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自由而不真誠(3)
情場失意,職場可得加倍努力。林渡這幾天失眠又犯了,索性通宵改稿,晝夜颠倒,睡到下午才醒。
他睜開眼,第一件事是打開手機。
“蘇拉女王”靜靜置頂,右上角并沒有小紅點。
他又發了一句:
“我上一條微信你看見了嗎?”
這工作狂,一定是加班太晚沒看微信,回到家就直接睡了。一定是這樣。
他點擊“發送”,消息左邊立刻出現一個鮮紅的驚嘆號。
“蘇拉開啓了朋友驗證,你還不是他(她)朋友。請先發送朋友驗證請求,對方驗證通過後,才能聊天。”
這時,手機進來一條短信:
“您名下尾號為XXXX的XX銀行卡收入人民幣10000元,摘要:辛德瑞拉代購費用。”
……他長得像代購嗎?哪一點像?
林渡盯着手機,心裏有一萬頭土撥鼠蹲在山頂咆哮。
他罵罵咧咧地起床,肚子叫個不停,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随便泡了碗面,還沒開吃,鐘晴的電話來了:
“阿渡,午飯吃了嗎?”
林渡睜眼說着瞎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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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過了。”
“吃的什麽呀?”
他用附送的小叉子撩撥着碳水爆表的泡面:
“雞胸肉,西藍花……”
“哎喲,總吃健身餐也不行啊……”
“……媽,您有事兒嗎?”
“張嬸煲了豬肺湯,你晚上回家來,陪媽媽吃個飯吧?”
沒聽到回應,鐘晴又說:
“今晚你爸爸有應酬,不在家。……阿渡,媽媽想你了。”
林渡沉默了下來。
上一次回那個所謂的“家”,場面一度非常難看,以至于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鐘晴都只敢來林渡住的地方和他見面。
他有自己的原則,但媽媽,還是獨自留在了那裏。
“好,我晚上回去。”
林家大宅坐落在鶴市的老牌豪宅區,鬧中取靜的蘭心湖畔。林渡開着思域進小區的時候,保安确認了兩次才開了閘門。
林渡把車粗糙地停在門口路邊,前頭還停了輛紅色法拉利,車尾改得很騷包,有些眼熟,一時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
進了門,老火靓湯的濃香撲鼻而來,鐘晴一見他就皺眉:
“怎麽頭也不洗,胡子也不刮?”
他指腹蹭蹭須根:
“不就回來吃個飯麽?”
“見媽媽就不用打扮了?”
林渡幹笑一聲。
就算他一個月不洗頭,媽媽也不會甩了他。……女朋友就不一樣了。
鐘晴拉着他的手便不舍得放,一路引到餐廳:
“你看看誰來了?”
一個俏麗的紅裙女子自餐桌後站起來,向他一笑:
“阿渡哥哥,好久不見。”
林渡想起在哪兒見過那輛紅色法拉利了。
那是去年何家老太爺送給何崇光的生日禮物,自從他開始創業,為了營造和員工同甘共苦的形象,就沒再開過。
鐘晴笑吟吟道:“本來是要給阿寶接風,剛好你也回來,你們敘敘舊。”
“這菜怎麽還沒上,我去廚房看看。”
林渡:“……”
奧斯卡欠他媽媽一個小金人。
他湊近一些,低聲道:
“你什麽時候回國的?”
何寶賢也學他低聲:
“上周。”
“你哥沒告訴我。”
“我哥說你失戀了,最近精神不太穩定,受不了這刺激。”
“……”
何寶賢比林渡小兩歲,從小就漂亮聰明,在長輩面前熟練扮演大家閨秀,私下卻又潑又野,跟在林渡和何崇光屁股後面混了幾年,像個暴躁的小尾巴。
何寶賢告白的時候才十三歲,把林渡吓了個夠嗆,畢竟他一直把她當親妹妹看。
不過,她那點情傷早就愈合了,高中的時候就交過男朋友,出國以後,感情生活更是豐富多彩,只是眼界越來越高,沒有一段關系超過三個月。
她在紐約讀的是傳媒,畢業後在一家老財經媒體做記者。紙媒式微,她也覺得沒什麽意思,索性便回了鶴市找了家新媒體,依舊做財經。
反正他們這樣的人,做事都是為了體面,掙錢倒是次要的。
鐘晴體貼地給她布菜:
“回來是對的。總在外面飄着,你爸爸媽媽也不放心。女孩子嘛,家庭才是第一位的。”
又數落林渡:
“你看阿渡,快三十了,從來沒領過女孩子回來,阿姨都急死了。”
何寶賢小口喝着豬肺湯,笑盈盈地看林渡:
“那我得空,好好替阿姨勸勸他。”
鐘晴笑開了花,直把她當做一直想要而未得的女兒。
張嬸的手藝精致清淡,很合林渡的口味,何寶賢應答有度,卻不過分熱絡。林渡逐漸放松下來,和她聊了不少小時候的事。
一席賓主盡歡。飯後,鐘晴推着林渡,讓他送何寶賢去取車。
林渡小聲說:“她的車不就在門口麽?”
