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倒計時~~! (15)
發制人,站起來的瞬間便揚聲喝斥道:“聶诤,你堂堂三閣閣老,不思為民謀福,倒是與安國侯私下勾結謀反,今太子要爾等束手就擒,你可知罪?!”
但聽夜色中聶诤聲音坦坦蕩蕩:“謀反?安國侯?本閣老敢問胡大人一句,您話中安國侯如今在哪裏?”
胡長峰聽了這話大驚,跨了一大步繞過面前的竹子上前,定睛一看,便看見聶诤面色淡淡地立在竹林中央,懷中擁着一個含羞帶怯的美人,一副風流倜傥的模樣,果真哪裏都沒能看見樂至。
聶诤輕撫着蘇青遙的長發,微微笑道:“謀反?聶某人可不知道帶美人出來看看月色,便是謀反了。”
胡長峰思量着太子給的命令是“盡量将樂至留活口回去,将聶诤射殺當場僞做成亂刀刺死”,如是看來,即便樂至不在,仍舊有擊殺聶诤的必要,因而索性睜着眼睛說白話:“你懷裏的那個女人便是你謀反的證據!她乃是安國侯那逆賊一夥兒的!”
蘇青遙從聶诤懷裏擡起頭來,滿是驚慌失措的模樣:“這位大爺……我……我紫玥苑如何與謀反有關了!”
“紫玥苑”三個字一出口,饒是胡長峰性子板正也忍不住哽了一下。他效忠的那位太子爺聽說也是個常客,他要是在這兒說了謀反的就是紫玥苑不是給太子爺難看麽,這麽一來倒是一時間騎虎難下了。
胡長峰看看四下士兵們有的大概是清楚太子爺的風流事,再加上本來就對名滿天下的聶七公子會謀反這種事情心存疑惑,到此刻已經開始露出狐疑的神色,胡長峰心知拖不得了,幹脆立刻心一橫,下令道:
“罪人聶诤不願意束手就擒、企圖負隅頑抗!來人,給我拿下!再搜查這一帶謀反的證據!”
聶诤笑道:“這倒當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如今私會美人被認作是謀反,倒也不枉我這一生短暫。我本命不久矣,倒是無懼,只是可憐了這美人!”
這話說到最後,尾音上揚,分明是肅殺的意思。
周圍三位隐衛聽着聶诤語調不對,立刻都跳了下來。聶诤嘴角微擡:“我聶氏也是三閣之首,我聶诤什麽時候已經如此好栽贓了!單憑你赤口白牙就要我束手就擒?!那也不能怪我為了自保不擇手段了!”
聶诤說着松開蘇青遙,将她護在身後,久違地從腰間拔出佩劍來:“我聶诤的命,今日可以斷,我聶氏的尊嚴不能交代在我手上!你若是非要帶我回去嚴刑拷打、屈打成招,那便帶着我的屍體回去好了!”
胡長峰只覺得冷汗涔涔而下,他為太子也算是殺過不少無辜的人,從未有一人如聶诤這般,明明是他死到臨頭,這氣勢卻絲毫沒有削弱分毫,反倒是讓自己覺得無端膽寒。
他想開口再喝斥一句,結果剛剛漏出一個音,他便發覺自己的聲音已經先矮了三分,不得不把這一聲吞了回去,憋了口氣重新呵斥道:“大膽!來人,如他所願,殺了他帶首級回去向太子爺複命!”
聶诤長劍一抖,猛地一送,這招式雖然簡潔,卻毒得很,伸手之間便立刻刺穿了一個沖上來的小卒的喉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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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姿容甚美,一身狐裘素來潔白無塵,如今被染上一道血色,卻并不覺得髒,反倒是彌補了他因為病弱而血色不足的模樣,更添了三分狠利之色。
聶诤停下來喘了兩口氣,只是這麽一刺的功夫已經額前出了一層虛汗,然而氣度倒是分毫不減:“我今日縱然是沒有命回去,也斷然不會束手就擒!”
