,随即是一聲近乎凄厲的嘶聲,“小玖!”
尚還在發愣的虞錦聽着樂至的聲音終于反應了過來,上前一步扶住已經快站不穩的顏玖,飛快地幫她壓住傷口止血。
顏玖的瞳孔微微渙散,看不清眼前發生了什麽,只有些傻地咧嘴想笑,卻又并沒有牽動嘴角的力氣,只無意識地低聲爆了一句粗口:“我靠,還挺他媽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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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诤好不容易脫了身,來不及先回到聶氏,便匆匆暫時甩開跟蹤的人,讓懷袖冒充自己上了轎子,自己從小路繞了到了石府的偏門。
石簡容正在指揮幾個心腹的家丁打掃門口的血跡,聶诤見石簡容面色尚好,知道樂至無虞稍稍松了口氣,停步咳嗽了兩聲順過氣來問道:“簡容,阿樂安好麽?”
石簡容聞聲擡頭,眉頭緊鎖地看着聶诤,欲言又止,最後嘆了口氣:“七公子,請進去自己看吧,表哥他……”
聶诤沒能立刻領會過來這句話的意思,愣了愣,也不猶豫立刻推門而入,坐在床邊的樂至聞聲擡頭看向門口,正好與聶诤的眼神對上。
聶诤一時之間沒說話,他已經有十年的樣子不曾見過樂至眼神如此清明冷淡的模樣,也沒見過他渾身上下居然萦繞着如此驚人的肅殺之氣,只這一眼看過去,聶诤居然恍惚覺得過去近十年裏他所認識的那個渾渾噩噩的樂至只是一場夢而已。
他聽到樂至語氣冷峻而淡漠:“阿诤,我醒了。”
樂至醒了。
從那十餘年的一場春秋大夢中醒了過來,從那場橫貫了他大半人生的夢境中,被淋頭的鮮血澆醒了。
他從自己的命運中以一種決絕到近乎自虐的方式逃跑了十餘年,到如今,再度以一種決絕的姿态,回到了身為景源之子那既定的命運之中。
聶诤沒說話,稍稍低下頭,便看到樂至懷裏不再是半透明的模樣,已然有了實體卻看起來遠比魂魄的狀态更加虛弱的顏玖。
“她怎麽樣?”聶诤沒回答樂至的話,擡了擡下颚先旁邊的虞錦問道。
一旁正在将滿手血跡洗去的虞錦回答道:“顏姑娘現在是性命無憂了,只是她身子底子本就極差,受了這樣的重傷,恐怕要養好一陣才能好。”
聶诤微微阖上眼,再度睜開時那清雅的面容已經恢複了一貫的從容不迫,極其平靜、宛若兩人在閑話一般問道:“阿樂打算什麽時候開始動手?”
樂至臉上明明是淺淺的笑,目光卻分明寒意侵骨地看着面前自己的孿生兄弟:“盡快吧,太子不會就這麽放過我的。”
“好。”聶诤颔首,再不多言。
作者有話要說:
顏玖:老娘剛剛穿越成功就掉線,阿笙,你給我等着!
聶诤:幾乎每一個人都致力于花式坑我,青遙,求安慰……
蘇青遙:在這個各方勢力互相坑爹的年代,力挽狂瀾真不容易……
樂至(黑化中,請勿打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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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話:
貴妃娘娘,我們需要談一談另外一半真相
☆、談判的時候
夜深露重,從一縷蜷曲的花蕊上滴落下來,慢慢滲透到疏松的泥土中去。
秋色不知何時已經如此之深了。
皇宮內院,無疑是一個寒冷的地方。
起碼如今的越王朝新建的皇宮,自從她七歲那一年搬過來之後,即便人煙一直都不算稀少,可是這空氣裏頭的寒意,卻像是無論多麽熱鬧都捂不暖一般,凄冷得只想要打哆嗦。
前朝的文昌公主,如今的順貴妃景粹在這寒夜之中,只穿着一身單薄的常服,從牆角書架後隐秘的暗門裏踱步出來,轉身細心地關上密室的門。不遠處小小的床裏,有着均勻而細小的呼吸聲。景粹微微彎了彎眉,面上神色柔和,緩步走到床邊,彎腰給還不到三歲的兒子,祁王游秉懷掖了掖被角。
不期然動作稍大了些,游秉懷微微睜了睜眼,不甚清醒地嘟囔了一句:“母妃……”景粹嘴角露出些微笑,輕輕拍拍自己幼子稚嫩的臉頰,看着他歪歪頭再度安心地睡着了。
景粹嘴角的笑意很快淡了淡,她直起身緩緩踱出門,站在一片雪白的秋菊邊上,背對着院子,聲音柔和卻絲毫沒有軟弱的意思:“閣下深夜造訪這深宮內院,想必不是小事?為何躲躲藏藏,不幹脆現出身來?”