鐘晴白了他一眼:“剛吃過晚飯,你們出去走走,消消食,不行嗎?”
林渡只得順從,領着何寶賢溜達去了。
兩人沿着湖岸小徑并肩而行。
林渡尴尬地先咳了一聲,問:
“今天我媽幹的這事兒,你事先知道嗎?”
何寶賢笑了:
“你可別往自己臉上貼金了。就你現在這樣,真不是我的類型。”
她從頭到腳打量他一番:
“明明是恒茂的太子爺,也是北京的重點大學畢業,卻一直跟你爸賭氣,既不回集團接班,也不找個像樣的工作,天天貓在家裏寫什麽小說。你是能寫出《三體》,還是《鬼吹燈》?”
又指指他那五十塊錢一雙的人字拖:“穿得還不如你們家司機體面呢。”
林渡習慣了何崇光的日常擠兌,臉皮早厚過城牆。
“我不是賭氣,是真不打算跟恒茂扯上任何關系。”
“一開始都這麽說,不想回去接班,不想靠父母的資源,想自己打一片天地出來。我哥不也是這樣麽?可你看他這創業兩年,頭都碰青了。資金斷流,一堆員工等吃飯的時候,還不是要回家求援?”
“再說我,在紐約做記者,說出去體面,可人家給你那份錢,是真要你拼着命幹啊。新錢臉難看,老錢屎難吃,白天跑斷腿,夜晚熬夜改稿,頭發一把一把的掉。女人的青春才幾年?”
林渡怔了怔:
“聽你這話,是被家裏逼着回來嫁人的?”
“可不是麽。”何寶賢苦笑一聲,“你放心,你根本就不在我爸媽備選之列。”
她周圍看看,确定四下無人:
“我媽說,外頭都在傳,你爺爺要把恒茂留給你堂弟林城。”
林渡笑笑:“愛給誰給誰吧。”
何寶賢仔細端詳他:
“這話說得真有骨氣,你要真死撐到底,我敬你是條漢子。”
林渡只好沉默。
兩人在湖邊兜了一圈,又回到林宅門口。何寶賢在車前回頭,問林渡:
“哥,是蘇律師長得好看,還是你那個初戀姐姐好看?”
林渡莫名其妙:“誰?”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想起,當年拒絕何寶賢的時候,是對她說過,自己有喜歡的女孩。
他皺着眉頭想了半天:
“我那會兒也才高一,總共就見過人家一面,哪還記得長什麽樣子?”
“你當時說她,黑直發,戴眼鏡,皮膚很白,很書卷氣,像水野亞美。”這話,何寶賢在心裏記了好多年。
林渡險些一腳踩到路邊的灌木叢裏。
他當年這麽純情嗎?可真是一點都想不起來了。
何寶賢斜睨着他,半天,忽然笑出聲來:
“哥,看在你是我初戀的份上,我給你個建議。”
“啊?”
“現代社會,男女之間最穩定的關系只有兩種,身體關系和金錢關系。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最好別談感情,又傷身體,又傷錢。”
林渡回到林家大宅,鐘晴正坐在客廳,獨自啜飲一杯紅酒。
見他進來,她充滿希冀地問:
“你覺得阿寶怎麽樣?”
林渡嘆氣:
“媽,你真的不能再給我安排這種相親了,我有女朋友了。”
“可那個蘇律師……一看就是經歷很複雜的女孩子,不是好人家出來的。她真的不适合你。”
林渡一呆。
“你……見過她?”
鐘晴心虛地避開他的目光。
“媽,我說過,等時機合适,我會介紹你們認識。”
鐘晴:“可是媽媽忍不住啊。這世上媽媽只有你了,萬一你被人騙了,欺負了,媽媽還怎麽過呢?”
林渡深深地吸了口氣。這不是他第一次在鐘晴身上體會到失望,也不會是最後一次:
“媽,你什麽時候跟她見面的?說了什麽?”
“……就是認識一下。沒說兩句呢,她就趾高氣揚地說,她比我更了解你,還說,你一定不會回恒茂繼承家業。”
林渡一愣。
鐘晴緊握住林渡的手,祖母綠的邊緣印在他手背上。
“那個蘇拉,可能從一開始就知道你和恒茂的關系,沖着林家的家産來的。你這麽單純,不是她的對手。阿渡,你年紀不小了,不能再這麽渾渾噩噩,也該好好考慮自己的未來。”
“你指的未來,是變成下一個他嗎?”
林渡目光逐漸變冷。
“媽,我買房的時候,留了一間卧室給你。所以,你打算什麽時候離婚?”
“……”
鐘晴站在天然大理石無縫拼接的圓盤地板中央,覺得自己也冰冷得像大理石一樣。
就在這時,大門的門鎖再度響起。随後,便是男人粗重的呼吸,混雜着皮鞋撞擊地板的聲音。
鬓發灰白的林茂生面紅耳赤,搖搖晃晃地邁進來。
林渡像一頭驟逢游蛇的鬣蜥,定在原地,乍起了滿身的鬣刺。
作者有話說:
我們阿渡,有可能是我筆下最讓人憐憫的男主~