胡長峰坐在馬上,看得出聶诤劍招雖然像是高手教過,內力也像是有人傳過不少,然而大概是平日體弱練習不夠,生澀得很。這麽一想,他心中大定,也不急着動手幫忙,只坐看着,等了一會,轉眼又看見聶诤身後的那個女人不斷因為恐懼而後退着,已經幾乎快要沒入草叢,不由冷笑一聲,揮手讓自己身邊最得力的兩名副将重新沒入草叢,繞過聶诤與他的三名隐衛,從後面上前,一左一右,一下子制住了蘇青遙。
那兩名副将得了蘇青遙,大概是想着功勞到手,其中一人已經按捺不住直接喊道:“聶诤!你若是不束手就擒,我就殺了你的小情人!”
聶诤與其他小卒都停了手,靜靜地看着這邊,只見蘇青遙拼命低頭盯着距離自己脖子不到一寸的刀刃,眼裏頓時有了眼淚,聲音驚恐到幾乎發顫:“七公子,你救救我!七公子……求求你束手就擒吧!”
胡長峰志得意滿地笑道:“七公子以為如何啊?如今這陣勢,七公子不是該憐香惜玉嗎?”
作者有話要說:
蘇青遙:全程秀演技。
許策:老子受夠了這種跟聶诤樂至拼謀劃,跟顏玖拼推理,跟蘇青遙憑手段,特麽還要追着太子給他擦屁股被他坑爹的日子!!聽說最近很流行坑太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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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預告:
許策:要殺聶閣老?老子什麽時候同意過了??
【大家我的更新時間最近大概有一兩個小時的誤差……我時差混亂已經不知道時間了……_(:зゝ∠)_】
☆、反水的時候
兩名副将一左一右架住蘇青遙,冰冷的匕首橫在她脖子前方。聶诤回頭看着這光景,一時間似乎是猶豫起來。
胡長峰志在必得,卻怕聶诤到底是一朝閣老,萬一還留有魚死網破的後手,也不想把聶诤逼得太急,只揮手示意衆人停手,耐心地等着聶诤的回答。
聶诤原本的意思也不過是拖時間等樂至請的援兵抵達,如今既然對方願意等,他自然也不會主動打破僵局,好脾氣地盯着蘇青遙,一言不發。
這種劍拔弩張的時候突如其來的和平時光異常詭異。一邊的聶诤臉色淡漠,看不出在想什麽,看着像是在猶豫,看看又像是漠不關心,再仔細看看又似乎是有了什麽決定。
另一邊原本勝券在握的胡長峰,仿佛看着猜不到對方的心思,越是細看自己胡思亂想的東西越多,随着時間越拖越長,反而越是如芒刺在背,如坐針氈。
就這麽耗着時間,胡長峰終究再也是坐不住了,仰起頭大喝一聲:“聶诤,我再數三個數,若是你再不做出決定,你這嬌滴滴的美人就活不下去了!”
聶诤面色依然沒有改變,看不出喜怒來,胡長峰擡眼看了看蘇青遙,只見她哭得梨花帶雨,眼見着聶诤像是不打算救她的模樣,面露絕望之色,雙手拼命抓撓着想揮開兩邊抓着她肩膀的人,怎奈力氣不夠大,只抓破了幾道口子,卻動搖不了分毫。
這女子的姿容着實是美好,饒是胡長峰年過半百也稍稍心神不定了片刻,沒忍住再勸向聶诤道:“七公子,你看着這美人垂淚,當真不覺得心疼麽?好歹你與她也算是露水姻緣,大家相識一場,這便當真忍心看着她白白死去?不過是跟太子爺認個錯而已,你堂堂一個閣老,誰又能真的難為了你去?”