“深夜造訪,”是男子的聲音,溫和清朗,“失禮了。”
景粹并不驚慌,鎮定自若地緩緩轉過身來,然而她臉上疏離刻板的笑容卻在見到來人的剎那間僵了僵,脫口而出一個出人意料的稱呼:“大皇兄?!”
樂至穿了一身方便夜間行走的黑色長袍,聽到這個稱呼下意識地擡手摸了摸臉頰,随即不以為然地笑笑:“一直聽聞父親姿儀甚美,我還一直以為是阿诤長得與他更肖似一些,不曾想卻是我與他更相似些。”
在最初的震驚之後,是比震驚來得更加長久的沉默。
也不知等了多久,才聽到景粹并不太确定的口氣道:“你是……樂至?”
樂至“嗯”了一聲,語氣平靜,帶着一貫的漫不經心:“雖說幾次傳召我的都是太後,不過太後娘娘已至耄耋之年,想來并沒有那麽多精力了才是。我便想着越過太後,直接來見正主,也省得再多波折。”
順貴妃景粹的目光冷了冷,她不曾想到自己假借太後名義的事情原來樂至一早便已經看透了,倒是顯得她像是跳梁小醜一般了。她不由得抿了抿嘴唇,卻聽樂至輕笑一聲,似是自嘲:“若是母親早些知曉姑姑能如此出息,或許也不至于便成如今這副誰都不認得的模樣。”
說是姑侄二人,其實景粹也不過比樂至大了七歲。她略微有些驚訝地擡頭看向樂至:“敏姐姐她原來真的瘋了?”
“你一直不相信?”樂至稍稍歪了歪頭,一臉單純好奇地問道,“母親瘋了,原來是一件如此令人難以置信的事情麽?”
“敏姐姐……”景粹皺眉,“皇兄自盡,她被灌下劇毒,那些年裏,她什麽都熬過來了,本……我想不出來究竟是多大的事情,居然能逼瘋她。”
“哈。”樂至微微搖了搖頭,像是在說着一件無足輕重的事情,“其實也不是什麽大事,說起來不過是有個廚娘,茶餘飯後跟她開了個玩笑。”
景粹眉宇絲毫未展,并不太相信這句話的樣子,精致的容貌看起來微微肅殺。
“那個廚娘先前在聶家當過差,她跟母親玩笑說,‘小公子長得俊俏,眉眼裏頭看着與聶家那七公子有幾分相似呢’。” 樂至說到這兒頓了頓,神色間看不出什麽來,景粹臉色倒是變了幾回,稍稍有些發白。
“阿诤,是母親千辛萬苦送出去,一定要保住的血脈。而我,是母親以為只要太後娘娘年老就一定會死的孩子。”樂至這麽說着,即便帶着笑,語氣也略微有些蕭索,“其實若不是阿诤少年時便已經開始執掌隐衛,我确實也應該早就死了。那時候,母親沒有選擇。”
“敏姐姐她……”景粹出聲道。
“她決定殺了我。”樂至緩步走到一池玉白的菊花前,月色如霜,映襯得他本就因着大病未愈而頗為蒼白的臉色愈發慘淡,“我與阿诤一母同胞,長相肖似,若是被人發覺這一點,只怕阿诤也難以保住性命。如此顯而易見的事實,母親一廂情願、自欺欺人地視而不見聽了這麽多年,終究是不得不面對了。
因此母親決定殺了我,她決定殺了我來保住阿诤,她甚至當着我的面自言自語過,她只是把我的死期稍微提前了,因為我本就是必死的。可是她明明下了決心,卻還是好幾次中途停手,直到最後一次,才終于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