聶诤淡淡地擡眼,抿了抿唇,面色在晦明不定的月色中慘白如紙,只是仍舊咬着牙,一言不發。
胡長峰看着聶诤這表情,心裏認定了他這是雖然心裏難受,卻不敢決定,不由哼了一聲:
“三——”
“二——”
“一——”
聶诤的并沒有變。
胡長峰惱怒地揮了揮手,覺得聶诤這是不見棺材不掉淚,打算給點顏色看看,便揮手示意副将們給蘇青遙弄出點傷口來讓聶诤再仔細考慮。
兩名副将立刻得令,都上前一步,各自擡起刀,刀背向下像是想要敲斷蘇青遙的胳膊。只聽見蘇青遙慘叫數聲:“別砍我!求求你們別動啊!”
可是這種時候,又有誰會聽她的慘叫呢?
“砰——”
胡長峰徹底愣住了,怔怔地盯着那個方才還哭得令人心碎的女子。只見她剛才驚慌得神情像是突然消失了一般,伸展了幾下剛才被制住的四肢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搖頭無奈道:
“都說了別動了,就是沒人聽我的。毒這種東西可不就是越是動得厲害越是發作得快?要是聽了我的別亂動,指不定還能多活這麽一會兒,這年頭,就連好話頭沒有人聽了。”
月光沖破竹影撒了下來,落在蘇青遙帶着笑的臉上,襯托得愈發姿容姣好。直到此刻,胡長峰才順着月光看到她的指尖上有一點幽藍的色澤。
她身旁方才兩個挾持于她的副将都是保持着最後舉刀的姿勢摔在地上,也不知生死如何。不過看蘇青遙這模樣,必定是兇多吉少了。
蘇青遙緩緩走了過來,順手拔出一直藏在袖子裏的短刀,短刀刀身碧藍,顯然是淬了劇毒。
“青遙。”聶诤笑了笑,毫不意外地伸手執起蘇青遙的另一只手,“辛苦你了。”
蘇青遙笑道:“這位寺卿大人,奴家雖然并不會武,不過也沒那麽好對付。即便是今日死在這裏,起碼也拉了兩條命下來,不算虧了。阿诤,你覺得今日我可還能活下去?”
聶诤笑着握緊了劍:“青遙,今日無論活不活得下去,你都不是獨自一個人。”
蘇青遙反握住聶诤的手:“好!”
胡長峰終于緩過神來,到這會兒他也坐不住了,一個翻身下了馬,拔出劍來一個箭步就沖了過去,聶诤沒等隐衛動手就親手格開了那劍,語氣帶着嘲諷的意味頗是不屑地道:“衛尉寺卿終于肯親自下來了?讓屬下沖鋒陷陣,自己穩若泰山,本閣老倒是不知道衛尉寺卿如此‘身先士卒’。”
胡長峰也一把年紀,被這麽個年輕人這麽一激,不住地冒火,回頭吼道:“大家愣着做什麽!快上!不要讓朝廷欽犯跑了!”
這命令剛剛下來,便聽見背後有人異常驚訝地叫道:“朝廷欽犯?!天哪?哪裏有朝廷欽犯?”
這一聲亂入的聲音實在是太過于大驚小怪和不知所雲,以至于胡長峰回過頭就想破口大罵,罵聲剛剛出口,就卡在喉嚨裏,胡長峰退了一步,眯起眼睛看着蹲在一根半彎着的竹子上的不速之客。
“聶閣老,還有衛尉寺卿胡長峰大人。”許策換上純良而親切的笑容,“這大半夜的,諸位怎麽不睡覺?在這荒山野嶺裏頭做什麽?”
胡長峰看許策這麽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蹲在竹子上,心裏想着許策也是太子的人,莫不是太子不相信他的能力還特意派許策來監視?這麽一想他自然不可能給許策好臉色,老臉一板:“許閣老,臣奉太子之命前來請捉拿謀反的欽犯聶诤,還請許閣老不要阻攔。”
“太子”這兩個字被胡長峰咬得極重,言下之意便是他必定會為太子辦成此事,讓許策自己回去。
許策狀若未聞,拗過頭笑嘻嘻地看着蘇青遙與聶诤:“聶閣老今兒個春宵難耐,來此野外偷見美人,居然被人逮了個正着,感覺可好啊?”
雖然剛才還強撐着氣勢,然而聶诤背上的虛汗其實早已浸透了重重衣衫,如今見許策到了,重重地松了力道,只覺得頭昏眼花,全靠着蘇青遙半抱着才沒有倒下去,很是勉強地笑了笑:“許閣老說笑了,夜會佳人,為人所驚擾,這感覺自然是不太好。”
許策聽罷,笑得很是開懷:“哈哈哈哈!衛尉寺卿,您可聽到了?驚擾了人家夜會美人,聶閣老可不大高興。只是這位止水姑娘既不是您老人家的女兒,也不是您的小妾,你大半夜特意來此捉.奸,又是為了什麽呀?”
胡長峰聽着許策這話苗頭不對,怎麽口口聲聲裏的意思竟是跟太子與衛尉寺都沒了關系,倒是他一個糟老頭子自己來讨個沒趣的話了?當即也沉下臉,顧不上面子好看:“太子爺命微臣衛尉寺諸位來此帶罪臣聶诤回宮,許閣老莫不是要阻攔于臣?”
他本想着以太子的名頭出來,許策到底是太子這一邊的人,再怎麽荒誕無禮倒也不至于阻攔,誰料許策突然回頭對着旁邊聶诤的一名隐衛道:“這位高個子的隐衛大哥啊,本閣老進來年紀頗長,記性委實不怎麽樣,勞煩告知一聲,按着我大越律法,如何才能動用衛尉寺?”
那隐衛面巾已經被打掉了,露出面容來,聽到這個問話看得出嘴角微微上揚:“回閣老,需三閣決議、太子批準,方可動用衛尉寺。”
這句話頗有些讓不精于謀劃的胡長峰摸不着頭腦,只聽許策悠悠哉哉地看向聶诤:“那聶閣老,這三閣決議我們平日裏又是如何下達的呀?”
聶诤喘了兩口氣才道:“自然是三位閣老兩位同意才算是決議。”
許策露出迷惑的表情:“按照聶閣老所說,三閣決議需要兩位閣老簽名方能生效,這麽想來,既然這衛尉寺已經出動,想必是我三閣之中至少有兩位閣老同意了?
本閣老可未曾聽說過這件事情,想來是聶閣老自己簽名要捉拿自己了?”
聶诤輕輕笑了一聲,斜眼看着胡長峰:“許閣老說笑了,聶某亦從未聽說過此事。”
終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發生什麽事情的衛尉寺丞胡長峰終于領悟了許策恐怕是臨陣反水的事實,長劍調轉了個方向,一下子指向了許策。
許策站起身來,身形随着腳下那根纖細的竹子輕輕左右搖擺着,居高臨下,語氣裏的嬉笑陡然散盡,竟是剎那陰涼之極:“既然聶閣老也不知情,那我敢問一聲,從什麽時候開始,五寺之一的衛尉寺已經可以不借由三閣的決議便可以自行行動,而且這行動居然是圍殺我三閣首輔之一的聶閣老了?”
聽着胡長峰緊張地咽了口唾沫,許策陰冷的目光從在場所有衛尉寺士卒臉上掃過,讓人不寒而栗:“如今這意思看來,五寺,莫不是想要與我三閣決裂麽?”
胡長峰驚得顧不上掩飾,直言道:“許策!你這是什麽混話!難道你這是要犯上作亂、背叛太子爺麽!”
蘇青遙聽着這話笑得聲音清脆,當真是如同銀鈴一般:“衛尉寺卿這是在說笑麽?許公子堂堂一位閣老,什麽時候需要效忠于人?又怎麽談得上背叛呢?”
蘇青遙這麽說着,聶诤也笑了笑,沒說話,只覺得頭昏得愈發厲害。
太子,委實是太蠢了一點。
他與許策相處這麽久,從來都沒弄懂許策的底線在哪裏。許策幫他登基,固然是想要借着他的勢力拓展許家的勢力。然而這是有前提的。
這個大前提是:三閣淩駕五寺之上。
許策确實想要太子來掌大權,然而這是在三閣的控制下給太子掌權。
對許策而言,他與聶诤再如何你死我活,那是三閣的內鬥,他太子統領的五寺絕對不可以插手,一旦插手,便無異于在向他們宣戰。無論什麽時候,三閣絕對不可以被五寺壓過一頭。
在許策眼裏,這場奪嫡之争,與他與聶诤鬥雞或是鬥蛐蛐沒什麽兩樣。太子從一開始就弄錯了,家養公雞縱是如何剽悍,一旦啄傷了人,也只是死路一條。
太子不懂,胡長峰自然也不懂。他此時氣得渾身發抖,斷然大喝一聲:“許策!你這個卑鄙小人!看我為太子爺取你性命!”
許策右腳壓了壓那根細細的、怎麽看都不像是能支撐得住他體重的竹子,無比輕慢地吹了聲響亮的口哨:“哦?容我不太客氣地說一句,看見我如今這個姿勢還敢跟我挑釁的,這滿江湖我一只手都數的過來。只是本閣老竟然不知道衛尉寺卿如此膽量過人,倒是在下輕慢了。”
作者有話要說:
許策長舒一口氣:反水之後怒抽曾經的豬隊友的舒爽你們不懂!
德國:當年意大利背叛了我之後,我怒抽意大利也是這個感覺……
【聽罷,太子爺決定加入意大利國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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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回預告:
許策:要抓老子的都來啊!
☆、希望破滅的時候
景粹跪坐在幼子游秉懷床前,呼吸短而急促,她身後的牆上的密室,大門赫然開着,透過去看向室內,依稀可見昏暗無窗的屋子裏只剩下一張空空如也的床,濃重的藥味從密室中傳了出來,慢慢地彌漫在整個梅繡宮之中。
祁王游秉懷看着母親這副模樣,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懂事地給景粹擦掉眼角滲出來的眼淚,奶聲奶氣地問道:“母妃難過麽?誰讓母妃難過了?是剛才來的那個人麽?”
景粹趕緊抹了一把眼淚,把他的手塞回被子裏,搖了搖頭溫柔地道:“懷兒乖,母妃沒事,只要母妃還在一日,懷兒也一定沒事的。”
游秉懷似懂非懂地回答道:“母妃不要哭了,等以後我長大了,一定好好地保護母妃,一定不讓母妃哭!”
景粹聽着咬住嘴唇,慢慢把頭埋進幼子身上的被子裏,用力“嗯”了一聲,再也說不出其他話來。
以後?她的以後已經再也沒有任何意義了。
他死了,他一定已經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她其實知道他已經死了,不是這一夜,而是已經死了好幾年了,只是她自己不肯死心而已。
可是又有誰知道呢?那麽多個夜晚,那黑暗到讓她連開燈都不敢的密室之中,單單是講耳朵貼在那一天比一天瘦骨嶙峋的胸口上,聽着那比常人更慢的心跳,感覺着那微弱的呼吸掃在面上,就已經是這些年裏她最安心的時光。
秉征……
若是愛人的死亡便是人間至痛,那對景粹而言,這樣的至痛無疑是從一瞬間活活拉長到了數年,并且足足經歷了兩次。
到如今,最後一點點希望,也終于不在了。
黑衣蒙面、仿佛是不想被人認出身份的刺客們在這個時刻落到院子裏,景粹聽見了動靜卻沒有擡頭,一直等他們輕聲走到門口,她才突然嘶聲叫了起來:
“滾回去!你們這群太子的狗!太子讓你們來拿的東西根本就不在了!他不在了!他死了!我倒要看看太子還能拿什麽來威脅我!”
她背後的黑衣人被這尖叫吓了一跳,驚訝地擡頭,一眼看到牆上那間已經開着門的密室,吃驚地細看了一陣,裏面已經空空如也。
他目光一寒,冷冷地道:“既然那人不在,那就依太子的話,直接殺了祁王!”
祁王年紀小,尚且懵懵懂懂,便看着自己母親驟然收起了脆弱的神色,一把從床頭拔出一把刀來。刀身頗重,她又不是習武之人,難免有些跌跌撞撞讓人看着不由輕視,只是她眼中的神色與決心卻絲毫不遜色于任何人,那宛如是在昭告天下,如今便是魚死網破,她也必定要掙紮到底。
聲音,從咬緊的牙縫中迸發了出來:
“太子他要殺我兒?皇上這還沒死呢,就急着清理手足了?!這說出去不怕天下人恥笑麽?不怕原本支持太子的人寒了心麽?不怕人心相背、被肅王爺搶了先機麽?!”
這一連串的問句,一聲比一聲尖銳,一聲比一聲重。
這本該是太子的顧慮,也是顏玖以為太子不會這麽做的原因。只可惜,太子如今被嫉妒與對權勢的欲望沖昏了頭,沒能顧得上那麽多。
黑衣人沒開口,他不是太子的近侍而是帝師易承冕手下的人,他也看得出來太子犯了大忌。太子将自己沒能得到那花魁娘子的一時的嫉妒,認定了是因為自己的權勢不夠大,一個高位者,最忌諱的莫過于“倘若我有更高的權勢,便能将一切收歸囊中”的想法了。
可惜他并不是個純臣,只是等了一會兒,他才恍若未聞般對着身後的刺客們道:“愣着做什麽,上!”
景粹再如何不濟也是接管了太後培植的一批隐衛的人,隐衛們紛紛而下,頓時開始厮殺。她如今看着眼前混戰一片,只恨不能将嘴唇咬破,只能一把抱起年幼的祁王,護在懷裏,單手揮舞着太過于沉重而幾乎無法拎起的,勉力抵擋着不斷激射而來的暗箭。
都道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更何況是一個根本不會武功的弱女子,接連試圖抵擋飛過來的箭雨,沒幾下手上、身上就受了傷。
“來人!護住祁王!”景粹吃痛,顧不上自己的傷口,只聲嘶力竭地大吼着,“來人!有刺客!快來護駕!來人!”
對面的黑衣人冷冷一笑,他進來之前當然早已經解決了近處的侍衛,如今方圓之內,絕不會有活人能聽見喊聲來救她們,他冷笑卻是因為即便被逼到這個地步,景粹依然說的是有刺客,看來還沒有輕易必勝太子的把握。
景粹單手死死抱着幼子,神經幾乎要繃斷,每擋開一道暗箭都覺得手裏更加沉重了兩分,虎口崩裂,額角出血,只顧着護着懷裏的孩子一步一步向後退。
一直到後背頂住了冰冷的牆壁,景粹才驚覺無路可退。
在一片厮殺聲中,終于傳來了一聲不一樣的聲音,樂至踢了兩下門沒有開,直接轉身跳到牆頭上,掃視了一遍牆裏的狀況,努力氣沉丹田,将聲音送出很遠了去:
“祁王殿下遇刺!速來護駕!”
這聲音傳出去極遠,驚得整個皇宮遠處的護衛都紛紛行動起來,一時之間也是不小的動靜,只是不知皇帝游仕均究竟聽見了沒有。
黑衣人眼見着距離刺殺成功還有一步之遙,卻被人憑空攪了局,招來了遠處巡邏的護衛,不得不含恨瞪了樂至一眼,做了個手勢,帶着自己的人撤離了。
樂至跳下牆來,看着剛才還血流成河的院子裏倏忽之間便撤得只剩下景粹一人,而景粹尚且還沒能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只緊緊抱着孩子,戒備地看着周圍,生怕再有什麽刺客出現。
樂至無奈地上前想安慰她兩句,剛要開口,不期然卻看見了一根短箭。
他呆了呆,忽地兩步竄上前去,也不管景粹尚還是草木皆兵的狀态,一把用力扯開她抱着祁王的手。
那裏,确實插着一根短箭,刺過小小的胸膛,血,都開始凝固了。
樂至并不清楚景粹究竟知道與否,她懷裏的年幼的孩子,這個國家的祁王,也是他們寄托了全部希望的孩子——
早已經死在了這一場混戰之中。
————
“混賬!”太子一摔杯子,碎片飛濺得滿地,從他面前的人臉上劃出了一道口子,“不過孤兒寡母,你都殺不了!我要你們這群廢物有什麽用!樂至?樂至不是在小竹林麽!怎麽又到這裏來了?!”
蒙面人俯首跪在地上,沒答話,只拿餘光掃了掃最近話越來越少的帝師易承冕。易承冕坐在旁邊的椅子上,自顧自的喝茶,眉眼之間的疲憊之意卻是再也掩飾不住了。
“報!”有小厮突然跑了過來,面色詭異,“禀報太子爺,衛尉寺卿胡大人回來了。還有許策……”
太子正是凡事不順暢的時候,聽着以為許策這是來幫他了,也沒顧得上這小厮臉色奇怪,大喜過望道:“胡大人和阿策?快傳!”
太子說完站起了身去迎接,卻看見胡長峰臉色發青地走進門來,手裏還拖着一條綁犯人用的、一指來粗的精鐵鏈,鐵鏈的另外一端是一副手铐,如今正牢牢地铐在許策的胳膊上。
太子目瞪口呆,許策被铐着雙手,然而臉上卻依舊笑嘻嘻的,絲毫看不出與平時不同,倒是前面的胡長峰鼻青臉腫,看起來像是被狠命抽了一頓的樣子,讓人無從推斷這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當然莫說是太子,就是胡長峰本人也不清楚如今這究竟算是什麽狀況。
那時候許策在竹子上說完挑釁的話,跳下竹子來,一動手便是殺了一大片他的手下,順手幾拳打得他眼冒金星,幾乎爬不起來,只聽着許策問那女子:“他怎麽了?”
那女子驚慌失措:“他暈過去了!”
許策淡淡道:“騎我的馬帶他回去請大夫,快。”
在一陣混亂的馬蹄聲之後,胡長峰看着再度向自己走來的許策,以為自己就要死的時候,許策笑眯眯地道:“呀,大人難道不需要抓我這個叛徒回去複命麽?”
他實在是沒弄懂發生了什麽,只得暈暈乎乎地鎖了許策拉了回來,當然也沒臉承認自己是打輸了結果對方自己铐上了手铐。只是想着這手铐乃是玄鐵所制,即便許策武功再高,沒有鑰匙也絕對不可能輕易地逃脫,這一點讓胡長峰安心了不少。
“胡大人,阿策?這……”太子看了半天,郁悶地發問。
胡長峰立刻跪下:“臣回太子話,臣奉命前去捉拿朝廷欽犯聶诤,卻遭遇此人半路攪局,讓聶诤跑了!臣罪該萬死!”
太子花了好一會兒才消化了這個事實,一時不知道應該先氣惱胡長峰讓聶诤跑了,還是應該先問許策為什麽攪局,這邊沒來得及開口,便見到許策若無其事地甩了甩手裏沉重的鐵鏈,笑嘻嘻地道:“唉,自從皇後娘娘殡天之後,我也陪你這個屁事不懂的小破孩兒玩了不短的時間了,事到如今,我也不打算陪你玩了,你愛怎麽處置我,你就動手吧。”
許策這突如其來轉變過大的惡劣态度讓太子幾乎完全傻了眼,說不出話來。一直等了好一會兒,旁邊坐着的帝師輕描淡寫地來了一句:“協助朝廷欽犯逃跑,按律當斬,然而許閣老位高權重,尚待再審,那便先壓入密牢、取保候審吧。殿下以為如何?”
太子幾乎覺得自己腦子都快要裂了,木木地點了點頭。
旁邊立刻有兩個人來拉着許策取牢裏,許策尤在興高采烈地跟那兩人搭話:“這是我第一次被關牢房,你們知道牢房長什麽樣子麽?大不大?還沒去過呢,聽說還有蟑螂什麽的是不是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許策:說好的老子主場呢?
阿笙:0w0稍安勿躁,下一章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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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集預告:
許策:居然有人窺伺本大爺的美貌哈哈哈……不對,我為什麽要說居然?
☆、入獄的時候
樂至把已然渾渾噩噩失心一般的景粹推進宮裏,一把奪過她懷裏的祁王的屍體,拔掉短箭,包成安好的模樣,再吩咐兩個躲在櫃子裏的宮女好好照顧景粹,自己轉身出了皇宮。
他們一直以來的目标,是要扶持這個共有了兩朝血脈的孩子繼位,這是他們以為的唯一一條不用流太多血的路。
可是如今祁王死了,失去目标的他們要怎麽辦呢?
轉而想想,既然許策去了,想必聶诤那邊應該無憂了吧?那現在是應該去找聶诤商議麽?樂至停下腳步想了想,換了一只手抱着那小小的屍體,重新包裹了一下,掩飾住滲透出來的血跡。
可是即便是商議,又能怎麽辦呢?祁王死了,這一個重要的能讓前朝遺臣和當朝之人和平相處的棋子已經不在了,他才這個年紀,還什麽都不懂,就因為長輩之間的厮殺而丢了性命。
樂至忍不住自怨自艾了一句,要是我沒有卷進來,要是景樂這個人從一開始就不存在,那這個孩子,是不是就不會死呢?
他稍稍搖頭,努力把這些有的沒的的想法抛擲出去,腳下轉了個方向,重新邁步,向着聶氏的宅子走去。
如今還能怎麽做呢?他們所天真希望的不再讓太多人流血的路,已經不在了啊。要讓肅王去當皇帝麽?阿诤的身體能受得了麽?亦或者,由自己來當皇帝?
樂至在亂七八糟的思路中抽身出來,長長地嘆了口氣。
前一刻,他面前還有無數種選擇,一時之間祁王死了,仿佛所有道路都瞬間堵死了。
那麽多人謀反想要當皇帝,可是當皇帝究竟有什麽好呢?為什麽他仍舊覺得那鮮血鋪地的皇宮那樣令人畏懼,那讓讓人不寒而栗?
聶诤的屋子點着燈,樂至無聲地推門進去,看見蘇青遙坐在燈光下,紅着眼睛,拿着精致的勺子慢慢地給倚在她懷裏的聶诤喂藥喝。
聶诤緊緊地閉着眼睛,藥從口中送入,再從嘴角流了下來,也不知究竟喝進去了多少。
樂至看着只覺得心髒猛地一揪,雙生子之間仿佛忽地共享了某種痛苦讓他覺得喘不過氣來:“阿诤他怎麽樣了?怎麽回事?!許策沒有去麽……”
蘇青遙沒有擡頭,再送了一勺子藥到聶诤口中:“阿诤沒事,只是心力耗費太多,又強行動了內力與人動手,一時支撐不住暈過去了。方才我喚了聶氏的大夫進來,他說是靜養就好。”
蘇青遙的語氣平平淡淡,樂至卻退了半步,看着聶诤昏迷中的臉。
這一年來,這是第多少次,有人說聶诤心力不濟了?
即便毒解了,病根不在了,在這樣的地方,步步為營,心力交瘁,他那副身體又還能撐多久?
難道真的只能等到耗盡了他最後的力氣,才放他走麽?
樂至扶着門框,卻不期然身後猛地撞上來一個人。
葉夷一臉驚慌失措:“師父師父,欸,公子爺也在?對了對了!不好了不好了!顏姑娘她被太子的人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